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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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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从前,辽圣宗耶律隆绪当朝的时候,皇后的人选是承天皇太后萧绰(萧燕燕)之弟的女儿萧菩萨哥(即齐天皇后),属于国舅大父房(萧绰之父萧思温是萧敌鲁之族侄)人。

    同时,齐天皇后还是大丞相韩德让的外甥女。由于承天皇太后萧绰摄政期间,重用汉人,大国舅韩德让得以权倾朝野,国舅少父房的人受到了排挤。

    但是,萧绰与韩德让相继病逝后,由于皇后萧菩萨哥没有生下龙种,其家族逐渐处于弱势。

    耶律隆绪的顺圣元妃萧耨斤是国舅少父房(即萧阿古只之族)人,因生下龙子耶律宗真(即辽兴宗)和耶律重元,在后权的争夺中胜出。因此,在辽圣宗耶律隆绪病逝后,终于发生了萧耨斤(法天太后)杀萧菩萨哥(齐天皇后)摄政的局面。

    兴宗耶律宗真的皇后萧挞里,是萧耨斤之兄萧孝穆之女,也是国舅少父房人。可以说,在辽圣宗耶律隆绪朝后期至辽兴宗耶律宗真一朝,多是国舅少父房的人在掌握朝中大权,甚至出现了后族之权渐渐侵削皇权的迹象。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耶律氏皇权虽然一直游离于国舅大父房和国舅少父房的后权内斗之外,但默许并不代表纵容。因此,耶律宗真开始启用国舅大父房人萧革为北院枢密使,国舅大父房的势力重新抬头,和皇权一起对皇后(国舅少父房)一族人进行钳制。

    辽道宗耶律洪基即位后,继续联合国舅大父房一族压制国舅少父房一族。萧孝穆之子、法天皇后萧耨斤的侄儿、也是耶律洪基亲舅舅的萧阿剌是德才兼备的忠臣,就因为言辞激烈,忤逆了耶律洪基,就被耶律洪基所杀。后来发生了耶律重元父子的叛乱,耶律洪基又毫不手软地杀掉了法天皇后萧耨斤的弟弟萧孝友,然后起用耶律乙辛继续打压国舅少父房一族。

    这一回的屠刀对准的是皇后萧观音。萧观音多才多艺,是契丹族著名女诗人,她不但长得美丽动人,精于骑射,而且能够作词赋诗谱曲,尤其擅长弹琵琶,这位才女很早就嫁给了耶律洪基,为他生了一个文武兼资的皇太子耶律浚。

    但即使如此,也阻挡不了权力的疯狂与无情。在耶律洪基的默许下,耶律乙辛罗织罪名,以一首萧观音摹写的《十香词》和一首萧观音自怜身世的《怀古》诗,成功地除掉了皇后萧观音,而且搂草打兔子,连皇太子耶律浚和太子妃也没有放过,尽数被杀。

    经由耶律洪基杀舅杀妻杀子杀媳后,国舅少父房的势力终于被打压下去。然后耶律洪基卸磨杀驴,又诛除了耶律乙辛,但也没给皇后和太子平反。至此,国舅少父房与国舅大父房在辽廷中的权力地位,基本上处于一种均势,同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竞争。

    到了耶律延禧这一朝,国舅少父房与国舅大父房之间的后权之争又达到了白热化的境地。耶律延禧的文妃萧瑟瑟是国舅大父房人,生有晋王耶律敖鲁斡;而耶律延禧的皇后萧夺里懒、元妃萧贵哥是国舅少父房人,萧贵哥育有秦王耶律定——这两派分别以耶律余睹和萧奉先为首,在朝中明争暗斗,都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

    萧奉先虽然没什么才能,但仗着天祚帝宠信,自家又脸厚心黑,行事不择手段,在与耶律余睹一党的竞争中始终占据着上风。每每思之,常以此而自得。

    但今日听了程万里一言,却令萧奉先惕然心惊——前朝之事不远,殷殷血迹就在目前。想当年的萧革、耶律乙辛都是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助力皇帝成了大功,但那又怎样?转眼间就翻作了监中客、阶下囚,身死族灭,至今受万人的唾骂。

    就算过些日子,自己得皇命复起,重新执掌北院,彪柄生光,人皆下之,但那又能如何?伴君如伴虎,一旦耶律延禧翻脸无恩,自己和自己一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捧了外甥秦王耶律定上位,但新主素来要驱除老臣权臣以立威的,那时的萧奉先首当其冲,还是没有好下场,能安然退隐就已经不错了,闹不好连个囫囵尸首都混不完全……

    萧奉先越想越惊之下,一滴冷汗自鼻尖渗了出来。这些年,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只是趋奉他的权势,谋的是自己的好处,这等椎心刺骨的逆耳忠言,哪个肯自讨没趣,在他面前开口?只有南朝使者程万里身处两国,跟他没有利害关系,这才能坦然进言,萧奉先听着才如此惊心动魄。

    越想胆越寒,萧奉先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在心上掂着过子:“怎的好?怎的好?要究竟如何,才能保我上下满门富贵依旧、荣华不失?”

    这时,却听旁边被冷落后,百无聊赖的程万里轻声哼唱起歌儿来——“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虽然萧奉先不知道这一阙轻歌正是汉武帝刘彻的《秋风辞》,但他的无知并不妨碍他对歌中真意产生共鸣——这些年来,风动云飞,寒来暑往,自己好不容易熬成了天祚皇帝的亲信大臣,中流激水,浪遏飞舟,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钟鸣而鼎食,一呼而百喏,权势可谓盛极。既使现在替皇帝背兵败的黑锅,看起来盛极而衰,其实也不过是蛰伏伺机而已,前方大道上终究有无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自己。可是,自己却从来没有思量过——少壮之季一过,便是衰暮之年,那时的自己还可以象现在这样,逍遥任无忌,万事不忧心吗?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萧奉先虽然不知人,但他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安邦定国的本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身边的人包括两个亲弟弟也大都是只会吮痔舔菊的酒囊饭袋,唯一所能做为倚仗的,只是天祚帝对自己的宠信。纵然终天祚一朝,可保宠信不失,但新王继位又当如何?晋王耶律敖鲁斡素来深得辽国人心士意,要搞掉他实实的是阻碍重重,就算最后得了手,捧外甥秦王耶律定上位,但那就是好事吗?耶律家族的人传统优良,杀起自己亲舅舅的时候都是不眨眼的!

    萧奉先心知肚明自己是奸臣,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少做,如果外甥登基坐殿后要收买人心,将自己明正典刑后人头悬于国门,绝对是收益最大,成本最小的方法——不!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成本!

    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罪没多受,但福没少享。可是突然间,一层窗户纸却被程万里给捅破了,后世里的天光透进来,将来日大难照得透亮,怎能不叫萧奉先惊惶失措?他虽然无德无能,但对自己的身家性命富贵荣华,却是贪恋得紧,那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翻来覆去,苦无善策,转眼间却觑到身边的程万里一派雍荣,象云端里看厮杀那样坐得四平八稳,巍然不动,只是面上露着一缕神秘的笑意——萧奉先心上便是一动:“常言道得好:来说是非者,就是是非人啊!这南朝使者既然出言乱我怀抱,必然有个解释的道理,放着他不问,我傻啊?”

    主意打定,便上前深施一礼,程万里急忙从座中跳起,双手相搀——“萧大人这是何意?”

    萧奉先苦着脸道:“程大人,程大哥,您一句话打动了我的心,可不能撒手不管啊!无论如何,您也得负责到底不是?正如您方才所言,咱们两国友好,先从两国臣民开始。今日小弟高攀,愿意和程大哥您结拜为兄弟,从此我在辽,你在汉,咱们互相帮衬,岂不是一世的荣华富贵?我们契丹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既然是兄弟了,那小弟我眼看着就有临头的大难,程大哥您做为好兄弟,好哥们儿,可一定得拉小人一把啊!”

    程万里心道:“果然不出我家元首大人所料,这萧奉先已经入我中华联邦彀中矣!”

    当下扶了萧奉先重新归座,这才推心置腹地道:“既然萧大人诚心见问,小人哪有不倾心吐胆的?今日大辽,晋王秦王不并立,萧大人立于其间,是居炉火上也,不管哪一方胜出,只怕都有焚身之祸!”

    萧奉先连连点头,心说岂止是“只怕”有焚身之祸?是“一定”有焚身之祸啊!几辈子伺候老耶律家,我还不知道他们?

    因此萧奉先抓紧了程万里,就象后世的贪官想要竭力挽留拍了自家不雅视频后准备广泛转播的n+1奶,情真意切地道:“还求程大人、程大哥、程大爷您指点小人一条明路!”

    听到自己一瞬间连升三级,程万里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萧大人何不稳守朝中,布局域外?”这正是:

    祸起萧墙围怎解?计出锦囊事可成。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