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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酒池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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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丕这家伙本来就很欠,用当时的话来说,即“轻佻”,外加喜欢“无事生非”。史书记载,中郎将王忠年轻时候曾经因为饥饿而吃过人,于是曹丕故意让他跟随车驾出行,派人在王忠马鞍上挂一骷髅头,以嘲讽之;即便后来登上帝位,毛病照样不改,他特意让人画了幅“水淹七军”后于禁败降关羽的图画,挂在曹操坟前,让于禁去瞧,把个于文则活生生给羞死了。

    你说这人能有多欠?

    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昂在宛城战死以后,曹丕就变成了老大哥,得给几个兄弟做榜样,后来又假装忠厚以争嗣位,行事还多少有所收敛。可是在这条时间线上,这时候的曹子桓年仅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身为庶子、老二,曹操又不大管,那就更加放浪无羁啦。套用后世的话,这就一彻底的“熊孩子”。

    所以这回酒席宴前,眼瞧着大家伙儿都其乐融融,曹子桓忍不住又要惹事啦,直接问曹洪,说你不是放话说要把满宠揍出屎来吗?怎么今天能够跟他同赴盛宴呢?要不要上去揍他?我帮你!

    是勋这个恨啊,我好不容易才把曹洪给劝住了,谁想到你又来惹事儿!眼瞧着曹洪的脸色沉了下来,正待起身劝解,曹昂先开口呵斥道:“子桓不得妄言!”随即曹子修转向曹洪:“叔父与满伯宁,皆大人之臂膀也,虽有宿怨,并将解之。可否看在小侄面上,揭过了不提?”

    曹昂虽然也是庶子,但终究是长男,母亲刘夫人去世后,一直由嫡母丁氏抚养长大,跟嫡长子也没太大区别,是曹操最正牌的继承人。尤其曹操也把曹昂当继承人来培养,跟对待曹丕他们哥儿几个的放羊态度截然不同,不久前还为曹昂请得了五官中郎将的职衔,作为丞相的副手。所以曹洪谁的面子都敢不卖,曹昂的面子不能不卖,正好借此下台阶,于是故作宽宏地一拍桌案:“彼虽无礼,适亦请罪矣,吾乃宽宥之。”

    满宠在末座听得此言,不禁一撇嘴——我是跟你道歉啊,怎么就变“请罪”了?算了,不跟你这浑人置气,谁是谁非,在座诸人都瞧得明白。

    于是终于彻底放下此事——接受是勋的调解,曹洪将来在别处遇见满宠,可能还照打不误,接受曹昂的调解,那不管心里是不是还憋着气,都不可能再找后账啦。是勋赶紧吩咐上酒菜,进歌舞。

    是勋本人当然没有舞伎班子,这套人马还是现跟曹操借的。他实在理解不了,吃饭的时候听唱歌,看跳舞,究竟有啥乐趣?而且这不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啊,有歌舞还多少能够解解闷,众宾云集之际,话还说不过来呢,听的什么歌?看的什么舞?然而此亦当时之习俗也,他不为自己考虑,总得为客人考虑。

    然而不喜欢听唱歌,看跳舞的,绝非是勋一人,歌舞上来还没多久,酒才喝了一巡,夏侯廉就先忍不住了,举起酒杯来问是勋:“宏辅时享主公之宴,与王仲宣、陈孔璋、杨德祖等共坐,亦有歌舞助兴否?”是勋摇摇头,说要是那几位在,肯定是要谈诗论文的,还可能由主公命题,作诗以助酒兴。夏侯廉因此就说啦:“卿等文人,自以诗文以助酒兴,吾等武夫,亦当行令也,强过歌舞在侧。”

    是勋说行啊,你想行令就行令呗,有何建议?曹洪在旁边儿叫起来了:“语宏辅、公仁等,卿等若欲以诗行令,吾不为也。”董昭“嘿嘿”一笑,说在座能做好诗的,大概也就是宏辅一人吧,我也不行,子廉将军不要捎带上我。

    曹丕刚才被大哥曹昂当面呵斥,老实了还不到十分钟,这一听众人之言,又赶紧开口来凑热闹了:“吾前从河南史阿学剑,可舞剑为诸君助兴。”

    夏侯渊“哈哈”大笑道:“子桓,汝身有剑长否?”你还没剑高呢吧,说什么舞剑。曹丕不服气了:“吾之剑术,自无法与妙才将军比,然……”左右望望,要说跟是勋、董昭、满宠这些文官比,未免跌份,说跟大哥比,却又不敢,最后挑中了堂兄:“不在政兄之下。可并舞为戏。”

    曹政苦笑道:“吾臂已废,如何与汝并舞?”此前寿春之战,曹政身负重伤,虽然经过樊阿的悉心诊治,但一条右臂从此酸软无力,写字可以,拿刀舞剑的肯定不成啊。如今听得曹丕开口,不禁心说曹昂是多懂事一人啊,怎么他这兄弟完全不似乃兄,如此惹人讨厌!不想再听曹丕说出什么浑话来,于是建议道:“投壶何如?”

    董昭、王雄等人都表赞成,可是勋却不大乐意了。投壶是这年月士人最惯常的娱乐竞技活动,是勋半路出家……做士人,还真没有好好练习过,以前在酒席宴前碰到过几次,回回垫底——这必输的酒令,谁肯来行啊?于是朝众人一拱手:“吾素不善投,可为诸君监令也。”我来当裁判吧,如何?

    夏侯渊说你是半个主人,你不参与,那还有什么乐趣啊。就听曹洪“哈哈”大笑,伸手往袖子里一掏,随即“当”的一声将一枚小东西掷在案上——“宏辅不善投壶,可善投茕?”

    是勋转过脸去一瞧,嘿,这东西倒挺精致啊。所谓“茕”,就是后世的骰子,有六面、八面、十面、十二面、十六面不等,上面不但刻画数字,有时候还刻着“自饮”、“酒来”、“起行”、“歌舞”等字样,方便行令。是勋瞧曹洪扔出来这枚茕,为黄铜铸就,作正十六面状,文字娟秀,茕的内中镂空,嵌以铜铃,真是又漂亮又精致,不禁赞叹道:“不意子廉有此佳物。”

    曹洪说你喜欢啊,那就送给你了。是勋接过茕来想了一想,说:“掷茕行令,庶民之戏也,饮与不饮,只看天意,吾等吏人,恐行之无趣也。”投骰子行令很简单,投到哪面朝上,写“自饮”就自己喝一杯,写“起行”就敬一圈酒,全凭运气(除非出千),在坐的都有官身,耍这种令,未免有点儿跌份吧?

    嗯,曹洪这种粗人倒是适合,许禇、典韦说不定也会喜欢,但剩下的人,就连韩浩、夏侯廉,都不一定乐于玩啊。

    后世的各种酒令,比起汉代来要丰富得多,因而是勋想了一会儿,说咱们要不玩点儿新鲜有趣的吧——“乃各言一古人或一古事,要与酒相关,四言为限,说得出便罢,说不出或有错讹,即为乱令,罚酒一杯。”

    哪怕曹洪、许禇他们都是粗人,作诗不会,凑个四字句还是不难的吧。

    曹豹给女婿捧场,说这主意不错,那宏辅你就先来做个样子吧。是勋点点头,脱口而出:“斩蛇起义。”

    曹洪一瞪大眼:“这是说高皇帝事了,然而何处有酒?”夏侯渊提醒他:“高皇帝酒醉而斩白蛇,子廉忘之乎?”曹洪恍然大悟:“原来不必带出酒字来。”

    是勋说就是这么玩儿的,我算是过了,下一个谁来?曹豹坐在他的上首,说当然按顺序来啦,随口便道:“文君当垆。”曹洪继续表现智商的下限:“此文君又是谁了?”曹豹说就是卓文君啊,你不应该不知道吧?曹洪一拍桌案:“原来妇人亦可!”

    此宴曹豹主席,曹昂次席,是勋为三席,坐在他对面。那么既然从是勋开始,第二个曹豹,第三个当然就是曹昂了,曹子修略一沉吟,乃道:“楚围邯郸。”曹洪明明不明白,却特意恭维曹昂,连连点头:“此言甚佳,此言甚佳。”

    曹丕又来犯坏,追问曹洪:“佳在何处?小侄不敏,叔父教之。”曹洪眨眨眼睛:“佳在……也不着酒字,且……且有战事!”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典故,但大致意思是听得懂的,既然楚军围了邯郸城,那当然是打仗啦——“吾等为将之人,最喜此言。”

    曹丕瞠目结舌——也不能说曹洪说得不对,可是……他真明白是在说啥事儿吗?我身为晚辈,也不好直接挑明:“其实你有听没有懂吧?”只好回应道:“且听子廉叔父更佳妙者。”

    曹洪说没轮到我啊,下面不该是妙才了吗?就见夏侯渊捻须长吟,好半晌才道:“勾践投醪。”

    是勋心说也亏得你能想到这一条,早知道我就再附加条件,不得带出人名和与酒相关的字眼来,否则就是乱令……罢了,真要那么搞,在座一多半儿都会喝得酩酊大醉,我准备的酒可不多啊……

    终于轮到曹洪了,就见曹子廉站起身来,面孔涨得通红,憋了好半天,突然冒出一句来:“酒……酒池肉林!”

    座中尽皆绝倒,夏侯廉笑得差点把杯中酒都给洒了,唯恐是勋说他乱令,赶紧一指曹洪:“子廉平生所欲者,无过于此也。”曹洪朝他一瞪眼:“有吃有喝,有美女环绕,难道汝不爱乎?!”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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