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厨娘当自强 > 第96章 七彩水晶盏

第96章 七彩水晶盏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对于这桩亲事,最该出面拔份的谢家,却毫无动静,让好些人暗暗纳闷,琢磨谢家虽如今没落,这样的气也能忍下,着实的有涵养。

    哪知道这里头的因果,谢家即便暗憋暗气,也是一点儿法子没有。当日谢氏的事儿翻出来,安嘉慕特意叫人把谢一娘的爹娘都叫了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儿把他们闺女做的这些事儿,一一说了出来。

    安嘉慕心里知道,谢一娘便再歹毒,当日也不过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妇,怎会有这么大胆子,即便有胆,如此周详的计划,又怎是她能想得出的。

    更何况,谢家什么铺子都未陪送,只陪送了个香料铺子,着实诡异,这前后一联起来,由不得人不多想,加上,谢一娘爹这一枝儿,除了她娘生了她跟两个兄弟,其余那些姨娘侍妾可是始终无所出,这种状况跟他安府何等相像,这后头是谁使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

    安嘉慕之所以把谢一娘的爹娘都叫过来,说清此事,一个是让谢家消停,不敢闹事,再一个,也是间接告诉谢家老爷,瞧瞧自己娶了个怎样歹毒的妻子。

    比起自己跟嘉言,这老头可是被算计了一辈子,才是真正最可怜可叹的,果然,谢一娘的爹娘回去便传出谢府夫人暴病而亡的消息。这是遮丑呢,没人不知道,谢家老夫人是上吊死的,从安府一回去就上吊了。

    谢家本就失势,如今又没了安府这个财神,如今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即便如今安嘉言停妻再娶,且闹得人尽皆知,理亏的谢家也不敢跳出来替谢氏出头,心里明白,若真把谢氏做的事都翻出来,只怕连侍郎夫人的名头都保不住,得送去衙门问罪,除了咽下这口窝囊气,没有别的选择。

    心里更知道,这一个尚书府,一个安家,又挂上了逍遥郡王,哪是他们谢家惹得起的啊,怪只怪谢一娘不争气,干了这么多缺德事,绝人子嗣,相当于挖人祖坟啊,能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已经是运气了,哪还敢多事。

    只谢家不多事,自然有多事的,这边忙着喜事,殊不知有两个心怀鬼胎的男女进了京,正是兴儿跟大姨娘。

    说起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丘之貉,两人此来是想找谢氏,虽说知道谢氏如今失了宠,在庄子上,可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里怎么也能有几个钱。

    若不是丁守财那老家伙短命,谁大老远跑京城来啊,上回兴儿过去丁家要银子,那老家伙一口气没上来,活活气死了,两人没辙才想起谢氏。

    大姨娘心里这个恨啊,恨有了男人就什么都不顾的花姑子,恨兴儿这畜生,占了自己的身子不说,还把她这些年存的银子挥霍一空,最后强逼着她把住的院子卖了,跟他一起住到了姑子庙去落脚。

    大姨娘更恨安然,若不是这个贱丫头勾了大老爷的魂儿,自己如今还在安府过舒坦日子呢,即便不得宠,好歹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让个奴才控制着。

    大姨娘很清楚,如今兴儿还舍不下自己,等这畜生真没路走了,必然会把自己卖了,真要是走到这一步,还不如死了呢。

    其实,如今她就不想活着了,没了指望,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即便死也不能让那贱丫头好过,凭什么自己这般凄惨,她却锦衣玉食当她的安府大夫人。

    这些主意她盘算好些日子了,只是先头丁守财未死,兴儿还有地方讹银子,断然不会听自己的,如今丁守财没了,丁守财的婆娘又极为厉害,放出话来,兴儿再敢上门讹诈,就把他送到衙门里去。

    这人都死了,便做过多少坏事,谁还在意,兴儿手里没了把柄,也就断了丁家这条财路。

    兴儿家里那个婆娘也不是安分的,见他总不回去,索性收拾收拾跟着个做买卖的跑了,这畜生更是一门心思拖拽着自己跟他受罪。

    大姨娘便借着来京里寻谢氏要银子的由头,把兴儿诓到了京城来。这一进京便听见四处都在议论尚书府跟侍郎府联姻之事。

    兴儿见大姨娘赶路赶的脸色蜡黄,琢磨要是病了,还得找郎中,又得花钱,而且,这娘们可是他如唯一的摇钱树,虽说家底没了,就这模样儿,身段,怎么不卖几个钱。

    兴儿琢磨着,实在弄不到银子,过些日子就把这娘们卖到窑子里去,故此,不能把这娘们累坏了,进了城便寻了个面摊儿,叫了两碗素面填肚子。

    已经过了晌午,面摊子人不多,只旁边桌有两个汉子,吃饱了不走,点了一袋烟在哪儿闲磕牙:“前儿我正赶上侍郎府下聘,那些金银珠宝珍珠玛瑙啊,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差点儿闪瞎了人的眼,不都说侍郎大人是个大大的清官吗,哪来的这么些银子啊?”

    旁边的汉子啪嗒抽了口烟,瞥了他一眼:“你真傻还是假傻啊,侍郎大人有个屁银子啊,还不都是他哥有能耐,做了这么大的买卖,家里头金山银山都有呢,还还不说,如今更娶了天下第一厨。

    这位安大厨虽说是丫头出身,可人家厨艺精,短短一年就闯出这么大的名声来,还开了齐州的富春居,苏州的雅舍,咱们京城的雅舍,也是她跟逍遥郡王合着开的呢,不然,你听说过谁家有这么大的台面,喜宴能摆在雅舍的。

    听说雅舍随便吃顿饭,没有千八百两银子都不成,这侍郎府的喜宴,你说得多少银子吧,我昨儿夜里躺炕上,替安家算着,都肉疼呢。”

    “呵呵呵你肉疼个屁啊,又不是花你家的银子,再说,就你那点儿家当,都卖了能值几两银子,真敢开牙,不过,说起来这位安大厨,还真是个旺夫的啊,虽说安大老爷把府里的女人都遣了出去,可自从娶了这位进门,安家可是更不得了,如今安记酒楼的买卖也分外红火,这哪儿是娶媳妇儿,明明白白是娶了个财神奶奶啊。”

    “可不是,你想想,安大老爷以前有不少女人,却没一个下蛋的,白白好吃好喝的养了这么多年,如今安大厨进门才一年,就得了个大胖小子,搁谁谁不把这样的媳妇儿当宝啊。”

    “就是说的,过去那些女人都是克夫克子的丧门星,早该赶出去,若是早赶出去,没准如今安府不定已经有好几个小少爷了呢。”

    大姨娘听得银牙紧咬,拿着筷子的手,气的直哆嗦,自己怎么就成丧门星了,那贱丫头反倒成了旺夫的福星,做梦呢,纵自己不得好死,那贱丫头也甭想过舒坦日子,撂下筷子,转身出去了。

    兴儿忙把碗里的面扒拉到嘴里,结了面钱追了出去,见大姨娘脸色难看,不禁道:“生这样的闲气做什么,横竖把咱们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是了。”

    大姨娘猛地抬头,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咱们自己的日子?谁跟你咱们,若不是这贱丫头硬□□来,如今我还是府里的大姨娘,你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敢这般跟我说话,一顿板子打你个皮开肉绽。”

    兴儿脸色一阴,呵呵笑了几声:“此一时彼一时,过去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姨娘,如今不一样在老子身,下□□吗,这会儿听说人家安大厨有名有利,旺夫生子,心里不自在了,早干什么去了,若不是你跟谢氏串通一气,害了两位少爷,先头的大夫人也不至于伤心之下一命呜呼。

    大夫人若不死,安然这丫头纵有天大的本事,如何会嫁到安家来,这从头倒过来,都是你自己做下的孽,谁也怨不着,劝你还是认命吧,没那样儿的富贵命,求也求不来,还是想想去哪儿找谢氏要些银子,早早回冀州的好。”

    大姨娘真恨不能一刀捅死兴儿,却转念一想,跟这么个畜生同归于尽有什么用,自己落到如今这般下场,都是安然那贱丫头害的。

    眼珠子转了转,却想到了一条毒计,晚上两人寻了个客栈落脚,大姨娘有意哄兴儿,便使出浑身的手段,伺候的他欢喜了。

    一时事毕,两人躺在炕上,大姨娘方道:“这么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谢氏如今早已失势,虽仍有个侍郎夫人的名头,却谁还拿她当回事儿,便咱们找着她,她如今自身难保,手里能有几个银子给咱们。”

    兴儿一听觉着有理:“照你这么说,咱们岂不白来了一趟。”

    大姨娘摇摇头:“怎么会白来,我有个主意,既然来了,不如咱们豁出去干一回大的,多讹些银子,然后远走高飞,寻个山清水秀的地儿,过咱们的舒坦日子去,岂不比窝在冀州强。”

    兴儿给她说动了心思忙道:“怎么个豁出去,干什么大事儿?”

    大姨娘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兴儿一惊,忙推开她:“你,你疯了,安府岂是好惹的吗,你跟了大老爷这么多年,莫非还不知大老爷的脾性,这好容易得了个儿子,还不当宝贝一样,咱们打孩子的主意,以大老爷的脾气,岂会饶了咱们,弄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把咱们俩的小命搭进去了,这事儿可不能干。”

    大姨娘哼了一声:“合着,平日里说自己胆子大,都是说嘴儿的,你这胆儿,我瞧着比老鼠还小呢,常言道,富贵险中求,真要是大街上就有银子,哪儿轮的上你捡啊,正是因为这孩子宝贝,咱才能多得银子啊,就凭这个孩子,要他个一万两万的银子,也不在话下。”

    一万两万?兴儿眼前划过成堆的银子白花花的,眼睛都亮了,这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要是有一万两万的银子,自己还去赌坊作什么,躺着吃呗。

    心思活动了起来,一想到安嘉慕,不觉又有些惧怕:“你说的轻巧,这孩子是安府大房唯一的子嗣,跟前不定多少人呢,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可能出来,天天在府里内宅待着,咱们哪有机会啊。”

    大姨娘:“你放心,这个我自有法子,咱们明儿先去谢氏关的庄子上,如今二老爷停妻再娶,即便不在乎谢氏,对两个孩子也必然愧疚,若我所料不错,侍郎府大喜之日前,二老爷一定会放两位少爷,来庄子上瞧他们亲娘,如此,咱们便有机会了。”

    兴儿一愣:“你不说要绑大老爷的宝贝儿子吗,怎么又惦记上二房头了?”

    大姨娘白了他一眼:“安府守卫森严,你进得去还是我能进得去?你我进不去,但皓思皓玉成,爹娶了后娘,两个小孩子这时候最是脆弱,容易犯糊涂,只要适当诱哄,激起他们对那贱丫头的恨意,帮咱们把孩子抱出来有什么难的。”

    兴儿指着她道:“怪不得都说大姨娘心机深,有手段,如今兴儿才真正领教了,大姨娘真是女中诸葛,这样阴损的招数都想得出来。”

    大姨娘一把推开他:“别把自己当成好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不成,咱们谁也别说谁。”

    见她恼了,兴儿忙搂在怀里哄道:“俺不过是说笑话罢了,怎就恼了,不过,这事儿咱们也得商量好了,这孩子纵抱出来藏在何处?怎么找安家讹银子?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城,咱们本就人生地不熟的,加上大老爷的势力,既有官府又挎着江湖,这宝贝疙瘩丢了,还不满世界的疯找啊。”

    大姨娘:“你傻啊,送信过去,指定一个地方,让他把银子放到哪里,等他走开,咱们再去取出来,也就是了,而且,你怕什么只要有孩子在手,安嘉慕再厉害,只要顾及孩子的性命,就不会轻举妄动,咱们拿着银子抱着孩子,跑远了,把孩子丢在路边儿,扬长而去,他想追也晚了。”

    兴儿虽觉大姨娘说的有些过于容易,却被银子动心,也顾不得考虑其他,应了下来。

    大姨娘暗道蠢货,老娘早就活腻了,临死能拉着那贱丫头的孩子陪葬,也算值了,至于兴儿这畜生,早就该不得好死。

    两人商量妥当,第二天结算了店钱,一边儿扫听着,一边儿奔着郊外的庄子去了。

    安家的庄子,光在京城的就有好几处,谢氏关的这个庄子,地处最为偏僻,四周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两人在庄子不远的树林子里猫着,等着皓思皓玉两兄弟过来。

    白等了一天,没见着人,盘缠用的差不多了,也不能回城,见前头不远有个破庙,两人索性在庙里住下了,一直等了三天,终是皇天不负苦心人。

    这天两人刚到小树林,远远就瞧见来了一辆马车,近些,兴儿一见那赶车的把式认识,正是侍郎府的老蔡。

    这老家伙有个毛病贪酒,两人琢磨着这老蔡常年在京,对于冀州安府的事儿知道的不多,估摸如今还不知兴儿,已经丢了差事,故此,兴儿过去搭话最为合适。

    两人合计好了,等着皓思皓玉下车进了庄子,兴儿便整了整衣裳,走了过去。

    老蔡正坐在车辕上抽旱烟呢,忽听有人叫他,心说这荒郊野外的还能遇上熟人不成,若不是送着两位少爷过来,这鬼地儿自己一辈子都不想来,看过去,认出是冀州安府的管事兴儿,不禁愣了愣:“是兴管事,您怎么在这儿?”

    兴儿一听他称呼自己兴管事,便知自己所料不错,这糊涂的老家伙,并不知自己已经丢了差事,还当自己是安府的管事呢,如此,倒真是老天爷帮忙。

    嘿嘿一笑:“还能做什么,左不过是替主子办差呗。”

    老蔡之前见过兴儿几回,知道他是府里说得上话的红人,还当是替大老爷办什么事儿来了,也不敢多问。

    不想兴儿却道:“好容易在这儿碰上,刚过来的时候,瞧见前头有个搭着棚子的酒馆,不如咱们去吃几杯。”

    见他有些犹豫,不禁道:“放心,不过就吃几杯,耽误不了正事。”

    老蔡一琢磨,可也是,今儿自己这趟就是送着两位少爷来见见他们亲娘的,这母子久不见了,这一见面不定多亲呢,估摸没两个时辰出不来,与其在这儿傻等,还不如跟兴管事去吃一杯呢。

    这么想着,就点头应了,让兴儿上车,赶着车,奔着兴儿说的酒馆去了,哪是什么酒馆,就是个路边搭的野棚子,给过路人打尖的,好在有酒。

    兴儿让老板收拾了两个小菜,拿了一坛子酒,便跟老蔡吃了起来,三杯下肚,老蔡的嘴就没把门的了,兴儿问什么答什么,不问自己都往外秃噜。

    “兴管事,我跟你说,如今我们侍郎府可是变天了,估摸你也知道,咱们侍郎大人要娶二房呢。”

    兴儿顺着他道:“咱们二老爷身居高位,莫说娶个二房,就是娶它个三四房有什么新鲜的。”

    老蔡:“你哪知道这里的事儿,这位二房可比先头的谢氏夫人出身高呢,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说是来给咱们二老爷做小,可这出身,硬是压了谢氏夫人一头呢。

    再加上,这婚事可是逍遥郡王做的大媒,排场大的把京城都震了,还要在雅舍摆喜宴,如此一来,谁还记得大房是谁啊,两位少爷最近可是偷着哭了好几场呢。

    虽说孩子小,可心里也明白,这亲娘再怎么不好,也比后娘强啊,皓思少爷到底大些,惦记着谢氏夫人,昨儿在老爷的书房外跪了一整天,老爷才应了让两位少爷今儿过来瞧瞧谢氏夫人,怪可怜见的。”

    兴儿:“你这是瞎操心,再怎么着,也是二房,哪能越过谢氏夫人去,即便如今难些,等两位少爷长起来,有了出息,谢氏夫人也就熬出头了,到时候接回去,自然还是大房夫人。”

    老蔡摇了摇头:“想来你常在冀州,不知咱们京里的事儿,跟你说,这位郭氏夫人可不比谢氏,极会做人,这还没进门呢,就跟咱们大夫人打的火热,要不然,怎会在雅舍摆喜宴,这雅舍谁不知道是咱们夫人跟逍遥郡王合着的买卖,达官贵人想去都难呢。

    再说,那些聘礼也都是大夫人挨件儿从库房里翻出来的,专拣着好的拿,就连郭氏夫人的嫁妆也都是大夫人贴的呢。”

    兴儿不信:“这可是胡说呢,人家堂堂的尚书府嫁闺女,还能让婆家贴嫁妆不成,我可听说郭尚书两口子膝下无儿,就认了这么一个闺女,跟亲的一样,出门子一辈子就一回,还能委屈了闺女不成。”

    老蔡:“郭大人可是咱们大燕朝有名的清官,说白了,就靠着朝廷那点儿俸禄,能支撑着都不易了,银子可是攒不下,那天大夫人邀尚书府过来赏花,我正从外头回去,在大门前望了一眼,身上的衣裳首饰真有些寒酸呢,咱们大夫人虽说不爱打扮,可身上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你琢磨琢磨,这样的尚书府拿什么置办体面的嫁妆。”

    这一番话说的兴儿心里更是抓挠的不行,自己如今手头紧,眼瞅吃喝都快没了,一想到这白花花的银子,哪有不动意的,虽心里惧怕安嘉慕,可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自己反正也没什么后路了,就干了这一票弄他一两万银子,带着大姨娘远走高飞,过舒坦日子去。

    虽说大姨娘心机歹毒,城府深,可兴儿还真有些舍不下,花姑子是骚,毕竟年纪大了,加上又是尼姑,拐出去过日子不像话,自己那混账婆娘跑了正好,自己还不稀罕呢,这睡着大姨娘,自己不就是大老爷了吗,这辈子银子女人都有了还图啥。

    想到此越发劝酒,老蔡贪杯喝了个酩酊大醉,兴儿费了些力气才把他弄上车,自己扣上斗笠,驾车回庄子来了。

    把车刚停到门口,不多会儿就见皓思皓玉两兄弟从里头走了出来,两个小子眼睛都是通红,一看就是狠哭了一场。

    后头跟着两个小厮,两个小厮年纪都不大,也就十一二的样儿,一见车上坐着个生人,唬了一跳,忙把两位公子挡在身后:“你是谁?老蔡呢?”

    兴儿却不慌,瞧了他们一眼,下车行礼:“兴儿给两位少爷请安。”

    两个小厮一愣,看向大少爷,皓思愣了愣:“你真是兴儿?”

    两人年纪小,又不常回冀州,也就过年的时候回去了几日,更兼安家买卖大,下人,伙计,掌柜,账房,不知有多少,有时也会互相调动换差事,而且,两人年纪还小,这些小事也不可能知会他们,故此,皓思皓玉也不知兴儿丢了差事,跟老蔡一样只当是因为自己爹要娶亲,调他过来忙活什么事儿来了。

    又一想不对,既是忙活事儿,怎会跑到这儿来,这庄子地处偏僻,附近也没有安记的买卖,兴儿来做什么?

    想到此,便问了一句:“你来这儿作甚?”

    兴儿倒是也来的快,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不瞒两位少爷,小的是来给谢氏夫人送东西来了。”

    皓思知道他们吃的粮食都是冀州产的,冀州田多,大伯一早就弄了良种,专门种最好的粮食,以供给府里食用,即便如此,一想到他娘的样儿,皓思的心里也极为难过,这才多久,他娘便沧桑憔悴的还不如府里的使唤婆子,人木呆呆的坐在廊下,看着天发呆,仿佛一具活死人,见了他们兄弟,半天才回过神来。

    兴儿暗暗瞧着他的脸色呢,一见两个小人,脸上都是难过,就知必是可怜他们的娘,这时候只要一煽风点火,小孩子懂什么,大姨娘谋划的事儿,估摸也就十拿九稳了。

    想到此,开口道:“老蔡吃多了酒,正好兴儿也得去京城,不如,就让兴儿赶车送两位公子回府吧。”

    皓思这才发现车旁边酒气熏天的老蔡,皱了皱眉,想着也是顺路,便点了点头,叫人把老蔡拖进庄子里醒酒,兄弟俩带着两个小厮上了车。

    兴儿早做好了手脚,车走到小树林,轮子就坏了,走不得,只得下车,借着这个由头,支开了两个小厮,让他们到庄子上再赶一辆车过来。

    两个小厮忙道:“庄子上可没养牲口,哪来的马车?”

    兴儿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的道:“合着你们的脑袋是摆设啊,咱们安家在京里就这一个庄子不成。”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可是最近的庄子也得有四五里呢,我们去了,两位少爷怎么办?”

    兴儿哼了一声:“难道我不是人啊,老子当管事的时候,你们两个小子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把少爷交给我,难道你们还不放心。”

    两个小厮互相看了一眼,仍觉不妥。

    皓思却道:“你们去吧,兴儿是安府的老人,有他在不妨事。”两人这才去了。

    兴儿心里暗喜,一回头却对上皓思的目光。

    皓思今年八岁了,不比弟弟皓玉,又格外聪明,故此,有些事儿也瞒不过他,兴儿毕竟心虚,这一对上皓思的目光,眼神便有些游离:“那个,大少爷这般瞧着兴儿做什么?”

    皓思道:“你费了这么力气灌醉老蔡,支开我的两个小厮,不是就想在这儿坐半天吧。”

    兴儿心里咯噔一下:“大,大少爷说说什么呢,兴,兴儿怎么听不明白?”

    皓思指了指车轮子:“这上头裂缝明显就是新岔儿,安管家的规矩,举凡出来的马车,前一天都要仔细检查三遍以上,绝不可能出现车轮裂在半路的情形,再有,老蔡虽贪杯,庄子附近并无卖酒的地方,来的时候倒是瞧见个卖吃食的棚子,却距离庄子并不算很近,老蔡再糊涂,也不会丢下差事,自己跑到哪儿去吃个酩酊大醉,最有可能是有熟人相邀,而老蔡跟你都是安府的老人,自然相熟,且,你身上也有浓重的酒气,可见邀老蔡吃酒的就是你,更兼,你刚才变着法儿的要支开我跟前的小厮,必然是嫌他们碍事。”

    一番话说的兴儿头皮发炸,心说这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早听人说二老爷自小就是个神童,聪明绝顶,念过的书一遍就能记住,后来进京一下就考上了状元,如今更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皓思这聪明劲儿,活脱脱就是二老爷啊,如今被这小子瞧了出来,自己该如何,杀人灭口?不敢,再说,真把这俩人灭了口,白花花的银子找谁要去。

    正想着,忽听大姨娘的声音传来:“皓思少爷当真跟二老爷一模一样,以前常听大老爷提起,二老爷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如何聪明,本来我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实打实。”

    皓思一见大姨娘愣了愣,皓玉已经扑了过去:“大姨娘你怎么在这儿?”

    因谢氏跟大姨娘狼狈为奸,谢氏在冀州小住的时候,自然跟大姨娘走的近,以至于安嘉慕的几个侍妾中,皓思皓玉跟大姨娘最是亲近,这也是大姨娘有把握说服皓思的原因。

    一把抱住皓玉,摸了摸皓玉的头:“原来皓玉还记得大姨娘,大姨娘只当一离开安府,两位少爷就把大姨娘忘了呢。”

    皓玉摇摇头:“没忘没忘,年下回去的时候,我跟哥哥还想去大姨娘住的兰院瞧瞧呢,可是刘喜儿说,兰院早就拆了,如今改成了装杂物的库房,不让我们去。”

    大姨娘暗暗咬牙,心说,贱丫头面儿上装成个好人,背过去却连自己住过的院子都不留,心肠着实歹毒。

    其实大姨娘这还真冤枉安然了,安然从不理会这些事儿,而且,既然选择原谅安嘉慕,以前的事儿,也不会太过在乎,毕竟都过去了,只要安嘉慕以后不犯毛病,在乎之前做什么。

    故此,安然从来都不提,她心里对安嘉慕那些侍妾,反而有几分愧疚,若不是自己,她们即便你争我斗的不消停,却仍是安府里的姨娘,有家,有男人,而自己的出现,却让她们失去了这一切。

    且,她们跟自己又不一样,自己毕竟是个现代人,即使没有男人,也会过的很好,这些女人,失去了安府的庇护,这一生大概也就这样了。

    后来安然私底下问过刘喜儿,得知安嘉慕把这些女人安置的还算妥当,才稍稍好过了一些,所以,她尽量不提这些过去的事儿,一个是心怀愧疚,再一个,总提过去的事儿也伤感情。

    却她越不提,安嘉慕心里越虚,这人往往容易走入误区,越在乎的人,心里越不自信,尤其安嘉慕深知安然的底线,虽然媳妇儿原谅了自己,仍有些惴惴不安,加之林杏儿不止一次提醒他前科累累什么的,渐渐成了安嘉慕心里的疙瘩。

    若不是安府是安家的祖宅,他都恨不能直接平了重盖,把过去彻底清除掩埋,即便不能如此,也不会留着那些女人住过的院子,没回冀州的时候,就让丁守财收拾了一遍儿。

    等换成刘喜儿当大管家,自然知道大老爷的心思,索性把那几个院子弄成了装杂物的仓库,这才让安嘉慕满意。

    安然对于这些毫不知情,却,大姨娘永远也不会相信安嘉慕会这般无情,在她想来,自己在安府这么多年,即便不受宠,比起其他几个贱人,也该强些。

    甚至,从府里被遣出去的一段日子里,她一直认为,很快大老爷就会把自己接回去,继续当安府的大姨娘,她自认颇了解大老爷风流浪荡的个性,这样的男人怎可能为了一个那么一个贱丫头,就成了痴情种,一定是被贱丫头迷昏了头,一时糊涂才把她们都遣出来的,等热乎劲儿过去,自然就会把她们接回去的,哪怕别人回不去,自己也能回去,毕竟她伺候了大老爷这么多年,总该有几分情份吧。

    后来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都过去了,没等来安府接她回去的轿子,反倒是等来了那贱丫头怀孕生子的喜讯,大姨娘这才不得不信了外头的传言,以前风流浪荡的大老爷真变成了个痴情男人,天天都围着那贱丫头转。

    即便如此,心里仍隐隐存着一丝希望,希望安嘉慕心里还念着自己,而今天皓玉这一句话,真好似当头一棒,把大姨娘彻底打清醒了,孩子的话最真,不会哄骗她,心里更恨的不行,面儿上却做出一副慈祥心疼的样儿。

    皓玉才五岁,哪分得出真心假意,又刚见了亲娘,这一见大姨娘,更觉分外亲切,想起他娘,不禁道:“大姨娘,您跟大伯说说好不好,让我娘回家,皓玉天天晚上都想娘呢,可是却见不着娘。”

    大姨娘眼泪掉了下来:“我可怜的孩子,要说二老爷也是真狠心,便夫人犯了多大的错,毕竟是夫妻,便念在你们两个小的份上,也不能如此无情啊,如今,还给你们娶了后娘,这俗话说的好,有后娘就有后爹,往后还不知要怎么折腾你们呢,等她生了儿子,两位少爷可就真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

    皓思虽聪明,毕竟还是个孩子,跟前没了娘,心里本来就难过,加上前些日子侍郎府出了档子事儿。

    花园的管事赵五,去年老婆死了,丢下了两个小子,跟他和皓玉一般年纪,先头还好,上个月新娶了个老婆,这老婆进门,对那两个小子不是打就是骂,不让吃饭更是常事儿,两个孩子受不住,偷着跑出去跳河了,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泡发了。

    大管家把赵五两口子赶了出去,可赶出去孩子也没了,府里的下人议论了好些日子呢,便在这时候,他们爹要娶后娘进门。

    皓思虽不是皓玉天天缩在被窝里头哭,心里自然也怕,这会儿一听大姨娘的话,哪还有心思分析大姨娘的目的,心里怕上来,也就乱了,想起自己娘跟大姨娘一向亲近,便把大姨娘当成了好人,低声道:“大姨娘您说皓思该怎么办?”

    大姨娘心里暗喜,却假模假式的叹了口气:“说起来,我倒是听说,二老爷先头没这个心,是大夫人撺掇了你们大伯,方才定下这门亲事的,外头都说大夫人是个菩萨,如今瞧来,这心思着实难说呢。”

    皓思皱了皱眉:“大伯母是好人,对我们极好,大姨娘不该这么说大伯母。”

    大姨娘笑了:“傻孩子,你们才多大,哪知道大人的心思,你们想想,你们的娘是怎么被送到庄子上来的,还不是大夫人。”

    皓思摇摇头:“不关大夫人的事儿,是我娘犯了错,这件事爹跟我们说的清清楚楚。”

    大姨娘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安嘉言会给孩子说这些,目光闪了闪:“你们娘便有错,不也是为了你们哥俩吗,你们想想,自从你们的小堂弟落生,你们大伯,是不是就不怎么疼爱你们了。”

    皓思脸色一暗,低声道:“小堂弟是大伯好容易有的孩子,而且很是可爱,年纪幼小,大伯疼他也应该。”

    大姨娘摇摇头:“这才出生呢,往后日子长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只有他在,你们大伯再也不会跟之前那般疼爱你们。”

    几句话说的皓思心里慌乱,却想到什么,摇摇头:“大伯前儿还说,让大伯母请江南的明月先生叫我念书呢,不止大伯,大伯母也对我们很好很好,虽我娘如今在这庄子上不能回去,可这也是因为她犯了不可挽回的错。

    我爹说了,不管是谁,都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就如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一般天经地义,照着我娘犯的错,其实应该送到衙门里问罪的,可我大伯没这么做,就是因为我跟皓玉,爹爹说,我们家一辈子都对不住大伯呢,好在大伯母生了嘟嘟,让我们把嘟嘟当成亲弟弟一样疼爱,这样才不辜负大伯的一番苦心,而且嘟嘟的确是我们的弟弟,对不对皓玉?”

    皓玉点点头:“嗯,嘟嘟很可爱,虽然小却会对我笑。”

    大姨娘一见这条道走不通,立马就换了一副面孔:“嘟嘟是你们堂弟的名字吗?”

    皓思点点头,大姨娘神情凄楚,眼泪更是掉的厉害:“本来我也该有个孩子的,如果有个孩子,这会儿也不会连个指望都没了,想来我要是能生个儿子,也该跟嘟嘟一般,要是能见见他就好了。”

    皓玉道:“见嘟嘟也不难啊,大姨娘跟我们回府,我带你过去瞧嘟嘟。”

    皓思忙捂住皓玉的嘴,见大姨娘可怜的样儿,皓思心里不免升起恻隐之心:“大姨娘若真想见嘟嘟,等我回去跟大伯母说说,让你见见嘟嘟。”

    皓玉点点头:“大伯母最好了,常跟皓玉一起玩儿,还会给皓玉做点心,可好吃了。”

    大姨娘忙道:“如今我已经不是大姨娘了,还要麻烦大夫人作甚。”说着抹了抹眼泪:“若是能私下里见一见,就算立时死了也能闭眼了。”

    哥俩互相看了一眼,皓思不忍的道:“要不,寻个机会我带大姨娘进去瞧瞧嘟嘟。”

    大姨娘心里一喜,却又叹了口气:“大老爷好容易得子,定然看的严实,我如何进得去。”

    皓思想了想:“后儿在雅舍摆喜宴,听说来了许多贵客,大伯大伯母都需过去,府里的大半小厮婆子,也都调过去帮忙了,到时大姨娘只说是尚书府的人,带您进去也不难,只不过,大姨娘得答应我只瞧一眼。”

    大姨娘点点头:“只瞧一眼我就出来。”

    心里却恨道,见了那贱丫头生的儿子,还看什么,直接掐死一了百了,反正自己也不想活了,临死让那贱丫头的儿子陪着自己,怎么都值了。

    而且,过后知道是皓思带自己进去,以二老爷的个性,即便亲生的儿子,也必不会手软,到时候亲子夭折,兄弟失和,大老爷必然后悔,看外头谁还说那贱丫头是福星,该是丧门星才是。

    这边儿说好,那两个小厮也回来了,大姨娘早就藏到树林子里去了,兴儿还特意交代皓思皓玉,别把见过大姨娘事儿说出去,两个小厮也吓唬了一番,跟他们说,若是把今儿的事儿说出去,两位少爷丢在半路的事儿可是大大不妥,以安远的性子必然会狠罚他们。

    两人怕挨罚,加上皓思又交代他们,不许把事儿说出去,自然不敢说,皓思还吩咐小厮,特意回到了庄子上,把老蔡叫醒,叫他赶着车回了侍郎府。

    后儿就是吉日,安远这个大管家管着两府的事儿,还要操持亲事,忙的脚丫子不再鞋上,难免有疏忽之处,加上亲眼瞧见两位少爷平安归来,也就放心了。

    老蔡酒醒之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如今黑不提白不提的,他可捡了大便宜,自然不会主动说起遇上兴儿的事儿,这事儿就在眼皮子底下瞒了个结实。

    安远忙着赶到内院,看了看布置了差不多的喜房,嘱咐了自己婆娘几句,又奔着安然这边儿来了,商量后儿喜宴的事儿。

    安远过来的时候,安然正在灶房做点心,最近天天都做,都是皓思皓玉最喜欢的,安然知道,越是这时候越不能忽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年纪小,即便再懂事,也不可能真正理解大人的世界,对于他们爹娶后娘,肯定会有抵触,哪怕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这么想。

    从昨儿皓思为了见谢氏,在嘉言书房外跪了一上午,就能看出来,即便谢氏罪大恶极,却是两个孩子的亲娘,血浓于水,母子之情永远无法改变。

    安然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些两个孩子喜欢吃的点心,让两个孩子能高兴一些,她今儿做的是皓思最喜欢的七彩水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