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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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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庄子上来了两位御厨之后,原来的管厨房的和灶上的大师傅统统都被抢了活儿。可人家地位摆在那里,御厨啊!庄子上这些人哪有跟人叫板的底气。再说人家手底下确实有真本事,这做饭是看手上功夫,做的好就是好,做的不好众人也一尝就知道,半点做不了假。

    这次月饼和中秋家宴,就是这二位挑头,月饼馅儿做了三种,咸的是火腿月饼,甜的就是李思敏点的桂花芝麻月饼和最普通不过的豆沙月饼。

    阿青喜欢豆沙味儿的,李思谌怕她吃了甜的过不多久又犯恶心,有意和她争着吃,两人分着把一块儿月饼吃了个干净。

    就三个人同桌吃饭,自然不用碗碟罗列,山珍海味的使劲儿往上凑。正相反,连凉菜带热菜一共才六个,不过这六个菜却把三个人的口味都顾着了。

    阿青尝了一口汤,抿起唇笑笑:“这汤真好。”

    “好就多喝点。”李思谌替她盛了满满一碗。

    李思敏瞅了一眼——好歹她虽然个头儿不大,可总归是个会喘气的大活人。这哥哥嫂子恩爱的要命,全然视她如无物。

    这真让人憋气。

    不过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在这儿有点多余。

    好在阿青没有疏忽大意忘了小姑子:“是不是闷了?咱们人少,也没叫班乐舞什么的来助兴。”

    “不用不用。”李思敏摇头,眼珠一转,笑着问:“大哥的笛子吹的就很好,一般人是比不上,让他给咱们吹一段儿吧?”

    这话换个人,换个地方说,李思谌准翻脸。可是李思敏就瞅准了他在阿青面前从来都是温和体贴的好丈夫,肯定不会反驳她的话的。

    李思谌能说什么呢?一个是现在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妻子,一个是现在越来越不怕他的妹子。

    “好,那我今天权充乐工。给二位献艺解闷。”李思谌微笑着说:“要是觉得伺候得还成,还盼夫人与小姐打赏一二。”

    李思敏含着一口茶,闻言差点喷出来。硬咽下去之后被呛得拼命咳嗽。阿青还好,没象她那么失态,可也忍笑忍的两肩直抖。

    桃叶从屋里把笛子取来,李思谌不忙接笛子。又吩咐她:“这会儿入了夜,风也凉了,给夫人取件斗篷来。”

    阿青说:“我不冷。”

    可她的意见没人采纳,很快斗篷也被取了来,桃叶替她系上带子,才退到一旁。

    李思谌取出笛子。笑着问阿青:“想听什么曲子?”

    李思敏抢着说:“我来点我来点。今天是过节。先吹个应节的听听。”

    李思谌点头说好。

    他吹了一曲《秋月》。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遥遥挂在墙头边树梢尖。

    李思敏已经吃了个八分饱,拿着半个石榴在手里抠着玩。听他曲子吹的宛转轻扬,拿起牙箸敲着盘边打起拍子。

    夜初色苍然,夜深光浩然。

    叮,叮的敲击声清脆明朗,就象岩下流泉,水滴声声。

    稍转西廊下,渐满南窗前。

    阿青托着腮看着这对兄妹。

    他们长的并不相象。李思谌五官异常精致。眉峰眼角仿佛丹青妙手细心勾画。夫妻俩夜半无人私语之时,阿青曾经和他开玩笑,说他如果生成女儿身,必定是个绝色美女。

    笛声悠宛缠绵,阿青着迷的看着他。

    况是绿芜地,复兹清露天。

    晚风吹过,树影摇移,可以感觉到那拂在脸上的仲秋凉意。

    一曲吹罢,余音袅袅,阿青和李思敏一起击掌叫好。

    李思敏笑着说:“托嫂子的福。今天我的耳朵也过了个好节。”

    李思谌把笛子放下,阿青已经替他斟了一杯温过的玉露酒。李思谌接过来喝了,指了一下李思敏:“这曲不能白听,你的琴呢?上次还从我这里坑了一把琴去,学的怎么样了?”

    李思敏顿时皱起了一张脸:“我……我怕惊着人,万一嫂子回头被我吓着可不好?”

    她一面说一面给阿青使眼色,盼着嫂子替她解围。

    可要不说夫妻才是同林鸟呢,阿青在这时候坚定的站在了李思谌那一边:“弹的好不好不要紧,反正又没外人,咱们自己图一乐。碧莲,你快去把你家姑娘的琴取来。”

    碧莲很识时务——世子和夫人都这么说了,自家姑娘再挣扎也不过是负隅顽抗,成不了气候的。

    很快李思敏的琴也被取来了。

    这琴比寻常的琴要短一些,阿青虽然不太懂,可是看琴身古朴雅致,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便宜货色。

    李思敏洗了手,有点别别扭扭的坐在了琴凳上。

    “真要弹吗?”

    阿青比了个催促的手势,李思谌瞥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赶紧识相的弹琴别废话。

    李思敏苦着脸……她要琴的时候是觉得这琴看着有趣,就刚拿到手的时候还学了几天,后来就没了兴致,这琴也就束之高阁在那儿放着落灰用。

    “弹呀。”

    “呃……弹个啥?”李思敏觉得腿有点儿颤。

    “来个拿手的。”知道她估计就是个半瓶水,李思谌也不指望能点歌了,自由发挥吧。

    拿手的?

    拿手的……

    李思敏手弯如鹰勾,用力的拨了一下弦。

    阿青和李思谌面面相觑。

    这音色有多么生硬哪,而且听不出个调子来,忽高忽低,忽尖忽哑,简直比他妹的弹棉花还难听。起码人家弹棉花的还有个节奏感呢!

    一旁站的桃叶、碧莲和其他伺候的人,那表情都起了变化,看起来仿佛有人往她们嘴里硬灌了一口醋,这醋里可能还撒了芥末和臭腐乳,个个那表情都难以形容。

    “咳,你这弹的什么?”李思谌感觉她这琴曲都能驱鬼了,此曲一出,连鬼怪都得给吓得退散。

    “阳关三叠……”李思敏极其心虚。

    “哪一家的阳关三叠是这调儿的?”虽然她已经停下来不弹了,李思谌还觉得那魔音犹在耳边回荡,震得他一边脑袋都跟着隐隐作痛。

    “我……谱忘了。”

    阿青笑着打圆场:“我不太懂啊。不过听着……怪热闹的。”

    原谅她吧,她实在无法违心的说出好听二字来。

    “嫂子,你来一个吧?”李思敏赶紧祸水东引。

    “我?”阿青失笑:“我可没学过这些。”

    “不要紧不要紧。不会奏曲,唱一个也行。不会唱的话,讲个笑话也行。”

    总之只要把大家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走就地。

    今天过节,高兴。阿青点点头说:“好。那我也讲个笑话。”

    她讲的是一个吝啬鬼的笑话,很老套了没什么新意,可是李思谌兄妹还是很捧场的都笑出声来。

    酒足饭饱,吃了吃了,乐了乐了,李思敏识趣的先一步告退。说自己困了想先回去睡。体贴的给人家小两口留出空儿来。

    碧莲也早就把她的斗篷取了来,她一起身赶紧给她披上。

    碧莲挑着灯笼,扶着她往前走,还不忘嘱咐:“姑娘脚下当心,这石子路不平。”

    李思敏回头看了一眼,哥哥也正扶着嫂子起身,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别提多殷勤了。

    “姑娘?”碧莲等在一旁,轻声催促。

    “走吧。”

    今天过节是冷清了些。可是比从前过的舒心、自在。

    就是……看着哥哥嫂子这样恩爱,她心里有一点发酸。

    她也想要那么一个人……能不离不弃的守在一起,快乐时可以一起欢笑,疲惫时有人可以扶她那么一把。

    “这还是咱们头一次在一块儿过中秋呢。”

    “是啊。以后每个中秋,咱们都一块儿过。”李思谌的手小心的放在她的肚子上:“明年咱们家就多出一个人来了。”

    月亮又大又圆又亮,象个银盆一样高悬空中。月光皎洁明亮,四周星月都相形失色,黯然无光了。

    是啊,明年这时候,他们的孩子也已经来到这世上了。

    “晚上咱们在窗户底下睡吧?”阿青看着月亮有些着迷的说:“咱们晒着月亮睡。”

    晒着……月亮睡……

    李思谌毫不犹豫的点头:“让她们在这儿铺床。咱们就在这儿睡。”

    阿青只是说说,没想到李思谌答应的这么痛快,根本没有反对的意思。

    “我在野地里住过。”李思谌并不觉得想晒月亮睡觉是什么大事儿,又不是没晒过:“幕天席地的胡乱对付,出门在外就不能挑剔。”

    阿青有点心疼他,想想从前的事儿又笑了。

    “我也在月亮底下睡过的。”

    “什么时候?”

    “还小……大概八岁?”阿青说:“那年夏天天特别的热,在屋里怎么都睡不着,就跑到屋外去睡了。把席子往青石板上一铺,拉条被子,感觉比屋里好些,没有那么闷。”

    “睡的舒服吗?”

    阿青摇头,很诚实的说:“不舒服。青石板太硬了,外头还有蚊子,一直在耳边嗡嗡嗡嗡的。没捱到天亮,只好又回屋里去了。”阿青比划了一下:“但凡露在外面没盖严的地方都被叮起了包。”

    李思谌不厚道的哈哈哈大笑。

    现在的条件当然不是阿青过去在乡下能比的,床榻用最快的速度铺陈好了,阿青和李思谌并头齐肩躺着,正好能看见那一轮大大的月亮,虽然隔着了一层窗纱,望去加了一层柔光似的。

    真好……这样赏月多省劲儿啊。

    不管站着赏坐着赏走着赏……反正都不如躺着赏的舒服。

    “这几天看你精神好多了,胃口也还好。”

    “嗯,我觉得再过几天,咱们就能动身回城了。”

    “这不急,等太医来看过再说。我让人把车里铺陈的再舒服些,毕竟路可不算短。”

    “那也不算长啊,咱们可以把路分成两天走,那就不会赶的太匆忙了。”两人枕在一个枕头上,起先还躺的挺直板的,渐渐就走了形,阿青的头都枕到李思谌的肩膀上了,李思谌也侧过身,展开手臂揽着她。

    过了中秋之后连着几天阴雨,不过太医带来了好消息,阿青现在身体状况回城完全没问题了。

    那剩下的就是预备收拾东西回城了。

    出来一趟,行李多出好几倍来,除了庄子上的物产,剩下全是这段时间别人送的各种礼物。李思敏的行李也不少,这么一来光是要装行李的车就得多预备出好些辆。

    当然了,她们可以乘车先走,行李倒不急,慢慢跟在后面就是。

    陈妈妈的脚还没好,石妈妈这些天忙里忙外,郑嫂子和马嫂子这两人也不白给,差事上手很快,替她分担了不少差事。郑嫂子本来就是管库的,在心细这一点上和陈妈妈颇为相象。马嫂子的男人是管车马的,她自己原来身上并没有什么要紧差事,这一回为了得着差事,还给石妈妈塞了一包碎银加上一对包金的镯子,这本钱下的可太重了。

    要知道虽然现在暂时能得着肥差,可陈妈妈伤一好,自然还会把自己的差事拿回来,马嫂子下这么大本钱,到时候却两头落空,既不能长久的捞着差事,又损失了这么一大笔钱。

    看起来这是铁定赔本的买卖,马嫂子又不是蠢人,就是不知道她图的是什么。

    石妈妈一刻没放松的盯着她。

    夫人眼见着这几天就要动身回城了,她要真想干点什么事,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要说能做手脚的地方,最容易被盯上的就是吃食这一块。

    但是厨房里有两个御厨在那儿盯着,那两人不愧是在宫里拼杀出来的,粘上毛比猴儿都精,厨房被这两人把持的滴水不漏,一点儿破绽都寻不着。世子夫人如果常出门,那还可以算计。可她出门很少,即使出来散散步走动走动,前前后后跟从的人有一大拨,想要弄点什么意外、突发事件出来也是很不容易的。

    还有就是往衣裳,往屋里做手脚了。

    这两样她都盯得紧,一点不敢懈怠。

    但是马嫂子从领了差事,操持过节,一直到现在节都过完夫人要回京了,她并没有什么异动。

    石妈妈有点疑惑,难道她真的判断错了,马嫂子其实没问题?或者她只是个烟幕,真正动手的是别人?(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