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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南行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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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来的早的缘故,此时值房内空无一人,姜维端坐后开始阅读邸抄。

    邸抄起自西汉,当时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邸所”,派有常驻官员,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传送到各郡长官,各郡书吏再誊录抄写,送到郡署各房官员,以供咨议。邸抄沟通朝野,确是州郡官员通晓天下大事最快的途径,故而延续至今。

    闲来无事,他花了几个时辰,方把近些月的邸抄细细阅览一遍。不外乎谁谁封侯,谁谁造反,谁谁进贡,谁谁薨卒之类。其中有一条倒颇引起他的注意。

    “武威颜俊、张掖和鸾、酒泉黄华、西平麹演等,各据其郡,自号将军,更相攻击。俊遣使送母及子诣魏王为质以求助。”

    这份邸抄的意思大抵是说,武威人颜郡,张掖人和鸾、酒泉人黄华、西平人麹演,在各自的地界,自称将军,相互攻伐。颜俊派使者送他的母亲和儿子拜见魏王曹操,试图以亲人为人质,换得魏王曹操的支持。

    武威、张掖、酒泉、西平四郡为原凉州故地,在曹操西征后纳入魏国版图。但这一份邸抄却显示,此时郡中大户有割据之势。可见魏国对西凉边陲的控制仍然不甚有效。

    看到一半儿,郡中同僚陆续到来,姜维自然免不了与他们相互招呼一番。好在他掌管郡中武事,与同僚交集不多,方得清闲将剩下的邸抄看完。又处理了一些公文,做完这些,已是下午时分。

    他见左右已是无事,便振起精神,开始思索南下事宜。

    南下之行注定坎坷。

    自去岁起,魏蜀两国连番大战,大小恶战数十起,早已将边境打得糜烂不堪。

    刘备取得汉中一地后,于七月进位汉中王,还治CD,以牙门将军魏延为镇北将军、领汉中太守,镇守汉中。

    以当下之状况,汉中之战耗费了蜀中大量钱粮人力,益州方面暂时无力再次发动大规模的会战。

    而对于魏国而言,其陇右西军在损失统帅夏侯渊后,已无力进取,急待休整。

    也正因如此,魏蜀两国分别屯重兵于长安、汉中,并以陈仓道、斜谷道、阳平关一带为界限,双方游骑侦骑迭出,加强对边境人流的封锁和控制,一时甚至到了行人稀少、商旅禁绝的地步。

    姜维心中明白,倘若只自己一人,凭借快马长枪,昼伏夜出,倒也无甚难处,只是母亲妇道人家腿脚不便远行,此行只能坐车,因此只能择大路而行。这南行的第一难,就在于如何突破边境封锁。

    他从小好学山川地理,值房内还挂有一副雍凉山川地形图,甚得其心,每日观摩不止。念及此处,便慢慢走至地图前,伸出手指,以天水冀城为起点,慢慢往下滑动,滑过祁山,建威,俄而,忽得伸出拳头,准确地砸在武都郡上。

    武都此地,自古汉胡混居,北接天水,南邻阴平,向西为羌人故地,向东可抵汉中阳平。成语得陇望蜀,陇为陇右,蜀为益州,武都居于陇、蜀之间,是沟通凉、益两州的要道。当年曹操征张鲁,取得便是此道。

    汉中之战方歇,曹操撤军以后,担心刘备北取武都进犯关中,于是命雍州刺史张既至武都,将羌人、氐人五万余落并汉人万余户徙至京兆郡、扶风郡和天水郡一带居住,只留下少数不愿迁移的羌人自治。

    换言之,魏国对于武都郡已是无力控制,处于半放弃的态势了。经坚壁清野之策后,此时武都一带已是人烟稀少,又兼无郡兵屯扎,无疑是此行最佳的突破口。

    想到此节,姜维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最难的一关已有应对之策,剩余细节问题在经过细细思索之后,亦陆续清晰浮现。

    对于南下后的境遇,他也有绝对的信心。

    刘备入主蜀地不久,益州世家豪族不服者众多。武力上,刘备一战定汉中,已显爪牙之利;在大义上,也急需另一场“汉中之战”,以宣扬蜀汉政权之正统。

    所谓王者,德加四海,远外咸服。没有什么能比敌国官员千里归降更加彰显蜀汉政权之正统,也没有什么比举家来投更能激励心怀故汉之人的士气。

    古有君王千金买马骨,以刘备之雄才大略,绝对会抓住这次千里归降的行为,宣扬正统,激励忠臣。此也正是姜维底气之所在。

    然而,比起政治上的象征意义,姜维相信自身之才能,以及多出来的千百年的见识,方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只肖自己专心任事,何尝不能有一展才华之日?

    思路一旦展开,他顿时精神陡涨。

    眼下的蜀汉正是雄主在位,五虎新封,谋主同堂,地跨荆益,人才济济,正是最为强盛辉煌之际。一想到不久后得以与前世一直仰慕的刘备、诸葛亮、五虎上将等人相交共事,他的心中不由一阵激荡。

    不久的未来,更是能与吕蒙、司马懿、陆逊等流传千古的英雄人物一较长短,姜维不由热血沸腾,激动难耐,渐渐生出不负此生之感。

    也不知未来与自己齐名、共称“三贤”的另外两贤邓艾、钟会此刻正在做什么,是否已有扫清天下之志了呢。”

    想到此处,他不经露出笑容。未来必是波澜壮阔,精彩纷呈。

    整个下午,姜维都在细细思索南行的计划,时已近傍晚,院子里早就响过了下值的打板声。

    终于待细节一一敲定,他心中大定,正待收拾一番回家,值房外联袂走来三人,当先一人,尚在门口就大声叫道:“伯约,你果然还在值中,走走走,左大街旗亭酒肆,这一顿我请了。”

    姜维抬头一看,见来人是尹赏,身后紧跟着梁绪、梁虔两兄弟。

    这些个难兄难弟几日前回到冀城后,各有各的人情应酬,也是有数日未见了。

    他见三人脚步轻盈,满脸喜色,于是起身相迎,笑道:“平日里一文不拔,今日这般阔绰,可是掘着金山银山了?”

    尹赏哈哈一笑,道:“确是小发一笔利市,此事跟伯约也有关系。不过此地并非商谈之处,我等已在酒肆定好上好席面,伯约速随我等前去。”

    说罢,三人不由姜维分说,将他推搡到街上。姜维推脱不过,临行前,只得赏了杂役一把铜钱,请他替自己跑一趟腿,通知母亲不必等候晚膳。这才随着尹赏和梁氏兄弟离去。

    左大街旗亭酒肆离郡署不过一里路,四人一路聊聊笑笑,盏茶功夫即到。天水地靠西凉边陲,受胡风影响甚重。这旗亭酒肆也是不兴分餐制,而是请宾客围席而坐。

    尹赏要了个齐楚席儿,酒水、肉食、果子、米面叫了满满一个席面,又亲自替姜维斟满一杯酒水。

    姜维笑道:“今日如此殷勤,这杯酒我可不敢喝。到底何事,还不从实招来。”

    尹赏举起酒杯,左右而顾,面有荣光,高声道:“此一杯薄酒,敬伯约大破叛乱之羌人。我等三人俱在军中行走,此番却是沾了伯约的光了。”

    梁绪、梁虔两兄弟也是一并起身,道:“我等也是沾了伯约的光了。”话音刚落,三人即仰颈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