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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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就是我的药……

    这句不着边际的话竟然让伏心臣片刻怔忡。

    他真的是岳紫狩的药吗?

    如果他真的是岳紫狩的药,岳紫狩和他一起应该会越来越好才对?但现在看着,怎么倒像是越来越执迷了?

    伏心臣叹气:“我不是药,我救不了你。你看你现在,越发的……”

    “越发的好了。”岳紫狩说,“有了你之后,我每天能睡得着,也能好好纳食了。”

    伏心臣怔住了:“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以前……”

    “我从前总是噩梦连连,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岳紫狩看着要强,但此刻却毫不介意地袒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伏心臣也不清楚,岳紫狩如此干脆地露短,是因为信任伏心臣呢、还是因为知道这样可以博取伏心臣的同情?

    伏心臣不知道该说什么,随手翻起了搁在桌边的一本经书。

    岳紫狩的执迷使人害怕,伏心臣却不敢直言,只将一页揭开,指着上面的句子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岳紫狩答:“这句我知道。”

    “是吗?”伏心臣小心看着岳紫狩。

    “我还知道后面的,”岳紫狩又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伏心臣凝视着岳紫狩。

    岳紫狩讲经的时候十分淡然,仿佛一名超脱的高僧,谁曾想,他的执迷妄念却比孽海还深。

    “按照这经书的说法,爱不是什么好东西,无常难得久,还使人忧惧。”伏心臣又道,“是吗?”

    “事物总有两面。”岳紫狩说,“好比缅栀花,既能入药治病,但也有毒。”

    伏心臣听到岳紫狩提起这一句,忽而又恍惚起来,想起那个迷离的梦境。

    仿佛有谁告诉过他,缅栀花是有毒的。

    伏心臣忽而张嘴说:“我想去看看那一棵缅栀花树。”

    岳紫狩顿了顿,才说:“好。”

    伏心臣没想到岳紫狩那么快就答应了,禁不住感到意外。

    伏心臣下意识地动了动脚上的镣铐,床脚上的铃铛随之发出悦耳的脆响。

    “我戴着镣铐怎么去?”伏心臣问。

    岳紫狩低下头,跪在了伏心臣的脚边,这姿态低顺得让人惊讶。

    还没等伏心臣反应过来,伏心臣脚腕上的镣铐就“啼嗒”一声松脱了。

    伏心臣才意识到,岳紫狩跪着把他的脚镣给解锁了,现在,伏心臣的脚感觉到了久违的松快。

    “夫人,我们一起走吧。”岳紫狩站起来,握住了伏心臣的手。

    伏心臣被岳紫狩牵着离开了紫台。

    当户外的空气扑面而来时,伏心臣发出些许感慨:终于又来到室外了。

    无论紫台里的换气系统多么先进,但暗室里的空气始终是比不上外头的新鲜的。庭院空气中混杂着的阳光与鲜草的味道是无可比拟的清新,令伏心臣闻着也感到心旷神怡。

    然而,伏心臣没走几步,就已经失去了新鲜感了,反而涌起一股异样的不安:这偌大的庭院里空无一人,只有岳紫狩与他二人而已。

    这个认知让伏心臣甚至觉得繁茂的花草也有寂寥之态。

    岳紫狩将伏心臣带到了那一株缅栀花树面前。

    庭院里种植了不少缅栀花树,但这一株是最特别的——大概因为这棵树最古老,长得也最粗壮。伏心臣对这棵树感到有种怪异的熟悉感,忍不住伸手抚摸粗糙的树干。

    因为想起了那个朦胧的梦境,伏心臣伸手折下了一枚花骨朵,看着白色的树汁缓缓流出。

    “小心些,夫人。”岳紫狩提醒道,“树汁有毒。”

    伏心臣略带疑惑地看着岳紫狩的脸,似乎想要看清楚什么。

    岳紫狩的面目却在伏心臣的眼里渐渐变得模糊,犹如洇染了的水墨画一样。

    他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顷刻之间,便脸色发白地往后仰倒。

    在他昏厥之前,还依稀听见岳紫狩急切的呼唤:

    “夫人……夫人……夫人!”

    从声音听来,岳紫狩是难得的、真的慌了。

    这样的慌张,在岳紫狩身上确实是很少见的。

    伏心臣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伏心臣醒来,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鼻子能闻到一股医院特有的气味。

    岳紫狩就坐在床边,发现伏心臣醒来了,便俯身认真地盯着伏心臣的脸:“夫人,你醒了?”他抚摸伏心臣的脸颊,十分爱惜。

    伏心臣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嗓子发痒,便干咳了几声。

    岳紫狩立即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扶着他起来,让他慢慢喝下了。

    伏心臣喝了水,喉咙上的干痒便缓解了不少,但脑子里还是一片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你突然晕倒了。”岳紫狩说,“让我好一阵担心。”

    伏心臣皱眉:“我的身体怎么了嘛?”

    说起来,被关在屋子里的这几天,伏心臣也总是十分困乏。

    岳紫狩见伏心臣醒了,就顺手按了服务铃,此刻,护士和医生也都推门而入,替伏心臣做一个简单的诊断。

    经过了一个简单而快速的初步检查,医生下定论说:“你这情况有可能是早期信息素紊乱症,我建议再做一个详细的检查。”

    岳紫狩却说:“怎么会忽然得这个病?会不会搞错了?”

    “早期的症状是不太明显的,所以建议做一个更精密的检查。”医生回答。

    “好,那劳烦医生了。”岳紫狩相当礼貌地说。

    于是,医生便和岳紫狩、伏心臣定下了做检查的时间,便带着护士离开了。

    岳紫狩柔声安抚伏心臣,说:“你别担心……”

    伏心臣总觉得很乏力,便靠着枕头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有人敲门,进来的竟是伏建丰和乔蓉容。

    伏心臣见到了父母,十分惊讶。

    他以为岳紫狩将自己关了这么些天,是肯定不会让自己见父母的,谁承想父母就忽然出现在面前了?

    伏心臣都呆住了。

    伏建丰和乔蓉容却不知道伏心臣这些天是被关起来了,自然也不知道伏心臣的想法,只走到床边,关切地说:“听说你身体又不舒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紫狩柔和地说:“医生说要再做个检查看看,但估计问题应该不大。”

    “那就好。”乔蓉容点头。

    岳紫狩与伏建丰、乔蓉容夫妇二人讲话的时候神态自然柔和,并没有一丝异样,就好像他和伏心臣确实是恩爱夫夫,正在丈人、丈母娘好好聊天一样。

    伏心臣好几次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岳紫狩把我关起来了”。

    岳紫狩与老丈人、丈母娘说了一些闲话,便站起身来,说:“你们许久没见,一定有好多体己话要说吧。我先去跟医生谈谈夫人的情况,你们慢慢聊。”

    伏心臣心下一顿:他真要把我放了吗?不然,他为什么单独放我和父母在一起?

    可伏心臣这念头还没转过一瞬,岳紫狩就半蹲下来,握了握伏心臣的手,说:“你要乖乖听话,不要乱跑。”

    说着,岳紫狩便在伏心臣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岳紫狩说的话,在外人看来就是腻腻歪歪的情话,可在伏心臣看来,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伏心臣忽感一股寒意,却见岳紫狩笑容和煦地站起来,告辞一句,便离开了病房了。

    岳紫狩离开之后,乔蓉容便给伏心臣削了个苹果,又说:“你怎么忽然病得这么厉害啊?叫人好担心。”

    伏心臣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地吃着母亲递过来的水果。默默无语了半天,伏心臣忽而又想起了那个梦境,便问说:“我们家小时候养过缅栀花树吗?”

    乔蓉容和伏建丰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伏心臣越发疑心,却装作自然:“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有摸过缅栀花树……还有碰到过缅栀花树的树汁……是有毒的,是吗?”

    乔蓉容叹了口气,只说:“是啊,你还误食过呢,可把我和你爸吓坏了。”

    “误食?怎么误食?”伏心臣问。

    伏建丰便说:“你妈让你去摘点缅栀花回来煮汤喝,你摘的时候不小心吃了缅栀花树汁,腹泻了大半天。”

    说起来,这缅栀花可以入药煮汤,但树汁有毒。不过,毒性也不强,一般而言中了毒就是呕吐腹泻,总不至于要命。但孩子吃了,总归是很让人担心的。

    “不是我们家养的树吧?”伏心臣又问。

    “不是。就是在村口的一棵树。”乔蓉容回答。

    “村口?”伏心臣皱起眉,“哪个村?我不是在采薪县长大的吗?”

    伏建丰和乔蓉容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似乎不太想聊这件事。

    这时候,岳紫狩敲门进来了,也算是化解了这沉默的尴尬。

    岳紫狩进门后,又闲谈了一阵子,才送走了伏建丰与乔蓉容。

    待二老离开了之后,岳紫狩含情脉脉地看着伏心臣,轻抚他的脸颊,说:“你怎么不告诉你父母,我对你做的事情呢?”

    伏心臣沉默了。

    他不是没想过告诉父母的,但他转念一想,告诉了又有什么用?

    岳紫狩的手段使人害怕。就算是身为刑警的父亲恐怕也拿他没有办法。

    再说了,伏心臣也感觉到父母对自己有所隐瞒——他下意识觉得父母隐瞒的事情或许还和岳紫狩有关。想到这一点,自己便也不能对父母完全坦白了。

    这真是可悲啊。

    明明是最亲近的爱侣、双亲,彼此之间却因为无法言说的秘密而透着一股诡异的尴尬。

    岳紫狩轻轻摸着伏心臣的头顶,温柔说:“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好,你能这么乖巧听话,我真是太满足了。”

    “是么?”伏心臣淡淡地说。

    “当然。”岳紫狩像是一个很耐心的长辈一样劝说,“如果你一直这么好,我会让你像以前一样出门、工作、交友的。”

    “像以前一样出门、工作、交友?”伏心臣凝眉,“是指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出门、工作、交友吗?”

    这话带有讥讽,但岳紫狩好像听不出来似的,微笑点头:“对,就是这样。这样不好吗?你也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说着,岳紫狩将伏心臣的手拿起来,贴在自己的脸旁。

    岳紫狩又露出孩子般柔软天真的笑脸了。

    面对这样的笑脸,心软如伏心臣是无法疾言厉色的。他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真是相当无力了。

    伏心臣重重叹了一口气,在床上躺下,不冷不热地说:“我想休息。”

    “好,那你好好休息。”岳紫狩替伏心臣掖好了被子,才款款离去。

    伏心臣在医院里睡了一觉,等醒来之后,就在岳紫狩以及护士的陪同下去了检查室。

    岳紫狩在检查室外等待,伏心臣则和护士一起进了检查室。

    刚一进检查室,他就被吩咐躺在床上。他也乖乖照做了。医生又说:“现在要给你打麻醉了。”

    伏心臣早有准备,便顺从地接受。

    待麻醉剂打进身体之后,伏心臣便渐渐昏沉下去,顺势便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混沌之中。

    等他再次睁眼的时候,意识依旧十分模糊。

    麻醉药的后劲仍然影响着他。

    等他真正恢复清醒的时候,不自觉地吓了一大跳——他根本不在医院!

    他睡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看到狂花山人翘着腿坐在对面,一脸得意的笑容:“这下,岳紫狩得气成什么样子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