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无尽债务 > 第六十二章 为什么?

第六十二章 为什么?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是从天而降的宏伟造物,本不该存在之影,超越想象的奇迹之物。

    这一次帕尔默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幻听,那无穷无尽的黄金雕塑们真的正发出源源不断的欢呼声,山呼海啸,仿佛在庆贺着某一神圣时刻的降临。

    万众狂欢!

    悠扬的鲸鸣声回荡在天际之间,随着声音的起伏,万众一者肆意掠夺着周遭的以太,自身的能级逐步攀升,令它本身就化作了一枚可以移动的大型以太涡流点。

    现实被强大的能级压垮出致命的弧度,雷霆冰霜交织显现,空间带着诡异的歪曲感,绚烂的弧光环绕,犹如深海中可以发光的藻类。

    “向前!”

    艾伯特欣喜地大喊着,他看见了那位于王权之柱上的决斗场,也在那窥见了魔鬼们的身影。

    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心境早已在黑暗里变得无比平静,犹如一潭死水,但在这一刻,艾伯特觉得自己心底那平静的水面再一次沸腾了起来,蒸发起炽热的蒸汽,仿佛有股无法遏制的烈火,正从水底升起。

    “清算之战!”

    艾伯特抽出腰间的军刀,高高举起那锃亮的锋刃,劈开强风。

    他站在最前方,无比雀跃地回过头,看向那些戴着面具的后继者们、屹立的黄金雕塑们。

    “看啊,各位!”

    艾伯特向着他们倾诉着,眼睛变得有些酸涩,像是要流出泪来般。

    可那泪水未能滴落,就被滚烫的以太蒸发殆尽,古朽的荣光者之力自艾伯特的体内迸发,年迈的躯体如同燃烧起的枯树,濒临破碎,但又熊熊燃烧。

    艾伯特重新看向前方,怒吼道。

    “终焉之刻!”

    万众一者压垮了遮蔽大地的阴云,夜幕破碎、塌陷,苍白的月光落在它的身上,将那无边无际的金色甲胄映照的熠熠生辉。

    别西卜凝重地看向这突然出现的奇兵,清晰地察觉到了其身上涌动的邪异之力,正如所有人本能地感知与灵魂的厌恶一样,别西卜与玛门都可以肯定,这是一头此世祸恶。

    可如今,魔鬼们的纷争已来到了终局时刻,一头又一头的魔鬼接连倒下,就连此世祸恶也葬送不止,经过简单的排除与推断,这头此世祸恶的归属很明朗了。

    别西卜咬牙切齿道,“利维坦……”

    自焦土之怒后,利维坦就隐藏在世人的视野之外,有关他的一切都变得未知起来,就连此世祸恶也是如此。

    魔鬼们的纷争延续了数千年,在这千年间,魔鬼们的此世祸恶也更换了数头,很显然,万众一者恰好处于别西卜与玛门的认知之外。

    别西卜又自言自语道,“利维坦的此世祸恶,怎么和秩序局的人站在一起?”

    没有人给她应答,因为其他人也陷入同样的震撼之中。

    伯洛戈茫然地望着那坠落的庞然大物,别人可能不太明白,但伯洛戈一眼就看出了其上的众者,而那附着在躯干之上的黄金装甲,显然就是颠倒厅堂变化而来的。

    狂躁的思绪在伯洛戈的脑海里混合成了一团,它们肆意蠕动、挣扎、尖啸,或低语、或怒吼那些晦涩难懂的语句,令伯洛戈的脑海陷入了一阵诡异的空白,难以再思考任何事。

    锡林也被这突然的巨变震撼到了,但和伯洛戈不同,恍惚了一阵后,他便回过神来,莫名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吗?利维坦。”

    往日的回忆从锡林的脑海里浮现,自那血色之夜、秘密战争,再到如今的种种,很早之前,锡林就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活在某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但因自身的局限,对于这阴谋的全貌,哪怕用尽全力,锡林也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雏形。

    现在,一切的真相都要浮出水面上了,暴晒在阳光下,展示给所有人看。

    魔鬼的禁忌之力忽然迸发,在别西卜疑惑不已时,玛门已率先做出了反应。

    “该说不愧是你吗?”玛门喃喃道,“藏的真深啊。”

    在这不死不休的纷争中,每一头魔鬼都寻求着赢得最终胜利的手段,别西卜暗中操控了科加德尔帝国,在这辽阔的国土下埋设了凝浆之国系统,而玛门则早早回收了天外来客的尸体,从中窃取着那来自于欧若拉的至高力量。

    玛门本以为自己准备的够多了,可看到利维坦展现自己的底牌时,他的内心还是不由地一惊,原本十足的胜算,也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也是随着利维坦展现自己真正的力量,曾经那些被谜团笼罩的往事,这一刻也在玛门的眼前变得清晰了起来。

    只是,这并不是一个回忆的好时机。

    玛门毫不保留地释放自身的力量,操控着自己可以操控的一切,主宰自己能主宰的所有。

    随着凝浆之国的全面启动,王权之柱已经彻底血肉化成了这庞大系统的中枢心脏,其原本的建筑结构,也被一一替换,直至这座巨物也化身为禁忌的活体。

    在玛门的意志下,百米长的巨大触肢,从王权之柱上蜿蜒而下,接着,又高高抬起,带着地狱的怒火与鞭挞,掀起狂风怒吼,直取那勇往直前的万众一者。

    扭曲、狰狞,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这一幕宛如神话中的种种,万众一者是那游弋于怒海之上的大船,而王权之柱是向它袭来的海怪,只是这一战并非发生在大海上,而在这无垠之空中。

    万众一者身上挂载着由颠倒厅堂变化而来的武装,垂落的炮口中闪烁着致命的弧光,犹如闪电划破黑暗,瞬息间,炽白的以太射流犹如神罚之矛,贯穿了漫天血肉。

    光矛继续向前,更将王权之柱本身洞穿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巨大血洞,鲜血决堤而出,浸透了大地。

    不过,这些触肢并未就此罢休,它们如同被激怒的巨兽,在破裂的瞬间,分裂成无数猩红的血丝,犹如漫天血雨般倾泻而下。

    它们在空中盘旋、翻滚,再次向万众一者发起更猛烈的攻击,试图侵蚀它的装甲,腐蚀它的血肉。

    就像一片密密麻麻的猩红鸟群。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万众一者并未坐以待毙,只见其周身凝聚出一颗颗璀璨夺目的光点,那是以太之力高度压缩后的产物。

    这些光点犹如星辰般环绕在万众一者周围,闪烁着危险而迷人的光芒,而后被万众一者吞食,沿着遍布在黄金装甲下的巨大线缆、管道涌动。

    海量的以太被输送至了林立的炮口之中,待力量积蓄至极限之时,以太射流犹如银河倾泻、白日崩裂,在猩红鸟群之前,撕裂出一片足以灼瞎眼球的纯白。

    纯粹的以太之力在高空中如同瀑布般宣泄而出,其高浓度的能量瞬间电离着周围的空气,弥漫出一种雨后青草般的臭氧气味。

    这股力量之强大,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开来。

    数公里内的云层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瞬间被荡平,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破碎的极光在半空中短暂地闪烁,如同绚烂的烟花,却又带着一种末日般的凄美。

    强劲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扫去,率先受到冲击的便是王权之柱,在遭受到几次以太射流的炮击后,王权之柱上已绽开了数道可怖的伤口。

    虽然血肉化的建筑,具备着自我愈合的能力,但想要弥补如此之大的缺口,显然需要一定的时间,更不要说,在这几次致命的炮击下,王权之柱倾斜了一定的角度。

    弧度看似微小,但放大到这参天巨物之上,站在决斗场上的伯洛戈,只觉得整个地面都在向着一侧剧烈倾斜。

    暴虐的余波中,又有诸多的无言者们被扫飞,伯洛戈没有关心这些人的死活,反正只要一息尚存,这些家伙总会卷土重来,更不要说,伯洛戈能感觉到,无言者们本身对自己的生命,都没有丝毫的实感可言。

    无言者只是一具傀儡罢了,曾经,他或许有着自己的名字、意志,但在玛门的贪婪下,他的自我早已消失在了历史之中,唯有玛门的丝线,操控着他的四肢。

    大理石地面纷纷崩碎,开裂的缝隙里,源源不断的鲜血溢了出来,纤细的肉芽如同雨后春笋般从其中长出。

    转眼间,血肉瘟疫就覆盖在了决斗场上,将其变成一处血腥的生态场。

    伯洛戈荡起火剑,火蛇横扫出一片燃烧的净土,油脂燃烧的噼里啪啦声持续不断。

    夜空之上,万众一者仍在向前,随着它的行进,万众一者的周边空间逐渐裂解出一道道纤细的裂痕,那是以太界的缝隙。

    雷霆时不时地乍现,仿佛是天际的怒吼,又像是大地的颤抖,漫天的灰烬被狂风卷积着,加热、闪烁,像是无数消逝的星火,它们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却在这黑暗的天空中显得格外耀眼。

    万众一者之上,艾伯特尽情地挥舞着军刀,劈砍着空气,如同一位癫狂的乐团指挥,口中大笑不止。

    他们的强势登场,在瞬间扭转了战局的倾向,万众一者如同坠落的陨石,不断压迫着倾斜的王权之柱。

    别西卜那娇媚的脸庞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最后,她如野兽般朝着万众一者咆哮。

    尖锐的啸叫声响彻云霄,这并非是一种情绪的宣泄,而是邪恶意志对无尽血肉的号令。

    那些纷飞于夜幕下的灰烬们,它们本被加热成了闪烁的光点,可突然间,它们迅速熄灭了下去,随后一枚枚肉眼难以辨认的颗粒快速膨胀,如同凭空出现般,化作一个个血淋淋的孢子,朝着万众一者狂舞而去。

    位于万众一者上方的帕尔默,起初还没察觉到什么,他只觉得刚刚的光芒过于刺眼,令自己忍不住流下泪来,但很快,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帕尔默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异感依旧存在,这时帕尔默狐疑地看了过去,只见自己的裸露出来的胳膊上,长出了一个小疙瘩,很快,这枚疙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增殖,密密麻麻。

    数秒内,帕尔默的整只手臂如同干涸开裂的土地般,血肉绽开、鲜血不止。

    帕尔默愣了一下,这是源自于魔鬼权柄的血肉力量,它轻易地压制住了帕尔默的以太化,强行扭曲他的肉体。

    迷茫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帕尔默没有丝毫的犹豫,风刃果断地削过自己的手臂,将整片皮肤都撕扯了下来,深可见骨。

    帕尔默向着一侧大吼,“耐萨尼尔!”

    耐萨尼尔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异样,但和帕尔默不同的是,在孢子落在身上的那一刻,耐萨尼尔就已用自身的高温将其焚灭。

    被魂疤贯穿的炼金矩阵缓缓运转了起来,虽然难以达到全盛姿态,但烧毁一群恶心的血肉,对耐萨尼尔来讲还不是问题。

    一片灿烂的火海自万众一者的前方爆发,密集的爆裂声与火星从光焰里绽放。

    耐萨尼尔只挡住了一部分的孢子,在他进行防御的同时,已有更多的孢子落在了万众一者那庞大的躯体上。

    猩红的孢子一旦接触到黄金装甲,便迅速扎根其中,开始了它们疯狂的侵蚀。

    这些坚固的金属即便充盈着以太,但在孢子所携带的魔鬼之力面前依旧变得脆弱不堪,血肉们像是饥饿的野兽,尽情地撕咬、吞噬着黄金装甲的每一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加快了流速,孢子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膨胀,最终化作一枚枚沉重的肉瘤。

    此时,原本光滑的金属表面也变得斑驳不堪,布满了裂纹和破损,这些裂纹仿佛是邪恶力量的触角,它们逐渐蔓延开来,侵入了装甲的深处,血肉们紧随其后,它们逐层穿透了装甲的保护,如同潮水般涌入了万众一者的体内。

    帕尔默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他强忍着手臂上的剧痛,全面运转起了自身的秘能,他呼唤着风暴,可这一次风暴的回应变得迟缓了许多。

    多方力量的大混战下,整个空域充盈满了以太乱流,这意味着,帕尔默需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以太、精力,才能在这混沌的能量场内,编织出属于自己的秩序。

    帕尔默咬紧牙关,全身的肌肉紧绷,他调动着体内的每一丝力量,秘能高速运转,燃烧着体内每一丝的以太。

    刹那的刹那中,帕尔默通过炼金矩阵与秘源达成联系,他以消耗以太为代价,奢求着改变现实的奇迹。

    秘源将奇迹赋予。

    最开始的几秒里,帕尔默的身边只是掠过一缕缕微风,仿佛是自然的轻声低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风势逐渐变大,犹如女人那平稳深沉的低吟,渐渐地转为铿锵有力的怒吼。

    狂风骤起,卷起漫天的尘埃和碎片,形成了一道道旋风,将那些坠落的孢子强行扭转了轨迹。

    它们原本向着万众一者疯狂袭去的方向,此刻却被狂风无情地吹回,重新朝着王权之柱的方向飞去。

    耐萨尼尔回头看了帕尔默的一眼,燃烧的强光下,他的脸庞一片漆黑,但帕尔默觉得,他应该是认可地对自己点头了。

    但是……即便帕尔默吹开了这些致命的孢子,但它们很大一部分,已经在万众一者的装甲上生根发芽了。

    连续的爆炸声从下方传来,连带着万众一者也摇晃了几下,疯长的血肉侵蚀掉了一层层厚厚的装甲,将那些巨大的管道与线缆纷纷咬断,如同断裂的肠子般,坠落了下去,摔在大地上,溅起一片烟尘。

    以太的传输就此中断,数支正酝酿着以太的炮口也随之垂落了下去,漆黑的炮管中,那汇聚的致命强光也随之熄灭了下去。

    “你们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帕尔默朝着艾伯特大吼,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林立的身影上。

    “真是疯了。”

    帕尔默突然又在心底低语着,到头来,自己还是要求助于这些魔鬼们的造物,更不要说,这些魔鬼们的造物,居然就是秩序局的至高意志。

    真他妈见大鬼了,合计自己、自己家、这么多人、这么多年都在给魔鬼打工吗?

    帕尔默努力不让自己去思考这件事,一旦思考起这些,他的思绪就完全被这些胡思乱想撑爆,别说是继续作战了,就连移动都做不到,只能像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抱头痛哭。

    仅仅是思考了一两秒的时间,帕尔默都已经回忆到自己的入职手续了,怀疑自己该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稀里糊涂地签了血契吧!

    “办法?你想要什么办法?”

    艾伯特依旧是那副自在的笑意,他好像完全不担心万众一者的存活,亦或是这场纷争的胜利归属……也有可能,是这混蛋信心十足,他相信,当万众一者出现在战场上时,一切的混乱都将拥有绝对的定数。

    “抱歉啊,帕尔默,作为此世祸恶,万众一者就像吞渊之喉一样,它其实不具备什么强大的战斗力。”

    艾伯特说着跺了跺脚,就连他们脚下的地面也是金色的,“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靠外置大型装甲这种事,为万众一者添加一定的战力。”

    帕尔默捂着自己仍在流血的手臂,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对于守垒者来讲,幻听是一件很难的事。

    沉重的轰隆声又一次地从万众一者的下方响起,这次异常倒不是来自血肉的侵蚀,而是万众一者主动打开了下方的一块块盖板,紧接着,它如同轰炸机般,向着下方的血色大地投射起了炮弹之雨。

    不计其数的炸弹插在柔软、血肉化的大地上,犹如一片密密麻麻的墓碑,远远地窥探了一眼,帕尔默怀疑万众一者把整个升华炉芯的弹药库存都拉了过来。

    只是令帕尔默觉得奇怪的是,这些炸弹并未引爆……

    轰鸣的爆炸截断了帕尔默的想法,一重重爆炸掀起连续的热浪,将大地创伤的千疮百孔,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其中涌出,还能模糊地看见诸多血肉造物的身影。

    爆炸声仍在继续。

    血肉造物们被炸的粉碎,大地也在这连续的爆炸下,一寸寸地凹陷了下去,万众一者则继续投放着炸弹,如同一艘快要沉没的大船,尽其所能地卸下重物。

    震耳欲聋的轰鸣令每个人都快要失去听力,反复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则如地震般席卷着周遭的一切,燃烧的火光汇聚成了一团,拔地而起。

    不待火光与烟尘散去,只见大地上硬生生被万众一者轰炸出了一道垂直深坑,紧接着,最后一枚巨型炸弹出舱,沿着垂直深坑坠向黑暗深处。

    帕尔默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沉闷悠远的爆炸声从地底深处传来,连带着周遭的大地也震动了起来,扬起尘埃。

    漆黑的垂直深坑内,没有任何火光,有的只是一抹纯粹的黑暗,直到十几秒后,才有一股浓烟从其中升起。

    浓烟沿着垂直深坑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所到之处,血肉化的大地纷纷干涸开裂了起来,就连血肉造物们也在痛苦的挣扎中破碎成了苍白的齑粉,似乎这股浓烟是死神的吐息,足以夺走一切的生命。

    帕尔默咽了咽口水,转过头看向了艾伯特,只见艾伯特微笑地说道,“真理修士会帮了很大的忙,他们不止把库存的衰败之疫都交给了我们,还加班加点新造了一批。”

    想要突破魔鬼们的层层封锁,摧毁王权之柱,击碎凝浆之国的核心心脏,显然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但把目标放在打击血河延伸上,一切就简单了许多。

    万众一者或许没有强大的战力,但它足够聪明,远比许多人都要聪明。

    凝浆之国覆盖后的大地,不过是一块比较厚的血肉罢了,刚刚的连续爆炸,就像反复穿刺的匕首,只是为了开辟一条足够深的隧道,而后将装满衰败之疫的巨型炸弹投送其中。

    此刻,一场可怖的灾难正在地底爆发,海量的衰败之疫犹如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携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随着血河一并横冲直撞。

    它沿着交叉密布的暗河通道间肆虐,其传播速度之快,宛如病毒般迅速扩散,无法遏制。

    衰败之疫所过之处,猩红的颜色变得更深邃暗沉,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黑暗与绝望,原本奔腾不息的血流此刻则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变得迟缓而沉重。

    河面上激荡的波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连带着其中涌动的以太也一并被抹除干净。

    仅存的魔鬼之力仍在进行一定程度的挣扎,令血河时不时地沸腾翻滚。

    但哪怕它具备强大的生命力,在这极致的衰败之力面前,仍遭到了一定的压制,而那些随着激流而来的哲人石,也在衰败之疫的影响下逐一破裂。

    晶莹的表面破裂出诸多的裂纹,而后整体彻底破碎成细腻的颗粒,其中束缚的灵魂得到了完全的解脱,升腾着、消失于血河之中。

    整个区域的血河都陷入了短暂的瘫痪之中,它们失去了活力与生机,变得如同一条条死寂的沟渠。

    与此同时,王权之柱所处的王域范围内,衰败之疫的引爆如同制造了一片坏死的区域,强行阻断了恐戮之王与凝浆之国的联系。

    王座之上,恐戮之王的力量一滞,接着,隐隐有了向下衰弱的征兆,别西卜则攥紧了双拳,神色扭曲。

    只凭这些衰败之疫,还不足以摧毁凝浆之国,最多只是王权之柱与外界强行隔离开,暂时阻止了恐戮之王的受冕仪式,只要撑过一段时间,血河便会消耗掉那庞大的衰败之疫,重新连通整座凝浆之国。

    高空上,万众一者距离王权之柱也越来越近了,进行完轰炸后,它开始了自我净化,凡是被血肉瘟疫污染的装备,都被其一一舍弃,就连下方的装甲也粘连着血肉瘟疫,一并坠落下大地。

    就像一头巨鲸反复撞击着巨浪,将身上的藤壶强行剥离。

    也是随着万众一者的缓缓前进,它身上的黄金装甲变得越来越少,直至暴露出了它那原本丑陋狰狞的躯骸,如同一只腐烂的鲸鱼。

    伯洛戈站在倾斜的决斗场上,远远地望着这一幕幕,见衰败之疫隔绝了王权之柱与凝浆之国的联系时,伯洛戈激动的甚至想振臂高呼,但下一秒,他又猛地想起万众一者的本质,以及秩序局的真相,内心被迷茫与寒意填满不知所措。

    “利维坦……”

    伯洛戈低声念叨着,冥冥之中,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作为债务人的自己能加入秩序局,又为什么锡林的炼金矩阵会植入给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一切的为什么都有了完美的解答,彻骨的寒意在伯洛戈的心间弥漫。

    好在,伯洛戈没有沉沦下去,而是打起精神,握起剑斧,朝着王座大步走去。

    无论如何,万众一者的降临,确实减轻了伯洛戈与锡林的压力,令这场凡人向魔鬼发起的战争,有了那么一丝胜算的可能。

    “还要继续打吗?伯洛戈。”

    玛门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拦路的无言者们也纷纷停下了动作,让开了道路,玛门站在尽头处,破碎的面容早已修复,神情冷漠地看着自己。

    “不然呢?”

    剑斧在伯洛戈手中交错,发出极具威胁性的声响。

    “也就是说……你要继续为利维坦而战,为这个虚假的秩序局而战?”

    说到后面,玛门忍不住地冷笑了起来,“真是令人意外啊,谁能想象到,站在人类对抗魔鬼一线的力量,其背后也只是另一头魔鬼罢了。”

    玛门尖锐地嘲笑道,“至始至终,这都不是人类的反抗,而是魔鬼与魔鬼的纷争罢了。”

    “这实在是太讽刺了啊,伯洛戈。”

    扰人的声音在伯洛戈的耳边回响个不断,种种怀疑、阴谋,接连爆发。

    伯洛戈停了下来,紧盯着玛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以荣光者的力量,伯洛戈有把握在数秒内近身、斩下他的头颅。

    “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有点……信念崩塌的感觉。”

    伯洛戈坦然承认着,苦笑了起来,“现在回忆一下,秩序局讲究的什么条例一,确实很古怪啊。”

    秩序局的条例一犹如魔咒般回荡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嵌进了他的灵魂之中,可以说,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伯洛戈都不曾怀疑过决策室。

    本以为,这会是决策室令职员们团结的手段,可现在看来,这更像是它对自身的遮掩。

    这种感觉真的奇妙,像是自己的身体、精神、灵魂都在摇摇欲坠,濒临破碎,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但好在伯洛戈身处在这残酷的战场上,不断逼近的敌人令伯洛戈没空思考那么多,也令他没有彻底陷入怀疑的旋涡之中。

    “我能理解你,伯洛戈,”玛门微笑道,“我曾在许多人的身上见过这一幕,曾经坚信的一切,忽然间变得面目全非,就连自己的何去何从也变得迷茫不已……”

    “没有,我没有迷茫。”

    伯洛戈打断了玛门的话,举起手中的怨咬,重重火光燃烧了起来。

    “我还是要杀了你,”剑刃指了指玛门,又指向了别西卜,“还有她。”

    玛门的笑意冷酷了起来,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道,“说到底,你还是要为利维坦而战吗?”

    “为利维坦而战、为秩序局而战、为这个而战、为那个而战……”

    伯洛戈暴躁地嘟囔了起来,接着向玛门大吼道,“你们魔鬼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吗?连这种话都理解不了吗?”

    他变得愤怒异常,像是要将这背叛与崩塌的怒火一并倾泻在玛门的身上。

    “难道我就不能在杀了你俩之后,再想办法杀了利维坦吗?”

    伯洛戈斥责道,“难道我就不能为了自己而战吗?”

    一声声的质问弄得玛门哑口无言,两人之间平静了一阵,而后玛门那扰人的笑声再次响起。

    “真是令人失望啊,伯洛戈,你看起来就像一个信仰崩塌的狂信徒,为了让自己的逻辑自恰,宁愿投身于万劫不复之中。”

    玛门冷冰冰地评价道,“真可悲。”

    伯洛戈的身影在原地上急速扭曲,仿佛一道穿梭于光影之间的箭矢,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动作迅捷而凌厉,瞬息间便来到了玛门的眼前,紧握在手中的剑斧闪烁着寒光,锋刃之上燃起大火。

    挥起剑斧,伯洛戈以一种视觉无法辨认的急速在玛门周身狂舞,锋刃仿佛在瞬间挥舞了千百次,每一次都精准而狠辣,犹如雷霆万钧,足以断钢碎岩。

    玛门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身体被切砍得支离破碎,但伤口中没有血更没有肉,有的只是蠕动的焦油,以及他那持续不断的尖笑声。

    “这算是一种发泄吗?伯洛戈,就算你把我剁碎成千百块,你依旧杀不死我,更改变不了这事实啊!”

    玛门笑的快要流出泪来,破碎的身体重组,再次凝聚成人形,接着,他轻轻地抬起手,做出制止的动作。

    伯洛戈那凌冽的剑刃就这么停顿在了半空中,玛门又向前推手,伯洛戈遭到了一股无形之力的撞击,整个人被震退了数米之远。

    “哈……哈……”

    伯洛戈喘着粗气,抬起头,鲜血混合着汗水流过脸颊。

    玛门说的对,他很愤怒,从未有过的愤怒,恨不得将全世界付之一炬,但更令伯洛戈感到愤怒的是,哪怕他用尽全力了,依旧难以撼动这该死的现实分毫。

    “利维坦!”

    玛门仰头高喊道,兴奋地张开双手,欢欣鼓舞,“不得不承认,你真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伟大的艺术家!”

    至始至终,玛门都是一头彻彻底底的魔鬼,即便他有欣赏的凡人,但也仅仅是凡人罢了。

    伯洛戈拄着怨咬,疲惫地半跪在了地上,万众一者摇摇晃晃地撞击在了王权之柱上,剧烈的震颤中,它巧合地令王权之柱的倾角复位,同时,它也褪去了浑身大部分的装甲,将颠倒厅堂的大部分都遗弃在地。

    只剩下了那无数线缆、钢铁与血肉构成的扭曲躯体,攀附在王权之柱的边缘,黄金的身影屹立在其上,艾伯特快步跃下,踏入了这最终的决斗场内,帕尔默与耐萨尼尔紧随其后。

    伯洛戈回过头,目光扫过帕尔默与耐萨尼尔时,在他们的眼中,伯洛戈看见了相似的绝望,理念的绝望。

    “利维坦!”

    玛门嗅到了凡人身上的绝望与不甘,兴奋地再次呼喊着,“看看你塑造的这一切,实在是太妙了,你难道还不打算现身,共享这一刻的喜悦吗?”

    利维坦听见了玛门的呼唤,于是皎洁的月光从夜空之下洒下,落在伯洛戈的身上,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将他完全照亮。

    光尘之中,利维坦的身影凭空显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沉重的宇航服,步伐缓慢但又轻盈,像是在低重力环境下漫步。

    玛门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他,“太厉害了啊,我的血亲,能有你这样的对手,这才有意思啊。”

    利维坦停了下来,站在玛门身前,他们俩很少离的这么近,对比之下,利维坦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为什么?”

    突然,宇航服下响起利维坦那充满疑惑与不解的声音。

    玛门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不明白利维坦在说什么,眼下不该一起嘲笑凡人的无力与软弱吗?他为什么在问自己些……为什么?

    一记重拳打断了玛门的思绪,利维坦砸垮了玛门的脸,漆黑的焦油四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利维坦癫狂地嚎叫了起来,歇斯底里地质问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每一次质问都伴随着一记重拳,每一记重拳都砸凹了玛门的身子,折断了他的脊柱,把他的眼球打碎成一片污泥,连带着颅骨都完全碎裂。

    这突然的异变,令整片战场都莫名地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这里,不敢妄动,就连别西卜也感到了一阵诡异的不安。

    玛门倒在地上,这一次他的身体没能快速愈合,毕竟来自魔鬼的攻击和凡人的挥剑,是截然不同的。

    利维坦发泄完了怒火,他向后退了几步,接着环视向四周,看着一张张敬畏、疑惑、呆滞的脸庞。

    “为什么呢?”

    这一次利维坦的声音轻了很多,似乎是在向全世界发问。

    “为什么你们就是觉得凡人是一文不值的、是毫无威胁的呢?”

    利维坦不解道,“为什么一直以来,赢的一直是魔鬼,为什么人类就不能赢……哪怕赢一次也好呢?”

    他痴痴地笑了起来,像是一个错乱的精神病人,口中诉说着他人难以理解的话语。

    “贝尔芬格,这是一部不错的电影吧。”

    利维坦的声音传到了伯洛戈的耳边,伯洛戈突然觉得左眼有些疼痛,紧接着,他的整颗左眼完全漆黑了下去,仿佛是他人的眼球植入到了伯洛戈的眼眶里。

    在这无际的黑暗里,残存的意识注视着最终的结局,发出满足的狂笑声。

    聆听到那认可的笑声,利维坦的笑意也更盛了起来,他费力地摘下自己的头盔,将它随意地丢弃在一边。

    漆黑的焦油在宇航服内翻滚,曾经,利维坦需要它遮蔽自己的身影,现在利维坦不必再躲藏在阴影下了。

    玛门凝聚起身体,严肃地看向自己这位阴晴不定的血亲,而别西卜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高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蠕动的焦油抬起头,数不清的面容从其中闪烁,“我是谁?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焦油汇聚成一道男人的身体,他思考着,回忆着。

    记忆折返到了漫长岁月之前,许多快要被遗忘的过去在眼前纷沓而至,他想起自己见到的第一头、名为嫉妒的魔鬼,想起自己杀死了父亲,又害死了母亲,想起了那个名为沃尔夫冈·戈德的男人,想起自己跟随他的漫长学徒生涯,想起自己经历种种,最终接替他的名字……

    想起自己超越了他,拿回了自己的名字。

    男人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看向了伯洛戈,像是在对伯洛戈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是一头魔鬼,但我又不是魔鬼。”

    “我是嫉妒,是利维坦……但同时,我也是是沃尔夫冈·戈德,是秩序局的创始者之一,是决策室的一员。”

    蠕动的焦油褪去,一张熟悉的脸庞展现在了所有人眼前,他身披着长袍,胸前别着象征自己身份的徽印,手中握起权杖。

    “我有数不清的身份与名字,正如魔鬼的恩赐下,那无数种达成不死的方式。”

    男人的话语声一顿,接着,微笑了起来,这一幕对伯洛戈来讲有些似曾相似,脑海里的某个片段与其契合在了一起,就像剪切在一起的电影片段。

    “但比起那繁杂无趣的名字与身份,我更喜欢我自己的、原本的。”

    男人向所有人昭示着、宣告着,以太升腾雀跃,肆意扭曲着现实,无数屹立的黄金雕像,齐齐地发出狂欢的呼声。

    它们是先贤、是英灵,是由那万众一者收集而来的无数献身者。

    “我是所罗门王·希尔!”

    希尔愤怒地敲下权杖,刹那间,决斗场的地面崩碎开裂,连带着王权之柱本身也剧烈的颤抖中延伸出恐怖的裂隙,血肉们扭曲着、哀嚎着,湮灭成了尘埃与灰烬。

    “我既是终焉!”

    狂妄的笑意自希尔的脸上浮现。

    “魔鬼们的终焉!”

    现实崩解坍塌,两界开始重叠,漫天的风雪自那无垠之境里狂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