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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悼故人夫妻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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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孟德一愣:这个倒是被他说着了。在他们刚攻下柳城后,他就生出过“仗打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应该可以退兵回去到邺城过年了”。可是这想法还没付诸实践呢,就被郭嘉当头泼了两瓢冷水。郭嘉昨天专门跑到他营帐里去劝诫他:乌丸地在塞北,虽远离中原教化,然数次南侵,隐患非常。如今兵进于此,退敌扩疆。大好时机摆在眼前,若不趁机斩草除根,他年死灰复燃,必留无穷隐患。所以主公退兵不得,还得继续乘胜追击,全定北方!

    曹孟德那会儿脑子里来回琢磨了两圈,看着边说话边咳嗽的脸色泛白的郭嘉,心里一个劲儿的矛盾:再往北,天气可就更恶劣了!奉孝这身体……必然是不能随军了。那他身边这次就剩下文若跟公达叔侄。文若他是想这回把他留在柳城,好好地治理一下争取把柳城弄成许都邺城和北征军之间的粮草消息中转站。公达呢,他人比较谨慎,虽然智虑高远,但是轻易不开口。这样性子的人只带一个到前线,绝对会显得人手不足!

    曹孟德暗自思量片刻后面色淡定地点头承认:“不瞒士元先生,孤确实有退兵之意。”

    “曹公不可!”庞统眯起小眼睛,龇着小黄牙,两撇稀疏的胡子抖了抖,跟曹孟德说道,“曹公远来乌丸,携威武之师,克定北方。若不能全功而返,岂不辜负一番辛劳?”

    曹孟德听后眼睛闪了闪:庞统这人思考问题倒是功利实在的很!郭嘉劝他是让他乘胜追击,省的死灰复燃。庞统倒好,直接告诉他:您来来一趟不容易,得把这一趟来的利益最大化喽。可千万别晃悠一圈回去,还不够费工夫的事呢!

    “听士元先生之言,先生似乎……不赞成孤退兵。”

    庞统面有了然地扫了扫郭嘉和荀彧等人,回身后淡笑着回答道:“然也。”

    “那士元先生有何妙计助孤……完定乌丸?”

    庞统笑了笑,一眨眼,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类似戒尺的小细木条。在地上“刷刷刷”画了几个圆圈,等吸引过来一头雾水的众人后才不疾不徐地指着圆圈陈述:“这是乌丸蹋顿部,这是曹公军队,这是鲜卑轲比能军队。最东边这个是辽东公孙度将军部,最西边现在闹内讧的匈奴。诸公现在可看出什么来了吗?”

    看出什么?我们光看到你这圆圈套圆圈,搞得云里雾里了!

    庞统眯了眼睛,指划着乌丸蹋顿部:“曹公攻伐乌丸出兵理由无非是他庇佑袁尚罢了。现在蹋顿兵败,袁尚必然不会再待长久,统猜测下一步袁尚很可能远走辽东,投奔了公孙度部。不过这是在完胜乌丸之后的事,暂且搁置不议。”

    “庞统要说的是现在讨伐乌丸之事。现在的乌丸蹋顿部被曹公所败,蹋顿高层部众中必然已有分歧之见。所谓分歧不外有三:其一,归降曹公,献贡称臣。其二,负隅顽抗,抵死不降。其三,寻求外盟,共抗许都。”

    “统对此对策亦有三。选归降称臣纳贡者曹公需命乌丸举部南迁,与汉人一道劳耕作息。放弃茹毛饮血之生息方式。选负隅顽抗者,曹公无需留情。过城屠城,俘虏坑虏。杀一儆百,威慑镇服,可得损一城而得十城之功效。至于寻求外盟,共抗许都者……”庞统说道这儿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儿的笑意,他拿着小木条往自己左手心敲了敲,然后在乌丸部旁边的匈奴的圆圈上停了下来,拖着长音意味深长:“纵观蹋顿部周遭局势,他能寻得的也就只有此处盟友了。若真如此……呵呵……统要恭喜曹公可借机挥师匈奴,彻底平定北方了!”

    曹孟德闻言眼睛一闪,捋着胡子兀自沉思去了。旁边几个谋臣也看着庞统的圆圈图,若有所思。只旁边一直坐着的轲比能和彻越西脸色有些不对了。轲比能还好,彻越西则几乎是恨不得目光是弓箭,狠狠钉死庞统才好:你听说的什么?哦,盟友是匈奴,结盟完了以后曹公去攻打匈奴,然后北方一统。那我们呢?我们鲜卑被你放到哪里了?我们大老远跑来是要为了讨好许都让他们之后不要在鲜卑内部事情上过多插手的,但是我们也没想着就这么白白帮忙,空手而回呀。至少匈奴那里或者乌丸那里,你得给我分杯羹吧?可你这主意倒好?直接把我们排除在外了!你这其实……是有预谋的吧?

    彻越西黑着脸,牙咬得咯咯作响,轲比能则眯眼挑眉,手指下巴问庞统:“士元先生怎么就知道南匈奴必然会和蹋顿结盟呢?呼厨泉这会儿可是连他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呢。”

    庞统龇着小黄牙,表情高深莫测地回答:“轲比能大人,这世上没有结不成的盟友,也没有破不了的联合。只要给出的利益够大!”

    “哦?既如此,那轲比能倒是愿闻其详。”

    庞统笑了笑,很不好意思地说道:“轲比能大人见谅,这事最后决断还是在曹公。在曹公没下定论之前,你我还是不要妄议的好。”

    轲比能先是一噎,随即了然地笑了笑。他倒是不生气,只是摸着下巴看着庞统轻轻絮叨了句:“我实在好奇你家蔡将军究竟何等样人,竟然能与先生谈的投机。这样的人现在他又在干什么,如此大事竟都不能亲身前来,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的很呢。”

    庞统面色不变继续微笑示人,只是话说的却格外含针露芒:“我家将军呀?说来惭愧,在果决刚毅上,我家将军和您相比确实逊色良多。就像现在,明明大好的露脸机会,我家将军却说什么都不来,反而跑到南边去吊念故友了。您说这是不是孩子心性?”

    轲比能脸色一僵,干笑两声后,识趣扭头不再言语。而郭嘉则在听到庞统说话后微微挑了挑眉:吊念故友?恐怕是去居庸关祭拜管休了?只是不知道他跟管休关系会是什么样子?若他知道管休当年心思,是不是也像对待他一样对待管休?

    蔡威当然不会像对待他一样对待管休!实际上这会儿在管休坟茔前伫立的不止蔡威一个,他旁边还带着孙蘅呢。

    孙蘅看着自己左前方雪落满身却沉默宁立的蔡威,微微蹙起了眉:他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个时辰了。不说话,也不祭拜,更没有带纸钱供果,连基本的洒酒吊唁也没有。她很困惑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他真的是来悼念故人的吗?

    “仲俨……”孙蘅轻轻地喊了蔡威一声,她想提醒他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天晚了就赶不回营帐了。

    蔡威一身玄黑衣裳对着雪白坟茔,显得一股苍凉之感。他垂着眸,似没听到一般指着面前的孤冢,声音轻缓如叹息地问道:“尚香,你可知道……这里面躺的是谁?”

    孙蘅一愣:难道不是那位孤军奋战、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却独葬异乡的大汉中郎将管休管仲仪?

    蔡威低下头,表情模糊,语气飘渺:“这里躺的是……我师兄;也是我自小视作榜样的兄长。是小时候,除了父母兄姐外抱我最多的人;是我以为……会娶走我二姊,成为我姐夫,成为我家人的那个人……”

    孙蘅呆怔:她跟他相识多年,却鲜少听他提起他少年往事。先前,她以为那是他少年孤苦,不愿意提及此事,现在想想却是另有一番缘由。

    “我平生所见第一次阅军,便是由他带着去的。那时黄巾乱刚刚起来……大汉皇埔将军麾下军容肃整。只一眼,便足够震撼心灵。”

    “管大哥彼时曾说:好男儿当如此。可惜我幼时懵懂,一心只生崇拜敬畏之情,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他这话。到如今一晃经年,待从头思量,却发现物是人非,山河破碎。看举国沉沦,独一处清平世外。这滋味当真是……呵呵……执着者,不得长生!”

    孙蘅闻言无声地跨前一步,到蔡威身边站定后执起蔡威的手。沉默地陪在他身边。

    蔡威回头看了看她,然后又抬眼看了看天,声音略带沙哑:“咱们回去吧。”

    孙蘅一愣:“你不再跟管将军说说话了吗?”

    蔡威摇摇头,边走边说:“与其花言巧语,不如付诸行动。士元这会儿恐怕已经到孟德公营帐了。说不好他已经把书信交给曹子修了。”

    孙蘅笑了笑:“我猜曹大公子看到那信必然又要头疼万分了。”

    “哈,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那是士元或者子修该操心的了。”蔡威相当无耻地否认。

    孙蘅顿住脚,不知道想起什么,脸色一黯:“曹公这回如果攻克乌丸,平定北方,下一步就是该往南边出兵了吧?”

    蔡威闻言停步,转身看着孙蘅,一手抚上了孙蘅面颊,一手轻轻地遮住孙蘅的眼睛,声音温温柔柔地说:“尚香,别露出这种表情……我会心疼。”

    孙蘅愣了下,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被蔡威一把搂进了怀里。然后她就听蔡威在她耳边口齿伶俐,吐字清晰地说道:“不过……你是我的女人,便是软弱也只能露给我看。”

    孙蘅合上眸,倚在蔡威怀里淡淡地开口:“若有朝一日,让你在前程如锦和孙蘅之间选择,你会选哪个?”

    “前程如锦?”蔡威轻笑着反问,“怎么个前程如锦法?”

    “比如……”孙蘅想了想,最后打出一个很可能发生的比方,“比如在吴城和我的性命安危之间,你会选哪个?”

    “不过区区一座吴城,怎么值得我拿你的安危做赌注?”没有丝毫犹豫,蔡威几乎条件反射地回道。

    孙蘅面色复杂地眨眨眼,继续锲而不舍地问:“若是再加上江宁、合肥、襄阳、甚至其他呢?”

    蔡威听后没说话,倒是低声地笑了起来。

    孙蘅被他笑的脸色泛红,挣出他怀抱气咻咻地瞪着他。

    蔡威看着孙蘅表情立刻绷脸忍笑,伸手轻抬了孙蘅下巴,调侃道:“贪心不足哟。尚香,且不说你根本不会把自己陷入那种境地,便是真到那一天,你也该知道我会怎么选择。”

    孙蘅脸色变幻了下,咬着唇,狠狠跺了跺脚,也不管蔡威拉扯她的动作,直接抬腿走人。

    蔡威三两步赶上前去,攥住孙蘅的手腕,垂眸望着她的眼睛,一字字清晰道:“尚香,天下城池千千万,你却只有一个。对蔡威来说,吴城也好,江宁也罢,丢了就丢了,大不了以后夺回来。可唯独你是独一无二,任何时候都丢不得的。”

    孙蘅脸色骤然涨红,放软身子偎依在蔡威肩上,回看一眼管休的墓地,低声耳语道:“自我懂事以来,我便知道即使强悍英武如我大哥那般的人,一样会身不由己。你手下弟兄数万,真到那分地步,哪里会如你说的这般轻松?仲俨,管仲仪惹人钦佩,我却不想你家国之间难以两全,更不想你成为第二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