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雒阳赋 > 第六十七章。取人性命

第六十七章。取人性命

推荐阅读:弃宇宙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行夜目光微变,抽出靴中的短匕,顺着枝桠往上飞掠,在树顶最高处,朝着那白鹰一飞掷。

    白鹰应声而落。

    窦归荑奔跑着上前,跑出百米外找了许久才找到那白鹰。

    白鹰的腿上什么也没有,窦归荑想着兴许是自己看错了。但看到鸟喙处垂着一缕丝绳,稍觉疑惑,便支开鸟喙,将丝绳将外扯,里面竟是一条极薄的丝布。

    布上以细笔写着:亡马邓以慑权,笼耿阴以固纲。清河之幼子名正,易主之兵乱封源。

    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窦归荑只望是自己猜错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不敢多做耽误,窦归荑跑回刘肇身边,触摸着他微凉的脸庞,清秀的眉目,无声地哽咽起来。

    这太荒诞了。

    “会保护你的。”窦归荑坚定地拂过他的鬓角,“表皇兄,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你。”

    -

    窦南筝意外地发现,这个少年武功的深不可测。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忍着左腿上伤口撕裂地疼痛,定定地看着前方的君骘。看来那一日最初的试探,他便已经是早有打算,隐了大半的功底和她对打。

    君骘肩膀上伤口一直在流着血,邓绥看着心疼不已,知道他也是在勉强自己,这窦南筝也并非等闲之辈,只怕他一招不慎就栽在窦南筝手里。

    而武功并不上佳的梁禅,也正在吃力地和那几个黑衣人缠斗。

    “比想象中,要更麻烦一点。”君骘冷笑一声,“你这副将之职,倒不是空架子。”

    虽说对打了许久,可窦南筝也逐渐意识到,拳脚兵刃之下,自己与他相比,还是处在劣势,难道此番,真的要栽在这小子手里。

    怎么,可能……

    她蹙眉,喉头一片腥甜,方才他那狠命的一踢,正中腹部,此刻正阵阵绞痛。

    半跪下,猛然间,她吐出一口鲜血来。

    君骘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略松口气,看来,就快要结束了。

    “还早得很。”窦南筝吐了一口血,觉得胸口莫名好受一些了,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站起来说,“想要我死,还早得很。”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君骘散漫地接道。

    “是吗,你有时间,邓家的其他人,也有时间吗?”窦南筝眼眸微微眯起。

    邓绥神色骤变,冲着君骘吼到:“不,不……”

    “对于我来说,我的亲人,只有她一个。”君骘微微侧过脸,余光撇着邓绥,语气冷漠,“邓家其他人,与我何干。”

    “不……”邓绥摇摇头,拖着他的衣角,说,“弟弟妹妹,祖母……娘亲,还有伯父们……”

    “阿绥……”他望着她脆弱的眼神,瞥了一眼窦南筝,说,“我会为他们报仇的。”

    “不对,不对……你错了,君骘,你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可若邓家坍塌,马氏覆灭,耿氏毫无疑问是窦家一派,而中立的阴氏也必然倒向那边,没用的……这天下,必然会是窦家的!即便是你能杀了窦南筝,也无法逆改这全盘大局!”邓绥更加用力地抓住君骘,摇着头,“你相信我……去救邓家,去救邓家啊!”

    “即便是邓家苟存,难道就能够与窦家相抗吗?”君骘冷笑一声,望着窦南筝,目光冷然,“窦南筝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倘若让她回到雒阳,我必无活路。但只要杀了她,我依然能够继续依附窦家,也会好好保护你……”

    “邓家之所以成为窦家的眼中钉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查到了你的存在!即便你杀了窦南筝,难道能够保证日后窦家查不到你的真实身份吗?与虎谋皮是何下场,你难道不知道吗?!”邓绥声音尖锐起来。

    “没用的,窦氏的辉煌是必然,那么多的牺牲不都表明了,盲目的相抗只是螳臂当车……这天下,哪里有万无一失的路可以走,我只能够顾左右而择之……”

    “你曾经说的那个可能性,你可还记得?”邓绥猛然间沙哑肃穆地盯着他。

    君骘神色微微一变。

    “你说过的,事情也许比看到的,更加复杂。”邓绥伸出手,触这他沾满鲜血的脸颊,一颗眼泪落下,说,“我们就赌那个可能性,可好?”

    君骘眼底的光微微一动。

    见他神色依旧犹豫,邓绥咬着牙,说道:“知道你背叛了窦家的,真的只有窦南筝吗?”

    君骘猛然抬眸。

    “如果你依旧选择要依靠窦家,你要杀的,可不仅仅是窦南筝。”邓绥双手摸着他的脸颊,让他毫不避讳地正视着自己。

    “那个叫窦归荑的孩子,也不能留。”邓绥看到了他眼底的颤动。

    “阿骘,他们是我的至亲,也是你的至亲啊。你再恨,骨血却是一样的!”邓绥紧紧地抱着他,“他们伤害了你,可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你给他们带来的,同样是灭顶之灾啊!”

    “没有时间了,阿骘。”邓绥望着远处冷眼观摩的窦南筝,颤抖着触摸着他肩胛处的伤口,“做出选择吧……”

    风吹过邓绥鬓角的碎发,一瞬间让她的神色看起来那样忧伤。

    她将脸轻轻靠近他,额头轻触。从侧面来看,两人那额头与鼻翼的弧度,几近相似。

    她的声音颤抖,却异常静默。

    “你是要成为君骘,还是要——”

    他瞳孔缓缓放大,映着她的眼眸。

    “做回邓骘。”

    -

    皇宫内,秘密召来的御医正着急着为陛下诊治。

    安顺公主来到偏殿外,郑众急忙恭敬地迎接着。这位安顺公主原本是许给耿峣的那位殿下,自屈辱地被窦家人抢去了未婚夫婿后,原本就静默在自己的宫苑内,极少面人。

    然而,在先帝在世的时候,安顺公主可是他极为宠爱的公主,平日里抱在怀中亲昵不断,如今物是人非,她只不过是陛下同父异母的姐姐而已。

    依照宫里的传闻,这位公主是性子极难伺候,大约,是先帝盛宠出的性子。所以,皇亲国戚家的小姐们,也都不大远去同她打交道。

    安顺公主一进偏殿,便闻见隐约的血腥气,心一沉,走近看到弟弟苍白到青灰的脸色,眼中痛光一闪而过。

    侧头,一位女孩子在一旁泪落凄凄。

    安顺公主走向郑众,凛然斜睨着窦归荑:“郑众,消息可都稳住了?”

    “殿下安心,陛下受伤的消息决计不会走漏。”郑众稳妥地弓腰回答,“只是这近身许多事,还得靠殿下拿捏些主意才是。”

    安顺公主正视着一旁的女孩,上下扫视,目光顿在她腰侧的玉佩上。

    走近,扯下玉佩细看。陡然间勃然大怒,将玉佩狠狠甩向窦归荑脸上:“郑众!窦家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归荑只觉得额角一阵剧痛,咚地一声,玉佩跌在地上,却没有摔碎。

    她触着额角隐约的血色,抬头错愕地看着安顺公主。

    “殿下息怒!”郑众大惊,赶紧地扶起归荑,冲着安顺公主大拜,说,“殿下,如今这不是重要的,请随奴才来,如今陛下重伤,确有急禀,需要殿下拿捏主意!”

    安顺公主随着郑众而去。不知郑众同殿下说了些什么,安顺公主的脸色一变再变。

    “密召清河王千乘王入宫。还有马家,命尔等先以千人兵马追回窦宪等三人,决不可让之回封地……”安顺公主沉着地思索着,还想说什么,却被郑众欲言又止的态度给打断了。

    “殿下……马家……”郑众皱眉,斟酌着用语。

    “我知道,马郎中令数月前冤死狱中。此事个中蹊跷自是不必闲说。倒是如此一来,马家定然已经是和窦家势不两立,若是太尉大人……”安顺公主脑中沉着地整理着脉络联系。

    “殿下不知,就在几日前,窦家又发落了马卫尉,如今太尉大人已经是自顾不暇,马家……”郑众摇摇头,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安顺公主竟是还未知道这一茬,半天了愣在原地。

    “好生毒辣的一番计较。”她默了一会,想着雒阳城中鲜少的持有兵马的家族,他们素日里来都不同窦家交恶,尽是一派墙头草作风,稍有风声只怕就要倒向窦家。

    “耿家不用再多说。依你看,阴家和邓家,哪一方更好拉拢?邓家掌握着隶书文部,朝中倒是颇有几分威望,可若是论兵马,还是阴家更胜一筹……”安顺公主细细忖度着。

    郑众又犯难了。

    “殿下,您有所不知,也便是这两日的事情。窦家,似是暗地里要剿灭邓钏一干党羽……”郑众摇摇头,再次说道。

    安顺公主霍然转身,几乎不可置信地望向郑众。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怒极反笑,眉目沉痛凛冽,“马家,邓家,难道是小官小卒吗?那都是跟着皇祖爷爷一起打江山数朝的忠臣血脉!窦家究竟要做什么,这大汉的生杀荣辱,竟是已然全部握在他们手里不是?!”

    郑众垂着头,不敢火上浇油。

    “那便暂要千乘王无论如何拖延窦宪,我们必先解决了邓家之难……这邓家素来明哲保身,为何陡然间成了窦家的眼中之钉,简直匪夷所思。但无论如何,这邓家是我们雒阳城里重要的内衬,决计不能失去。”安顺公主若有所思,垂眸,眼眸微微眯起,“竟然是窦南筝,她那样的性子……容我想想……”

    帘帐后,窦归荑脸色愈加苍白。

    几言几语的对话里,她其实并是不完全明白。

    然则,也非完全不明白。

    亡马邓以慑权,笼耿阴以固纲。清河幼子名正,易主兵乱封源。

    这二十四字,说的是什么,压在她心间沉甸甸的,令她几近窒息。

    趁着换药煎药时分,屋内人来往时分,她有些恍然地走出门去。她直觉性地要去找皇姑母,可仔细一想,又发觉如今最不能见的,便是她的皇姑母。

    却不想,偷偷踱出温室殿偏殿不远,自己便被拉进一片黑影中。

    来人似是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下,停留在她脖子上的刀便堪堪放下,那人松了口气,说:“原是郡主大人。小的是窦家的人。果真还是郡主大人有法子,可是潜入其中查探到什么消息了?”

    她脑中还在混沌着,惊惧害怕之下,又像是停止了思考。

    见她怔怔的,却仔细打量了一下窦归荑全身,发现她身上的血迹。

    “陛下是否真的重伤?如今,可还活着?”那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窦归荑如梦初醒般,看着那蒙面的黑衣人,打量他,也注意到了他腰间窦家的密令。空中似有异响,抬头,几只可疑的鸟儿盘旋在头顶。

    然而又有谁接近,被黑衣人一把拉入黑暗中,捂着嘴利落地在脖子上割了一刀,飞快地断气。

    黑衣人脱去那奴才的衣物,似是要换上。

    “重伤与否,活着与否,又怎么样?”窦归荑呆呆地,看着他穿好衣物,竟是一派天衣无缝,打算要潜入的模样。

    “此事大将军极为在意,郡主想来现在是要往太后娘娘处去吧,便不打搅郡主安行,此事,小人自行……”

    嗤——

    那穿着宫人衣物的人,有些愣然地望着穿透自己胸口的那一抹银光。

    眼底一片错愕,吐出半口血:“郡主,你……”

    那刀刃上溅上的血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痛了她的手。她猛然一抖,松开那匕首,望着自己满手的血红,再看看那人震惊的眼神逐渐变得毫无光彩……

    最后倒下。

    她全身狠狠地战栗着。

    她刚刚。

    杀……人……了?

    她猛然蹲下,伸出手像是要帮他堵住伤口,却不想那人还留着一口气,猛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她惊叫,那人呢喃道:“郡主,你……对窦家……背叛……”

    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倒地再也没有任何动弹。

    她脑中一片空白。

    为了……

    为了表皇兄。

    她眼泪落下,晕开脸上斑点的血迹。

    她原来。

    也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曾经那样憎恨随意夺去别人性命的人呢。她那样惧怕和厌恶着,为了一己私利而伤害别人的人。

    可如今,她却觉得,那样的自己,好遥远。

    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表皇兄重伤,不能让皇姑母和伯父门知道一丁点表皇兄的消息,更加不能,让这个人,去伤害表皇兄。

    也许……本来就没有区别。她和那些刽子手,同那些杀人恶魔,原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我好害怕……表皇兄……我……”

    多么想要那个人能够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然后告诉自己——

    你没有错。

    不对,就连如今,这种渴望着摆脱负罪感的心情,也是沉重的罪孽。错了……便是错了啊,窦归荑,你在逃避什么。

    她蹲下去,触摸着那人依旧温热的身体。

    承担起这一份罪孽吧。

    她手背擦着眼睛,眼泪奔涌而出,原本的无声哽咽,逐渐变成难以抑制的抽泣。

    为了表皇兄,她愿意,承担起这样的深重的罪孽。

    霍然起身,奔跑着离开。

    然而步子生生止住。

    她走回来,蹲下,望着那人腰间,然后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拇指用力地掐着食指指节,几乎要掐出血来。

    许久后,取下他腰侧的密令,蹒跚着步子最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