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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云南竹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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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王千总、李把总等左营武官把韩秀峰、杜三、潘二和大头四人送到码头。秦五觉得奉节不是个好地方,等韩秀峰和杜三跟一帮官老爷道完别就招呼他儿子和侄子撑船启程。

    “韩老爷,杜老爷,奉节县衙的官差昨晚又抓了一个铜天王的人。”

    “又抓了一个?”韩秀峰下意识问。

    “听码头上的人说好像是运官的长随,是来找周二的,结果被奉节县衙守在码头上的衙役逮了个正着。”

    韩秀峰心想他们够倒霉,坐下笑道:“不管他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潘二回头看着越离越远的奉节城问:“少爷,咋不关我们的事,夔州的大老爷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不会为难姓周的龟儿子,他要是还不服气,还怀恨在心,又派追兵咋办?”

    “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真的,但不为难姓周的运官恐怕不太可能。你想想,你要是夔州知府,这送上门的竹杠你敲还是不敲?”

    “送上门的肥羊为啥不宰,我要是夔州知府,不敲他几千两银子这官岂不是白做了!”

    “这就是了,”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姓周的一定会讨价还价,至少要在奉节呆三五天。而前面就是三峡,江流湍急,险象环生,搞不好就舟毁人亡。我们快不起来,他带着几十万斤官铜更快不起来,一百九十里水路,少说也要走半个月,这还是运气好没翻船,要是翻了船沉了铜,这一路会耽误更长时间。”

    “他们要是再派追兵呢?”

    “他敢吗?”

    杜三不禁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我看借他龟儿子几个胆也不敢。”

    韩秀峰会心地笑道:“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用不着再提心吊胆。”

    不用再担心被仇家追上,众人心情舒畅,顺流而下,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欣赏川江两岸的美景。

    三峡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三段峡谷的总称,它西起奉节的白帝城,东到宜昌南津关。

    三峡中属瞿塘峡山势最为雄峻,两岸之山,上悬下陡,如斧削而成,有的峰高三千多尺。夹江峭壁,甚为逼仄,致使江宽不过三百尺,最窄处仅百十尺。其中夔门山势尤为雄奇,堪称天下雄关,因而有“夔门天下雄”五字镌于崖壁。

    山势之外,瞿塘水势亦雄,它“锁全川之水,扼巴蜀咽喉”,江水至此,水急涛吼,蔚为大观。对瞿塘峡的山水之“雄”,有一首诗写得至为贴切:夔门通一线,怪石插流横。峰与天关接,舟从地窟行!

    包括秦五在内的船家不敢再往下走,把船撑到岸边让他儿子狗蛋和侄子送韩秀峰等人走峡路去宜昌。而上行的那些船载有货物,只能找纤夫拉船。

    几十个纤夫穿着草鞋,光着屁股,拉着纤绳在岸上的乱石堆艰难跋涉,油亮的背脊,沉重的汗珠,赤裸的双脚,匍匐着身躯拉着货船逆流而上,绷直了的纤绳紧勒着他们结实的背膀。

    “哎咿呀呵!哎哟!”

    “伙计们莫散劲哟!哎哟!”纤夫们有韵律地和船头的同伴相互唱和着,号子声在深山峡谷间盘旋回荡。

    韩秀峰回头看了一眼,背着一个布包喊道:“大哥,潘兄,该上路了。”

    “哦,走吧。”杜三缓过神,挎着腰刀背着行李跟了上来。

    狗蛋和他堂哥在船上是船夫,上了岸就摇身一变为脚夫,挑着两担行李走在前头,大头挑着担紧随其后,韩秀峰、杜三和潘二背着行李跟在后头。

    峡路由砭道、槽道、栈道组成。

    瞿塘峡两岸的断崖峭壁高数百丈,窄处峡宽不及三百尺,一行人在北岸的绝壁上人工开凿的栈道上行走,真有股凌空漫步之感。

    “二弟,这路真难走。”杜三不敢再往下看。

    韩秀峰也不敢往下看,紧贴着崖壁边走边笑道:“大哥,要是没猜错这就是传说中的危石鸟道。”

    杜三虽识字却没读过几本书,因为考武举人只要默写武经,好奇地问:“危石鸟道,咋取这么个鸟名字?”

    “此鸟非彼鸟,这是取自唐代诗人刘长卿诗中的一句‘危石才通鸟道,空山更有人家’。鸟道我们正在走,人家还没看见,真担心天黑了找不着地方歇息。”

    “韩老爷,这一带我熟,再走二十里就有人家。”狗蛋回头道。

    “好,从这儿到宜昌全听你的。”

    “韩老爷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您和杜老爷风餐露宿的。”

    ……

    就在韩秀峰等人翻山越岭之时,刚抵达奉节的周知县就被夔关巡捕佟柱和奉节县衙的几个衙役带到了夔州知府衙门。

    府台既没升堂也没召见他,让他就这么在门房里干等,门子甚至连茶也没给沏一杯。

    正如坐针毡,一个长随走进来拱手道:“佟老爷,人带到就行,您请回吧。”

    “那我先走了。”

    “小的送送您。”

    “佟兄……”周知县下意识站起身。

    佟柱心想你现在晓得害怕了,拱起手敷衍道:“周兄,小弟先走一步,你好自为之吧。”

    “可是……”不等佟柱开口,夔州知府的家人便回头道:“周老爷,府尊请您稍坐,等办完公务自然会召见。”

    “哦,下官不急,下官就在这儿等。”

    这一等竟等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黑了衙役们忙着掌灯,知府的家人才来传话,让他去二堂。

    周知县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走进二堂就跪下磕头,边磕头边求饶:“下官见过府尊,下官糊涂,求府尊看在下官摊上这苦差累差,实属迫不得已的份上,高抬贵手,给下官一条活路……”

    “周老爷,你搞错了,鄙人姓吴,承蒙府尊垂青,被聘为西席。”

    原来不是府台,原来是府台的幕友。

    周知县意识到这事有回旋的余地,连忙爬起身,拱手道:“吴先生,您贵为府尊的西席,自然见过世面,一定晓得下官摊上的这差事有多苦……”

    吴师爷懒得跟他磨嘴皮子,看着他冷冷地问:“周老爷,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知法犯法,监守自盗在先,指使家人衙役栽赃构陷他人在后,还闹出两条人命,而且不是一般的人命,你让我家东翁怎么高抬贵手!”

    都到这份上了没必要绕圈子,周知县急切地问:“吴先生,下官赔钱行不行?”

    “协标那边要安抚,不赔足银子协台第一个不答应。”吴师爷顿了顿,接着道:“事情发生在夔关,夔关监督、委员和巡捕也要一一打点到。要知道他们全是内务府的包衣,尤其范监督,是有密折专奏之权,是能上达天听的。”

    “两千两,下官愿出两千两!”

    “两千两,周老爷,你的身家性命就值两千两?”吴师爷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他。

    “吴先生,下官真只有两千两……”周知县顾不上对方是不是官,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哭诉起他为官以来遇到的倒霉事,一把鼻涕一把泪,看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吴师爷不为所动,端起茶道:“周老爷,既然拿不出银子那就请回。不过你可以走,你解运的几十万斤滇铜我家东翁也会责令奉节县差青壮一路护送出境。但你的胞弟和已收监的相关人等一个也不能走,诬告反坐,按律杖一百流三千里。至于您,等着被弹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