第二章 到乡翻似烂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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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一个瞬间，却仿佛过了整个世纪。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程霖，程霖面色沉吟，微叹一口气，“爸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
没等程霖将话说完，程公子蹙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我们当然变不出一个活生生的程景东来给他看。现在的程公子以为自己刚从国外回来，是来探病的，可事实上，程景东已经去世多年了。一切都已经时过境迁，唯独程公子一个人，记忆停留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
这几个人神色各异，程霖连忙说道：“你急什么，爸在ICU病房里，那是重症监护室，一天只能探望一次的，哪能说看就看？”
程公子那深邃如海的眸子凝望了程霖片刻，大概是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好吧，那就等父亲的病已经稳定下来，我再看。”
他说完，转身回了病房。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打赢了一场重要的战役。
待我们跟着再度走进病房的时候，却看到程公子竟然在自己收拾衣物，抬头看见我们，说道：“我身体没什么大碍了，还是先回家吧，医院里住不惯。”
程霖笑笑，“医院住着当然没有家里舒坦。遥遥，你带他回家吧。”
他冲我使眼色，我明白过来，我当然是不能把他带到知微路的家里去的，他说家，我只能把他带回盛华园。盛华园是我和他曾经一起住过的地方，也是他这几年待得最久的地方，让他回盛华园去住，也许能更快地唤醒他的回忆。
我看着跨越了时空回到二十三的程公子，无限感慨。这个时候的他眼神没有后来那般森冷淡漠，反而更有人情味和烟火气，我不禁想起他一袭白衣的样子，现在的他才最适合穿白衣，在这个纷扰繁复的世界里显得是那样的不染纤尘。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东西并没有多少，这边刚刚收拾好，那边程霖也办好了出院手续。
还是那辆黑色的路虎揽胜，佟英来早已站在了车旁等候，看见我们下来，连忙上前接过程公子手中的简单行李放入后备箱，接着很是熟练的打开侧门让程公子上车，十几年如一日的动作早已刻在那举手投足的细节之中，没有分毫拖沓。
程公子在上车的时候忽然问道：“父亲又买了新车么？”
新车？
佟英来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他已经知道了程公子的情况，这个时候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没做声。
我故作轻松地笑道：“何以见得不是你哥哥买的呢？”
程公子轻嗤一声，“程霖？他才不会买黑色的车，这么低调，不是他的性格。”
告别了程霖和薛麓，我坐到他身边，一路陪着他前行。
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路上我都在纠结该怎么跟他说话。程公子却忽然说道：“英来，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这段时间很忙？”
佟英来“啊”了一声，显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也看向他，他挺正常的，并没有疲劳驾驶的迹象。程公子身边这几个人每天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根本就没流露过半点疲惫的样子，我完全不知道程公子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样子很憔悴，怎么跟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呢，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吗？”
我忽然听懂了，当初我来南都的时候，佟英来已经跟着程公子八年了，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佟英来已经是他的下属了，所以今天来送我们回去，程公子并没有丝毫的意外。但是，时间整整间隔了十二年，他印象中的佟英来，还是十二年前的模样。
时光偷走了所有人的岁月，他却不知道。在他看来，他仅仅以为他是因为没睡好，所以看起来有点苍老，有点憔悴。
我微微侧目，便看到程公子望着后视镜中佟英来的影子，那眼神有些关切，带着丝丝暖意。这是我认识的程公子不曾流露出来的神色，起码是不曾对除我以外的人。
“最近……有点忙，没事。”佟英来透过后视镜望了程公子一眼，给了他一个宽心的眼神，没有多言，目光回转继续开车。他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事情，索性全都扔给我。
“原来是这样，难怪程霖看着也挺憔悴的。”
我有点哭笑不得，可这件事情确实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解释清楚，只能等着他慢慢恢复记忆的时候，才能弄明白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沧海桑田，此时的他像神话传说里无意走进了仙境的人，从山洞里出来，到乡翻似烂柯人。
我不太确定，当他忽然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带来的心理冲击有多大，会不会直接崩溃甚至疯掉。所以我不敢冒这个险，暂时还不敢把他失忆了这件事告诉他。
我想岔开话题，于是说道：“我们去盛华园，是程霖的房子，你以前去过吧？”
他没有接我的话茬，却问道：“孟小姐是程霖的女朋友吗？”
我愣了一下，对着那双如大海一般浩瀚的眸子，心中泛起了些许苦涩。
没想到，他竟然误会了，以为我和程霖……
也难怪了，在他的记忆里，从前并不曾有我出现过。
可我不能让他这么想。我需要慢慢让他接受我，或者重新爱上我，就绝不能让他在心里把我当成他嫂子。
我笑一笑，“不，我和程霖只是普通朋友。”
自从他失忆以来我都小心翼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识他的时候，那时候是一种畏惧，怕他再将我送回孟老虎身边，而现在却是忐忑，生怕在不经意间真相会刺伤他。
到了盛华园，我掏出钥匙开门，在门打开的一刹那，荡漾在心间的那些回忆竟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翻卷而来。
屋里的布置，如同当年我第一次在这房子里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样，所有的布置都恢复了黑白灰的简单色调，单调到压抑。在我来这里之前，程霖已经把当时按照芷汐的心意改造的梦幻公主风全部都恢复了原状，连桌子上的那只花瓶都没有改变，里面依旧插着新鲜的薰衣草。回忆好像一张大网，将我团团包围。
那一年，我刚刚从罗县逃离出来，狼狈不堪。就是在那间卧室，我穿着脏兮兮的粉红色小礼服裙子仰视着那时对于我来说犹如天神一般的程公子。
记得当年就是在大厅的那个沙发上，他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优雅的教我吐烟圈，直到现在那冰凉薄荷味道的绿爆依然让我记忆犹新，就好像他那天生低于常人的体温一样，让我怀念，让我上瘾。
还有那间曾经温存过的浴室，他小心翼翼呵护我如珠宝还有我十七岁时，送我的那粉钻戒指，脱下又戴上，从中指换到了无名指，后来变成了我的婚戒，到现在依然还戴在我的手上，注定这一生终将被他套牢。
在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都如同影片一般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每一处的记忆都是那样的深刻，直至骨髓。
我指着那个花瓶和里面插着的一束薰衣草，自顾自地说道：“有个女人怀了孩子，可是男人不知道。男人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去帮女人解决一些很棘手的问题，可是女人也不知。女人每天都在他们一起住着的屋子里等他，每天买一把薰衣草插在花瓶里，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女人一直在等他回来，等了很久。”
我凄恻地望着他，希望这熟悉的场景能唤起他的一丝回忆。这个时候，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眼神，都足以让我心情激荡。
但他显然没有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他只是点点头，“那个花瓶，应该算是这个屋里唯一能看的东西。”
“程霖这什么破品位，怎么把家里弄得跟开追悼会似的！”他完全无动于衷，甚至满脸嫌弃，“英来，把这些窗帘、桌布，还有这个，都撤下去扔了吧。”
他已经完全忘记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布置的了。他曾经对我说过，这是为了悼念文佩，也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他倒是说得没错，的确和开追悼会没有太大区别了，他是在祭奠和缅怀文佩。
这里是我的重生之地，十六岁以后的日子虽然步步艰辛，但是有他的陪伴却是温暖无比，在这里同他一起度过了多少日夜，多少喜怒，怎么可以说换就换呢？
我心里一疼，脱口而出：“不行！”
话说出口后我立即就有些后悔，在他看来，我跟他之间的关系还没亲密到能干涉他或者程霖的生活的地步，甚至可以说，他和我，根本就不熟。
我想提醒他这样的布置真的是为了纪念一个人的，可我又怕他误会，以为程霖把这样的一栋房子给他住，我只好缄口不言。
果然，程公子闻言有些不悦的蹙眉，转过头盯着我沉声道，“你既然不是程霖的女朋友，那未免管的有些太宽了吧？”
明明只是一个瞬间，却仿佛过了整个世纪。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程霖，程霖面色沉吟，微叹一口气，“爸现在情况不是很乐观。”
没等程霖将话说完，程公子蹙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我们当然变不出一个活生生的程景东来给他看。现在的程公子以为自己刚从国外回来，是来探病的，可事实上，程景东已经去世多年了。一切都已经时过境迁，唯独程公子一个人，记忆停留在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
这几个人神色各异，程霖连忙说道：“你急什么，爸在ICU病房里，那是重症监护室，一天只能探望一次的，哪能说看就看？”
程公子那深邃如海的眸子凝望了程霖片刻，大概是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好吧，那就等父亲的病已经稳定下来，我再看。”
他说完，转身回了病房。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打赢了一场重要的战役。
待我们跟着再度走进病房的时候，却看到程公子竟然在自己收拾衣物，抬头看见我们，说道：“我身体没什么大碍了，还是先回家吧，医院里住不惯。”
程霖笑笑，“医院住着当然没有家里舒坦。遥遥，你带他回家吧。”
他冲我使眼色，我明白过来，我当然是不能把他带到知微路的家里去的，他说家，我只能把他带回盛华园。盛华园是我和他曾经一起住过的地方，也是他这几年待得最久的地方，让他回盛华园去住，也许能更快地唤醒他的回忆。
我看着跨越了时空回到二十三的程公子，无限感慨。这个时候的他眼神没有后来那般森冷淡漠，反而更有人情味和烟火气，我不禁想起他一袭白衣的样子，现在的他才最适合穿白衣，在这个纷扰繁复的世界里显得是那样的不染纤尘。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东西并没有多少，这边刚刚收拾好，那边程霖也办好了出院手续。
还是那辆黑色的路虎揽胜，佟英来早已站在了车旁等候，看见我们下来，连忙上前接过程公子手中的简单行李放入后备箱，接着很是熟练的打开侧门让程公子上车，十几年如一日的动作早已刻在那举手投足的细节之中，没有分毫拖沓。
程公子在上车的时候忽然问道：“父亲又买了新车么？”
新车？
佟英来也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他已经知道了程公子的情况，这个时候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没做声。
我故作轻松地笑道：“何以见得不是你哥哥买的呢？”
程公子轻嗤一声，“程霖？他才不会买黑色的车，这么低调，不是他的性格。”
告别了程霖和薛麓，我坐到他身边，一路陪着他前行。
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路上我都在纠结该怎么跟他说话。程公子却忽然说道：“英来，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这段时间很忙？”
佟英来“啊”了一声，显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也看向他，他挺正常的，并没有疲劳驾驶的迹象。程公子身边这几个人每天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根本就没流露过半点疲惫的样子，我完全不知道程公子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样子很憔悴，怎么跟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呢，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吗？”
我忽然听懂了，当初我来南都的时候，佟英来已经跟着程公子八年了，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佟英来已经是他的下属了，所以今天来送我们回去，程公子并没有丝毫的意外。但是，时间整整间隔了十二年，他印象中的佟英来，还是十二年前的模样。
时光偷走了所有人的岁月，他却不知道。在他看来，他仅仅以为他是因为没睡好，所以看起来有点苍老，有点憔悴。
我微微侧目，便看到程公子望着后视镜中佟英来的影子，那眼神有些关切，带着丝丝暖意。这是我认识的程公子不曾流露出来的神色，起码是不曾对除我以外的人。
“最近……有点忙，没事。”佟英来透过后视镜望了程公子一眼，给了他一个宽心的眼神，没有多言，目光回转继续开车。他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事情，索性全都扔给我。
“原来是这样，难怪程霖看着也挺憔悴的。”
我有点哭笑不得，可这件事情确实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解释清楚，只能等着他慢慢恢复记忆的时候，才能弄明白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沧海桑田，此时的他像神话传说里无意走进了仙境的人，从山洞里出来，到乡翻似烂柯人。
我不太确定，当他忽然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带来的心理冲击有多大，会不会直接崩溃甚至疯掉。所以我不敢冒这个险，暂时还不敢把他失忆了这件事告诉他。
我想岔开话题，于是说道：“我们去盛华园，是程霖的房子，你以前去过吧？”
他没有接我的话茬，却问道：“孟小姐是程霖的女朋友吗？”
我愣了一下，对着那双如大海一般浩瀚的眸子，心中泛起了些许苦涩。
没想到，他竟然误会了，以为我和程霖……
也难怪了，在他的记忆里，从前并不曾有我出现过。
可我不能让他这么想。我需要慢慢让他接受我，或者重新爱上我，就绝不能让他在心里把我当成他嫂子。
我笑一笑，“不，我和程霖只是普通朋友。”
自从他失忆以来我都小心翼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识他的时候，那时候是一种畏惧，怕他再将我送回孟老虎身边，而现在却是忐忑，生怕在不经意间真相会刺伤他。
到了盛华园，我掏出钥匙开门，在门打开的一刹那，荡漾在心间的那些回忆竟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翻卷而来。
屋里的布置，如同当年我第一次在这房子里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样，所有的布置都恢复了黑白灰的简单色调，单调到压抑。在我来这里之前，程霖已经把当时按照芷汐的心意改造的梦幻公主风全部都恢复了原状，连桌子上的那只花瓶都没有改变，里面依旧插着新鲜的薰衣草。回忆好像一张大网，将我团团包围。
那一年，我刚刚从罗县逃离出来，狼狈不堪。就是在那间卧室，我穿着脏兮兮的粉红色小礼服裙子仰视着那时对于我来说犹如天神一般的程公子。
记得当年就是在大厅的那个沙发上，他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优雅的教我吐烟圈，直到现在那冰凉薄荷味道的绿爆依然让我记忆犹新，就好像他那天生低于常人的体温一样，让我怀念，让我上瘾。
还有那间曾经温存过的浴室，他小心翼翼呵护我如珠宝还有我十七岁时，送我的那粉钻戒指，脱下又戴上，从中指换到了无名指，后来变成了我的婚戒，到现在依然还戴在我的手上，注定这一生终将被他套牢。
在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都如同影片一般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每一处的记忆都是那样的深刻，直至骨髓。
我指着那个花瓶和里面插着的一束薰衣草，自顾自地说道：“有个女人怀了孩子，可是男人不知道。男人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去帮女人解决一些很棘手的问题，可是女人也不知。女人每天都在他们一起住着的屋子里等他，每天买一把薰衣草插在花瓶里，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女人一直在等他回来，等了很久。”
我凄恻地望着他，希望这熟悉的场景能唤起他的一丝回忆。这个时候，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眼神，都足以让我心情激荡。
但他显然没有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他只是点点头，“那个花瓶，应该算是这个屋里唯一能看的东西。”
“程霖这什么破品位，怎么把家里弄得跟开追悼会似的！”他完全无动于衷，甚至满脸嫌弃，“英来，把这些窗帘、桌布，还有这个，都撤下去扔了吧。”
他已经完全忘记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亲手布置的了。他曾经对我说过，这是为了悼念文佩，也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他倒是说得没错，的确和开追悼会没有太大区别了，他是在祭奠和缅怀文佩。
这里是我的重生之地，十六岁以后的日子虽然步步艰辛，但是有他的陪伴却是温暖无比，在这里同他一起度过了多少日夜，多少喜怒，怎么可以说换就换呢？
我心里一疼，脱口而出：“不行！”
话说出口后我立即就有些后悔，在他看来，我跟他之间的关系还没亲密到能干涉他或者程霖的生活的地步，甚至可以说，他和我，根本就不熟。
我想提醒他这样的布置真的是为了纪念一个人的，可我又怕他误会，以为程霖把这样的一栋房子给他住，我只好缄口不言。
果然，程公子闻言有些不悦的蹙眉，转过头盯着我沉声道，“你既然不是程霖的女朋友，那未免管的有些太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