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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9 到了塞外,你便成了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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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朝致力于安抚川渝军民,设立云南宣慰使司,分封滇地诸族各部期间。汴京方面,由巡院侍卫司派出的密谍,也已纷纷奉旨赶赴东面沿海各处市舶司,进行安排部署,专门排查由吴国以州走海商的名义,而驶往契丹的船舶。

    而蜀国为魏朝奇袭,覆亡的实在太快,不止引起南面越、楚等国的恐慌...消息传至塞外,而让那一支格外关注中原时局的游牧势力首领知晓时,也使得他的心头更为沉重,直感到要复兴河东李家霸业的希望也变得更为渺茫......

    陕北麟州,位于后世陕西省最北端,而处于眼下新秦县地界的长城以北。

    此间位于陕北连绵耸立的长城,起初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魏国为保障边境而开始修筑,而后秦国在此设上郡,沿边修葺加固,昔年秦朝大将蒙恬,便曾统领三十万大军于此处进发北伐匈奴...而先前位于燕、赵、秦治下的长城连接在一处,此间遂又以新秦而得名。

    一直到了隋朝文帝时节,突厥集结四十万兵马由此大举入境,突破长城防线,而纵兵大肆掳掠杀戮...是以隋朝又开始修筑这片处于陕北地界的长城,先后五次动用民夫一百四十多万,而历时二十三年...所以麟州新秦,历来都是中原抵御塞外游牧民族入侵的要隘之所。

    位于麟州的长城以南,便是转而归顺于魏朝的折家治下领地。长城以北,便是地处后世内蒙古自治区西南部的鄂尔多斯草原...距离名义上已属于魏朝下辖疆域的边关以北六十里,但见葱葱郁郁的草原上星罗棋布,有大批人马便在此处支起了毡帐,而就地休歇整顿。

    有些头戴毡帽、身穿皮袄,而做典型游牧族民扮相的汉子正在洗刷着卸下鞍鞯的马儿身子;也有些人驾轻就熟的捡拾着随大股人马迁徙过来的红牛粪便,并堆积在支起的泥灶下,不久后,便有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

    还有些生得壮硕的汉子正打着赤膊,而与前来迎战的对手进行角力摔跤,周围也有大批族民席地而坐,瞧着中间扑跤比拼的壮汉,时不时的叫好喝彩。

    只是猬集在此处架起毡帐整歇的人马,其中大多数先前本是后唐横冲都、三讨军下辖的沙陀族裔军士...先前在中原从戎征战,本来与其他势力的汉儿将兵也看不出有什么分别。可是如今他们当中一些人即便保留着曾经的衣甲,但从言行举止看起来,活脱脱就是在塞外长大的游牧族民。

    忽有数十骑自东面飞奔而来,后唐余部将兵循声望去,瞧见位于那拨人马前列的李嗣源之时,也纷纷起身施礼。

    然而遁入塞外草原至今,李嗣源饱经风霜,虽然气度依然十分威严,可从貌相上看来,他沧桑老态也已明显了许多...两鬓大片发髻已呈霜白色,脸上沟壑更为深邃,而李嗣源面色凝重,朝着周围眺望过去,却忽的叹声说道:

    “魏人覆亡晋阳朝廷,这等大恨,固然与我军势不两立...可魏帝速灭蜀国,又兼并大片疆土,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有雄才伟略,只是魏朝更为强盛,可叹我复兴大业,看来更是遥遥无期了......”

    “主上,虽然魏帝再灭蜀国,且兼并两川进程之快,也着实出乎我等意料...可魏朝北与契丹久后必然交恶,南面又有吴、楚、越等诸国各怀鬼胎,这疆域越是广袤,调度军旅,也就越发难以兼顾。

    而我军东抗契丹,招揽塞北诸部,再聚拢些部族兵马,但凡形成气候,也有机会趁着魏朝无暇兼顾时大举南下。如此收复故土,振兴帝业还有指望,您也莫要过于忧虑了......”

    李嗣源身边,安重诲策马跟随,而出言安抚道。然而瞧他脸上神情,虽然是有意要鼓舞自家主公,只是说道收复故土、振兴帝业之时,也着实没有什么势在必得的信心。

    虽然李嗣源宣称继承后唐帝位,也已按他正史轨迹更名为李亶。只是眼下在茫茫草原上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就地支起的牙帐当做王庭,也更似是游牧民族推举可汗的贯例...还要时刻小心提防魏朝、契丹双方的大举围剿,这个所谓的后唐皇帝,也着实太过落拓......

    所以再与其他部族首领打交道,李嗣源也拉不下那个脸,而以朕自称。安重诲等心腹近臣,便只是以主上做为敬称,重新光复后唐江山社稷的夙愿,也只得压在心里,否则有些话在现在这等处境下再讲出来,也只会显得更为寒碜。

    而李嗣源驾马又途径一处毡帐群,就见此间一个新近归附的吐谷浑部落族民向他胡乱施礼之后,便立刻又忙于瓜分不久前寇钞掠边而强夺来的物资。

    李嗣源深恨耶律阿保机,但是也不能只是冒险盯着契丹人掌控的领地去袭扰掳掠...魏朝大军班师回朝,而后发兵入川速灭蜀国。毕竟南面相对更为富庶,而塞外物资更为匮乏,还要诱之以利,竭尽所能的拉拢草原上其余不肯臣服于契丹的部落归附投效...那么眼下就算尚还不具备大举南侵的条件,也总免不了要伺机寇钞掳掠南面已属于敌国治下的领土。

    然而李嗣源就见那些吐谷浑族民大声笑骂着,分取着器皿、首饰、衣袄等从边地汉民那边抢夺的物品,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些耳环、手镯、发钗...乃至明显是女子所穿着而更为鲜艳的衣裳。然而更为显眼的是,那些饰品,衣裳上面,或多或少都沾染着些殷红的血迹,甚至还有耳垂、断指仍夹杂在其中......

    李嗣源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又瞧着有个族民抓起件女子衣裳,便把脸贴上去用力嗅着,旋即语调中满是淫邪之意的高声调侃,又立刻引得周围同伙一阵张扬的哄笑。

    李嗣源本为塞外出身,蕃话胡语精熟,当初他一个沙陀人,便还曾以契丹语对着契丹人大骂我势必要将你们屠种灭族...而义兄之一的李嗣恩,又是吐谷浑人,所以李嗣源大概能听出那些吐谷浑族民话中含义。

    而这些方自寇钞掳掠回来不久的吐谷浑族民是在说,还是汉家女子的肌肤更为光滑粉嫩,受用起来更为舒坦,只可惜刚才那个容貌姣好的,才只让五六人快活一番,尸体便已经凉透了......

    李嗣源的面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可他尚还未言语时,安重诲便赶忙催马赶至身侧,而低声言道:

    “主上,我军要拉拢吐谷浑、黄党项、逸利、越利诸族当中对契丹甚为不满的部落,而塞外苦寒之地,部族南下犯边劫掠,本来便实属常事...目前拉拢得几支部落,之所以原因听从主上调遣,也全因他们也需要我军更壮声势,以便于他们攻契丹、袭魏境而掠获更多的钱粮财物......

    而寇钞掳掠,当然也难免杀伤民家。以我军目前的处境,要以重利诱之,也唯有任从这些部落放手劫掠,当真不便设厉法约束......”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可是这些人掳掠所杀的平民百姓...当初不也是我大唐治下子民?”

    李嗣源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旋即喟然又道,语气中也透着股忿然而又无奈的意味:

    “河东李家虽为沙陀胡人,但当年义父受前朝册封为河东之主,此后非但顾盼中原,与诸藩群雄争霸,还可保境安民,而震慑得塞外诸族不敢大举南侵...如今我固然要收复失地,只是辗转至塞外,再图杀回故土,却也只能祸害黎民百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