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江湖沙场枭雄志 > 第一百零一章 前错已铸 岂可再乎 下

第一百零一章 前错已铸 岂可再乎 下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惊恐的陈华淑哭声更盛,抱着孩子爬到丈夫身旁,顺刀滴落的鲜血落在他娇美的脸上,混着泪珠滑下。

    进气少,出气多,谭植只觉眼前越来越黑,轻轻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抓刀的手越发用力,看着不曾起身的爱妾低吼道:“快走,我叫你带勇儿走,他想赶尽杀绝。”

    陈华淑不住的摇头哭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他,他不会这么残忍。

    徐子东冷眼看着二人,不着急动手。

    见爱妾不听话,谭植也无办法,手上力道不减,目光迎上徐子东的眼睛,祈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徐子东,陷害你的是我大哥,屠杀徐家庄的是我,和淑儿没有关系。谭植已无活命可能,我只求你放过他们。”

    “呵呵。”徐子东冷笑一声:“当年在徐家庄我曾放过你一次,也曾放过陈家庄数百人一次,结果呢?”

    没等谭植回应,他又自顾自的道:“结果御金关你谭家人害我大哥送命,害我手下人死伤殆尽,还有徐家庄数千人也被你屠杀一空。”

    “今日放她母子二人离去,来日你那勇儿再来寻仇,你让我怎么睡的安稳?”

    阴冷的声音透着点点杀机,即便陈华淑再不敢相信,也知道徐子东真的没打算放过他母子二人。

    满眼绝望的站起身,怀中幼子还在哭个不停,她却没那心思去哄孩子,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徐子东熟悉的脸。

    儿时初见,稚童便要她做新娘。

    稍稍长大一些,少年已经习的些烂德行,最爱看人洗澡,但她愿意给他看。

    谈婚论嫁,她曾在夜里幻想过嫁给他是个什么景象。

    阴错阳差,没能做成夫妻,也没能再见。

    出嫁那日,上马关模糊的背影是最后一次相见。

    走马灯在脑海里滚动旧日的记忆,陈华淑怎么都想不到再见之时会是这样你死我活的场面。

    “你真得要杀我?”哭声隐去,陈华淑抽抽鼻子,平静问道。

    “是。”徐子东回应依旧冷漠,但神色间些许挣扎没有逃开陈华淑的眼睛。

    “你舍得么?”眼角泪痕未去,女子嫣然一笑。

    梨花带雨的笑容最是动人,一句不舍得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徐子东快速按住心中的起伏,保持着冰冷之色。

    初恋,这个从张盼口中听到的词语闪现出来。他记得张家圣人说过,男人这一辈子,总会有一个女子第一个让你心跳加速,只愿与她长伴此生。

    虽然最后的枕边人往往不是最初的女子,但那个女人的一切总会留在脑海里挥散不去。

    偶尔想起,总会令人微微心动,微微心痛。

    倘若有那么一天还能见到,只要看到那女子过的如意,即便是嫁人生子都会欣喜。

    徐子东从未想过会这样与陈华淑再见,也没有想过要亲手去杀曾经喜欢的女子。

    这一刻,他觉得张盼说的不对,不是微微心痛,而是很痛。

    强行将目光从陈华淑身上移开,移向谭植,冰冷道:“杀她和杀你没有不同。”

    手腕扭动,长刀在谭植胸膛上转动,搅动着胸口的肉翻转。

    力量支撑不住身体,谭植向前倒,双手却还是抓着刀不肯放开。

    生命流失的最后一刻,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还是:“淑儿,快跑。”

    这一次,陈华淑没有忤逆丈夫的意思,快速站起身,翻滚的眼泪模糊视线,跌跌撞撞中朝后门跑。

    孤儿寡母,刘炎涛不忍出手,苏信也不愿出手,这一切只能徐子东自己来。

    右手用力,想要拔刀去追,却拔不出来。

    已无呼吸的谭植还抓着刀不肯松手。

    徐子东凄然一笑,若是谭植不是仇人,或许他会很开心,不管谭植做过什么,至少他对陈华淑是真心的,身死都要护着母子离去。

    手上再用力,长刀自胸口拔出,但那早已被刀划破的手还是弄不开。

    一脚踹上谭植的尸体,将他踹的飞起,可手还是抓着刀。

    无奈之下,伸手去掰手指,手指力道之大超出徐子东的想象,不得不用全力将谭植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断,才让长刀与他彻底分离。

    人死指断,那一根根断去的手指落在徐子东眼中,犹如看到人间最真的爱情,对于谭植的恨不再那么强烈。

    掰手指浪费不少时间,陈华淑已经跑过正堂,没入后院。

    等到徐子东来到后院的时候,漆黑中看不到任何人影。

    后院大门洞开,微风自大门吹入,吹的徐子东发凉。

    快步奔向后门,门外是一条长街,街上没有任何人,连灯笼都没有点亮。

    陈华淑到底跑去哪边徐子东也不知道,但她不觉得不会武功的女子能跑得这么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失不见。

    心中稍显烦躁,凭着直觉想往左边追,才跑出一步便停下。

    “或许天意要让她走,我又何必真的要赶尽杀绝?”徐子东放下刀自言自语,驻足片刻,回身走入后院。

    漆黑的后院在微弱的星光下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一颗叫不出名字的小树立在院中,树下有一口井,井架上的轱辘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绳子,若是拉直,起码十丈往上数。左侧长着一片植物,想来是自家种的菜圃,右边堆放着些许杂物和石磨。

    自井边走过,徐子东并未注意到院中的异常,也没有看到围墙上露出半个身子的谢燮。

    二品身手的他还没有一品高手那般本事,不能在黑夜无光的环境下如白昼一般视物。

    就在徐子东将要走出后院的时候。

    围墙上的谢燮手指一动,微弱的剑气自手指射出,然后快速没入黑暗,紧接着一声小儿的啼哭在幽静的后院响起。

    小儿才哭一声,便只剩下呜呜声,像是被人捂住嘴一般。

    但那一声已经传到徐子东耳中,闻声停步,他在原地停顿许久,感受着那声音,也感受着那若有似无的剑气。

    那种与体内龙珠气劲有三分相似的剑气微弱至极,要不是同出一源,徐子东或许还真的感受不到。

    人间能有这种剑气的人他知道的只有谢燮,联系到剑气之后的哭声,他心中纳闷,她为何要提醒自己?

    “冬瓜,你干嘛呢?”

    一直到刘炎涛和苏信觉得他离开的太久,担心他出事,跑来后院找他,满湖疑问的徐子东才回过身,没去回应苏信,而是向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寻去。

    小儿的哭声和呜呜声都已消失,但徐子东还是顺藤摸瓜找到躲在石磨后面,死死捂住孩子嘴巴的陈华淑。

    看着背靠石磨的女子惶恐的脸,再看看后院开着的大门,徐子东暗夸一声好聪明的女人,居然能想到打开门制造出逃到外面的假象,她却回来躲到院中,要是自己真的追出去,说不定还真会被骗过去。

    情人,仇人,陈华淑不知该怎么看待眼前的男子,捂着孩子嘴巴的手终于放下,怀中幼儿不哭不闹,像是沉沉睡去。

    这是她喜欢过的人,又是杀她丈夫的人。沉默中的哭泣掩饰不住她内心的纠结,望向徐子东眼中爱恨纠缠。

    “放过我儿子,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记得,就算你把他养大,让他叫你这个杀父仇人做爹都不是问题。”半晌,陈华淑开口哀求道。

    苏信看了看刘炎涛,刚好刘炎涛也望向苏信,借着手中灯笼微弱的烛火,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几许不忍。

    徐子东并未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停在原地没有回应。

    对于陈华淑,他谈不上恨,早前或许不懂,但历经世事之后却能理解当日在陈家庄的时候,她的那一声声质问,还有那句“你凭什么娶我”并不是侮辱,反而是在救他。

    想通这个之后,也就能理解为何杜从文会说陈家小姐喜欢他徐子东。

    石磨处,陈华淑缓缓起身,怀中幼子的手无力的耷拉着,她并没有注意到。

    知道逃走很难,她索性走到徐子东身前,将孩子递向他,柔声道:“子东,一开始我是想着嫁给你的,可是我爹娘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我不知道你和谭植有什么仇怨,但我嫁给他之后,他一直对我很好。从他给我编狗尾巴花环以后,我便已经接受这个丈夫。”

    见徐子东不愿意接孩子,陈华淑又上前一步,将孩子递到徐子东胸前,回忆道:“小时候去徐家庄,你说你最喜欢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后来我也会偷偷跑去听。嫁给谭植之后,我才知道其实来庄子里摆摊说故事的算不得说书先生,真正的说书先生都在酒楼里。那个人不过隔半个月来上马关的酒楼听听故事,然后跑去徐家庄,陈家庄讲给我们听。”

    徐子东细细回忆,恍然道:“怪不得那人说书老是缺头少尾。”

    “对啊!”陈华淑符合一声,又道:“上马关酒楼的说书先生可不一样,他的故事一直都很完整。我听过登天十八楼,听过朝天一剑狄惊飞抢公主,还听过徐飞将和陈友谅的故事。但我最喜欢的,其实是齐玄远和洛韵儿的故事。”

    作为武当亲历者,徐子东想起那夫妻二人,引动天雷的儒圣齐玄远,身中剧毒的可怜女子洛韵儿,恩爱的夫妻都死在那不争的武当山上。

    他记得洛韵儿好像是自杀的,心中警觉,看向陈华淑的眼色颇为挣扎。

    “谭植待我不比齐玄远待洛韵儿差。子东,我愿学洛韵儿同丈夫一起离去,勇儿年幼,望你饶他一命。若是你愿意将他留在身边……”陈华淑停下声音,挣扎中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犹疑片刻才下定决心,决然道:“若是你愿意留他在身边,以后他长大之后,可以告诉他,他娘叫陈华淑,因病早逝,他爹,他爹……”

    深吸一气:“他爹叫徐子东。”

    听得女子言语,苏信眉头高皱,感慨着女子为救儿子敢说出这等话,又不时偷眼看看围墙上偷听打的谢燮,为兄弟捏一把汗,生怕他会答应。

    关注点与众不同的徐子东还沉浸在齐玄远和洛韵儿的故事中,对于陈华淑的话并未在意,事实上,当他决定寻着哭声去找人的时候,他就没打算放过母子二人。

    留下仇人的性命这种事,他干过一次,代价太大,所以他不敢干第二次。

    他记得张盼说过一个关于刀剑的故事,故事里也有武当七侠,还有什么什么教。教中四大法王之一的鹰王说过一句特别有道理的话,好像是‘一为之甚,岂可再乎’。

    换到他这里得改一改,改成‘前错已铸,岂可再乎。’

    手臂抬起,徐子东摸着小孩苍白的脸,又拉拉小孩无力的手。

    这个动作让陈华淑欣喜,让苏信没来由的觉得空气变冷,回头再看谢燮,她已经站到围墙上。

    你要是敢答应,就别想娶我,谢燮心中威胁道。

    半晌,徐子东微笑道:“他爹是谭植。”

    有人欢喜有人忧,谢燮的身影从新落到围墙外,陈华淑不再平静,低喝道:“徐子东,你当真连个小孩都不愿意放过?”

    徐子东收回手,两手一摊:“他已经死了。”

    一直在与徐子东谈判,陈华淑并没有注意到孩子的变化,此刻被提醒,才想起将孩子收回怀中看看。

    手摸鼻口,没有呼吸,按住脖颈,没有脉搏,浑身冰凉,没有体温,果然死去多时。

    奔涌的眼泪登时流出,陈华淑仔细回忆,想起刚才为了不让孩子哭一直捂着孩子的嘴,因为害怕而有些用力过猛。

    怪不得孩子的呜呜声会消去,原来是自己亲手捂死儿子。

    孩子的死掐断心头最后一丝生念,愤恨的目光第一次自这个北地的江南小娇娘眼中射出,要不是徐子东,她也不会捂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报仇的想法一闪而逝,陈华淑看看不远处的水井,爱怜的摸着孩子的头,将自己的头和孩子靠在一起:“勇儿,等等娘。”

    下一刻,在几个高手的注视之中,娇弱的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小孩一个箭步来到水井边,一头栽进深不见底的水井中。

    动作太快,即便是苏信这等高手都没有看清女子是怎么来到井边。

    徐子东快步上前,黑压压的井内什么都看不到,这样的深井没个二品身手根本就上不来,不会武功的陈华淑当没有活命的可能。

    谭植一家三口死绝,早前的正妻也因七出中的无子被休去,只要再找到谭真的家人和谭山岳的女人,谭家的仇便算完结。

    除此之外,还有陈家庄的人要杀上一杀。

    心中计较定下,徐子东走向苏信和刘炎涛,大吼一声:“谢仙子,陈家庄去不去?”

    谢燮自围墙落入院内:“你去我就去。”

    徐子东微微一笑,当先向前门走去。

    背转过身,苏信也好,谢燮也罢,就连刘炎涛都觉得他背影萧索,说不尽的落寞。

    心中一叹,三人快步跟上,空荡荡的后院中,什么都没留下。

    一直到四人走出谭植家,走出很远之后,井边出现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中年人。

    这人先是趴在井边呕吐,污秽之物自口中喷射,落入井内,好一会儿才传回东西落入水中的叮咚声。

    吐完之后,这人又放下打水的水桶,费力的打起一桶水,也不嫌自己吐过的水脏,将头埋入水桶中不住摇晃。

    接着仰起头,口中包裹着水,开始漱口。漱完之后也不吐出,直接咽下。

    做完这些之后,中年人背靠着水井,两只眼皮不断打架,唯有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又过片刻,这人约莫回复些力气,伸手虚按在水井上,不多时,一个抱着小孩的女子被他拉出井口。

    小孩早已死去,女子却还有呼吸。

    女子慢慢睁开眼睛,虚弱而惊讶的喊道:“叔叔,你怎么……”

    话没说完,女子昏厥,中年人抱起女子轻笑道:“难怪老九和老周这般看重你,原来和主母一样是纯阴之体。”

    接着又哀叹一声:“徐子东啊徐子东,好好做个平凡人不好,非要搅合到这里面来,主公那等人物是你比得上的?”

    话音落下,人已消失不见。

    历下城内,王千阳若有所感,腰间酒壶剩余的半壶酒晃动作响,喃喃自语道:“真的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