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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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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骘不置可否,将她放下来,她踉跄两步站稳了。

    回过头走出几步,窦归荑被一道身影挡住,刚刚一抬头,一道凌厉的风呼啸至耳边。

    啪——

    她被打趴在地上。

    抬起头的时候,却只能看到窦南筝恨铁不成钢一般失望的眼神。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窦南筝半跪下来,揪住她的衣领,“真希望,你不是我们窦家的人。”

    窦归荑神色一变。

    然而,却并不像窦南筝所预料的那样,她会无助地开始哭泣,然后可怜兮兮地去找别人诉苦。

    她只是静静地抬头。

    “我也希望……”

    窦南筝站定,微微转过身来,斜睨着窦归荑,发现她尚且稚气的面容表情却格外认真。

    “你不是我的亲姐姐。”

    ——“南筝……生来,终归还是不像我们。虽然是你我骨肉至亲,但总归是和她大伯最亲。”

    当年门缝里听来的话,至今又一次回荡在耳边,窦南筝猛然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天空里传来嘶鸣,窦南筝将大拇指食指相靠,置于嘴边,不急不缓地吹出声响,白鸟儿盘旋两下后落在她肩上。

    归荑脸色微变,那是姐姐那只名为阿白的隼儿,素日里,洁白无瑕的两只鸟儿常常在庭院扑腾,白鹰阿雪,白隼阿白。

    但,白鹰已经……

    “为何是阿白,阿雪呢?”南筝略一皱眉,“今日城郊外我似是还见着它在……”

    窦归荑脸色一变。

    窦南筝蓦然想起什么。城郊外,今辰时?

    猛然间地一个回头,目光如刀子一般地望着窦归荑,偏偏窦归荑是个不大藏得住心事的人,被她这么一瞪颇为心虚地别开了眼。

    “普通的信鸽飞不过数十里,只有阿雪和阿白,能千里传音,窦归荑,若不是窦家的本家人,不会有谁知道我们究竟用什么传讯。你不要同我说,你把阿雪给……”窦南筝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窦归荑跪坐在地上垂着眼,窦南筝刚走上前去冲着她肩膀猛然一踹,她便跌趴在地上,她捂着肩膀起身,尖着声音:“没错,那只白鹰是我要人射下来的,我想要知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我想知道我的好伯父和好姐姐们,处心积虑地在谋划着的是什么?!”

    她踉跄着爬起来,指着窦南筝铁青的脸,说:“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们那样去算计表皇兄!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们这样对他!”

    窦南筝的手蓦然高高扬起。

    窦归荑毫不惧怕地仰起头来。

    最终,这一巴掌却没有打下去,她手风转变,朝着她的后劲狠狠一劈。

    窦归荑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窦南筝一只手绕到她身后将她稳稳接住,俯瞰着她闭目安然的模样,眉头越皱越紧。

    -

    金玉软榻,烛火将尽。

    床榻之上,刘肇睫毛颤动两下,缓缓睁开。目光侧转,意外地并没有看到窦归荑在身侧。摸了摸身上的伤口,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一双雪白的柔荑略掀开帘子,安顺公主踱步而来。

    看到他醒了,她欣喜地坐到她床边,摸摸地抚摸着他的额头,说:“阿弟,可是好些了?”刘肇伸出手,抓住她的手,反问道:“嗯,无大碍。你可见……窦家二小姐……咳咳……”

    安顺公主脸色稍稍一变。

    “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安顺公主皱着眉头,“两年前,我以为你很中意窦家大小姐,可一转眼,那大小姐竟抢走了我的额驸。如今,你又中意了那二小姐……早在你对那窦南筝千依百顺时,我便觉得你只是逢场作戏,但如今又总觉得,不单单是做戏。”

    刘肇沉默。

    “窦宪三兄弟都请了太后的旨回封底去了。如今放他们三人同回封地,是什么意思你可明白?我已经命那千乘王拖住窦宪的兵马,但这并不是才长久之计。究竟是如何应对,我想,还需得……”安顺公主缓缓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分析。

    “朕得让他们,回到雒阳城来。”刘肇眸色渐渐沉了下去,“他们之所以会做到这一步,便是因为他们以为窦归荑已经遭人不测。只要让他们知道,窦归荑尚在人世,并且……”

    “并且,她即将成为皇后。”

    安顺公主眸色缓缓瞪大。

    “她不能成为皇后,当年的窦南筝不能,如今的窦归荑也不能!阿弟,假意的讨好自然是必不可少,但是怎么能够真的……”她着急着上前,扶住刘肇,满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尔后,蓦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该不会是为了满足你的私心吧,你不是真的对……”

    “皇姐还是不明白。”刘肇望着她,叹息一般地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窦宪。”

    安顺公主仔细地观察着刘肇的神色。

    “阿弟。”她眼眸稍稍睁大,又缓缓眯起,说,“你不要忘了,一直以来的自己,是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你以为,从那把龙椅上跌落,是很难的事情吗?”

    “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刘肇别开了眼,却意外地瞥见横梁上隐秘的那一个暗阁,安顺公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知道他心底已经有了分寸。

    “从那个人,把这个东西交给朕的时候,朕就知道……”刘肇眼眸里暗光闪烁。

    “朕原来,是一无所有的人。”

    那个时候。他只有九岁。母后喜欢南筝表姐,总是要召她入宫,陪伴在他左右。母后总是喜欢问他:“肇儿啊,你可喜欢筝姐姐?”

    他默不作声地摇摇头。看到母后有些阴郁的神色,又软糯糯地说:“儿臣最喜欢的是母后。”

    太后的脸色稍有缓和。

    “那么肇儿,这一次你大舅父要离开京出征,这空闲的中郎将一职,便转给你的二舅父吧。”太后娘娘摸了摸他的额头,他认真地点点头,“好。”

    然而回到大殿里,他蜷缩着,总觉得些许落寞。他画的画儿,母后并不在意,他的功课,母后也总是十分满意的模样,实际上,他所做的任何事,母后似乎都并不会责怪予他,也不会过多过问。

    但是,她却常常,等待着他的那个“好”字。

    当那一幅画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这么多年如同雨水聚集成濯濯江浪的疑惑,仿佛终于寻到了突破的口子,喷涌飞流而出。

    ——“陛下啊,这幅画,名为——”

    那时,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年幼的他神色陡然巨变,而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摔碎在地上。

    ——“陛下,这画得藏好了,决不能让任何人看见,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看过这幅画了知道吗陛下?!陛下啊,决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这幅画在你手中……”

    眼泪滑落男孩的眼眶,他恍若无神,只知道呆呆地点头。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不能被任何人看穿。”

    ——“特别,是窦家的人。”

    事隔经年,此刻,刘肇的目光,再一次紧紧地盯着房梁处的暗格。

    “凤怜花影图。”

    他轻轻地吐出这五个禁忌一般的字。

    “自从那一年,朕得到这幅画。朕才知道,何谓君王。”

    安顺公主伸出手搭在刘肇的背上,望着他有些红的眼眸,叹息一般:“从那以后起,你便开始对窦家,言听计从。”

    “皇姐。”

    刘肇缓缓地回过头,望向安顺公主的眼神,蓦然间变得异样深邃坚韧。

    “也许,已经到时候了。”

    安顺公主一时站立不稳,弹指后,才稳住气息,问道:“阿弟,无论怎样,皇姐都是站在你这边。你同父皇长得真像,如今看来,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相信,父皇的英明睿智,你也同样具备。”

    “这一局,皇姐陪你一起赌。”安顺公主坚定地回应道。

    -

    日光明媚,草原一望无际,青翠蔓延到无垠的天地交界处,风里都是沁人的青草香气。

    风扬起绿油油的细草叶儿到空中,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空中握住几根,然后缓缓展开。

    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少年漆黑如墨的发丝被风吹的凌乱,看不清眼眸,嘴角那一丝极尽温柔的笑意却让她的心猛然一跳。

    他侧过脸,不远处的归荑,不自觉地脚下生风,朝着他奔去——

    “表皇兄——”

    一如既往地用力扑入他的怀中。

    他伸出手,温柔地揉着她的头发。

    “对于归荑来说,我是什么呢?”他的话,融进了风里,飘到她的耳畔。

    “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亲人啊。”她蹭着他的衣物,抬起头,眼眸里似是要闪出星子。

    “那么,你的伯父,你的姑母,还有堂姐呢?他们,难道就不是你的亲人吗?”他手上的力道缓缓松开。

    “都是我的亲人,都是非常重要的亲人。”归荑笑如日光绚丽。

    表皇兄柔柔地松开手,后退了两步。

    依旧在笑,可如今一看,他看起来那样孤寂。

    “那么,表皇兄和他们相比,你觉得,哪一边……”

    他嘴角的笑意缓缓敛起。

    窦归荑眼眸缓缓瞪大。

    心中那一份不安,如同渐渐开了一个口子,并且愈加撕裂开来,空洞洞地疼着。

    “比较,重要呢?”

    -

    刷——

    窦归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满额头的汗水。

    “啊……”由于动作幅度过大,扯到伤腿一阵阵地发疼,她捂着腿蜷缩起来。

    刚刚似乎,梦见了什么,可又记得不是非常清楚。她咬牙忍着疼,环顾着四周。扶着墙站起来,推门却发觉门从外面紧紧锁上了。

    窗子没有合上,但这儿足足有十丈高,想要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

    果然。

    南筝姐姐,要把她囚禁起来。

    他们,谋算着……要伤害表皇兄。

    她依靠着冰冷的墙壁,抱着腿坐下来,下巴搁在膝盖上。

    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她不想要任何重要的人受伤,为什么血脉相连的人要互相背叛。任何人都很重要,任何人都不能失去,任何人都要保护。

    可是,她却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人。

    到头来,她好像,谁也保护不了。

    刚刚到雒阳城的时候,她看到了绮丽旖旎的一幕幕,似乎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新奇与惊喜。但是,如今,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咚——

    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钉在侧面的柱子上,连着一根绳子。

    她惊讶地往下看,却看到一个人影在努力地往上爬着,背上背着一把弓箭。仔细辨认,才发现那可不正是邓家的大小姐,邓绥吗。

    听到一声异响,那钉入墙壁的铁器似有松动,而她只爬了大约一半,若此时跌下去……

    哐当——

    刚刚想到这里,铁器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窦归荑几乎是当下立即抓住急速滑落的绳子,整个人猛然往前一带,她用脚用力地蹬着窗台的墙壁,双手颤抖着,紧紧地抓住绳子。

    可是腿……

    伤口,好像……

    腿上撕裂一般地疼着,她咬着牙,指节泛白。有血色印出,染红了裙裾的一角。

    终于,邓绥一只手攀上窗台,握住她的手臂,整个人攀援上来。窦归荑脱力地跌倒在地上,邓绥低头看到了地上血色的脚印,倒吸一口气,连忙蹲下来查探她的伤势。

    “你怎么样?”邓绥撕破自己的裙子,用力地帮她包扎好伤口止血,眉头猛然一皱,“你这伤……你姐姐竟也如此狠心,我带你离开,我带你入宫,去陛下那里……”

    发觉窦归荑的脸色异样的潮红,她心一沉,伸出手触摸上她的脸颊,发觉是火炉一般的滚烫。

    “呀,你!”邓绥大惊。

    窦归荑伸出手,触摸着腰侧,摸出一块牌子,又解下身上吊穗,一并交到邓绥手中。

    窦归荑伸出手,撑在额头处,张着嘴呼吸声有些急促,眼神似是有些涣散,“把这两样东西,交给陛下。告诉他两句话……”

    “亡马邓以慑权,笼耿阴……咳咳……以固纲。清……河之幼子名正,易主之兵乱……封源……”

    邓绥全身一震。

    “这两块,一块是我窦家家传的玉佩,一块,是窦家的密令牌。那块玉佩穗子……可保你安全逃出这里……见到陛下后,将这两个东西交给他……倘若……倘若能排上用场……”

    “等一等。窦归荑,我带你一起走……”邓绥皱着眉头,作势要背起她,“我就是来救你的……”

    “不要,你带着我一起走……最后大约两个人都逃不掉。如果让南筝姐姐找到你的话,她会……杀了你的。而且,我不是把比救我更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了吗?”

    窦归荑柔柔地笑着,似乎想要给她一个安定的笑容。

    “我欠你的,我们整个邓家,都欠你的。我不能丢下你……”邓绥着急地托起她的头,再一次探了探她的温度,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有一件事情,很抱歉。”窦归荑抓住她的袖子,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可是,对于你的嘱咐,我可能没办法做到了。君骘……咳咳,我并不认为,他是好人,倘若日后……他发生了什么,我认为……”

    邓绥似乎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

    “我素来相信我的知觉,但这一次……我当初救下他的直觉,是错的……”

    “不是的,你不明白……”邓绥眼神里弥漫出忧伤,“我会告诉你,我会全部都告诉你。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救你出去,等下次你们见面,我一定会要他把一切都告诉你!”

    邓绥放下她,将她的腿放平,看着新扎上的布帛再一次被染红,她皱起了眉头,再次割下一大块布,对窦归荑说:“你忍着,我必须很用力地替你包扎伤口,不然你一定会失血过多的。”

    “啊——”

    猛然一用力下,窦归荑剧痛惊叫着将头抬起,又重重垂下,落在地面上发出“咚”地一声,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君骘是你的什么人……你这样努力地想要救我,只不过是想要我未来能救他一命吗?”窦归荑喃喃着,“没有想到呢,那样冷血的人,竟然也会有人,这样子为他着想……”

    “他是我的至亲,我不能失去他。”

    窦归荑瞳孔猛然瞪大,垂下眼眸,视线有些模糊,只能够看到跪坐在她脚边帮自己仔细包扎伤口的隐约的身影:“至……亲?”

    邓绥回过头,目光中包含着伤痛与牵挂。

    “是啊,他是我的……亲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