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参商 > 第八十三章、 心有所系欲还休

第八十三章、 心有所系欲还休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哗呲---

    又一天火迅猛砸落山脚,一点即燃的杂草灌木瞬间被火海吞噬,落入梁榭蕴眼底,焦急之色瞬间爬满凤眼。火势骤涨,她再也按捺不住性子,沿着骊山崖底下的忘川湖小心翼翼靠近。

    日头垂照青碧色的湖水,反射几道刺目的光泽。

    梁榭蕴抬手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珠,攥紧山崖的壁石不断往上攀爬。初冬的日头温煦柔和,光圈氤氲。她忍不住抬眸测量,凌空忽地坠下一不明物体。她下意识抬手一挡,忘川湖水嘭然溅起一大串水花,连带着她的脊背,皆被湖水溅湿。

    她捂着胸口,还未来得及庆幸虚惊一场,踩着壁石的步子突然打滑,失去重心的梁榭蕴瞬间跌落崖底碧波荡漾的忘川湖。

    一身湿漉漉冒出头的梁榭蕴吐掉苦涩难咽的湖水,胡乱抹了把脸,气不打一处来,蹙着眉头寻找那个害她失足落水的罪魁祸首。

    湖水中央,罪魁祸首漂浮其中,围绕着他的湖水皆是一片赤红。

    梁榭蕴略微怔仲,当即手脚并用游向他,千扯万拽,终于将他拖至忘川湖水岸边的一棵松林下。

    “哎哟,累死本公主了。”

    梁榭蕴一屁股坐在堆满金黄松叶的地上,抬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微浅,但还算活着。她双手托腮,随意瞥了眼这张陌生的面孔,止不住打量。

    看这家伙的穿着打扮,不像土匪。

    宽肩窄背,身形修长。

    五官嘛……鼻尖高挺、轮廓线条流畅、唇色微薄,不知尝起来味道如何……

    慢着!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面色晕红如初绽海棠般的梁榭蕴强逼着自己将注意力转移至他处。

    自我催眠数次,终于奏效。

    湖风凛冽如寒冰,猛然攫过面颊,梁榭蕴双手环胸,冷得止不住发颤,徒然打了好几个喷嚏。

    强忍着寒意捡拾柴火,取出燧石生火。

    衣裙八分干,绸缎长发不再粘湿。余光再瞥了眼松树下昏迷不醒的那人,松枝细影落上明晰却略带苍白的面容,她将适才被自己解下的斗篷盖到他身上,素手戳着他那被湖水浸淡血渍的胸口兀自开口道:“要不是本公主有先见之明,你就等着挨寒受冻吧!”

    话落,又小心翼翼撸起他的衣袖,替他上药。

    手臂伤痕累累,那胸口那处……

    防身备用的金疮湿液浸染素帕,个子娇小的小公主单手撑地挨过去,义正言辞道:“事先说好,本公主可没打算占你任何便宜!”

    因距离靠得微近,他淡若浅灼的呼吸猛地喷向她的面颊,耳根噌的一下烧红。凤眼左瞄右瞟,毫无征兆闯入视线的东西,惊得娇躯徒然一震。

    素白指尖绕着他脖颈边的雪白衣襟上下摩挲,凹凸繁复的精湛銮烙镶金图腾,雄姿勃勃,气势如虹。梁榭蕴秀眉微皱,这样式,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记白光攫然闪过,她惊愕又气煞,双手当即扼住他线条完美的脖颈,怒目圆瞪:“原来,欲陷我瀛洲国于不义的土匪头目,竟方丈国人!真是可恶至极!”

    这銮烙镶金图腾,她曾在母后某次整理随行的嫁妆中看到过。那时她年纪虽小,却对它记忆犹新。

    “咳咳咳……”

    昏迷之人猛然咳了好几声,面色由苍白转换成涨红。

    梁榭蕴十分嫌恶抹了把被他喷了满脸的湖水,朝他锦绣的绸缎罗衣擦了又擦,髣髴大发慈悲道:“今日算你命好,本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暂时放你一马!”

    实则,她却在心里盘算着,这人既是土匪头目,必定与三哥交过手。凭空降天火已属诡异至极,三哥三嫂他们又至今未归。梁榭蕴下意识咬紧下唇,瞟了躺在地上那人一眼,待他醒来,非得让他事无巨细交代不可。

    倘若三哥三嫂真的……

    不会的不会的!

    梁榭蕴毫不犹豫甩掉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嘴巴不停念叨:他们是绝对不会有事的!就算真遇到无可避免的危险,为了三嫂,她那绝地逢生又聪明绝顶的三哥必定也会想法设法为二人脱离险境。

    冷月清辉独占天际,黑云迷雾密布。

    当细碎又冰凉的雨点兜头砸落面颊时,梁榭蕴猛然从梦中惊醒。花了好半晌功夫才将迷蒙在细眸前的白雾拨开,视线顿时清明。

    雨水仍在噼里啪啦穿林打梢,髣髴欲将白日未下完的雨在此刻一口气下完。

    身前融融的火团早已熄灭,而一旁从水捞上来的那人,如同被随意搁浅的石雕,惨白如雪,仍旧纹丝未动。

    梁榭蕴眸色微恙,动了些恻隐之心,便抓紧他紧实有力的长臂朝不远处看似遮蔽的山坳拖去。

    “小公主——”

    “您在哪里——”

    “雨夜多豺狼,您若是听到便应一声——”

    ……

    昏黄的火光跟随荡开的寻人之声,散落在深林各处。累得七晕八素的梁榭蕴猛然一喜,欲张之口回应,跌压在她素履上的沉重身体令她徒然回神。她张了张口,终究还是选择默然。

    “杨副将,这里有火堆,“那人伸手往火灰探了探,“尚有余温。”

    冰冷湿寒的雨水将墨黑粗糙的伞身打得噼啪作响,寒光铁衣的杨宋举起火把,如鹰鸠般的锐利双目打量了下四周半人高的灌丛,沉声下令:“扩大搜索范围,务必找到小公主!”

    “是!”

    窸窸窣窣又井然有序的脚步声远去,梁榭蕴才敢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明明是自己人,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土匪头目弄得自己跟个杀人犯似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思及此,小公主的暴怒脾气徒然翻滚,谁知刚一偏头,红唇多了股温热。

    黑云不知何时悄然散去,清月拨云见雾,如同被擦拭得锃亮的白玉盘,莹然皎白。

    如水银般的月色下,近在咫尺两个人,一醒一昏。唇齿相贴紧,彻底夺走她所有的气力。

    “流……流氓……”

    向来口齿伶俐、吐字成珠的小公主,此刻脑海徒余一片空白,双腮如同喝醉了般,染上一抹浅红。

    忽而又忆起他此刻的毫无意识,被占了便宜的别扭心绪顿时翻滚如潮,猛然使力将他推倒,谁知两人身后竟是一处陡峭的斜坡,她惊慌之余赶忙伸手扯住他,却还是迟了一步。因重力拖拽,她只觉眼前翻滚一圈又一圈的乌漆墨黑,深林独留断续的惊呼声,树梢枝头几只幼雏受到惊吓,接连叫了好几声。

    痛---

    梁榭蕴皱得俏丽五官都揪拧在一起,整个人卧爬在地,有气无力吐掉口中杂草。对于压在自己身上这重如泰山的某人,她心里一万只巨兽奔腾而过。

    此时的她鬓发散乱,衣裳黏腻又湿哒哒的,甚为狼狈不堪,全然没有任何一国公主的仪容娇态。

    慢着,她以前有吗?貌似、可能、也许、曾经……有的吧……

    小时候?抑或及第前某个瞬间?

    回忆这个事情前,她得先将这坨东东从自己身上挪开。细长的柳叶眉上下抽动,自诩力大无穷的小公主,在力量相差悬殊的男人面前,终究不值得一提。

    适才下过一场骤雨,紧随而来的凛冽寒风无情呼啸,梢间猎猎,隐隐穿插野兽的低喑嚎叫,互相交缠落入梁榭蕴耳廓,如同从十八层烈狱蹿出的魔鬼,生生揪扯人心。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踹开的梁榭蕴,查看完他并未有新添的伤势后,才猛然松了一口气。忽地又被这鬼厉狼声吓得娇躯发颤,又很没骨气的往他那处挪靠。

    所幸有斗篷的遮挡,他的衣着并未被淋湿多少。

    耳畔拂过男人温热均匀的呼吸、掌心是不紧不慢跳动的脉搏、因被他踹开而保持的环抱姿势……

    头枕健实长臂,莫名的安全感。鼻散草屑枯荣,却不自觉透着一股薄荷香气,又像是镂金玛瑙香炉内袅袅燃起的安神香。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如小鸡啄米般,缓缓阖上双眸。

    天地间的轰鸣仍在继续搜刮生命力薄弱的个体,寒夜孤清,那早已憨甜入梦的姑娘,或许不知道,此刻一双深沉如寒潭的眸子不紧不慢睁开,只是眼底的光芒低黯了好几分。

    健壮的长臂缓缓收拢,将她彻底揽入怀中,隔绝夜露水汽的清寒侵蚀。

    步摇,上有垂珠,步则动摇也。

    玉石莹白圆润,凿壁镂空,令择一银饰打磨,呈蝶羽状,镶嵌银簪中,下垂墨绿色拖曳流苏,使其跟随盈盈摆动,摇曳生姿。

    忽地,轻微的搁闷声阻断季梵音落笔点缀的动作。

    “王妃,红绡为您准备了宵夜,吃完再安寝,如何?”

    季梵音默然瞥了眼案几上满满的一桌子菜,瞪时哑然失笑。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红绡与李久长消弭误会,这小妮子越来越会变着法让她顺其备好的梯子往下走。

    就如此刻,并不直接催她安寝,而是绕了一长段路,才丢出最终目的。

    季梵音摸了摸肚皮,还真有些饿了。

    她不紧不慢送了口酱八粥,就着一盘水晶蒸饺咀嚼。绷紧的神经得到松弛,这才留意到梵音阁外银河铺曳的星空那绚丽耀眼的七彩烟火。

    “今日是何节日?如此一番热闹。”

    杏仁倒映星光灼灼的夜空,她下意识低声喃喃。

    红绡支起象牙箸,朝她碗里添了块爆香鲫鱼肉,似赌气又更像心疼道:“可不热闹嘛,明日便是除夕了。”

    除夕?

    季梵音微扯了扯嘴角,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的褪去更迭。

    红绡见自家王妃眸色闪过微恙,便趁机加了一句:“年终了,王爷仍在四下奔波。听府上人说,每年这个时候,咱们王爷犒劳手下人的同时,也免不了与他们多酌几杯……红绡已经知会旁人,届时便将王爷送至王妃处,也方便照料……”

    边说边朝她使了个‘一切包在我身上’的得意眼神。

    精致夺目的彩烟继续盛开在这片夜幕之下,廊外数盏挂灯随风摇曳,茕茕孤灯残影投射在青石地板上,尤为清冷。

    季梵音只觉喉头如同塞了团棉花,顿失了吞咽的兴趣。不动声色敛眸,淡淡说了句:“不必了。”

    “可……可自从骊山回来,您与王爷便分房而眠,这……这不成体统啊……”

    季梵音听若不闻,面色平静洗净青葱十指,擦净,素履步向内室右侧的梳妆台,白玉簪绾髻的三千青丝当即散落而下,暖橘色的红烛打上鹅蛋般的清容,更添一股娇柔嫩媚。

    撤掉膳食的红绡,此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紧随其后不厌其烦叨念:“您或许不知,王府内已经谣传,说您与王爷……夫妻二人貌合神离、相敬如寒冰,不日将……”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这几个字,她着实讲不出口。

    “既是谣传,何须在意?”

    纤弱的娇躯探进早已搁置汤婆子的床褥中,遍体通暖。视线不自觉低垂,鸳鸯交颈而卧的大红喜被突然刺痛她的双眸。通达全身的温热之气,此刻只觉如被万蚁覆盖啃咬,奇痒难耐。

    “可是……”

    红绡焦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檀木门扉轻撞了几声,烛火掩映下的屏风隐隐透析两道颀长人影。其中一人,与平日沉稳矫健的步伐相比,多了几分狼狈踉跄。

    “红绡给王爷请安。”

    两个大男人,精神濯濯出门,一身酒味回来。

    沉眸迷离的梁榭潇单手撑额揉捏,随意抿了口茶水,不断调节体内浑浊急促的气息,尝试着将自己从眩晕泛醉中抽身而出。

    红绡朝一旁因醉酒而面色微微泛红的李久长使了个‘干得漂亮’的眼神,旋即朝梁榭潇屈膝行了个礼:“王爷,王妃她……”

    话还未吐全,就被面色隐晦的李久长如老鹰抓小鸡般拎走。

    两人这么一走,梵音阁再次恢复平静。

    梁榭潇摁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又移至翳穴,再挪角孙穴,是那处又不像那处,他几不可闻叹口气,终是放弃。

    迷蒙的深眸不经意扫了眼四周的摆设,震诧片刻,旋即苦涩笑了笑。果然是醉了,不然自己的潇音阁怎会出现与梵音阁如出一辙的摆设?

    素白拇指触上耳翼两侧风池穴的那刻,梁榭潇徒然一颤。下一秒,青葱指尖摁上百会穴,轻揉慢捻转圈。鼻尖飘散萦绕的,是她惯用的兰花青玉膏。

    这个兰花青玉膏,由他亲手碾磨研制,以防他的王妃那双柔夷冬日干裂起皱。

    “别动。”

    身后,那魂牵梦绕多时的低柔嗓音止住他几欲起身的动作,继续为他揉捏按摩。

    灯光打上俊逸非凡的五官,棱角分明之下,那抹薄唇不断翕合,喉头接连滚动。不知是微醺酒意作祟,还是氤氲的灯光太过静谧撩人,他体内蠢蠢欲动的叫嚣因子,如千军万马冲破重重阻碍,彻底夺走他克制多年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