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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佰章 螳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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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泾等在舱房外,里头传出沈二爷压抑着喘息,低笑嘘哄:”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凤九莫怕吃我华池水......。“

    有娇软细弱的嘤呜声,深深浅浅挠人魂魄。

    徐泾听得有些尴尬,欲离远些站,门却适时打开又随即阖紧,沈二爷在整理胸前被揉皱的衣襟,颧骨处还有一抹淡褪的红晕。

    鲜少见到二爷这副神态,他不敢多言,只把手里一碗酸汤递上:“方见冯生醉了,特送来给他解酒。”

    ”你怎知她就醉了?“沈二爷唇边噙笑,端着酸汤一饮而尽,他倒是有些口渴,远见有客打此经过,索性辄身进了沈桓的舱房。

    舱房内无人。

    沈二爷淡扫沈桓的床跟狗窝团儿乱,蹙眉在旁椅上坐了,问徐泾可还有话要禀。

    徐泾忙从袖笼里取出封信笺,低声道:“此是上船时才送到,还未及给二爷阅审。”

    沈二爷深眸微凝,接过展笺仔细看了,复还递给徐泾,让他看后再焚毁。

    趁徐泾看的当儿,他瞧到褥子里露了书册半面,伸手随意拿来,把苍青封皮翻开一页。

    徐泾把纸笺凑近烛火烧了,面露喜色说:”这倒是极好!原担心《红颜记》要给二爷招惹祸端,却被他迎刃而解。“

    沈二爷慢慢翻着书册,颌首微笑:”难得他这次犹为警醒,平日予他诸多教诲,总算是未曾白费。“

    徐泾踌躇会儿,终大着胆子支吾问:“平日观冯生,只觉男生女相,除去樱桃斜街优童,吾朝当不少见此类少年,况他登科秋闱成解元,搜身那一关得过,本不该起疑甚么......。“

    忽怔住,忆起秋闱搜身,那可是经得沈二爷的手......心中一紧,忍不住探道:”属下雌雄莫辨,二爷定是心如明镜.......。“

    ”徐泾。”沈二爷抬首看他:“可否还记得初投吾门下时,我曾同你说过甚么?”

    徐泾慌忙站起,恭敬作揖回话:“二爷训诫岂能忘记,亲有尊卑,位有上下,各司其事,当事不逾矩,执权而伐。”

    沈二爷语气很冷淡:“我倒觉得你忘记了。”

    徐泾醍醐灌顶,顿时大骇,撩袍跪下道:“属下知罪,请大人饶恕。”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沈二爷语毕即起身,将书册往袖笼中一藏,出舱房而去。

    ..................

    桂花胡同是一条深幽幽窄巷。

    得名于高墙内数棵桂花树,逢着立秋时,似乎满城的香,都积郁至了此处。

    后来高墙内的勋贵犯了事,这宅子荒废下来,几经碾转入了寻常百姓家。

    那桂花树被娇养成富贵根,因着无人殷勤伺候,渐次地枯萎残败,如今是一棵都寻不到了。

    秦砚昭有些寂寥,旧时来此闻香的心甚是纯粹,如今.....他扯唇笑了笑,一阵卷地寒风,吹得衣袂扑簇簇的掀起。

    有个留头的娃儿扒着自家门缝,探身把他偷看,见离得近了,吱溜如耗子般,瞬间跑得不见影。

    秦砚昭走至巷子的尽头,终在一扇斑驳落漆的木门前止步,门未落锁或拴闩,轻推即噶噶敞开来,他跨过门槛,打量这冷清空荡的院落,神情瞬间微变。

    房间不多,三五间而已。

    他进去又辄出,房里亦是空荡荡的,且刻意费了力气打扫过,除了他手上这张泛黄的纸笺,竟是片纸再无寻。

    这是汤其梨居住的宅子。

    今日,秦砚昭是来履行彼此的约定,一手交银,一手换取《红颜记》的戏本子。

    扳倒老谋深算的权臣,其实无需兵戎相见,亦无需言官谏诤封驳,一折戏,半风月,便足矣。

    秦砚昭目光冷沉,他未曾预料这番人去楼空的景。

    毕竟他给的银子实在太丰厚,丰厚到连他自已都相信,这世间无谁能抵御这诱惑,更况因嗜赌而欠一屁股债的汤其梨。

    不过汤其梨确实不见了,走得干干净净,未留下一丝烟火气。

    除了手中的纸笺,他扫了眼,简短的一行字: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是汤其梨的笔迹,似个刚学字的顽童所书,歪歪扭扭,其丑无比。

    他默了少顷,低声嗤笑一声,满脸皆是嘲讽意味,索性将纸笺撕的细碎,撒进一口老井中。

    ....................

    桂花胡同口,除秦砚昭的官轿外,另还停驻一乘八人抬大轿,四围重兵把守,气氛肃穆端严。

    指挥使至轿前禀报,工部右侍郎秦砚昭参见。

    半晌才听里头茶盏轻碰响动,嗓音强硬的令人生畏:”让他过来。”

    指挥使迅速打起轿帘,秦砚昭走至跟前行跪礼,正欲开口,却听轿内人先笑道:“让吾猜猜,观你神情迟疑不定,必是无功而返了。”

    “徐阁老神目如电,明察秋毫,下官不敢隐瞒,那宅院内收拾一空,汤其梨已不知去向。”秦砚昭抬首,轿内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首辅徐炳永。

    徐炳永虽两鬓斑白,精神却矍铄,目光十分凌厉。

    他笑着问:“可有留下片纸临别之言?这些个擅写戏本的才子,大抵性子曲婉缠绵,喜好拖泥带水,离去不留些感慨的话给后人,便不是他了。“

    ”院落屋中扫洒干净,确不曾见有。“秦砚昭神色很平静的回话。

    徐炳永搁下手中茶盏,拈髯沉吟:“新帝大婚在即,择夏万春之嫡女夏嫱为后,实非吾所喜。那夏女听闻张扬跋扈,颇有主张,夏万春又任兵部尚书,这半数兵权即落入新帝囊中......你之谋算,擅用夏女与沈泽棠前之绯闻,与民间广为传唱,假假真真,反触新帝多疑之弦。倒不失一石二鸟的好计。“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以为汤其梨真是自已逃之夭夭?你太低估沈泽棠了。”

    秦砚昭抿唇,深不以为然:“徐阁老只怕是多意,沈尚书已在去往镇江的客船上。”

    徐炳永看他会儿,呵呵笑出了声:“秦侍郎到底年轻耿直啊!汤其梨的《红颜记》只给他的相好,嬉春楼的名角黄四娘,及庆春院的妓娘霍小玉,整曲子学唱过。”他转而朝侧旁指挥使道:“你告诉秦侍郎,这两人如今又在何处?”

    那指挥使上前作揖禀道:“黄四娘及霍小玉已不知所踪数日,京城各处皆搜遍,依旧不见其影。”

    秦砚昭脸色蓦得有些苍白。

    注:华池水: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