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剑来最新章节 > 第四百一十八章 几座天下几个人

第四百一十八章 几座天下几个人

作者:烽火戏诸侯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大概是察觉到陈平安的心境有些起伏。

    茅小冬没有将陈平安喊到书斋,而是挑了一个夜深人静无书声之际,带着陈平安逛起了书院。

    随便走随便聊,茅小冬总是这般,无论是为人行事,还是教书育人,恪守一点,我教了你的书上学问,说了的自家道理,书院学生也好,小师弟陈平安也罢,你们先听听看,当做一个建议,未必当真适合你,但是你们最少可以借此开阔视野。

    陈平安就与茅小冬这么走过了悬挂三位圣贤挂像的夫子堂,偶有星星点点烛火光亮的藏书楼,一栋栋或鼾声或梦呓的学舍。

    最后两人就走到东华山之巅,一起俯瞰大隋京城的夜景。

    有钱处,灯火辉煌,连绵成片,仿佛距离这么远都能感受那边的莺歌燕舞。

    贫寒处,也有月辉相伴,也有柴米油盐。

    陈平安突然说道:“茅山主,我想通了,炼化五件本命物,凑足五行之属,是为了重建长生桥,但是我还是更想好好练拳,反正练拳也是练剑,至于能不能温养出自己的本命飞剑,成为一位剑修,先不去想它。所以接下来,除了那几座有可能适合五行本命物搁放的关键窍穴,我依旧会给予体内那一口纯粹武夫真气,最大程度的放养。”

    茅小冬点头道:“这么打算,我觉得可行,至于最后结果是好是坏,先且莫问收获,但问耕耘而已。”

    陈平安嗯了一声。

    茅小冬其实没有把话说透,之所以认可陈平安此举,在于陈平安只开辟五座府邸,将其余版图双手奉送给武夫纯粹真气,其实不是一条绝路。

    人身本就是一座小天地,其实也有洞天福地之说,金丹之下,所有窍穴府邸,任你经营打磨得再好,不过是福地范畴,结成了金丹,方可初步领略到洞天靖庐的玄妙,某部道家典籍早有明言,泄露了天机:“山中洞室,通达上天,贯通诸山,遥相呼应,天地同气,合而为一。”

    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

    这句话之所以能够风靡天下,被所有练气士奉为圭臬,自然有其根脚渊源。

    茅小冬不说,是因为陈平安只要步步前行,迟早都能走到那一步,说早了,蓦然蹦出个美好愿景,反而有可能动摇陈平安当下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境。

    传道授业,从来不易,岂可不慎之又慎。雕琢美玉,更是要刀刀去芜存菁,务必不伤其筋骨神气,何其难也,怎敢不推敲复推敲?

    退一步说,陈平安对待那个叫裴钱的小姑娘,不一样是如此?

    只不过陈平安暂时未必自知罢了。

    茅小冬轻声道:“关于先生提出的人性本恶,我们这些门下弟子,早年各有所悟。有些人随着先生沉寂,自己否定了自己,改弦易调,有些踟蹰不前,自我怀疑。有些以此沽名钓誉,标榜自己的特立独行,号称要逆大流,绝不同流合污,继承我们先生的文脉。凡此种种,人心多变,我们这一支已经几乎断绝的文脉,内部便已是众生百态的纷乱景象。试想一下,礼圣、亚圣各自文脉,真真正正的门生遍天下,又是怎样的复杂。”

    陈平安肩膀被茅小冬轻轻拍了一巴掌,“任重而道远啊。”

    陈平安苦笑道:“肩膀就两只。”

    茅小冬哈哈笑道:“我这叫看人挑担不吃力,岸上观潮嫌水小。”

    陈平安会心一笑,前半句是家乡老话。

    ————

    今天晚上,裴钱和李槐两人躲在小院外,两人约好了一起蒙上黑巾,假扮杀手,偷偷摸摸去“刺杀”喜欢睡绿竹廊道的崔东山。

    那么多江湖演义小说,可不能白读,要学以致用!

    裴钱大大方方借了一把竹剑给李槐。

    两人在李槐学舍那边一番商量,觉得还必须不能够走院门,而是翻墙而入,不这样显不出高手风范和江湖险恶。

    刘观和马濂想要加入,为裴钱这位公主殿下担任马前卒,只可惜被裴钱义正辞严地果断拒绝了,说他们只算初出茅庐的少侠,学艺不精,杀不得大魔头,只能送死。

    两人来到了小院墙外的寂静小道,还是之前拿杆飞脊的路数,裴钱先跃上墙头,然后就将手中那根立下大功的行山杖,丢给眼巴巴站下边的李槐。

    李槐跃上墙头倒是没有出现纰漏,裴钱投以赞赏的眼光,李槐挺起胸膛,学某人捋了捋头发。

    只是两人落地的时候,裴钱如猫儿无声无息,李槐却直不隆冬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裴钱怒道:“李槐,你怎么回事,这么大声响,敲锣打鼓啊?那叫沙场打仗,不叫深入龙潭虎穴秘密刺杀大魔头。重来!”

    李槐自认理亏,没有还嘴,小声问道:“那我们怎么离开院子去外边?”

    裴钱瞪眼道:“走大门,反正这次已经失败了。”

    两人从那本就没有拴上的院门离开,重新来到院墙外的小道。

    躺在廊道那边的崔东山翻了个白眼。

    裴钱手持行山杖,念叨了一句开场白,“我是一位铁血残酷的江湖人。”

    李槐有样学样,“我是一位么得慈悲心肠的杀手,我杀人不眨眼,我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

    裴钱有些不满,“唠叨这么多干嘛,气势反而就弱了。你看书上那些名气最大的侠客,绰号最多就四五个字,多了,像话吗?”

    李槐觉得有道理,假装自己戴了一顶斗笠,又学某人伸手扶了扶斗笠,一手扶住腰间竹剑,“我是一位么得慈悲心肠的杀手和剑客。”

    两人先后登上墙头,这次两人落地都没有纰漏。

    然后裴钱和李槐一前一后,在院子里做了个翻滚。

    这是两人“早有预谋”的步骤,不然直愣愣跑上台阶,给崔东山一刀一剑,两人都觉得太乏味了。

    翻滚起身后,两人蹑手蹑脚猫腰跑上台阶,各自伸手按住了竹刀和竹剑,裴钱正要一刀砍死那恶名昭彰的江湖“大魔头”,冷不丁李槐嚷了一句“魔头受死!”

    裴钱猛然间停下脚步,转头对李槐怒目相向,李槐随之愣在当场,“咋了?”

    裴钱问道:“你不是一名来去无踪不留名的杀手吗,刺客杀人前嚷嚷个啥?”

    李槐恍然大悟。

    裴钱一跺脚,“又要重来!”

    李槐道歉不已。

    两人浑然不将那“魔头”放在眼里。

    两人再次跑向院门那边。

    崔东山坐起身,无奈道:“我这个束手待毙的大魔头,比你们还要累了。”

    出了院子,裴钱教训道:“李槐,你再胡来,我以后就不带你闯荡江湖了。”

    李槐保证道:“绝对不会出错了!”

    裴钱突然问道:“如今我才记名弟子,在帮派内的地位比你都不如。立下这桩名动江湖的功劳之后,你说宝瓶姐姐会不会提拔我当个小舵主?”

    李槐点头道:“肯定可以!如果李宝瓶赏罚不明,没关系,我可以把小舵主让贤给你,我当个副手就行了。”

    裴钱老气横秋道:“不曾想李槐你武艺一般,还是个古道热肠的真正侠客。”

    李槐反驳道:“杀手,剑客!”

    结果两人脑袋上一人挨了一颗板栗,“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裴钱一见是陈平安,立即踹了李槐一脚,李槐豪气干云道:“是我邀请裴钱,与我一起为民除害,刺杀大魔头崔东山。”

    陈平安笑道:“行了,大魔头就交给武功盖世的大侠客对付,你们两个如今本事还不够,等等再说。”

    裴钱从李槐那边要回竹剑,就去院子的偏屋睡觉了,之前都是跟李宝瓶睡在学舍,只是今天例外。

    陈平安带着李槐返回学舍。

    遇见了一位书院巡夜的夫子,恰好熟悉,竟是那位姓梁的看门人,一位籍籍无名的元婴修士,陈平安便为李槐开脱,找了个逃避责罚的理由。

    老夫子好说话,对此根本不介意,反而拉着陈平安闲聊片刻。

    李槐特别觉得有面子,恨不得整座书院的人都看到这一幕,然后羡慕他有这么一个朋友。

    陈平安与老夫子告别后,摸了摸李槐的脑袋,说了一句李槐当时听不明白的话语,“这种事情,我可以做,你却不能认为可以常常做。”

    李槐说道:“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读书的。”

    陈平安便说道:“读书好不好,有没有悟性,这是一回事,对待读书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比读书的成就更重要,是另外一回事,往往在人生道路上,对人的影响显得更长远。所以年纪小的时候,努力学习,怎么都不是坏事,以后哪怕不读书了,不跟圣贤书籍打交道,等你再去做其他喜欢的事情,也会习惯去努力。”

    李槐似懂非懂。

    陈平安一边走一边在身前随手画出一条线,“打个比方,这我们每个人人生道路的一条线,来龙去脉,我们所有的心性、心境和道理、认知,都会不由自主地往这条线靠拢,除了书院夫子和先生,绝大部分人有一天,都会与读书、书籍和圣贤道理,表面上愈行愈远,但是我们对于生活的态度,脉络,却可能早就存在了一条线,之后的人生,都会按照这条脉络前行,甚至连自己都不清楚,但是这条线对我们的影响,会伴随一生。”

    然后陈平安在那条线的前端,周围画了一个圆圈,“我走过的路比较远,认识了很多的人,又了解你的心性,所以我可以与老夫子说情,让你今晚不遵守夜禁,却免去责罚,但是你自己却不行,因为你现在的自由……比我要小很多,你还没有办法去跟‘规矩’较劲,因为你还不懂真正的规矩。”

    李槐直愣愣盯着陈平安,突然哭丧着脸,“听是听不太懂的,我只能勉强记住,陈平安,我怎么觉得你是要离开书院了啊?听着像是在交代遗言啊?”

    两人已经走到李槐学舍附近,陈平安一脚踹在李槐屁股上,气笑道:“滚蛋。”

    李槐揉着屁股走到学舍门口,转头望去。

    陈平安还站在原地,朝他挥了挥手。

    总是这样。

    ————

    陈平安回到崔东山院子,林守一和谢谢都在修行。

    练气士一旦走上修道之路,跻身金丹地仙之前,往往不分昼夜。

    由不得修行之人不断绝红尘,清心寡欲。

    陈平安轻轻叹息一声。

    开始在院子里练习天地桩,倒立行走。

    以一口纯粹真气,温养五脏六腑,经脉百骸。

    传说跻身武夫第七金身境后,行气既九,便可以达到鼻中无出入之气的绝佳境界。

    到了武夫十境,也就是崔姓老人以及李二、宋长镜那个境界的最后阶段,就可以真正自成小天地,如一尊远古神祇莅临人间。

    善用气者,嘘水,可使得江水逆流,嘘水,焚湖煮海。亦可身处大疫之中,而不染纤毫,万邪不侵。

    即是此理。

    陈平安突然想起那趟倒悬山之行,在街上偶遇的一位高大女子。

    当时陈平安眼力浅,看不出太多门道,如今回想起来,她极有可能是一位十境武夫!

    武夫合道,天地归一。

    崔东山不在院子。

    出现在了东华山之巅。

    与茅小冬站在一起。

    崔东山说了一些不太客气的言语,“论教书传道,你比齐静春差远了。你只是在对房屋窗户四壁,缝缝补补,齐静春却是在帮学生弟子搭建屋舍。”

    茅小冬罕见没有跟崔东山针锋相对。

    崔东山缓缓道:“赵繇从小衣食无忧,天资聪慧,性情温良,就得教他放弃一些东西,理解这个世道的艰难困苦,才真正知晓心中所学、手中所有的珍贵。宋集薪貌似跋扈、锋锐,实则内心自卑、软怯,必须以某些近儒的法家学问,让其内心强大,规矩分明,治国一事,务必弃小聪明而取大智慧,既不偏离儒家太远,又最终走向正途。而我家先生,习惯了一无所有,内心极其坚硬,但是又无所依,恰恰得让他学会拿起了一些东西,然后不断去读书识人,然后将那些自己不断琢磨出来的道理,当做一叶扁舟泛苦海的压舱石。这就叫因材施教,有教无类。”

    茅小冬终于开口说道:“我不如齐静春,我不否认,但这不是我不如你崔瀺的理由。”

    崔东山笑道:“跟我这种货色比,你茅大山主也不嫌磕碜?”

    茅小冬扯了扯嘴角,不屑言语。

    崔东山笑呵呵道:“啥时候正式跻身上五境?我到时候给你备一份贺礼。”

    茅小冬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心情沉重,“剑气长城那边,会不会出现大问题?诸子百家现在如此活跃,纷纷押注九大洲的各个世俗王朝,大大的违反常理,我怎么觉得……”

    茅小冬不再继续说下去。

    崔东山感慨道:“浩然天下都觉得那拨刑徒抵御妖族,是我们九大洲习以为常和剑修职责所在、天经地义的事情,至于真相和结果如何,拭目以待吧。”

    茅小冬转头望向他。

    崔东山眺望远方,“设身处地,你若是遗留浩然天下的妖族余孽,想不想要落叶归根?你若是画地为牢的刑徒遗民,想不想要跟背转过身,跟浩然天下讲一讲……憋了无数年的心里话?”

    茅小冬皱眉道:“剑气长城一直有三教圣人坐镇。”

    崔东山笑了,“不说一座蛮荒天下,便是半座,只要愿意拧成一股绳,愿意不惜代价,打下一座剑气长城,再吃掉浩然天下几个洲,很难吗?”

    茅小冬说道:“我觉得不算容易。”

    崔东山没有否认,只是说道:“多翻翻史书,就知道答案了。”

    茅小冬犹豫了一下,“距离倒悬山最近的南婆娑洲,有一个肩挑日月的陈淳安!”

    崔东山缓缓道:“史书上也有一些人,早死,流芳千古,晚死,遗臭万年。”

    茅小冬正要再说什么,崔东山已经转头对他笑道:“我在这儿胡说八道,你还当真啊?”

    茅小冬说道:“如果事实证明你在胡说八道,那会儿,我请你喝酒。”

    崔东山笑道:“不愧是即将跻身玉璞境的读书人,修为高了,度量都跟着大了。”

    茅小冬放眼望去。

    浩然天下,版图辽阔,各洲各处自然也有战乱纷飞,可大体上还是如大隋京城这般,歌舞升平,孩子们只在书上看得到那些血流长河、饿殍千里,大人们每天都在斤斤计较柴米油盐,寒窗苦读的读书人,都在想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许多已经当了官的文人,哪怕已经在官场大染缸里物是人非,可偶尔夜深人静翻书时,兴许依旧会愧对那些圣贤教诲,向往那些山高月明、朗朗乾坤。

    崔东山看着这个他曾经一直不太看得起的文圣一脉记名弟子,突然踮起脚跟,拍了拍茅小冬肩膀,“放心吧,浩然天下,终究还有我家先生、你小师弟这样的人。再说了,还有些时间,比如,小宝瓶,李槐,林守一,他们都会成长起来。对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茅小冬说了一句自己先生的传世名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崔东山咳嗽一声,“实不相瞒,当年老秀才能够说出这句话,我功莫大焉,不妨与你说一说此事的缘由趣闻,那会儿我与老秀才经过一座染坊,遇上一位身姿曼妙的秀气小娘子……”

    茅小冬一把抓住崔东山的肩膀,使劲一甩,将崔东山随手抛下东华山之巅,怒骂道:“小王八蛋,胡说八道还上瘾了?”

    ————

    蛮荒天下,三月悬空。

    一座形若古井的巨大深渊。

    被这座天下誉为英灵殿。

    相传此地曾是远古时代,某位战力通天的大妖老祖,与一位远游而来的骑牛小道士,大战一场后的战场遗址。

    在这座天下将那场战事描绘得荡气回肠,只有屈指可数的大妖知晓真相,事实上,大战是真,却不是大妖与那位骑青牛来此游历的道士,而是更为遥远悠的一桩惨烈战事,只是当时有头辈分极高的大妖攀爬数千年,好不容易能够挣脱束缚,历经千辛万苦爬出井底、来到井口,又给那道士站在井口上,一根手指轻轻按下,将其打落回井底。

    如今这座“水井”四壁的上空,有排列成一圈的一个个巨大座位。

    总计十四个,座位高低不平。

    既有一座破碎倒悬的山岳如高台,也有好似传说中上古天庭的一部分琼楼玉宇,更有飘浮在无尽虚空的巨大尸骸。

    有一座白骨累累而成的宏大枯骨王座,有一副莹白如玉的白骨大妖,正在持杯饮酒,脚底下踩着一颗头颅,轻轻捻动。

    有一根高达千丈的圆柱,篆刻着古老的符文,屹立在虚空之中,有条猩红长蛇盘踞,一颗颗黯淡无光的蛟龙之珠,缓缓飞旋。

    一件破碎的灰色长袍,空无一物,无风飘荡。

    一位身穿金甲、覆有面甲的魁梧身形,不断有金光如流水,从甲胄缝隙之间流淌而出,像是一团被拘束在深井的烈日骄阳。

    有一位头戴帝王冠冕、墨色龙袍的女子,人首蛟身,长尾笔直拖拽入深渊。无数相对她巨大身形而言,如同米粒大小的缥缈女子,怀抱琵琶,五彩丝带萦绕在她们婀娜身姿身旁,数百之多。女子百无聊赖,一手托腮帮,一手伸出两根手指,捏爆一粒粒琵琶女子。

    一位身穿雪白道袍、看不清面容的道人,身高三百丈,相较于其余王座之上的“邻居”,依旧显得无比渺小,只是他背后浮现有一轮弯月。

    有袒胸露腹、三头六臂的魁梧巨人,盘坐在一张由金色书籍叠放而成的蒲团上,胸膛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是由剑气长城那位老大剑仙一剑劈出。

    在座大妖,没有任何一位,参加过那场惊天动地的剑气长城厮杀。

    绝大部分的隐蔽存在,都是从无尽长眠中被喊醒。

    一小部分,已经声名显赫千万年,却从来不理会剑气长城的那场战事,一直选择冷眼旁观。

    当初去十万大山拜访老瞎子的那两头大妖,同样没有资格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十四个座位围绕着正中央的一块悬停石块。

    当一位老者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正中,又有两头远古大妖匆匆忙忙现身,似乎绝对不敢在老者之后。

    老人环顾四周。

    还剩下一个座位空着,只留了一把刀在那边。

    那个座位,是最新出现在这座深渊英灵殿的,也是除了老人之外第三高的王座。

    老人没有说什么。

    在这座蛮荒天下,比任何地方都敬重真正的强者。

    那把刀的主人,曾经与剑气长城的阿良偷偷打过两次生死大战,却也称兄道弟一起喝酒,也曾闲来无事,就跑去十万大山为老瞎子帮忙搬动大山。

    仅次于老人的位置上,是一位身穿儒衫、正襟危坐的“中年人”,并未现出妖族真身,显得小如芥子。

    此人位置,比那把刀还要高。

    连同那位儒衫大妖在内,在座所有大妖纷纷起身,对老人以示敬意。

    老人说道:“不用等他,开始议事。”

    众妖这才缓缓落座。

    老人望向那位儒衫大妖,“接下来你说什么,在座所有人就做什么,谁不答应,我来说服他。谁答应了,事后……”

    儒衫大妖微笑补充道:“阳奉阴违。”

    老人点头道:“那么还是我亲自找他聊。”

    ————

    蛮荒天下,一个魁梧汉子身后跟着位好似背剑童子的少年。

    汉子衣衫洁净,收拾得清清爽爽,身后那个蹒跚而行的少年,衣衫褴褛,少年双眼各异,在这座天下会被讥讽为杂种。

    这座贫瘠、瘴气横生的广袤天地,能够以人身形象行走四方,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象征。

    这个汉子,与阿良打过架,也一起喝过酒。少年身上绑缚着一种名为剑架的墨家机关,一眼望去,放满长剑后,少年背后就像孔雀开屏。

    浩然天下,中土神洲大端王朝的曹慈,被朋友刘幽州拉着游历四方,曹慈从来不去武庙,只去文庙。

    游行路上,赤手空拳斩妖除魔,锤杀金丹邪修,刘幽州只需要在一旁看戏,拍手叫好。

    当年在穿过剑气长城和倒悬山那道大门之时,破境跻身第五境的曹慈,在经过中土一座小国的时候,像往常那般练拳而已,就无声无息地跻身了第六境。

    一身浩浩荡荡的浓郁武运,流散四方,邻近一座武庙给撑得摇摇欲坠,武运继续如洪水流淌,竟然就直接使得这一国武运壮大无数。

    青冥天下,一位伤痕累累的少年,悲愤欲绝,登山敲天鼓。

    天地寂静片刻之后,一位头顶莲花冠的年轻道士,笑眯眯出现在少年身旁,代师收徒。

    一座白玉京五城十二楼,上上下下,震动不已。

    从此之后,道祖多出了一位关门弟子。

    宝瓶洲,大隋王朝的山崖书院。

    裴钱和李宝瓶两个小姑娘坐在山巅高枝上,一起看着树底下。

    陈平安在练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