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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独孤(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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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国是最后一个接受询问的。

    闫思弦走进问讯室前,先让人查了他的资料。

    小国,姓名肖国,初中辍学后在村里过了三四年游手好闲的日子,小偷小摸不断,是村派出所的常客。还曾因为打架斗殴被判过一年半。

    出狱后,肖国便开始外出打工,最近两年倒没什么劣迹了。

    “肖川回来过,他们全撂了。”闫思弦开门见山道。

    “哦。”小国很淡定,至少是看起来淡定。“我刚刚没想骗你们,就是……不想被他牵连。”

    “那倒奇怪了,你心虚什么?”

    “以前蹲过牢,能不虚吗?我一个狱友就是被冤枉的,就因为他有前科,硬给抓进去顶罪,还是无期……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你们肯定第一个怀疑我。反正我是怕的。”

    “我不管之你听说过什么,在我这儿,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明白了吗?”

    闫思弦的语气严肃中肯,即便迟疑,肖国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问你。”闫思弦道:“14号凌晨,你跟肖川为什么吵架?”

    “他杀人了,杀完人还会来找我,这不是坑我吗?就因为这个跟他吵了几句。”

    “可你还是拿了他给的钱。”

    “我后来不是把钱分了吗?

    我得让他们帮我证明清白啊,你想想,要是大家都知道肖川回来过,你们至少要把所有人都查一遍吧,可要是只有我知道,你们不就该盯着我一个了吗?”

    “你们吵完架以后,肖川去了哪儿?”

    肖国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去哪儿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好吧,你再细细说一遍14号凌晨的情况,就从肖川回来的时候说起。”

    “还要再说?”肖国无奈地撇撇嘴,“好吧,那个……那天晚上,我正睡着呢,肖川不知道啥时候回来的,他跟个鬼似的,就蹲我脸前头,拍我。

    我一醒就看见一张大脸,吓了一跳。

    刚要说话,他嘘了一声,让我小声。

    我困啊,不想理他,让他赶紧睡。

    他就一个劲儿摇晃我,让我起来,跟他到远点的地方,说什么他搞到钱了。

    我也是鬼迷心窍,想钱想疯了,才会跟他叨逼叨那么多……我们六个人,口袋里就剩二十多块,饭都要吃不上了。他一说钱,我不能不动心啊。

    我跟他往远走了点,他掏了几百块塞给我,还给我一部手机,让我拿去卖钱……”

    闫思弦打断道:“手机呢?”

    “我……藏起来了。”

    “藏哪儿了?”

    “我们住的那片,有几间鬼屋,就是以前拆迁拆了一半的老楼,特破,楼梯晃晃悠悠的,能拆下来的砖头全被拆了。没人在那儿住,都是些在那儿拉屎撒尿的,手机就藏那儿了。”

    “具体点,哪个位置?”

    “西边墙上,差不多半人高吧,有两块空心砖,就在砖头里。”

    闫思弦伸手敲了一下耳麦话筒,耳机里传来一名刑警的声音。

    “闫副队放心,我们这就联系在现场的同事,找到手机第一时间告诉你。”

    闫思弦又敲了一下耳麦话筒,意思是他知道了。

    “手机的事儿你怎么不告诉其他工友?”他继续问肖国道。

    肖国讪笑一下,“我……那个……我看手机挺新,就想着要是有机会自己留着用。”

    “好吧,你继续说。”

    “继续……后来得话……就是……他不是把钱和手机给我了吗,我就问他东西哪儿来的,他让我别管了。

    他这么一说,我更觉得不对劲儿。

    是真怕啊,我承认,我挺舍不得那些钱和手机的,可我更怕被冤枉进来判个重刑。

    我当时就把钱和手机还给他了,他要是说不清这些东西的来路,我不可能拿。他没办法才说可能杀人了。”

    “可能?”闫思弦问道:“他说的是可能?”

    “嗯,我听见杀人,都吓懵了。主要还是生气。

    我问他手机是不是死人的,他说是,我那个火一下就窜出来了。

    这不是害我吗?到时候你们一查,手机在我身上,我还能说得清吗?……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栽赃给我!”

    肖国的胸膛剧烈起伏,情绪开始激动。

    “亏我还觉得他人挺好,可能是我这辈子最有文化的朋友了,谁知道心这么黑。还说什么让我帮他想办法,我给他想个吊毛。

    我让他赶紧滚,别拖累我。他就哭,一个大男人在那儿抹眼泪,还说他妈如何如何。

    他一把他妈抬出来,我就没办法了,而且我是真想让他赶紧走,只能软下来,答应帮他照顾老太太,才把他劝走。”

    “这么说来,肖川很信任你啊……别急着否定啊,杀完人第一时间想到找你,用命换来的钱,也给了你,最放心不下的妈妈,托你照顾,不是信任是什么?”

    “这……好吧,我俩关系是不错,要是没有这档子事儿,他托我照顾他妈,我真能尽力,但是现在……我自私点也没什么错吧,不想被他牵连难道也有错?”

    “没人说你有错,你不用过分命案,现在只不过是把问题搞清楚……继续讲吧,你拿了钱和手机之后呢?”

    “之后就没什么了,他就走了呗。”

    “他没骑电动车走吗?”

    “我没注意,好像……一直没见电动车。”肖国道。

    “那第二天呢?”

    “第二天我就跟胡叔他们说了情况,我主要想让他们帮我作证——就是我一直跟他们在一块儿呢,可没去犯过罪。

    你问过他们了吧,我那几天一直跟胡叔他们在一块呢,没怎么出过窝棚,就是出去捡烂菜叶,也都是跟他们一块,没单独行动过。”

    “这个会问的。”闫思弦道:“14号凌晨的情况清楚了,那再说说之前吧。”

    “之前?”

    “胡叔也一致反映你跟肖川关系好,他有多缺钱你应该最了解吧?”

    “这种事儿……不用关系好吧?谁家得了癌症不缺钱啊?”

    这么说就有点侮辱闫思弦智商的意思了。闫思弦也不在意,继续道:“那他决定抢劫杀人之前,总会有些反常吧?你俩住同一间窝棚,他就没跟你透露点什么?”

    “哎……我没想到他真去走那一步了。”肖国道:“好吧,我承认,他跟我商量过。”

    对这个答案,闫思弦并没有特别惊喜,他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肖国继续说下去。

    “他跟我商量过,说他有个计划。

    因为之前有人欠他的工钱,他说不如把那人绑了,不给钱就打,打到给为止,谁让那人有钱不给。

    他还说那种人就是打死都不亏。

    我听他说这些的时候,就很害怕了。那可是绑架!我蹲大牢的时候,牢里讲过的,那是要判重刑的,搞不好还要吃枪子儿,我当然一万个不同意了。

    我记得他当时就跟我说过,没人帮他,他就没法去绑人了,只能去路上抢。”

    “你的意思是,他那时候就考虑过抢劫这种做法。”

    “我觉得应该吧。

    我当时吓懵了,后来越想越害怕,就劝他啊,我说让他别在这儿跟我们一块耗着了,大冷天的,又接不着活儿,我们是没路费,实在回去不,没办法。

    可他不一样啊,他可以把电动车卖了,至少够车票钱了吧,先买票回老家,问亲戚朋友借钱看病,也比干耗着强。

    可他不听啊,他就是钻牛角尖,非要自己挣钱……要我说就是太爱面子了。他这个人,总觉得自己书读得好,什么事儿都争强,每年回家都要跟邻村的大学生比,看谁给家里提的礼物好,看谁给家里的钱多。

    村里人都说他有本事,就连我妈都年年那他跟我比呢,年年嫌我拿回去的钱少……

    反正吧,让他拉下脸去开口问人借钱,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这么劝他,好像还把他搞生气了,有什么事儿也不愿意跟我说了,最后干脆自己悄悄走了……”

    “他没跟你透露过他要去干嘛?”

    “没,真没有啊。我要是知道我是孙子。”

    闫思弦摆摆手,意思是没有发这种誓的必要。

    “肖川什么时候走的?”

    “9号晚上……他电动车白天一直充电呢,充得满满的,晚上他就……”

    “你们住的地方有电?”闫思弦问道。

    这的确是个现实问题。

    “肖川不是电工吗,他自己接的线,反正附近都是老小区,线路乱得很,接上就能用,他之前还用两根便宜电阻丝搞了个电炉子呢,我们做饭就是用的那个,还能取个暖。”

    “明白了。”闫思弦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肖川如此的心灵手巧,精通业务。

    “我再跟你确认一下。”

    “虽然肖川最终没同意,但你正式跟他商量过,让他卖电动车。”

    “不止我,胡叔也这么劝过他。”

    “那肖川为什么不卖车?都要吃不上饭了,还留着电动车干嘛?”

    “我不是说了吗,他就是钻牛角尖,不听劝,非要自己挣钱。

    有车,他就能每天去劳动市场等生意了,他一个人就能代表我们六个。虽说天冷没什么生意了,可去等着总比啥都不干强吧。

    要是没了电动车,我们可出不起每天往返的4块公交车钱。”

    这话里透出的心酸让闫思弦很不适应,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情绪,以免被同情心影响判断。

    “好吧,你继续说,9号晚上肖川走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那天我们围一块煮菜叶吃,快吃完的时候,肖川说晚上要出去一下,他跟人约好了去拿钱——说是之前有个拖欠他工钱人家要给钱了。

    他还说什么感谢胡叔对他的照顾,就跟最后告别似的。

    我听了肯定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啊,毕竟他之前跟我商量过绑架,他不会真要去绑架要钱吧?

    我该多问一句,劝一劝的,可那几天他不怎么搭理我,我肯定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啊,就没问。

    结果他没回来,我就知道肯定出事儿了,我那两天去市场捡菜叶的时候,就总跟着带收音机的老头儿走,顺便听听新闻啊,看他是不是出事儿了。

    哎……真没想到,他真去杀人了。”

    肖国的讲述到此结束,他看着闫思弦,等待闫思弦给他一个结果。

    闫思弦沉默思忖了约莫半分钟,这让肖国有点手无足错。就在肖国打算叫一下闫思弦的时候,他终于说话了。

    “这样吧,”闫思弦递给肖国一张纸一杆笔,“你把拖欠肖川工钱的人都写出来。”

    “这……我不清楚啊……”

    “不清楚?像被拖了钱这种事儿,是你们茶余饭后最容易聊起的话题吧。骂上几句,解解气,人之常情。你怎么会不知道?

    没关系,你不说,我可以去问胡叔他们。不过,你得给出解释,为什么要隐瞒?”

    “不不不,不是隐瞒。他当然提起来过,可每次都是哪个小区有一家不要脸的,干了活儿不给钱,要么就是……他好像说过医生不靠谱,有一家两口子都是大夫,找他修电路,各种找事儿,不给钱。

    那些人具体都叫什么,我真不知道啊。”

    “没关系,你只写你知道的。”临出门前,闫思弦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有些活儿不是你们几个一块干的吗?那就把但凡拖欠过你们工钱的人统统列出来吧?”

    “我们?全部?”

    “对。”

    一小时后,闫思弦拿到了几人所列的信息。可谓惨不忍睹,错别字连篇。好在,向来细心的女警李芷萱主动承担了整理这些信息的任务。

    闫思弦对李芷萱交代道:“整理好了给笑笑,让她根据这些信息和肖川的通讯记录做比对,看能找出多少拖欠过肖川工钱的人。”

    吴端早就从赵局那回来了,一直在问询室外旁听,等闫思弦布置完工作,他才凑上前来问道:“听这意思,好像只是一起普通的抢劫杀人案,接下来的重点就是抓捕嫌疑人肖川了吧?”

    “已经在准备发通缉令了。”闫思弦态度冷淡,显然还在为吴端擅自决定复职而感到不满。

    可是一想到吴端还带着伤,他又硬气不起来,还是心软地补充道:“我觉得这案子还有三个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