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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是胡不是楚(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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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夜幕降临的猴急猴急。

    还未落锁,深宫已被暗夜吞噬。

    废殿耸立在掖庭一隅,因倒了一面围墙,却仿佛大开殿门,对各路人马持欢迎姿态。

    配殿里亮着一盏昏黄灯烛,地上小火炉上熬煮的汤药咕嘟咕嘟冒着白气,反映出有人想再被抢救一下、好苟延残喘活到八十大寿的美好愿望。

    昏睡了半日的胡猫儿此时已醒了过来。她侧着身子看着坐在小杌子上熬药的明珠,满怀歉意道:“不该将你牵连进来……”

    她白日在慈寿宫时,因着事态紧急,唤了“路子广”的明珠前去给萧定晔报信,自然是牵连了明珠。

    然而被牵连的,又何止明珠一人。

    “天花”疑云的风波,受到牵连的,除了慈寿宫里的宫娥太监们,首当其冲便是废殿众人。

    在太后苏醒、太医战战兢兢进了慈寿宫,化解了天花疑案后,废殿众人已被全副武装的侍卫们拘在原处两个时辰。

    要用来烧死疑似带病体的柴火,现在还堆在废殿院里。

    天花乌龙固然事后被解除,侍卫们也未真的点火焚烧废殿几人一狗。然而被宫里如同草芥对待,显然伤了众人的心。侍卫们退去后,几人一狗抱头痛哭,废殿一片惨淡。

    然而给废殿众人灵魂一击的并不止于此。

    皇帝身边的红人杨临杨公公,在受了皇帝差遣,郑重其事的出现在废殿门前时,不仅送回了昏迷的胡猫儿,还送来了慰问品。

    名贵药材、衣裳和首饰。

    这是什么世道啊,众人慨叹。

    始作俑者获得功臣一般的待遇,无辜受牵连的人还饥肠辘辘,连稀粥都未能喝上一口。

    如此强烈对比,简直是灵魂暴击啊。

    好在明珠知晓其中事。

    她见猫儿十分愧疚,极通事理的谦虚道:“姑姑说的什么见外话,我们是一家人。”

    猫儿被这碗鸡汤灌的分外感动,鼻子一酸,落了一点两点矫情泪。

    汤药熬好,明珠倒进粗瓷碗中吹温,端去炕边,扶着猫儿起身,低声道:“快喝吧,喝到明儿,姑姑脸上这吓人的玩意就能去掉。”

    演戏演全套,主要讲究个起势和收势。

    猫儿脸上的葡萄皮固然不是天花症状,可既然伪装的逼真,便要顾着其发作过程。要等一等才能卸妆,免得被有心人发现其中的蹊跷处,戳破了今日这场戏。

    猫儿支起身,端了汤药喝过一口,苦的呲牙咧嘴,叹道:“真命苦,怎地混成了药罐子。”将碗推开不愿再饮。

    明珠忙忙劝阻:“姑姑,药不能停……”

    明珠不是柳太医,没有有情人之间的怜惜。猫儿没有蜜枣可以吃,只得咬牙饮过汤药,立时下了炕,前去三条腿的桌案边捧了凉茶漱过口,方忍下了欲呕之感。

    明珠在火炉上热上了馒头和小米粥,等着慢慢温热。

    屋子里气闷,猫儿披了披风要往外去,明珠忙忙劝阻:“姑姑哪里去?太后命姑姑禁足半月,可不能违旨。”

    猫儿并不走远,只站在檐下看雪。

    夜里无风,雪花一片又一片,在空中轻轻摇摆。然而无论有多不情愿,最终依然要落去地面。等人踩上去,便与污泥混在一处,保不住周身洁白。

    天边一亮,闪现一朵灿烂烟火。

    各色亮光聚成朵星辰花,欢欢乐乐的往天际涌去,只顾着一瞬间的辉煌,完全不操心下一瞬的陨灭。

    猫儿忙忙招呼明珠一同看。

    两人站在檐下,看着天边烟火不停,将半个天都点亮。

    明珠喃喃道:“五殿下的第一位侧妃,定了。”

    星辰花是大晏的国花。

    星辰花在天边亮起,代表皇家有要事庆祝。

    比如与民同乐时的年节,比如新生皇子的降临。

    还比如,皇子定亲。

    重晔宫。

    萧定晔进了书房,随喜忙忙为他解下披风,宫娥端上准备好的醒酒汤。

    萧定晔端过汤饮过几口,转身坐去了椅上。

    随喜忙摆手支使宫娥退下去,紧紧掩了门,不等萧定晔相问,复述着白日收到的各种信息:

    “太后的解药已经制成,方才已送来,今夜就能开始服用。”

    “拘禁坑道工匠们家眷的地方,已全部找了出来,暂时未打草惊蛇,等最后再一举解救。”

    “铁匠们为大营改制的兵器已就位,殿下回了营就能献兵器。”

    “营里的探子已将王五宝的真实身份散布了出去,等殿下几日后回营,营中上下都会知道王五宝便是五皇子。”

    萧定晔一身酒气,却并不显醉意。随喜每说一条,他便点一回头,或补充或叮嘱两句。

    待随喜说完消息,住了嘴,萧定晔方蹙了眉,追问:“没了?”

    随喜怔忪了一瞬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放去他面前的案几上:“胡猫儿昨晚传来的信。”

    纸条上几个歪歪斜斜的字:“亲事议定之时,能否操心解药?”

    他不由想起今儿在慈寿宫里瞧见她的情形,想起他说的那句“你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他低声问道:“她今日可受了罚?”

    随喜忙道:“胡猫儿只被禁足,并未受重罚。”

    萧定晔点点头,想着今日发生之事。

    院中一亮,高空烟花骤然绽开,映照的窗纸仿似白昼。

    他推开窗,瞧见夜幕中的朵朵星辰花,没头没尾道:“一共几位?”

    随喜一愣。纵然他已算萧定晔腹中的一条虫,此时却也猜不透主子话中意。

    萧定晔却不再问。

    一共几位妃子,他明白的很。

    他乃中宫所出,婚配的妃位为一正四侧,比旁的几位皇子多了两位侧妃。

    他抬手提笔,在纸上随时写着人名和家世。

    正妃,兵部尚书李家,虽为二品,掌握着兵部实权。好亲事。

    今日定下的第一位侧妃,吏部侍郎乔家,从二品,触及吏部的核心权力。好亲事。

    他抬头思忖半晌,问道:“侧妃人选,还有哪三家?”

    随喜方明白他方才是何意,忙忙回道:“一家是户部侍郎司徒大人府上。

    一家是楚侯爷府。

    最后一家为还有北犁府尹阿尔汗大人府上。

    明儿和后日,便要为主子定下司徒姑娘和楚姑娘。

    阿尔汗姑娘要等阿尔汗大人上京述职时再定。”

    萧定晔跟着随喜所言,将余下三家写在纸上。

    司徒家。

    阿尔汗家。

    楚家。

    笔尖在“楚”姓之上盘旋,忽的划拉了去,在一旁替换上“胡”字,又怔忪半晌,开口问道:“司徒姑娘和阿尔汗姑娘,都是什么性子?”

    随喜这回是真的要冒冷汗。

    主子三番四次的相问,他都对答不上来,实在失职。可这几位姑娘,主子此前极少关注,也没遣人去打听过品性啊!

    他战战兢兢道:“能入了太后和皇后的眼,总归不会太差……吧?”

    萧定晔的笔尖又在纸上徘徊。

    兵部尚书李姑娘,貌似与她合伙做买卖?能合伙的,至少关系不赖,不会处处压着她一头。

    今日定下的吏部侍郎家的乔姑娘,在宴席上看着十分文静,应该也不会向她使绊子。

    她今日在皇祖母事情上立了大功,只要有皇祖母护着,加上她的机灵,纵使他偏着她些,也该无妨。

    他今日在定亲宴上饮了一些酒,心绪颇有些澎湃。

    那就打铁趁热吧。

    他站起身重新披上披风,同随喜道:“带上解药,我们去探皇祖母。”

    *——*——*

    废殿里,猫儿吃过馒头,喝尽米粥,叮嘱着明珠去歇息。

    由歇息又想到了昨儿夜里的事。

    她讪讪道:“其实我……不怎么吃人。也很少疑神疑鬼。你昨夜哭了半晌,今儿又忙乎了一日,快快去歇息。”

    明珠出了废殿,长吁一口气。

    潜伏了这么久,终于能同胡猫儿参与秘事,这算是完全取得她信任了吧?

    雪花依然飘散,天际的烟火早已停歇。

    硕大的皇宫,竟连偏僻的废殿都能闻到烟火的气息。

    猫儿阖眼睡去,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时,忽的睁了眼。

    四周寂静,硫磺气息中混杂了一丝洋葱或是榴莲的气息。

    炕前一个黑影,不知已站了多时。

    猫儿瞬间清醒,压低声音问道:“谁?”

    暗夜里,黑衣人的声音轻轻响起:“今儿在慈寿宫,太后之事可被人发现?”

    猫儿闻着这狐臭味,心知是此前曾交过手的泰王暗卫。

    她却并不接话,只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缩去了一边,战战兢兢问道:“你是谁?谁派你而来?”

    黑衣人冷漠道:“难不成还有多方人马差遣你?”

    她立刻回嘴:“倘若是旁人来套话,我不小心说漏嘴,岂不是拿自己小命冒险?”

    黑衣人静站半晌,向她丢了个什么东西过去,打在她面上,弹进她手臂中。

    她忙忙下地点了灯烛,瞧见手里的小药丸正是豆绿色,心中不由一松。三颗,她手里已有三颗解药。

    她此时方回着黑衣人的话:“太后的什么事?为什么会被发现?太后怎地了?”

    黑衣人一把扯住她衣襟:“你老实说,莫耍花招。”

    猫儿伸长手臂,艰难的将灯烛抓在手上,凑在了自己脸颊旁。

    一瞬间,她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疱疹被照亮。

    黑衣人立刻缩手,一步跳开,抚着发麻的手臂和头皮,急急问道:“你真不是天花?”

    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如若真是天花,慈寿宫早已被封禁。

    他抚着手臂,再不敢细看她的脸,只追问道:“你连续几日为太后上妆,可发现她有何异常?”

    太后故作坚强的姿态,猫儿明白其混淆视听的意图。

    她立刻摇头,却又似是而非道:“太后面色隐约有些苍白,不知是否天寒受凉所致。”

    他立刻追问:“只是苍白?没发觉其他异常?”

    猫儿摇头:“我今日和太后被关在一起近两个时辰,并未发觉旁的不妥。后来太后去榻上歇息,我更无法和她搭话。”

    黑衣人疑道:“嗜睡?”

    他记下猫儿所言,只继续道:“这回提前给你送解药,不是来供着你。主子有新指示。”

    猫儿心下咯噔一跳,手中冒了虚汗。

    上回的指示是让她大冬日往河里跳,险些丢了一回小命。这回又该是什么?

    她咬牙等着他继续。

    他冷冷道:“半月,主子给你最多半月的时间,爬上龙床,为皇上侍寝。若成不了,你就不用活。”

    心头血一瞬间上涌。她大惊失色,颤颤悠悠道:“可……可太后今儿……罚我禁足半月……我不能出废殿一步……”

    他并不理会她的为难处,冷冰冰道:“如何见到皇上,你自己想法子。记住,半月。最多半月。”

    房门一掀,一股寒气直直扑进来。眼前人影一闪,黑衣人已然消失。

    简陋废殿,猫儿靠在炕墙上,惨白着一张脸不发一言,只有墙上贴着的“阴间三巨头”笑而不语。

    *——*——*

    慈寿宫,寝殿。

    太后睡眠浅,寝殿向来不留值夜的宫女儿。此时,太后、萧定祖孙两人压着声音的谈话已进行到半途。

    太后的愠怒已过,此时口吻开始缓和:“她同你父皇有了那般传闻,无论真假,都不可能再同皇子有头尾。莫说侧妃,便是一个小小的夫人,都不可能有她。你平日胡闹损毁的是你的名声,哀家绝不许你令整个皇室蒙羞。你回去吧。”

    萧定晔心已凉了半截,只挣扎道:“求皇祖母开恩。孙儿此前虽有些风流的名声,然这是第一回瞧上……”

    太后“啪”的一声拍在案几上,一字一句道:“你若一意孤行,哀家只能食一回言,将她立刻赐死!”

    天上的雪花成片掉落,火红的风灯从慈寿宫缓缓往重晔宫方向而去。

    站在各宫门前等着落锁的太监冷的抖个不停,瞧见萧定晔和随喜一路过来,心里念了声佛,立刻哈着腰,急等着这对主仆行过,好锁了宫门回被窝里去。

    萧定晔肃着脸过了一道宫门,再过了一道宫门。

    到了一处岔路时,却住了脚步。

    随喜明白,这条岔路是通往掖庭。

    掖庭里,有个不正常的宫娥,名叫胡猫儿。

    雪花一片片落下,粘在气死风灯的灯罩上,一瞬间便被烤化。

    萧定晔呼出一口寒气,抬脚回了重晔宫。

    “今夜去将楚侯爷灌醉。”

    随喜觑着萧定晔的脸色,低声探问道:“灌醉到何种程度?”

    萧定晔低头往桌案上的纸张上看去。

    在那纸上,“楚”姓上被粗粗一笔划拉了去,旁边写着一个铁画银钩的“胡”字。

    他冷冷道:“灌到后日定亲宴他参加不了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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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强调一下,本文1V1。角色身在其中可以被蒙蔽,大家火眼晶晶,可不能被蒙蔽哈。要相信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