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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三 采之欲遗谁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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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没过多久,之惟便出现在了荷苑。众丫鬟早在紫菀的授意下退到了外头,卧室里就只剩了兰王与他卧病在床的柳夫人。还有就是一股淡淡的药香,隐约透着一丝女子的幽香,缠绕在微湿的空气里,有些潮,也有些软。

    之惟走到床边,床上人儿素白的瓜子脸此时因发烧而添了几分潮红,呼吸也比平常粗重,就算离得有一段距离也还能清晰的听见,不像平常午夜梦回时,他睁眼看枕边,只见一汪墨似的乌发,小脸总是隐藏在墨泉的那头,只露出小半边月牙似的面颊,那般静谧安详,教人虽然想却不敢真将那熟睡的人儿扳过来端详——一张床上,总该有一人拥有好梦吧,他总是这样想,即使,两人的梦并不一定相同——同床异梦?此时的他却不由苦笑了下:那现在的她呢?又是在做着什么样的梦?

    昏睡中的断云重又看见了儿时的梦:悠长的岁月像一匹缓缓铺展的白练,是谁的手在上面绘制着一副副水墨图?

    似乎是母亲的温柔浅笑,素手纤纤握她执笔的小手,一笔一画,勾勒出满纸藕花,那泛着荷香的西子湖——“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母亲总是那样含忧带笑的说着,“最是江南好风景,如今却只能在画卷里见了,还有你舅舅,也是。”小小的她恍然大悟,画卷里讲述的故事不仅是花,更是人——那个人在一个离她们最近也最远的地方,那个人在许多人的梦中……

    似乎,女孩的梦也是从这里启程——湖笔游移,执笔的忽就变成了亭亭的少女,一笔笔若有又似无,画不成的是想象中那良人的样子——梦里的他,是那般温文尔雅。春花里吟诗,秋月里抚琴,翩翩然的佳公子,出水莲样的浊世独清。他,该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不该是朝服加身不可接近;他,该是一个眼神就让她心领神会,而不是微笑永恒如海幽深。他该仅有一个家,而不是一座府,该仅有满腹诗书,而不是生杀与夺的权柄……

    忽然有水珠滴到了画图上,晕开一片墨痕……梦到这里,她猛然意识到:该醒了。

    断云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身云锦湘绣月白长衫,那人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病中的人目力不济,更加看不清他眼中的波光。只见他走过来两步,淡声道:“醒了?”

    她嗯了一声。

    之惟听她有气无力,心头不由一软,话也就多了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太医?”

    “不用劳烦太医,断云自己知道。”她淡淡道,“谢王爷关心。”

    房里片刻沉默,终于,之惟轻咳了一声打破沉寂,说道:“你要是心里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别憋在心里,病上加病。”

    断云见他说着就往椅子上一坐,知道他是要长谈,也知道他已有准备。只是自己又准备好了吗?手指在被下攥住了床单,她轻轻道:“王爷还没回答我早上的问题。”

    之惟轻叹一声,随即轻笑:“亏你一直想着,就那么重要吗?”

    “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手在下面攥得更紧,她见他面色微变,眼里流过抹冷笑,并非嘲讽,却是悲哀,如同早晨她问他那句话时的情景——

    那时她问:“王爷几时回的?”

    站在她家绣楼的之惟一时怔忪——此时此地,按常理来说,她本该问他是几时到的——她显然没有烧糊涂啊?略一思索,随即反应过来,她问的乃是他几时回的王府——他没问她昨夜是怎回的家,她倒先调查起他的行踪来了,遂冷冷回答:“你不在的时候。”

    她没多想他言下的意思,紧接着追问:“那王爷知不知道:绿湖真死了?”

    之惟没有再回答她,墨玉瞳中冷光一闪,透出丝凉薄的笑意。那一瞬间,她心像被重锤一击,还未及反应,人已被他腾身抱起。

    现在没料竟又面对他这样的神色,更没料心也又一次隐隐作痛。奇怪啊,不是一直觉得看不透他深沉,却又怎会这样感同身受那笑里的冷清?冷得几乎要冻结所有的言语。然而心疼再大也大不过良心,她迟疑了会儿,还是不能放弃对逝者最后的责任,只是水眸已忍不住又一次湿润。良久的静默等于询问,屏息中,听到之惟终于回答:“知道。”

    身体像坠入冰窟,血液都凝固,只剩了泪珠还盘旋在眶中,断云闭上眼睛,猛地咳嗽起来。

    之惟忍不住走到床边。却见她突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王爷,为什么……咳咳……为什么你不肯放过他们?”

    最后的“他们”似乎用了她全身的力气来强调,却不知正好踩到之惟的痛脚,心里也不知是气那难以启齿的隐情,还是恼面前人的苦苦质问,只见他瞳孔一收,面色一寒:“那是她罪有应得。”

    “偌大天下,怕也只有这里,怀孕生子是条罪过!”她不禁脱口而出,眼见之惟身体一僵,面色已然由白转青,约莫已是气到了极处。刹那间清泪终于泉涌,却不是因惧他发作——他当然能发作——堂堂亲王处置个青楼出身的姬妾何须忍受如此多的诘问?而他一直容忍到现在,是真因为他对她格外不同,还是因为他心里也有愧疚?

    没想到之惟竟没有发作,而是久久的沉默,脸上转了数种表情:忿怒、怅然,以及失望。只听他喟叹一声,神色居然缓和了一些,竟更在床边坐下了,苦笑:“断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好不好?”语调柔软,竟似请求。

    闻言,她心如同冰火交织,两股力量从截然不同的方向像要将芳心撕裂——多想接受他的请求,就此抛开这一切。然而可以吗?苦苦相逼的,不止是自己的良心。

    她闭上眼,不敢再看他的表情。心潮起伏,不禁又牵动了咳嗽。正喘息不定,忽然被人暖在了怀里,靠在那宽厚的胸膛,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带下更多的泪滴,一点点浸湿了那月白衣。然而衣服的主人反更紧的拥住了她,仿佛贪恋这一时温存的不止她一人。

    真想就此沉溺,就此失忆,就此放下所有的道德标准,然而,却不能,人心太小,容不下愧疚与爱去分杯羹。她抬起眼来,端详着面前男子的容颜:明明清俊不似梦里,高贵不似梦里,沉敛不似梦里,却为何还是那么想能有个理由可以安心让他走入梦中?这才明白,原来,等着弄清真相的并不是逝者,而是活着的人在给自己找借口,因为只有知道了真相,才能拥有爱的可能。于是,她问他:“王爷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有悔?”

    之惟紧拥的手臂蓦然一松。

    她心狂跳,手指不知何时早攥的不是被单,而是他的衣角:回答她好不好?告诉她他其实也不忍心,也很后悔,他不是表面上看来的铁石心肠。这样,当想到绿湖和她的孩子躺在冰冷的地下时,她才能觉得享受着凶手的怀抱不是那样的不可原谅。

    谁知,却见之惟微仰起脸来,浮出淡淡一笑:“不,我没什么可后悔的。”

    手心里冰凉冰凉,犹如昨夜冰冷的骤雨,道德正义如同洪水将人淹没,她却还不肯放弃挣扎的寻找最后一根稻草:“那如果昨天我去求你,你会不会肯放过他们?”

    之惟回眸看了她一眼,看见映在她黑眸里的自己,忽然唇角一扬:“不会。”

    “在王爷眼里,人命就这样轻贱吗?!”断云松开十指,用力推开他的环抱,把心割成碎片的不止是良知,更是失落。

    之惟扳过她肩,目光深入她眼底:“你说呢?你不都给我定了罪了?”

    她被他眸光中倾泻的痛苦惊呆,几乎以为是错觉。

    然而所有的流露都只是一瞬,之惟很快松开了她,站起身来,咬牙笑道:“不是吗?呵,在你眼里:人家是救人的佛陀,我是杀人的罗煞!”

    她仍沉浸在方才他流露刻骨心痛的一刹,没听懂他言语,只茫然看他。

    “紫苏、冬霜、血珀、白姜……这些都是救命的好药!”之惟说着说着,忽觉眼眶一酸,忙转过身去,“‘松月冈夜有生坟’——你们师兄妹还真是默契——不思量,自难忘!”

    “王爷怎知?”断云终于醒过神来。

    “我怎不知?这是弘文馆里作弊的老法子,我十岁就会了!你们不过是改用《本草纲目》来编序号:所谓‘紫苏、冬霜、血珀’是苏东坡,‘白姜、陈皮、相思子’是《江城子》,余下药材皆属‘草部’:‘郁金、甘松香、姜黄、防风、檀香、人参、贯众’按照顺序逐一对应词里的第几个字,组合起来就是‘松月冈夜有生坟’,你叫他去挖坟救人,对不对?”

    又是片刻窒息般的沉寂。

    然后——“王爷说的一点也不错。”

    之惟闻言转过身来,望见自己的身影映在她水亮的瞳心,成了黑白分明中的一抹暗色,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轻声却又坚定的道:“断云也没错。”

    轻轻一句却如暮鼓晨钟般敲在他心上,面前人儿洁白清秀的容颜仿佛那晚皎洁的月亮,就是在这样的月亮底下,是谁将他拥在怀中许诺说“永不离开”?又是谁在他怀中绽开莲花般的笑颜,让云影从此落在他无波的心上?

    可为什么他们都要食言?

    “是啊,你没错,你普渡众生怎么会是错呢?”他苦笑着。

    当时的话,音仍在耳,说话的人却早都已忘了吧?原来,看不清现实的只有他,忘不了过去的也只有他。他从来就没落在别人的波心过。他怎么会一直错觉这轮月亮是一抹暖阳?

    普渡众生?!心弦像是被谁轻轻拨动,隐隐荡来仿佛某天的钟声,然而又是什么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只知现下是泪水作祟,泪眼迷蒙中看见他离去的背影,步子那样沉重,身子却又那样虚浮。终于,眼前一切都模糊起来,只听见一记沉沉的关门声,仿佛扣在人心上。

    之惟回到书房的关门声也吓了人一跳——墨景纯正侯在房内,一听门响连忙抬眼,却见之惟满面萧索。从未见过他这般颓唐的人自然又吓了一跳,正想着要不要告退,却被之惟叫住,声音尚平静:“有事?”

    “回王爷,事都办妥了。”他忙收敛目光,余光里瞥见之惟在椅中坐下。

    之惟唔了一声,墨景纯正要借机告退,却听他又问:“是……什么事来着?”

    墨景纯大惊:主子简直失常到极点!虽猜到情由,却也不好多说,只能回答道:“王爷忘了?就是绿湖……”话没说完就被之惟打断:“可有发现?”

    墨景纯垂睫:“没有。”

    “哦?”之惟皱眉:自从紫菀和断云那里了解了来龙去脉,便觉绿湖是先假死后真死,其间必有蹊跷,因此特意叫墨生去查,怎会没有发现?

    只听墨景纯道:“已经仔细的验过尸,尸体上的确没有什么可疑,依景纯愚见:可能是她自己吃假死药吃过量了吧,而至于具体是什么药,恕景纯无能,实在验不出来。”

    这番话如果对她说呢?之惟不禁在心里想,转念又苦笑:算了算了,说又怎样?她早已认定是他害死了绿湖。既没有信任,又谈何解释?走神中,似乎墨景纯还在说什么,他忙收回神思。听得墨景纯又道:“她那个……那个人倒是容易查得紧,一听说绿湖真死了,就自己上吊了,乃是……”

    之惟略带厌倦的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他并不想知道。而墨景纯正为那难以出口的“奸夫”二字发愁,也乐得刹住,忙跳过此话题道:“还有,王爷,绿湖所用的□□我查到了,是‘潮生’,这是江湖上一种很厉害的□□,毒素遍布全身约需六个时辰,再六个时辰便能使全身血液凝成一粒粒的冰珠。而若服食量小则会呈现虚寒之象,但若无解药,最终还是会元阳尽脱而亡。所以,此毒与‘明月’在江湖上并称‘春江双绝’。”

    如果她知道了这些又会怎样呢?只可惜无论是否因是要维持尊严,他都不能告诉她真相:绿湖怀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所以,为了逃出王府,她在他的酒里下了毒。而那天,他之所以会去她那里喝酒,是因为那个中元之夜,他不意回府后竟也看到了一盏河灯,溯洄从之,明灭的光芒背后,绿裳的美人在水一方。那夜,他醉得很快,不知是否因中毒的缘故,还是沉醉在自己心中有关灯的想往。想着,心里怅然更涩然,眼前不由又浮现出那明月般纯洁的脸庞,影影绰绰,他的灯,原来,永远只在水中央。

    墨景纯眼见主子又一次走神,却并没有提醒,他仍是保持着原来的语速,汇报有关□□的调查结果,包括它来自炀谷,还有绿湖原是青楼中人交游甚广,因此不难得到这种□□……虽然清楚对方可能完全没听进去。

    一直等他说完了,又等了等,才见之惟回过神来,果然明显是敷衍的点了点头:“还有事吗?”

    他知道这是赶人的意思,却无奈还有事情要禀,便长话短说:“回王爷,林云起我查过了。”

    之惟终于目光一凝,乌金的眸子随即恢复了往常的深敛,随手端起桌上茶碗,淡淡然道:“说吧。”

    墨景纯也就不敢怠慢:“查到了。王爷是这样的……”

    原来这人事还要从之惟这几天所办的公事说起。自中秋过后,太子竟忽染风寒,告病不朝。众位王爷自然责无旁贷的要为长兄分忧。而朝中这些日子以来,最大事件便是神武案,即使是它的收尾工作也甚是纷繁。身为案件总理的之惟顺理成章的就被摊上了抄家一职。这在旁人看来,兴许还算个美差,可在之惟,却要先怀疑东宫的居心:早不病晚不病,明明是暗中操纵一切,这时候倒要来撇清。不由想到那次面圣后被太子单独拉到一边,言语中显有拉拢之意。他敏感的意识到这是宫争要起,却无意参与,只是满嘴兄友弟恭,却不轻易答应。如太子摸不准他心思,他也同样猜不透对方,因此对于这次派的差事,不敢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财产盘点还是小事,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之惟统统交给了墨景纯查点。而那墨生也果然不负他信任:一面仔细管束下人,言明了要全部登记入册不许遗漏,另一面也私下许了诸人不少好处,比如上下早就悄悄说好了盘点完后同去胭脂楼寻欢,正是符合以风流倜傥闻名的兰王作风。于是乎,恩威并施之下,虽然面对无数珍宝,几十号查抄人员倒也无一人动歪念头。

    金银之事办妥,便要轮到人事。没想到竟在此项上横生枝节——这日,查抄行将结束之时,将军府后院中,之惟被一人拦住去路。

    跪在路央的书生抬起眼帘,乌黑的眸子直愣愣的看来:“在下想追随王爷。”

    之惟不动声色:“你叫什么?”

    “林云起。”

    之惟转头,墨景纯已然指出了名册上的这两个字。

    “你是刘岐的幕僚?”

    “米虫而已。”那人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回答。

    “哦?”之惟回眸望向面前白胖的书生,冷笑,“怎么讲?”

    难得那林云起竟也面不改色,回答:“林某一直忠人不忠事。”

    之惟秀致的眉峰挑了一下:“这么说……你对本王是要忠事不忠人咯?”

    “不,林某对王爷仍是忠人不忠事。”

    之惟怔了怔,然后忽然笑了起来,掉头便走。

    墨景纯手中的名册上多了条浅浅的指甲划痕。

    就这样,查抄工程结束以后,之惟分派给墨景纯的第一桩任务便是调查这林某人。

    “林云起,原名林飞扬。”墨景纯念道。

    “林飞扬?”之惟提盖压茶叶的动作滞了一下,“哪个林飞扬?”

    墨景纯点了点头:“就是那个隆熙三十四年的闹事仕子,靖平十年的山贼军师。”见兰王越过茶碗看过来,忙继续念下去:“林飞扬,江南省人士,出身书香门第,自小便有神童之誉,参加科考果然也是一路顺利,直到会试时,恰逢舞弊案发,他原本已然高中,却被告知此科无效,须得重试。他一时不平,便与一干考生一起签去考官门前闹事,自然并无结果。”说到这里,不由抬眸瞥了对面一眼。

    之惟放下了茶杯,面上没有表情,幽幽道:“你继续。”

    “他只得又参加复试,这回却不知怎的落了榜,心怀愤懑之际便在住所墙上题了几句狂言,谁想竟被同屋仕子告发,冠了诽谤朝廷的罪名,幸得客栈老板通风报信,得以逃出,从此便更加放浪形骸。后来到了靖平年间,也不知是什么机缘巧合,他被掳进了洞庭君山水寨,此后竟作了那班山贼的军师。靖平十年,朝廷派神武将军讨逆,他设计了不少机关阵法,领五千贼子敌我五万水师。最后虽落败被擒,却连刘岐也不得不佩服他那些水上匠心,大约就因此故,暗中将他保了下来,并以他家人相挟,让他为己效命。谁知这林某人有趣得紧,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舒舒服服的在将军府以幕宾的身份住了下来,却是一言不发,一计不献。五年来,从钱粮一路跌至食客,除了身材逐渐发福惹人侧目,他几乎已在将军府内成了个隐形人物。”

    “好个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沉着脸的之惟终于笑了笑。

    “王爷说得是,这次刘岐出事,以他才智,应当早有所察觉,他却仍旧一如既往旁观,甚至不惜被连累在内。”墨景纯的目光从手中资料移到之惟脸上,“这样看来,王爷,他可真是铁了心要当徐庶啊。”

    却见兰王望着杯中茶水,不置可否。墨景纯屏着呼吸,连自己也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会儿,之惟方抬起头来,说道:“既然他有心投靠,便在府里给他安排个位置吧。”语调淡淡的,似已说完的时候,却又加了句:“以后,你也好有个分担。”

    墨景纯心漏了一拍,因这一小小的一步人事安排也许就意味着主子某些心意的转变。纵观各位皇子,除了静王因有宿疾向不理朝政,其余哪一位不是暗中招兵买马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而眼前这一位呢?十年看下来竟一直不动声色,始终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居于各方势力中间,然而树欲静,风却能否停止?他相信身在局内的人应该比他这个幕僚更明白。十载静水无澜终于有了第一次波光摇曳——主动接纳了这样一位谋士,是否意味着一味退避防守的人已有了新的决定?想到这里,他真恨不得能直接问个明白,但也知道,这还不是是时候,也太危险。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履行好自己的护卫之责,保护那人一直到伴他走上梦想中的顶峰。为了这个职责,为了这个梦想,他墨景纯即使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于是在退下之前,他躬身道:“王爷,景纯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之惟笑笑:“景纯什么时候学会吞吞吐吐了?有话直说。”

    墨景纯缓缓直起身来:“这句话实在不当是景纯讲,但景纯毕竟还是王爷的护卫,要担着王爷的安全。这话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进谏:王爷,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次有了绿湖的教训,望您从此小心留意。”这次的事让他警觉小小王府后院不知潜伏了多少他人眼线,更有陷阱——因为这位兰王有着多么众所周知的弱点。

    之惟把茶杯放在了桌上,没抬眼:“你是指断云?”

    “王爷,恕景纯无理说句没规矩的话:柳夫人她实在太特殊了。”

    之惟不知把玩着桌上什么东西,口里“嗯”了一声。

    墨景纯实在忍不住,直言道:“她身份特殊,进府特殊,和别的府的关系也特殊……”话音刚落,便听清脆的一声玉碎之响,什么摔在地上,一地雪霜,他看出来是一直放在之惟书桌上的一个莲花状笔架,“王爷?”

    之惟手里已空,双手都撑在桌案上,沉声道:“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墨景纯咬咬牙:“还有,王爷对她也太特殊了。”

    之惟的目光乍然扫向他,以为他要发火,却没料竟见是一笑:“连你都看出来了?”说着,冷笑的兰王坐回了椅内:“连你都能看出来,呵呵,我还真是对她太特殊了……”边说边笑,最后,突然将手覆到了额上。

    墨景纯知道这时是再是不敬也得不告而退了,忙掩门而出。

    只见阶下竹林旁站的一个胖胖的人影,看见他出来,便要走上前来。墨景纯却向他摇头,自己向他走去:“王爷今天不能与先生面谈了,还望先生见谅。”

    “墨兄客气,林某何德何能劳王爷亲自接见。”原来阶下候的正是新来的林云起。

    “先生不必自谦,王爷实在是遇上突发事情,脱不开身……”墨景纯正拿话解释,却瞥见一抹紫影进得院内,顿时眉头大皱:“紫姑娘?”

    来者正是紫菀,听到他唤就转过脸来,本要狠狠瞪他一眼,目光却在扭转的一瞬蓦然一凝,只是石火光般的一瞬,那一瞬水眸却如同变换了四季,冷热交替,又好像飞逝了流年,日月旋转,然而,这毕竟也只是一瞬的事,就在薄光即将浮上秋水的时候,她已嫣然笑了起来:“墨先生在啊,可是议完事进完言了?”

    墨景纯装作没听出她言下刻薄,回答:“是禀报完了。不过,紫姑娘也请回吧,王爷现在谁也不会见。”见紫菀似是不信,便想做个手势,做时不免瞥眼身边人,见他正欣赏竹林景致,半点不看这边,就比划了个摔东西的样子。

    紫菀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迟疑了下总算依言离去,走到门口时,似乎还不甘心的想回头望望,却最终没有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