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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番外 陈老太太篇 加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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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月芽儿,这名字是母亲给我取的。

    母亲生我的时候,听到稳婆喊了一声:女娃娃,便脱力地躺在地上,眼睛看到的是天边那小小的弯月芽儿,从此以后便这样唤我。

    我家中了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姐姐们十三岁就嫁了人,一个给家中换了一石米,一个换了两袋豆子,用我爹的话说,这样的时候,到处都兵荒马乱,女娃娃留着无用,卖了还能得些口粮。

    我九岁的时候,家乡旱灾,到处都是饿死的人,爹娘带着我们逃荒,到了路上着实没有了吃食,我饿晕在路边,迷迷糊糊之际,听到爹说:“将你手里的五个饼给俺们,这丫头归你了。”

    “五个饼不要,四个饼好了……四个也不行……三个……三个不能再少了。”

    我感觉到有人用手掀开我乱糟糟的头发,然后向我嘴里塞了一块硬硬的口粮,我小心翼翼将口粮放在舌根底下捂软了吃掉,我活了下来。

    再睁开眼睛时,我到了陈家村。

    我的面前站了一个妇人,她比寻常妇人生得高大,说起话来声音很粗,她向我道:“你老子、娘,将你卖给了我们家做童养媳,你知晓什么叫童养媳?”

    我点点头。

    妇人道:“你来的时候不清醒,如今告诉你,你若是愿意就留下,不愿意就去追你爹娘吧!”

    “愿意。”我没有思索直接道。

    爹娘用女儿换了三个饼,如今他们有饼没有了女儿,而我没有了爹娘,那女人救了我,我就留在陈家村。

    “想好了?”妇人又问我。

    我点头:“只要你们不丢下我。”

    妇人答应:“你叫什么名字?”

    “月芽儿。”我说。

    妇人道:“以后你的名字叫陈月芽儿,你唤我娘,唤我儿礼哥,”

    我点点头唤了一声:“娘。”

    陈家村的日子比逃荒要好过的多,娘和陈友礼天生就比寻常人有力气,他们种地、打猎,家中吃的不好,却也很少会饿着。

    我在十四岁时来了月事,也在那一年嫁给了比我大三岁的陈友礼,成亲不成亲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不同,因为这里早就是我的家。

    礼哥平日话不多,成亲之后好似也没什么改变,日子还是那般一天天的过,我每天做活、侍奉娘和礼哥,出去采野菜,忙忙碌碌。

    如果就这样下去,我会觉得也算不错,可惜又兴起了战事,村子里的男子都躲了出去,生怕被人抓走送入军中。

    礼哥也不例外,被娘撵进了山中。

    礼哥走了,家中少了人干活,剩下了我与娘苦苦支撑,重担还是将我的肩膀压垮了,淋了一场雨后,我病倒在床。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娘喂我吃食。

    村子才被强征了赋税,那些人搜刮了村子里的米粮,浩浩荡荡地离开,从始到终村子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的人马。

    我闭着嘴不肯吃。

    娘却在我耳边道:“家中剩下我们娘俩,你没了,我也活不成,礼哥走的时候说了,我们得都活着,否则他躲进山中又有何用?”

    家里剩下的一半口粮进了我的肚子,我终于又活下来,可是身子依旧单薄。

    冬日格外难熬,冷风灌入屋子里,冻得睡不着,村子里许多人靠着吃瓷土过活,吃的多了,人就会被活活地涨死。

    我也偷偷藏了瓷土在腰上,若是哪日熬不下去了,就将瓷土吃了,饱着肚子总比饿着肚子上路要好。

    在最冷的那几日,我几乎都是睁着眼睛,生怕自己冻死在冬夜里。

    腊月的一天,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了一阵温暖,仿佛屋子中升起了炭盆,周身都是暖洋洋的。

    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人,那是走了许久的礼哥。再次见面是这样的安静,两个人都没有出声,礼哥抬起手将一块东西塞进我的嘴中,那是一块晒好的肉干。

    我吃着肉干,礼哥紧紧地抱住我,那冬日忽然变得温暖起来。

    礼哥悄悄的回来,悄悄的离开,他走了之后,我发现腰间的瓷土不见了,换成了一串铜钱。

    我默默地掉了眼泪。

    从那之后礼哥隔些时候就会回来,会送些吃食和银钱,娘和我都没有问礼哥这些东西是怎么得来的。

    礼哥在外做什么我不问,因为那不重要。

    只要他不丢下我,我就没什么可去思量的,我只记得他默默地将肉干塞入我嘴中,拿走我绑在腰上的瓷土。

    我藏在腰上最重要的东西,从此之后不是瓷土,而是那串铜钱,也是他留给我的牵挂。

    又过了一年,知县得了消息,村子里的男丁藏匿在周围山中,于是带着人四处抓人,我害怕的整日不敢合眼,直到发现被抓的人中没有礼哥,又从衙差口中知晓有人杀了衙差,带着几个村民一起逃走了。

    我希望那是礼哥。

    被抓走的村民都入了军营,再也没能回来,礼哥只要能活着就好,即便再也无法见面。

    又过了一年,礼哥依旧没回来,但有个“流民”路过我家,留下了两串银钱和几句口信。

    礼哥杀了衙差之后,与一同逃走的人一起入山做了山匪,他们不抢贫苦百姓,整日与富户和府衙周旋,他生死难料,不愿牵连我们,若是将来能再见天日,定会回来寻我们。

    又一年,娘生了重病,临去之前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我知晓娘牵挂礼哥。

    “我去寻他,”我说,“您走了,我就去,我不怕,我说过只要你们不丢下我。”

    娘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我将娘身上的衣裙撕下一块放入腰间,家里的糠皮捏成饼子揣在怀里,我就这样上路了。

    不管礼哥将来如何,我都与他在一处。

    只要他不丢下我,我也不会丢下他。

    那一年我找着了礼哥,与他一起做了山匪,直到杨将军父子从前朝人手中拿到了这几州之地。

    杨小将军放了我们,让我们回乡种地,做回农户。

    后来杨小将军做了广阳王,我与礼哥也生下了儿子敬哥儿。

    仿佛从此之后一切都会平安顺遂。

    直到有一日,前朝余孽再次攻入属地。

    礼哥看着我:“还记得在山中那几年吗?后不后悔?”

    我摇头。

    礼哥道:“我如今要做一件事,可能比那时候还要危险,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我答应道:“愿意。”

    第二日礼哥领回了一个十四岁的女娃娃。

    礼哥说:“从此之后她就是我们的女儿。”

    “好,”我没有多问就答应下来,“只要你们不反悔,那就永远都是。”

    那女娃娃跪在地上向我磕头,喊了一声:“娘。”

    这一声过后,整个陈家村踏上了逃荒之路,而我也多了一个不会丢弃的人。

    人在世上的日子或许越来越少,但拥有的却越来越多,那些东西沉甸甸的挂在心里、腰间,牢牢地抓着我,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