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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天不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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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冲上去就傻眼了,那官兵不是“兄弟”们说得那么弱啊。

    其实,那些贼匪也不是说假话,只是掂不来自己多少斤两罢了。

    却是这些贼匪占据龙湾山,做了不少摅掠之事,官府怎能视而不见。

    只官府又有苦处,麦城统共一千土兵,这山里几处匪窝,虽乌合之众但也两千多人,单一个龙湾山就有六百多。就是逐个剿灭,那军队也会大伤元气。

    麦城镇守将军清楚,这手下土兵比不得风野城的兵。

    倒是围而不攻是个好法子,把贼匪困在山上,没得吃时总要下来,我以逸待劳围而歼之。

    可这大军守着,要运粮草要花钱,这钱谁掏?

    闹吧,闹大了朝庭才会重视,才会给钱。

    要么就是风野城驻军来收拾吧,也该他们出这力,军资多出自我们麦城和前面塔城,你们屯田能有多少粮!麦城的事儿也该你们尽些力。

    贼匪却是不知天高地厚,击败了土兵几次虚张声势的围剿,便当是自己能耐地上天了。

    结果风野城的军队真的来时,贼匪们又是轻敌又是猝不及防,几处贼匪几天里便被消灭殆尽。

    吴撇子看那瘦脸将军指挥着,官军冲过来片刻便砍倒几个喽啰后,猛然就明白了,真干上了,自个干不过。

    诶,那不是“讨吃子”嘛,却原来当了兵。这般能耐的人都在这里,这仗能打得过吗!

    能耐的小兄弟都说让我跑了,我还不跑?我傻呀!

    吴撇子不傻,吴撇子拼命地跑。

    偌大龙湾山,自有藏身处。但藏得也憋屈,寨子里隘口上放哨的窝棚里能遮风避寒的地方都不敢去,怕官军搜了来。只在山洼子荒草丛里藏了,也还是提心吊胆,生怕搜了来。

    倒是藏得对,别些个逃得脱的都急着下山去,哪想到官军已在附近村子里驻防了。这些个土匪平日里抱着团仗着人多,凶神恶煞刀子斧头砍个人不当回事。落了单时却如丧家之犬,虽还是疯咬,但心里慌了。要吃饭就得往有人的地方去,一旦露了踪迹就是人人喊打。

    也有伤了杀了百姓的,但更多的是被山民打死或捉住的,遇着官军就更不用说了。

    先先后后,龙湾山上逃脱的土匪终没几个活命的。

    吴撇子在山洼子里又冻又饿又困又怕,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藏了两个日夜。

    实在是着不住了,再山洼里猫着,恐怕就是死狗一条了。

    逃时急,也不知这会儿是在哪里,只记得是山道上往西面跑的。按日头辨方向摸揣着往东面走,得回隘口去,先寻些吃的。

    又困又饿迷迷糊糊,腿拉不展腰伸不直走走歇歇,眼看着日头快要落山了,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只寻不见隘口。

    这条命怕是留在龙湾山了,吴撇子的腿再也迈不动半步,就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天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当什么土匪啊。酒没喝着肉没吃上,命丟这疙瘩了,还是个饿死鬼。

    老天爷唉,你可真照看我吴撇子,这土匪才当两个月唉。这官军早不来晚不来咋偏赶着我吴撇子来呢,我三十的人了,当回土匪容易吗,好歹让我当上几年偿着那当土匪的甜头再死啊。

    罢了,罢了,这忍饥挨饿冻得哆嗦都不会了,还不如死了干脆。

    努着劲爬到那山崖上,就这儿吧。再看看,能不能一下子就摔死,别不够高摔个半死。

    要摔就得摔死,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地儿,摔个半死不活可糟了,那不是把我放地狱里炼嘛。

    得看好了,怎么也得五六丈高。

    探头看看,高低倒也差不多。还得看看有没有草窝子,要摔就得照实了摔。

    高,看不仔细唉,还是我这眼给饿花了。

    奶奶的,还真有草窝子,还不止一处,灰灰黄黄的。

    这草窝子古怪,怎都是方的,长得齐整。

    唉,这草窝子怎会是方的呢。

    奶奶唉,那不是我们住的石屋子的泥顶子嘛。

    天老爷,是我的石屋子唉!

    真是天不绝我吴撇子,天不绝我啊!

    一下子来了力气,连滚带爬下了山拐到那石屋处。

    还有,还有。

    破了口的瓦罐子里还有水,灶台上也散乱着些糠面窝头。

    这可都是救命的啊,这真是天下最好吃的食儿了。

    吴撇子吃了喝了,寻了个门窗还好着的屋子,搜腾了几床破烂被褥,厚厚地捂了美美地睡了一觉。

    睡得天昏地暗,再醒来时,日头天中间端端地照着。

    吴撇子忽生后怕,我怎这般大意,睡得这般死,若那官军还没走岂不糟糕。

    蹑手蹑脚出去探看,倒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就是都死光了那尸首也该在呀?若不是山道上寨门囗到处可见的血迹,吴撇子真会怀疑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四下里死悄悄的,除了风声,再没一点儿动静。

    估摸都死光了,想那“枣核”兄弟也没能逃脱,只不见一个尸首。

    几天前还闹哄哄的隘口,这就荒得碜人。

    碜人,走哪儿身后都跟着个人似的。

    要真是人还好,只怕跟着的不是人啊!

    硬着头皮,上上下下石屋子里搜腾遍了,衣服前襟子兜了一堆糠面馍头,手里拎了一坛还算满的水回到屋子里。

    虽有干柴,但不敢生火。好在天冷,那馍馍虽干但还没馊,冷吃了些,垫着被子靠墙坐下思忖,既然这寨子已废,官军已去便不会再回来,这里一时半会儿还是安全的。

    倒是山下人生地不熟的,下去了遇着山民官军时说不清个来路,还不是给逮了去。

    暂且在这里避避风头。

    思量定了,便石屋子里藏了,冷水冷馍将就着,睡也不敢再踏实地睡。

    只那冷水冷馍吃了几日,尤是吃过苦经得起造的吴撇子,也受不了了。

    寻了些散落的生米面,又去隘口寨门上张望了,确没半个人影。

    急慌慌点了柴火烧水搅和了半锅又是米又是面的汤,热乎乎喝了,顿时舒坦了许多。

    可惜寻着的生米面太少,那些糠面馍馍也都有了馊味。便又寻思着得上山上大寨去,那里人多房多,便是官军搜刮过,多少也剩得些生米面。

    趁着肚里汤水还闹腾出些热乎劲儿,捡了根树棍子便向山上走。

    到得山上出了一身臭汗,只心里却是个凉啊。

    惨啊,也是个死悄悄的。

    寨门烧得只剩几个黑黢黢的桩子,地上散落着些未烧尽的炭棒子。

    往里走,土屋石屋的门窗都烧得砸得没个完整的。

    骡马棚子已成了平地,零七散八横着些烧焦的梁柱,灰都吹得尽了。

    心里拔凉,可有睡的地儿?可寻着吃食?

    比那隘口还惨。

    且先看看,咦,哪里的声响?

    莫不是风吹得那破了的门窗不安稳地响。

    不,怎象是砸墙的声音,哐哐嘡嘡。

    吴撇子忽地一声冷汗,人?还是鬼?

    忙靠定了墙,握紧了树棍子,定了定神挪着步寻着那声音去。

    是那间屋子里发出来的。

    小心着探出头去,那不是大当家的屋子嘛,并排连着的三间,还拐着个厢房。

    那屋子正是大当家的上房,窗户已烧没了,声音正从那间发出来。

    吴撇子猫下腰蹑手踱脚溜进厢房,厢房的窗户烧掉了半拉子,窗纸已烧得尽了。

    吴撇子趴在那半拉子窗户边,透过两个破窗子正看到房里。

    甚么在动,白乎乎脏兮兮两个团子,两只羊?

    “找着了,当家的。”

    天,是人!两个披着羊皮的人,出声了,听那话还是自己人。

    “找着了?快拿出来啊。”

    天,这声音是五当家的,五当家雷斧头。

    吴撇子心里一喜,五当家还活着。正要出去,忽生出一想,这两个在做甚么?那个又是个谁?山寨破了,又不知五当家和什么人做什么,且先莫出去。

    正思忖着偷看,方听见一声“哎”,忽见一个白团子猛地一动,又是“嗯”一声闷哼。

    却是另一个白团子便倒了下去。

    吴撇子惊得目瞪口呆。

    还没有惊破胆,心里随即明白了,五当家把那人杀了。

    莫不会把我也杀了?慢慢猫下腰,离了那窗转过身贴着墙站定了,死死捏住手里的棍子。

    听得响动,是皮靴踩在地上的动静,渐渐去了。

    天老爷,这都什么事,活的死的都吓人。

    这五当家的,还敢出去见吗?

    吓得吴撇子不敢出去,从晌午到第二天早上,愣是破房里靠墙坐了一夜。

    天方亮,硬着头皮悄悄地每个房子里挨个查看。心里做定了,你若杀我,只与你拼了。

    只是寻遍了,再不见五当家的影儿。

    回到大当家的上房,看那趴地上的人,后脑勺上血糊糊的。大着胆用树棍子翻过来,吓得一退险些跌倒。

    那死人眼瞪得好大,吴撇子也认了出来,却是一同守隘口的小头目,虽不熟也搭过话,人都唤做“马蛇子”的。

    再看那墙上刨开了一个洞,那土墙厚,里面是个四四方方的窟窿。

    吴撇子顿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