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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陆者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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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的锁龙镇。

    东面百姓街巷,引车贩浆,往来络绎,生意好的酒楼客栈,更是灯火通明,一片人间烟火气。

    西面罪民住所,冷寂如坟场,空落落的街巷,连野猫都不肯光顾。

    而这东西两面由一道河流隔开,经纬分明。

    陆缺走在西面街道,悄无声息,好似孤魂野鬼。

    一路沿墙角、树影潜行,避开月光,渐渐靠近镇子出口。

    陆缺越发谨慎,大气也不敢喘。

    罪民住所所在的街巷,没有好听名号,为了便于管理,就按照甲乙丙丁的顺序命名,“甲字巷”位于排头。

    到了这里,距离小镇出口已经不足百步。

    但这百步之间,乃是一片平坦广场!

    视线开阔,一览无余。

    跑过去一只耗子,恐怕都会被把守镇口的公差察觉,何况是人?

    陆缺心急出镇,把这茬儿忘了,此时悄然站在“甲字巷”转角,背贴墙壁,斜瞥了一眼,见巷子以外,满地月光如水,半点影子都没有,才又想起来。

    哎,此路不通!

    其实作为流放之地,朝廷官吏建设布局,早就把地利因素考虑进去,哪儿会轻易留下空子?

    陆缺由甲字巷溜到庚字巷,探查另一面的出口。

    结果也是如此。

    街巷与镇子出口之间,刻意保留了一片空旷。

    陆缺不肯轻易放弃,闪身藏入一株老柳树的密集枝条中,窥探把守出口的公差。

    夜里防卫严密,出口处,竟有十六位公差。

    个个带甲跨刀,其中有八人,背后还背了“牵机弩”。

    此弩威力非凡,能在百步外,深入青石两三寸,倘若有三十个老道精干的弩手配合,就连先天宗师都能射成筛子。

    陆缺此前都不知道,镇上的公差还配备了持牵机弩弩手,心里感慨万千。

    “夜里防卫怎么会如此森严?”

    他有些胆寒,放轻脚步从庚字巷离开。

    瞎走乱转,不经意到了河边。

    这条流经锁龙镇的河,名为玉干河,水面宽有八丈,河上架了两座石拱桥,贯通东西。

    到了晚上,桥上也有公差值守。

    陆缺没敢去石拱桥附近,就在偏僻河段的柳荫中坐下……漫无目的愣着河面的乌篷船,有些焦虑。

    到底怎么才能出去?

    半盏茶功夫后。

    玉干河对岸,一个中年人摇摇晃晃地走到乌篷船上,钻入船篷,很快便鼾声大作。

    陆缺还待在原地,看着乌篷船地微微泛动的水波,忽然心头划过一道电光,眼眸亮了起来。

    可以,走水路——

    从河底而行,避开公差。

    打定注意,陆缺立即在地面摸索了一阵儿,找到块大小合适的鹅卵石,深呼吸一口气,抱石入水。

    他担忧惊动对岸船家,动作非常轻。

    一点点地淌入水中,直至河水完全没过头顶。

    河道中央,深有一丈半。

    陆缺走了下去,勉强睁眼,看不到多远距离,但方向还辩得清,便踩着柔软的泥沙,逆流而上,渐渐向锁龙镇出口靠近。

    玉干河河面平缓,河底的水流却颇为湍急,每迈出一步,都感觉有千重阻力!

    可以往生活,何尝不是如此?

    身处逆流,怀揣重物……

    陆缺心里憋了一口气,在这种环境,越发觉得不服,心怀激荡,脚步坚定,硬是沿着河道走了两里半!

    这时。

    已经出了锁龙镇!

    陆缺耳朵里进了些水,嗡嗡乱响,但还是依稀听到公差们的谈话声,渐渐地被拉在身后。

    只不过仍不敢掉以轻心,又走了小半里,才从河底出来。

    上岸后。

    陆缺未及喘息,便感觉浑身无力,一下栽倒在河岸鹅卵石上,艰难翻了个身。

    只见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眼眸中血丝道道,像是丢了大半条命。

    他剧烈地喘息了一会儿,口中不断咳出河水……

    但心里却觉得轻松了。

    出来了,总是找到一条路!

    哪怕真是丢掉半条,也值。

    ………

    当晚。

    陆缺没有进山,寻找野兽炼化,等休息过来,便仔细勘察河道与镇子出口、周边的环境,规划出更短更隐蔽的路线。

    仅需一里多。

    一夜大耗体力心神,到近四更天才回了家。

    浅浅睡了一觉。

    醒来后,陆缺气色十分欠佳,无精打采,不过这倒是掩盖住了融血境的痕迹。

    挺好。

    早上到木匠铺做工,一路过去,街上气氛有些不对。

    毕竟,昨天告示已经贴出来。

    “凡罪民揭发罪民习武者,免罪民税一年。”

    罪民收入微薄,罪民税是开销大头,如果免一年,就能喘喘气,那当然……想找个习武的罪民出卖了!

    陆缺从玉干河上石桥经过,前往木匠铺,两位青年坐在桥栏上打量行人,目光不善,明显是准备做这出卖人的勾当。

    这两人是对兄弟。

    兄长名叫马承忠,长了张端正方脸,但却气质却有几分流里流气,嘴里叼了根纤细的木材棍,用舌头来回搅动着。

    弟弟马尽义,气质有些阴郁,但不怎么说话。

    两人的父亲是一位刑名师爷,办起案子来,认钱不认人,造下好几桩冤假错案,草菅人命,因此被判了腰斩,他们俩是遭受牵连,才被流放到锁龙镇。

    瞧见陆缺低头走过来,马承忠从桥栏跳了下来,拉住陆缺,压低声音,“陆兄弟,你做木匠活常走街串巷,知不知道谁家里有石锁石锤?”

    陆缺咧了咧嘴,这家伙把自己当傻子了呀!

    傻就傻,不引人瞩目最好。

    “我在柳记药房和同安镖局看到过石锁,同安镖局还有石锤呢,特别大。”

    马承忠解释道:“我说是咱们这样的罪民家里。”

    “啊?那不知道。”

    “真不知道?”

    “不知道,我得赶紧去干活了!”

    “……”

    陆缺径赶往木匠铺,洒扫庭除,解木料,锯木板,能不外出,便尽量地待在木匠铺后院里,尽可能地隐藏自己。

    没办法,镇上像马家兄弟那样的有心人可越来越多了。

    得更为谨慎。

    一日无事,熬到了夜里。

    陆缺再次溜出家门,沿着事先规划好的路线,穿行玉干河河底,离开锁龙镇。

    从河底出来,月色仍如昨夜。

    凉风吹拂,草木清新。

    陆缺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定了定神,奔向烟气缭绕的远山。

    锁龙镇渐渐被抛在了后面;罪民的身份,一时也消失无影。

    心里畅快,一路狂奔疾行。

    到了山脚下,陆缺身上的衣物干了大半。

    他倒也顾不得这些,目光灼灼地看着巍峨山脉,像是看见一座金山,呼吸急促,心脏怦怦跳动着。

    仅停滞了一瞬,就飞身跃入山林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