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晋砺 > 第一四二章 伊人独行歧路,俊彦齐聚名园

第一四二章 伊人独行歧路,俊彦齐聚名园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郭猗说,目下,陈才人出宫,身份不止于“天使”“中使”“中大人”,而更像是皇后的私人代表,她打交道的,不止于王公文武眷属,也包括“王公文武”本人。

    她虽自称“婢子”,但没有一个“王公文武”敢真将她当作“婢子”,即便宗王见她,都是平礼——她敛衽,对方一定作揖还礼。

    品级略低的官员,对她多有“过礼”——长揖到地;其眷属,甚至有对她行拜礼的。

    煊赫如此,向伊请托,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吧?

    意外,不过是你一个人的意外。

    何天自然而然的想其一个人来——东汉安帝乳母王圣之女伯荣。

    这位伯荣牛叉到什么程度呢?

    两件事足可说明:

    其一,汉安帝的老爸,为清河孝王刘庆,安帝即位后,追封老爸为孝德皇,山陵曰甘陵,伯荣作为“中使”,“致敬甘陵”,排场极大,“朱轩骈马,相望道路”,这也罢了,关键是——

    “使者所过,威权翕赫,震动郡县,王、侯、二千石至为伯荣独拜车下”。

    划重点:“王、侯、二千石”对伯荣行拜礼。

    另外,“发民修道,缮理亭传,多设储偫,征役无度,老弱相随,动有万计,赂遗仆从,人数百匹,顿踣呼嗟,莫不叩心”。

    其二,伯荣通于故朝阳侯刘护从兄瑰,刘瑰娶伯荣为妻,乃得官至侍中,并袭刘护爵。

    这是非常离谱的,彼时,刘护的同产弟刘威尚在,袭爵,怎可以轮到一个从兄?

    这碗软饭,味道实在太好了。

    史载,伯荣与其母王圣“扇动内外,竞为侈虐”,“出入宫掖,传通奸赂”。

    目下,阿舞当然还不比伯荣,但会不会终有一天,也变得同伯荣一样?

    如果阿舞真的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何天……很难过。

    但,仔细想想,他了解阿舞吗?

    其实不了解,而他也从未真正有心、费心去了解。

    阿舞对他,好是真好,好到叫他怀疑,她是不是喜欢自己?他不晓得这是不是错觉?或者,阿舞对他好,仅仅因为他的识见智谋,对于皇后来说,不可或缺?

    然,现在看来,不说“识见”,若仅仅是“智谋”,也未必是“不可或缺”了。

    对于皇后,何天的感觉,同样五味杂陈,要说“好”,皇后对他,也是真好,何天因卫氏而同皇后“分手”,但有一说一,皇后灭卫瓘门,其实是一报还一报,同时也为消除隐患,无所谓善恶,更非针对何天。

    何天既不肯再为皇后服务,也就很难再对皇后施加影响,愈往后,关系愈淡,欲有所影响,愈难。

    还有一个贾谧,他的地位,超然于贾模、郭彰之上,据郭猗说,朝野乃至市井圜圚间看贾谧,几与储君无异,已经有人暗地里喊他“贾太子”了。

    请托贿赂,直接找上贾谧的,倒是不多——高攀不上呀。

    贾谧自己,似乎也不屑于蝇营狗苟之事——他也不缺钱;事实上,贾谧的起居服用,室宇崇僭,器服珍丽,歌僮舞女,选极一时。

    贾谧素以才学著名,他最大的兴趣,乃是招揽天下名士,拿他自己的话说,“开阁延宾,大兴文章。”

    “他周围的一班人,”郭猗笑说,“都说贾长渊‘汉之贾宜,不能过也’。”

    “他周围的人——都有哪些呀?”

    郭猗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去:

    “渤海石崇、欧阳建,荥阳潘岳,吴国陆机、陆云,兰陵缪征,京兆杜斌、挚虞,琅邪诸葛诠,弘农王粹,襄城杜育,南阳邹捷,齐国左思,清河崔基,沛国刘瑰,汝南和郁、周恢,安平牵秀,颍川陈畛,太原郭彰,高阳许猛,彭城刘讷,还有……对了,中山刘舆、刘琨。”

    何天轻轻“哼”了一声,“郭彰也在里头……这就是啥‘二十四友’了?”

    郭猗笑道,“对!原来你也听说过这个名号?”

    顿一顿,“其实,想往贾谧身边凑的,远不止‘二十四友’,不过,其余人等,在贾谧眼中,等而下之,看不大上就是了。”

    何天想起贾谧“案牍劳形、等因奉此”的自况,心说,贾明公,你整天忙着“开阁延宾、大兴文章”,哪儿有时间“案牍劳形、等因奉此”?

    朝局如此,隐忧愈重,何天却不知何以措手足?

    踌躇良久,最后——

    算了!既不得要领,那就暂且抛开不理吧!

    眼不见,心不烦。

    眼见者,是春暖花开,既如此——

    老子游山逛水去也!

    *

    何天向李秀发出“同游山水”的邀请,美其名曰,“剑舞于山水之间,天滋地养,日精月华,也是精进之道”,还郑重其事的当面、双手向李老师呈递了一份请柬,而李秀也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拒绝了。

    何天颇以为憾,若这份请柬不是当面呈递,而是送到“藏师”的“金屋”,李老师有足够的时间犹豫,说不定,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就答允了呢?

    唉,错过一次感情进阶的良机!

    不过,俺并不丧气。

    机会这种东西,是可以被创造出来滴,过些天,看俺如何再接再厉?

    这一回,就让俺独享山水之乐吧!

    话说,大半个冬天,几乎天天被李老师虐,也该出去松快松快了!

    何天将云英、雨娥、小厮、御者、车马都留在别墅,自己手拄竹杖,腰悬长剑,脚蹬木屐,独自徜徉山水间。

    云、雨本来要求随侍的,但何天坚决不允——婢女随从跟着,哪里还有“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的意味?

    话说,这是何天第一次“腰悬长剑”。

    何天学剑,大半个冬天下来,学的还是木剑,他曾经试探着问李老师,啥时候换真剑啊?

    李老师很不耐烦,“欲速不达!你现在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于是,只好趁着游山逛水的机会,意淫一下,过过干瘾了。

    过去一年,何天的“游山逛水”,其实以“游山”为主,今天,想着春水初生,就正经“逛水”罢!

    何天走山腰的车路,由东而西,与山脚下的谷水,遥遥平行。

    他心胸舒展,脚步异常轻快,一气走了十多里,地势愈走愈低,终于,前头传来淙淙的水声——应该是一条注入谷水的支流。

    转过一个山坡,果然,眼前一条宽阔的谷涧,清澈见底。

    两岸坡度平缓,各色野花风中摇曳,何天步入花丛,沿岸折而向东北。

    走了三四里,谷涧折而向西,隐有人声传来。

    欢声笑语,不止一人。

    何天亦不以为意,恁大洛阳,胜日寻芳泗水滨者,自然不会只他一人。

    但转过涧湾,不由大大一怔。

    十余丈外,竖起了一道极长的帷幕,由岸边向北延展——竟看不到尽头!

    也即是说,前路,完全被这道帷幕挡住了。

    帷幕之外,站着十余名挺胸凸肚的苍头。

    何天心里嘀咕,这又是哪家权贵啊?封路啊?过分了吧?

    他若上前“借路”,不管对方是谁,当然无有不允,但这样一来,就得交接应酬,何天可是一年多不同任何士大夫来往了。

    颇为踌躇。

    绕路,不大现实;回头,心有不甘。

    正在犹豫,只听得帷幕那边,一人遥遥喊道,“哎哟!那不是何常侍吗?”

    何天一怔,遇到熟人了?

    一个苍头颠颠儿的,一边儿小跑,一边儿点头哈腰,“常侍!”

    何天看时,却不认得,“纲纪客气,贵上是?”

    苍头满脸堆笑,“常侍不认得我,我认得常侍——我是侍中的长随!”

    略一顿,“侍中——贾侍中!”

    啊?

    如此说来——

    苍头指一指帷幕,“侍中就在里头,常侍少候,我去通报!”

    此时折返,是不可以的了,何天只好站定等候。

    不多时,帷幕掀开,苍头前引,后头四人,快步走来。

    为首一人,正是贾谧,遥遥朗声笑道,“云鹤!你终于栖落凡枝,同我这个俗人为伍了!”

    何天趋步迎上,长揖,“天信马由缰,没头没脑的,就冲撞了明公的雅兴,告罪了!”

    贾谧一把抓住何天的手,大笑,“撞得好!撞的好!春日迟迟,你我知己,邂逅于名山之麓、幽涧之滨,不亦乐乎?”

    顿一顿,“来!我替你介绍!”

    指一指右手边的人,“这位是此间主人,姓石,字季伦!”略一顿,“二位也算是神交,今日终于谋面了!”

    石季伦……石崇?

    哈,介么说,我误打误撞,闯进了金谷园?

    或者,这里还不算真正的金谷园,只是其外围?

    是了,这条涧,照地理位置,应该就是金谷涧了!

    何天、石崇见礼,互道仰慕。

    这位大晋第一富豪,中等身材,相貌平平,但筋骨强健,眼中精光闪烁,隐隐透着一股剽悍之气。

    嗯,像个打劫商旅的!

    有一种说法,老爹石苞临终之前,没给石崇留下啥财产,石崇之发迹,是他担任荆州刺史之时,竟然行劫来往客商,致成巨富。

    这个说法,略显夸张。

    倒不是说石崇干不出打劫治下商旅的事,而是——打劫打成天下第一富豪?

    不过,靠打劫,赚到“第一桶金”,完成“原始积累”,还是很有可能滴。

    贾谧转向左侧后方的两人,“这是一对贤兄弟——二陆双俊!兄,字士衡;弟,字士龙!”

    陆机、陆云?

    哈!

    帷幕那头,所谓“二十四友”,不会都在吧?

    如是,西晋文坛精华,可就叫我一网打尽喽!

    只是这对“贤兄弟”的形貌,颇出何天的意料——

    哥哥陆机,身材高大,体格雄健,国字脸,浓眉大眼,意气昂扬,一张嘴,声若洪钟,小吓了何天一跳——

    这是此时已名满京华,不久的将来,将成为西晋文坛领袖的人物?

    不晓得底细的,还以为是位赳赳武将呢!

    弟弟陆云,却是样样反着来——体格纤弱,足足矮了哥哥一头,瓜子脸上,始终挂着谦和的微笑。

    您不说,谁能想得到,这是一对同胞兄弟?

    或许,只是“同胞”,不是“同产”?

    又或者,一个随爹,一个随娘?

    何天心说,哥哥的样貌,对于其人来说,其实不是好事,因为很容易叫人误会,以为其人有领兵作战的能力?

    特别是其人的祖、父,皆为当世名将,那个……家学渊源嘛!

    若哥哥的样貌,仿佛弟弟,原时空,司马颖还会以其统领大军吗?

    不领军,自然就不会打败仗,不打败仗,被人谗害的机会就小得多了。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见礼,何天微笑说道,“‘二陆入洛,三张减价’,今日之会,‘三张’在否?”

    贾谧大笑,“不在!不在!那三位,没有与今日之会的资格!”

    所谓“三张”,是彼时同样以文学著名的三兄弟——张载、张协、张亢,陆氏兄弟自吴国来到京城后,

    名动一时,时人乃有“二陆入洛,三张减价”一说。

    何天如是说,倒教视天下士若无物的陆机略略一怔,然后,难得的谦逊了两句。

    贾谧携了何天的手,“走!云鹤,今日俊彦毕至,皆是一时之选,再加上你……真正山水生辉!”

    我猜的没错?“二十四友”都来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帷幕处,苍头掀开幕帘,贾、何并肩而入。

    何天眼前一亮!

    别有洞天啊!

    岸边,随坡就势,错落有致的分布着十几座阁、堂、亭,这些建筑,除了以青石铺就的道路相连外,还以窄而浅的石渠相连,渠水引自谷涧,石渠宛转曲折,这——

    嗯,这是“曲水流觞”啊!

    目下,每一座阁、堂、亭前,都有或一二、或二三人,或坐或立,临渠把酒。

    贾谧双手一击,朗声说道,“各位!我来介绍!这一位,便是何云鹤了!”

    何天含笑,做一个团团揖。

    众人神情、动作不一,有的矜持——安坐不动,有的热络——本来坐着,立即站起,不过,不论或坐或立,都作揖还礼。

    贾谧转向何天,“云鹤,我就不一次过介绍了——这样,流杯到谁跟前,我就给你介绍谁!”

    顿一顿,“当然了,流杯到了你跟前,你也要作诗的!做不出来,也是要罚的!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