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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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穆腾让郑金花配了一剂药,强行给溪草灌下去,令她嗓子嘶哑,一开腔,只能发出锯子拉朽木的声音。

    所以在溪草试图对巡视的护兵开口求救时,竟说不出一句让人听得懂的完整话来,穆腾对护兵解释。

    “我这个闺女,发了次高烧,把脑子烧糊涂了,嗓子也烧坏了,吵着各位兵爷了。”

    说毕,他一把将溪草拽到身后,数落了几句,那几个护兵扫了溪草几眼,觉得这个脏兮兮的妇人,实在无法和一位名媛联系在一起,便转身往别处去巡查。

    没有办法表达,就没法开口求救,纵然火车站都是护兵,溪草也只能看着他们来来往往地干瞪眼。

    火车门开了,旅客们一拥而上,溪草怀着孕,穆腾也不敢让人挤了她,于是退到了最后等待别人先上车。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高个子总能被人一眼望见,溪草张望间,突然捕捉到个穿梅子青缎长衫的男人,好似一排春笋里冒尖的一竿修竹,出挑突兀。

    溪草的心怦怦狂跳起来。

    纵然那人将礼帽压得很低,可是凭着他露在外头的弧度柔和的光洁下颚,溪草便认得出来。

    如果谢洛白带着人马大张旗鼓地在火车站巡视,那简直就是个活靶子,穆腾见了,自然会刻意避开,毕竟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谢洛白要揪出他们,就很难了。

    可是他很聪明,保皇党可以乔装,谢洛白自然也能,穆腾并没有见过谢洛白本人,对他的印象,完全来自报纸上的黑白军装照片,英姿勃勃、气势凌厉的模样。

    刻板印象在前,他只要稍作改变,穆腾便很难察觉,说不定还以为只是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不会特别躲开。

    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穿,比如溪草。

    谢洛白料定保皇党绑了溪草,一定会替她乔装改扮,叫他认不出来,所以他把自己当成了他们之间行走的暗号。

    溪草心中明了,可她现下无法叫喊,即便朝他招手,也会因为隔得太远,被淹没在挥手告别的旅客之间,而且穆腾立刻能发现她的异常,在谢洛白注意到之前制止住她。

    怎么办呢?

    末等车厢的旅客已经上得差不多了,穆腾强行将溪草推上火车,拖着她来到一处靠窗通风的位置,把坐在椅子上的旅客拎起来,将溪草按坐下来。

    机会来了,能不能得救,在此一搏。

    溪草突然从脖子里扯出一根红线,猛地拽断,用尽全力朝那道高挑的绿影砸去。

    “你做什么!”

    穆腾见状,又惊又怒,连忙反将她扯回来,朝那边看去。

    谢洛白身手绝佳,一团黑影朝他袭来,咻地抬手便握在掌心,沁凉莹润,竟是一只玉佛。

    这是在雍州时,他帮僧人盗回佛首时得到的赠礼,当时就给溪草系在了脖子上。

    他抬首望去,溪草挣脱穆腾的手,将头伸出车窗,左手扯掉簪子,盘好的乌发便在风中散开,这举动可比挥手引人注目。

    “末等车厢!”

    谢洛白双目锁定了目标,一声令下,巡视的护兵便从四面八方涌来,穆腾和郑金花还没明白过来,就暴露了踪迹,拽起溪草就要逃离,车厢两头已经被涌上来的护兵堵住,几十支长枪对准了他们。

    惊叫声中,旅客纷纷逃窜下车,慌乱中,穆腾掐住溪草脖子,准备用她的命来做威胁。

    可手指还没扣上溪草皮肤,手背上已是血花四溅,一颗子弹从他的手指间扎入手背,又从手腕穿出,击碎了对面的车窗玻璃。

    正面射击他的手,可能会同时打穿溪草的脖子,只能从侧面开枪,分寸把握不好,子弹就只会擦过手背,不能废了穆腾的行动,若非枪法精湛绝伦,很难做到。

    谢洛白一甩衣摆,逆行而上,穆腾的右手软下来,正要抬起左手,谢洛白人已到了面前,右脚飞起,踢开了穆腾,同时左手顺势将溪草环住,带离了他的掌控。

    穆腾的身子砸在地上,和郑金花一样,迅速被涌上来的士兵控制住。

    “你是怎么发现的?”

    虽被人按住双手押跪在地,穆腾还是挣扎着抬起头,那双厉芒闪烁的眼,怒视着谢洛白。

    “你以为把药方拆开采买,我就察觉不到了么?那些不成方子的药单,难道不是更加可疑?”

    谢洛白温暖有力的掌心,握着溪草的肩膀,似乎心情很好,耐心地对他解释。

    “你倒也谨慎,每家药铺,只去一次,虽然我设下埋伏,却始终没法守株待兔,不过我想,你们总是要离开奉川的,前几日,你一定派人来买过火车票吧?可惜都没买到,其实并非票都卖光了,只是这几日开往大宁府和漠城的火车,已经通过我的交涉,停运了。”

    穆腾也不笨,闻言立刻反映过来。

    “所以真正开往大宁府的火车,只有今天这一列?你料定我只能搭乘这班火车离开,所以乔装改扮,来火车站堵人?好!好得很啊!谢洛白!”

    既然已经落到了对方手上,穆腾也没有想过活着离开,他胸膛一挺,闭上双眼。

    “我无话可说,你也不必费神,妄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来。”

    谢洛白没有心思和他多耽搁功夫,朝何湛使了个眼色,将溪草打横抱起,下了火车。

    “还跑吗?”

    淡淡丢下这句话,谢洛白把溪草放进汽车后座,自己亲自开车,此后便一路无话。

    溪草透过后视镜看他的脸色,谢洛白面无表情,但溪草猜测他此刻应该是在生气。

    说好要留在奉川,替他促成和胡家的合作,她却中途反悔,悄悄跑了,他当然是生气的,只不过瞧着她一身狼狈,估摸也吃了些苦头,他一时隐忍下来,不发作罢了。

    回到花园洋房,谢洛白把她放在沙发上,自己转身进了浴室,很快便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然后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动作自然地脱起长衫。

    本打算不告而别,谁知不仅没跑成,最后还得靠他搭救,溪草有点局促,低着头一时不知怎么面对他。

    谢洛白看她一眼,将青绿长衫随意往沙发上一甩,在她脚边蹲下,伸出两个指头捻着她身上的补丁棉袄,皱着鼻子嫌弃地问。

    “这是叫花子身上扒的衣裳?都什么怪味,臭死了!”

    见溪草拿眼睛瞪了自己一眼,拍下他的手,便默然垂眸,谢洛白有点撑不住了,捏着她脸,溪草饱满的两颊便在他手中挤压得有些滑稽。

    “怎么不说话?二爷还没生气,你倒给我蹬鼻子上脸了?”

    溪草无奈,拉扯着嗓子,发出一些断断续续难听的声音,然后有些尴尬地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谢洛白反而笑了。

    “那小子给你药哑了?活该!”

    保皇党给她下药,无非是希望逃跑的过程中,她能够安份些,不是什么解不了的毒,谢洛白明知这点,却故意拿话激她。

    那调侃的笑容刺眼得很,溪草怒从心生,牙关一合,谢洛白反应迅速,已经松开了手,自然不会被她咬到。

    虽然嘴上这么说,谢洛白还是起身打了个电话给包医生,请他过来给溪草看一看。

    打完电话,他三下五除二地扒拉了溪草身上的棉袄和棉裤,正要去扯她的里头的布褂,溪草却死死护住。

    “怎么?这么臭,你还不想洗了?你受得了!我儿子可受不了。”

    谢洛白不由分说掰开她的手,利索地将她脱个精光抱进浴室。

    浴室里雾气腾腾的,浴缸里已经放满了热水,谢洛白轻手轻脚地将溪草放进浴缸,热流淹没了她的身体,暖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大冬天的,谢洛白只穿着长裤和白衬衫,卷着袖子,露出削瘦结实的一截小臂,他亲自捞了毛巾给她擦洗,手滑过她鼓起的肚皮时,小心翼翼地仿佛在擦拭一件传世珍宝。

    水雾中,他垂着眼,看不见那凌厉的眸,只有长眉斜挑,薄唇紧抿,似江南烟雨里的山峦水色,有种氤氲的秀致。

    从初相识,那张扬跋扈的残暴,到如今,嘴硬心软的温柔,谢洛白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好了。

    溪草的心似乎也如她泡在热水里的身子,软下去几分,复杂的情绪弥漫开来,溪草庆幸自己此刻不能说话,否则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说出什么原谅他的话来。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包医生就到了,他拿电筒照着给溪草看了看嗓子,说了句无妨,从棕色的玻璃瓶里倒了两粒白色药丸给她吃下。

    旁晚吃了饭,谢洛白又命厨娘炖了川贝枇杷给她吃,溪草蒙头睡了一夜,第二天便能正常开口说话了。

    “谢谢。”

    这是她开口对谢洛白说的第一句话。

    “这次是我错了,二爷的大事没成之前,我不会再想着逃跑了。”

    谢洛白翘着二郎腿,坐在她身边,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嗯,孺子可教。”

    溪草躲开他的手,随即又问了一个谢洛白并不想听的问题。

    “凤哥呢?他现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