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剑骨 > 第二卷 天下大雪 第二百七十一章 斩开一线光明(求票)

第二卷 天下大雪 第二百七十一章 斩开一线光明(求票)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洞天之内。

    裴烦把青叶交给宁奕,上前查看贯穿枯瘦男人的精铁锁链。

    这道锁链的材质不可知,外人不可触摸,由天都执法司大司首墨守,亲自在锁链上纹刻符箓,大隋天下执法司,诸位大司首,镇守天都的墨守,修行境界最是高深,符箓之道浩瀚如海,即便是丫头,也只能看出一二,不敢轻易尝试破解。

    当年天都血夜之后,裴旻的旧部遭受清洗。

    裴旻麾下的三位星君,驻守在北境的“沉渊君”临阵倒戈,天都血夜之后,接管北境大将军府,另外两位星君,则是再无踪迹。

    被天都执法司大司首墨守镇压于此的,是三位星君之一的“胤君”。

    “不要试了......没有用的。”

    “将军死后......我与墨守在阳平瀑布一战。”胤君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三十二人,被镇压在此地,永世见不得天日。战败之后,我一心求死,锁住神魂,再无扭转气机......即便解开枷锁,我也不会得到自由。”

    听完这些话,裴烦的神情黯然下来。

    她站在枯瘦男人身前,回头望向宁奕。

    宁奕在心湖里问道:“前辈,可有解开枷锁的办法?”

    剑器近坐在心湖上空,他摇了摇头,道:“与枷锁无关,他先前也说了,天都执法司大司首的枷锁只是锁住了一具肉身,星君境界的大修行者,除非是炼体者,否则抛却肉身仍然可以存活,此人的神魂只剩一缕,十二年吊着一口气,就算真的解开枷锁,迎来的也不是自由,而是永恒的解脱。”

    宁奕抱着青叶,望向裴烦,摇了摇头。

    没有办法。

    裴烦抿了抿嘴唇,刚刚想说什么,胤君便缓缓开口,“小主,我们曾见过一面的......幼时你在将军府,我与沉渊,寒山,为你守岁,我们三人,一人送了你一柄剑器,可还记得?”

    丫头摇了摇头,菩萨庙之前的事情,在之前的连夜高烧里,变为了梦魇,燃成了一团灰烬,几乎难以窥见,况且那时候太小,怎么去想,都只是一团模糊。

    将军府灭门之前,的确有熟客常来。

    胤君声音黯然,道:“都是一些小事,记不得就算了。”

    他望向宁奕,轻声道:“这位是?”

    “他叫宁奕。”裴烦道:“徐藏前辈带我离开天都之后,血战三天三夜,是宁奕救了我,在西岭一起生活。”

    胤君微笑道:“那柄剑叫什么名字?”

    宁奕平静道:“细雪。”

    胤君眼神骤然亮了三分,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他望着宁奕腰间的油纸伞,眼神里带着三分忌惮,讶然道:“徐藏的‘细雪’?难怪刚刚的那一剑有如此威力......你是徐藏的传人?”

    宁奕摇了摇头,并不否认。

    他环抱双臂,将青叶放在地上,目光自上而下掠过,看着锁在瀑布洞天下的胤君。

    两条锁链延伸极长,除非是星君级别的大修行者全力出手,否则无法从外面劈断。

    至于从内挣脱,更无可能。

    胤君想要离开这里,的确没有希望。

    场面安静了那么一小会。

    枯瘦男人顿了顿,犹豫道:“徐藏如今何在,是否跟你们一行?”

    丫头声音苦涩,摇头道:“长阖人间。”

    胤君怔了怔。

    他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先是怔怔看着自家小主,然后看着宁奕,确认了后者脸上的沉重,没有半丝作假的成分。

    胤君喃喃道:“徐藏死了......徐藏也会死么?”

    物是人非。

    人去楼空。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胤君抬起头来,看着裴烦,认真道:“小主......这些年来,我做了一件错事,想要恳请你的原谅。”

    说这句话的时候,枯瘦男人的神情柔和起来,他的双肩被穿透,披头散发,看起来极为狼狈,此刻笑了笑,自嘲道:“我修行了‘剑奴’之术,我对不起将军,也对不起‘胤君’的一世声名。”

    他本不想活了,锁在阳平瀑布内,就这么无人问津的死去。

    但是生死相随的弟兄们,把剑气抽窍而出,递入他的体内。

    替他保住最后一口气。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剑气出窍,血肉消融,靠坐在石壁上,就这么化为一具一具枯骨。

    十二年的岁月,对修行者而言并不算长,但是锁在这里,一分一秒,度日如年。

    万分煎熬。

    这些被注入自己体内的剑气,不断发酵,成为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源力,胤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直到他见到了第一个闯入瀑布内的修行者。

    他忘了那一日的场景,但是他还记得“大快朵颐”的喜悦,那种虚无之中带来的快感。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腹里的饱胀感,唇边的鲜血,还有地上的骸骨,都在告诉他,自己到底做了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裴烦沉默下来。

    她已经猜到。

    胤君要忏悔的,便是这件错事。

    枯瘦男人缓慢说道:“这些年来,我反复告诉自己,北境的胤君已死了,现在留在这里的,就只是一具空壳,我忘记了我吃掉了多少活人血肉,杀死了多少剑奴。”

    他抬起头来,看着裴烦,喃喃道:“我时有疯癫,时有忘我,修行剑奴之术后,我与南疆的那些疯子,并无区别......于是我在自己清醒之时,贴了那张符箓,告诫外人不要入内。”

    “我做了一件错事,永远也无法弥补了......”

    “我是罪人,小主......胤君乃是罪人......”

    枯瘦男人的神情痛苦起来。

    他看着裴烦,沙哑道:“小主......小主......裴......”

    说话之间,枯瘦男人的神情有所变幻。

    他肩头抽搐着,贯穿着两肩血肉的锁链,忽然哗啦啦震颤起来,大司首墨守的烙印,一字一字以极高的频率往外蹦着,噼里啪啦的雷霆流淌而下,汇聚在“胤君”的面孔上,整座漆黑洞天里,丫头肩头的莲花火焰,瞬间熄灭。

    雷霆光华乍现——

    胤君抬起头来,惨白光芒下,映照出那张半是痛哭半是癫笑的面颊来。

    “小主,我真的太饿了!”

    鲜血淋漓,一口对准丫头的脖颈咬下。

    裴烦的神情变幻,来不及后掠。

    一口咬下,去不是血肉绽开的声音,也没有鲜血迸溅的血腥画面——

    “咔嚓”一声。

    牙齿咬到锋锐剑锋的声音。

    细雪的剑锋翻转,胤君的牙齿竟然分毫不让,硬生生咬在剑锋上,银光乱窜,这个枯瘦男人的眼神阴鸷下来,试图咬碎赵蕤先生铸造的剑器。

    宁奕一只手护住丫头,身子后掠,眼神冰冷,猛地抽剑——

    “刺啦”一声!

    几颗牙齿被剑气崩出,滚滚鲜血抛洒。

    枯瘦男人嘶吼着向前踏出一步,轰隆隆的锁链交撞声音,两根锁链瞬间绷直,拽拉着他的双肩,猛地向后勒住,那一步悬而未落,整座瀑布洞天都在轰鸣。

    执法司大司首的镇压之术,在两条漆黑锁链上绽放璀璨光华,节节传递,紧接着在胤君的肩头两边,炸开两蓬血肉。

    这位北境将军府下的星君大修行者,竟然要尝试着断去自己的双肩,挣脱束缚!

    这可惜肩头血肉虽然炸碎,墨守刻画的阵纹余威犹存,无数符箓小字,围绕着胤君旋转,在感应到了这股挣扎念头的刹那,瞬间组在一起,镇压而下。

    愤怒的嘶吼,沙哑的怒喝,以及一道寂静无声的“嗖嗖”声音。

    像是穿梭在黑夜里的烟火。

    胤君的瞳孔里,有一抹寒芒疾射而来。

    然后炸开!

    宁奕身子飘摇如浮萍,仗剑而入,一剑递出。

    漫天神性劈波而来!

    煌煌神威不可阻挡——

    ......

    ......

    轰然一声。

    洞天震颤,山壁几近倾塌,烟尘之中,一道身影重重抛飞而出。

    不是别人,正是宁奕。

    裴烦脚尖点地,掠行而出,双臂接过宁奕,瞬间身子一沉,两个人踉跄后退,不断卸力,仍是狼狈撞在石壁之上,撞出一张蛛网裂痕。

    烟雾里,胤君的瞳孔,散发着淡淡的猩红光芒。

    执法司大司首的符箓,不断对他施加着责罚,符箓阵纹缭绕不绝,一枚一枚如红枣莲花,掠出之时迎风而涨,化作一道烙印,打入肌肤,嵌入血肉,升腾阵阵白烟。

    胤君面色如常。

    诸般痛苦,都视若无睹。

    一个男人,若是可以忍受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和孤独,那么这些痛苦,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阵纹的轰鸣,以及低沉的呼吸声音,在洞天里可以清晰听闻。

    死寂之中。

    传来了剑器嗡嗡的震颤响声。

    背靠石壁而坐的枯骨,似乎若有感应地知晓了什么,头颅骨轻微转动,望向了胤君的方向,下一刹,怀中搂抱的那些古剑,一柄一柄,挣脱怀抱,升上空中。

    古剑脱离怀抱,那些枯骨失去了支撑,头颅坍塌,摔在地上,如烟扑散。

    整座洞天里,剑气长鸣。

    枯瘦男人轻柔道:“人生苦多,不如解脱。小主,将军已死,您又何必独活?胤君送您一程,黄泉地下好相见......如何?”

    裴烦看着胤君,喃喃道:“你这个疯子......”

    胤君只是一笑置之。

    任凭锁链缠绕,雷光劈打,他丝毫不觉疼痛。

    瞳孔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感情。

    宁奕擦干净唇角,默默向着细雪的剑身里注入神性。

    四面八方,剑器悬空。

    这片镇守之地,悬满了尸骨,历来闯入此地的人,都没有善终。

    阴风阵阵,雷霆呼啸,胤君微笑看着宁奕和裴烦,道:“看到‘细雪’的时候,我本还担心,徐藏就跟在你们身后,如果徐藏还活着,那么想杀死你们,就要趁早动手。现在倒是没这个顾虑了。”

    他身上的破烂麻衣,被阴风吹起。

    腹部的麻布,被吹得掀起,露出了一个干瘪的小腹,疤痕数不清有几许之多,看起来极为阴森可怖,然而麻布吹起之后,腹部上最先显露的不是血肉。

    而是一颗一颗的眼珠子,瞪大了双眼,滴溜溜转向宁奕和裴烦。

    “每杀一位剑奴,我都会取下他们的双眼,见证着我在这座洞天里煎熬的岁月......或许我真的有脱离此地的那一天?”胤君轻轻开口道:“我已经饿极了,如果要逼我动手,你们俩的死相可能会很难看。不如过来给我咬上一口,我留下你们的双眼,一起在这肮脏的世上活着,好过痛苦的死去,对不对?”

    裴烦的眼神,已经不是愤怒,而是彻底的失望。

    一片冰冷。

    胤君入魔了。

    而且是彻彻底底的入魔,如果让他挣脱此地的枷锁,离开这座洞天,那么将会成为一尊相当可怕的大魔头,放到南疆,可以开宗立派的那一种。

    宁奕的心湖也不平静。

    剑器近前辈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幕,他轻声感慨着开口道:“人心善恶,一念之间,没有想到吧?你们想帮他脱困,他却一心要吃了你们。”

    宁奕平静道:“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不会了。”

    剑器近笑道:“哪来的那么多下次?现在你们俩就要死啦。”

    这句话在心湖落下。

    四面八方的剑气,骤然而起。

    这股剑气的强大,完全是一种境界上的碾压,不讲道理的压迫过来,使得宁奕细雪剑身里的剑意都无法顺畅流淌。

    不是一个层面上的压制。

    剑气席卷而起,如龙卷一般,山石摇曳。

    两人置身于风暴的最中央。

    被锁在洞天之下的胤君,微笑问道:“二位临死之前,还有什么手段?”

    剑气中心,气息都几近凝固。

    难以呼吸。

    宁奕攥拢细雪,神情阴沉,准备竭尽全力递出一剑。

    丫头的小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袖。

    宁奕怔了怔。

    他看到裴烦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就像是在西岭时候的那样,那股眼神里的意味,宁奕再清楚不过。

    宁奕松开了攥剑的那只手。

    裴烦一只手,轻轻按在眉心的大红枣印记上。

    两人的三尺之内,凭空生出了第一抹剑气。

    接着便是第二抹,第三抹,这一道道剑气,毫无来源,从丫头的眉心掠出,悬停在三尺之内,像是一条截取抽来的河流,汇聚在一起,顿时汹涌澎湃,大江大河波澜壮阔,隐约沸腾。

    此时仍在蓄势。

    被锁链囚压的入魔胤君,神情已有不对。

    他皱起眉头,一抹神念催动,一柄古剑疾射而出,奔着裴烦的眉心掠去——

    丫头闭上双眼,眉心大红之色顷刻渲染开来。

    剑气平铺三尺之内,那柄射来的古剑,剑尖撞在剑气屏障上,瞬间支离破碎,整截剑身撞成了虚无,灰飞烟灭。

    不仅仅剑身化为飞灰,就连剑器鞘中,胤君蕴含的剑意,都在撞上的那一瞬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冰雪消融。

    “这是什么?”

    入魔的胤君,眼神顿时变了。

    裴灵素只是后境剑修,凭什么能抵抗自己星君境界的剑气!

    这是凭什么?!

    枯瘦男人的面色阴沉下来,当下不再犹豫,猛地压掌。

    漫天剑器,瞬间狂舞而下!

    噼里啪啦的剑器爆鸣,在宁奕和丫头的头顶绽放开来,剑器破碎的刹那,像是古老的艺术品,得到了最终的解脱——尘归尘,土归土,一蓬蓬的烟雾,柔和地回到了这座洞天的怀抱当中,至于其中蕴藏着的星君杀念,则是在“剑藏”屏障的碰撞当中,全然崩溃,支离瓦解,所到之处,未有鲜血,溅出一片一片的红雾。

    丫头闭上了双眼。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却不曾觉得寒冷。

    始终温暖,四季如春。

    眼前似乎有一道红色的影子。

    她心湖里泛起一幕一幕的画面,那道红色的影子,与眉心的那枚大红枣印记,一模一样,带给自己温暖。

    她好像看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容,对自己笑,逗自己玩。

    自己幼年时候,奶声奶气的声音,缓慢荡漾开来。

    “爹。”

    剑器破碎,古鞘飞灰,杀念荡漾,红雾弥漫。

    宁奕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座洞天里,看到这副景象。

    红雾之中,缓慢凝聚出一尊衣衫古朴的中年男人。

    看不清面容。

    也无法探知身上的气息。

    红衫中年男人出现的那一刹,整座洞天都摇曳起来,地动天摇。

    胤君不敢置信,面色苍白。

    他尖声惊骇道:“裴旻!你还没死,怎么可能!”

    裴旻!

    裴旻!

    宁奕心湖里掀起滔天大浪。

    剑器近的声音木然传来:“不是本尊,人死如灯灭,只是一抹神念犹存,庇护丫头而已。用一次少一次。”

    听到这句话,宁奕的神情才稍稍平缓。

    他看着身旁的女孩,丫头闭着双眼,泪水潸潸而下,一只手按在眉心,红光摇曳,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

    胤君的声音刚刚落下,漫天飞剑,再也不受控制,直接崩碎开来。

    裴旻大人的身形,一般羽化,看不真切,悬浮在两人的面前。

    他只是一道残念,牵挂着丫头,放不下,于是便不曾消散。

    裴旻大人留下剑藏,要庇佑自己的女儿一生平安。

    他便将自己的一缕剑意,寄托其中。

    此时此刻,显化而出。

    红衫男人的目光,望着锁在洞天里的枯瘦身形,眼神里带着一丝失望。

    “胤柔。”

    裴旻直呼胤君名字,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威严,更像是一个教书先生。

    他很是惋惜的说了四个字。

    “你入魔了。”

    胤柔,你入魔了。

    这句话落在心里,倒有些好笑。

    枯瘦男人笑出声来,他的额心升起一阵阵黑雾,看到红衫男人的出现,神情并没有紧张,反倒有三分释然。

    胤君盯着自己生前最为敬重的“将军”,三四个呼吸之后,便发现这只不过是一道残影。

    于是一整张脸逐渐被黑气腐蚀的胤君,一字一句嘲笑道:“我若不入魔,早就死了,大将军,我不想死,可你能救我吗?”

    “北境大将军府,天都血夜之后被清洗,我胤柔做错了什么?要被镇压在这阳平洞天里,永世见不得天日?我这些兄弟们又做错了什么?”胤君的声音,字字诛心,他盯着那袭红衫,缓慢道:“我有的选吗?”

    黑气在胤君的身上蔓延,这些年来,他吞噬的血肉,成为让他活下去的源力,苟延残喘,与其说是困在这座瀑布里,不如说是躲在这座瀑布里。

    这一字字,落在裴旻心间。

    红衫男人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轻声道:“如果我还活着,你不会被镇压在这座阳平瀑布下。”

    胤君眯起双眼。

    裴旻缓慢道:“我会把你镇压在北境将军府地底,让你一条生魂也不得吞噬。”

    这句话说出来,红衫男人便一步踏出,来到了胤君面前。

    煞气自胤君额头滚出,在裴旻抬掌的那一刻,尽数崩碎殆尽。

    一掌拍在胤君额头之处。

    滔天黑煞,翻滚如云海。

    声嘶力竭的惨嚎声音,可见其痛。

    当初在罗刹城,裴旻丟掷一柄伞器,作为“惩戒”,直接毁去韩约最钟爱的一具肉身。

    如今的这一掌,只重不轻。

    裴旻一只手掌掌心抵压在胤君额头,木然道:“胤柔,你入魔已不是一天两天,北境大将军府被封,与你被镇压在阳平又有何关联?你想拿这句话来蒙蔽真相,让我心怀愧疚?”

    胤君喉咙不断翻滚,竟然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执法司大司首墨守,盯上你已经很久,碍于我的声名,他们迟迟不敢动手。”裴旻眼神冰冷,道:“我本想慢慢感化你......现在看来,断无可能,若是再来一次机会,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以免祸害苍生。”

    “刺啦”的一声,像是魂魄与肉体的割裂,经受不住剧烈的痛苦,就此分离开来——

    脱离出窍的魂魄,化为缠缠绕绕的影子,烙刻在石壁之上。

    胤君的面容,一半晦暗,一半光明。

    宁奕心头一震!

    他盯住胤君,神池之中的半片骨笛,在心湖之中,迸发出一声尖啸。

    山呼海啸!

    天幕撕裂!

    海水倒灌!

    巨木枯竭!

    一幕一幕的场景,碎片般塞入脑海,宁奕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住额头,吃力抬起头来,盯着石壁内缓慢掠出的那道“影子”。

    这是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蜀山的后山。

    那根本就不是“人”。

    神池池水里的神性,自行凝聚而出,波涛汹涌,注入剑骨。

    裴旻大人盯住枯瘦男人,寒声道:“果然......你根本就不是‘胤君’。”

    ......

    ......

    那道影子在石壁上,声音渗人的笑了起来。

    “裴旻......不得不承认,你很厉害,真的很厉害。”

    那道扭曲的影子,在石壁的火光里,择光而噬,愈发壮大起来,片刻之后,它高高盘踞了一整面洞天石壁,漠然道:“可是你已死了,一缕残魂,如何‘杀死’我?”

    红衫中年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止一次地遇到过你......或者说,你们。”裴旻眯起双眼,皱眉道:“不止是在大隋天下,妖族天下也有你们的影子。我本以为这只是妖族的某种独特手段,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如果我本尊仍在,一缕剑气便可灭杀你。”

    那道影子笑得愈发肆无忌惮,道:“如今安在否?”

    裴旻站在影子下。

    他抬起头来,眼前是无边的黑,这抹黑暗若是不断蔓延,总有一天能吞掉所有的光。

    执法司大司首墨守盯上的,不是“胤君”,而是这个东西。

    噼里啪啦的雷霆,从锁链的符箓上传来,一整条锁链,囚压着这道影子,只可惜即便是天都执法司大司首,也不具备杀死“它”的能力。

    只能囚压于此。

    那道影子,占据了一整面石壁之后,便不再满足于此,而是分出一缕浓墨般的影子,凝聚出一柄狭长的漆黑小剑,三四个呼吸,便有七八十柄剑器,凝聚而出。

    剑尖对准三人。

    裴旻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面色凝重说道:“少年,借我一把剑。”

    他要借一把剑。

    一把足以斩杀这道影子的剑。

    而在此地,于此时,只有一个少年。

    也只有一把出鞘的剑。

    半跪在地的宁奕,听到了这句话,一点一点抬起头来。

    他的发丝已经被汗珠打湿,衣衫前后浸透,骨笛的呼唤,不断在神池里溅起。

    但是这些,都不是使宁奕摄去心神的东西。

    让宁奕真正震惊的,是裴旻的下一句话。

    他缓慢道:“借我。执剑者的剑。”

    宁奕腰间的“细雪”,准确的说,是“细雪”里内蕴的那根剑骨,在听到这一句话后,震颤的幅度更加狂烈。

    裴烦伸出了一只手。

    做了一个握剑的动作。

    宁奕递出了那把剑。

    于是下一瞬间,细雪便出现在了徐藏的剑道师父手上。

    裴旻大人,大隋天下当之无愧的剑圣。

    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剑修之一。

    宁奕没有看清裴旻是如何出剑的。

    悬在黑暗之中的飞剑瞬间疾射而来,如三百座力大势沉的劲弩同时松弦。

    空气之中,擦出炽烈的光火。

    一道极致惊艳的弧线——

    细雪的惨白剑光,斜着劈开,轻描淡写地斩出了一道半圆!

    砰砰砰的破碎声音在同一时刻炸响。

    不仅仅是掠来的飞剑。

    一整座石壁的影子。

    连同一整座石壁。

    都轰然震颤一下。

    宁奕面色苍白,他怔怔看着这一幕。

    世间本是黑的。

    裴旻大人的这一剑,斩开了一线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