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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麻烦事

作者:江边村豆腐店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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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同样忧心忡忡的黄冲宿于金家庄堡,就住在倪守备的守备府后院内。

    他的麻烦事不少,防备鞑子的报复,整编各营,还有就是抚恤阵亡的将士。

    缺钱是他目前最大的困难。整个护天营所能勉强维持的仅有月饷,前面安家费还欠着没发,如今又多出一笔抚恤金,兵部能先欠着但他不能。为此,只能接受王晚亭的建议,将大水谷内的部分马匹等牲畜进行变卖,以应急需。

    忙活间,圣上有旨,钦差曹化淳已至龙门,着他前往聆听口谕。

    用脚指头想,他也知道怎么一档子事,冲孙元化来的,又是一桩麻烦。

    王晚亭正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儿,没有准许他跟随前来的提议,这桩事迟早要了,牵涉的方面太广,连董家也被殃及。老夫子托人捎来了书信,董坤已被下狱,负责缉拿的正是东厂。

    尽管心里清楚,所有相关事的根源在于皇帝的出尔反尔,他徒呼奈何!

    太子城一战,金家庄堡的守军斩获了了,远不如当初镇安所李光祖建下的功勋,他手下边骑杀了不少察哈尔人,兵部已于前几天行文嘉奖,宣镇兵道科也相应擢拔了参战的大部分军校。

    倪守备正后悔自己过于胆小,没有及时出关与枪营共同实施夹击鞑子追兵。

    好在昭信校尉王晚亭很会来事,在兵部上报行文里,分润了几处功劳给到金家庄堡的守军。由此,金家庄边军和他都很是感激,与护天营将士之间的关系也透着亲近。

    关系不差,接风洗尘当然就免不了,酒席上你来我往互灌一番更加的免不了,何况黄冲还一脸忧色。

    此次随黄冲而来是蔡植腾和塔塔儿两人,一个带彩的伤号,一个是娘儿们。所以,上桌的时候,只剩下他老哥孤家寡人一个。最后,绝大部分的酒都落入了他的胃里。

    但这厮酒量超好,一人硬喝趴下半圈的陪客。

    常言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被人搀扶下席的时候,嘴里直打秃噜。

    “宝…宝钞司,你们晓得伐?”

    “大帅。”

    “柔…柔柔的,比草纸要好…好很多。”

    “大帅。”

    娃子兵们最先学会的汉话是对他的称呼,也是目前唯一会讲和能听懂的汉语词汇。

    “老子一路…一路从江西寻…寻手纸,呃…。”

    “大帅。”

    慕斯臣.塔塔儿从偏厅端来了醒酒汤,一碗香喷喷的鲤鱼鲜汤,大户人家都用这个。

    酒席的程序本有成例,正席过后本该主客都移步偏厅,那里有醒酒汤,有茶点,还有两个想找门路供应军需物资的本地富户。但他醉成这样,一切只好作罢。

    “那个谁,…谁呢?”

    “大帅,您是在问蔡卫队长吗?”

    “马…马夫呢?死过来…给老子牵…牵马。”

    塔塔儿确定他是醉了,灌下两口鱼汤后,叫人扶了进到里面睡下。

    第二天日上三篙,懒洋洋的家伙才起身出发。

    几十里路,官道通畅,一队人快马扬鞭,眨眼就进了龙门卫城,

    蔡植腾带人先去寻住所,黄冲带着五个亲卫跟在锦衣缇骑身后,入了衙署。

    官场上能身着蟒服的人不多。这种大襟宽袖,下及到脚,左右两边各缀一摆,周身都绣以蟒纹的衣裳非常少见,非地位尊贵并受特赐是不能穿的。

    系着半身布甲的黄冲,朝座前撑起这么套衣服的站立的人,躬身参手。

    “参见曹公公。”没有人引见,不需要。

    “少年英才,少年英才呐。”

    探手示意的曹化淳,一双精亮的双眼透出欣慰,清瘦的脸庞浮漾出一圈的和蔼。

    从大部分人内心来讲,內衙口的所有官员都非系正统,一帮作威作福的皇家奴仆而已。黄冲对此番召唤也是不情不愿的,皇帝若有事交待,为何就不能通过正常途径呢?

    但眼前之人,仅凭外貌举止而言,暂没有引起他丝毫的不快。

    虽然先见的是手,黄冲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他的眉,帽子金线缘边下一对斜插的剑眉,没有英武气概,柔松软散的,给人一种斯文和气的感觉。

    厅内只有五人,一个按刀在侧的锦衣侍从,一个手挽拂尘的小宦,加上黄冲和蔡植腾。

    “护天营提督黄冲接旨。”

    拱手南向偏东,曹化淳字正腔圆开始颁口旨。

    “臣接旨。”

    全跪了,黄冲一脸风轻云淡,端端正正地杵着双膝,笔直地挺起上半身,双眼平视挡在前面的正青色衮袍,还有上头黄丝线绣出的没爪子大长虫。

    “陛下云:爱卿练兵有方,朕欣慰。”

    半晌,抬头观瞧,老曹的双手已垂下,眼角堆起两条鱼尾正与他四目相接。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等规格的圣旨不能明目张胆地答谢,需见机行事,行前王晚亭是这么交待的。

    “若无事,末将告辞。”

    话很冲。在黄冲眼里,儒雅就是个屁,连皇帝都能从他的奏报文辞间,隐约见识到这一点。想将他赚出来,然后趁机派人偷偷拿了孙元化,门都没有。

    “本来无事,昨夜有人行刺。咱家年纪大了些,惊着了,留你下来,闹闹磕。”

    “伤着没有?”拂扫双膝,黄冲问。

    他有一种与时人截然不同的讲话气质,不缺礼数,却少敬语。未见之前,曹化淳早见记录。

    “咱家没事,你那处的参将却是没了。”

    “某那处?吴茂林?怎会有人向他行刺?”

    真稀罕,还熟人,而且还有点交情。黄冲走向客位,一屁股坐在椅上。

    侍卫在怒目瞪眼,老曹却开怀地笑了,笑的阴柔之极。

    他猛然发现了王坤与这人的不同,前者是表面憨直内里聪明大劲,这人正好相反,表像上彪悍横蛮,傻不愣登的一面都窝在肚子里。

    见到对方随从手握金刀,跨步椅后回瞪侍卫,老曹不耐烦地朝两人摆手。

    “要打,你两个下去打。”

    “去吧。”

    武夫之所以配称武夫,就是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服软。

    金刀放在了黄冲张托的手掌上,蔡植腾大踏步走向外面,眼光挑衅地扫向尚在犹豫的侍卫。

    “这就是那把刀?”

    “嗯。”

    “难道传言也是真的?”曹化淳问。

    “不好说,某见着金顶大帐便突过去,斩杀了个病恹恹的中年鞑子,似乎不像是莽古尔泰。”

    扰头的黄冲不能确定,他也在等待消息,等待建奴鞑子发丧的消息。

    笑眯眯的老曹又一次探出手,接过金刀后,坐回了主位。单手番动刀鞘,另一只手捻动帽檐下坠的丝绦,边瞧边点头。

    “倒像是他的刀。”

    言毕,故作惊讶转头朝侍卫问道:“你怎么还不去?”

    侍卫先朝他一叉手,撵着蔡植腾的背影,转去了前面。

    “吴参将怎地就没了呢?”

    没在意曹化淳将金刀搁置在桌上,黄冲继续闹之前的嗑。

    “你将这把刀带来,是想从咱家这里换点什么吗?”

    “不知道曹公公想换什么?”

    除了王坤,终于发现了第二个有趣的太监,黄冲裂开大嘴笑着反问。

    “什么都能换,就是不能换孙元化的命。”

    黄冲顿觉没趣,端起了茶盏。

    “启开。”外间传来一声大喝,透影的屏挡前,有一个人被抡飞出去。

    “少年人,晓得你手下对上的是谁吗?”

    “除了结果,其他都不重要。无趣。”

    结果被搀扶进来的是蔡植腾,一瘸一拐的,完全是旧伤未复又添新创的模样。

    “哈哈哈哈,怎么会无趣,咱家看有趣得紧啊。”

    “他有伤。”

    “咱家这名长随原始高起潜的人,也曾是勇士营中一个平常的百户。”

    现在黄冲真有点后悔没把夏日高勒带来。倒不怪他,是马夫自己非争着来。

    “他叫邓友庚,高起潜那厮之所以能在圣上跟前博得知兵善战的佳评,其中一半是因他。”

    老曹耍宝似的讲过一大通,然后眼巴巴地望向黄冲。

    对方显然没下死手,蔡植腾尚能垫起只脚,依旧回到椅子后头站着。

    “难道你还想讨彩头。”

    “哈哈哈,果然有趣,有趣得很哪。”

    大笑的曹化淳拍起巴掌,并且左右拧动了下脖子,似乎方才是他亲自动的手一样。

    “某不便与你动手,说,要啥彩头?”

    “就用这把刀,如何?”

    邓友庚按刀而立,不作答。曹化淳撸起阔袖,勾起指头,直敲击桌上的刀。

    “可以。”黄冲爽快地答下,然后意味声长地接道,“但若是曹公公此行想要孙元化的命,除非有陛下的圣旨,否则,某绝不答应!”

    “方才你问咱家,吴茂林是怎么没了的。”

    老曹不为所动,继续勾指磕着金刀炫丽的刀鞘,依旧笑眯眯地说,“是被炸死的。”

    直到此时,黄冲才觉出了不对劲。

    “难道…难道是某营中的萝卜雷?”

    放下手,老曹眯起眼,左右重新打量他一番,才缓缓说了句。

    “尚未清楚。”

    “只死得他一个?”

    “唉,肠子肚子全炸没了,可怜呐。”

    “昨夜可曾封城捉拿到刺客?”

    老曹摇头,一副痛心疾首。

    “某向闻缉拿人犯乃是东厂擅长,怎么就不继续展开追捕呢?”

    “人犯就在眼前,何须追捕?”

    黄冲终于发现,原来老曹笑得异常阴险,根本就是认定了自己,或者想好了栽赃。

    “呵呵呵,怎讲?”

    “虽一时不能确定凶徒所有的就是你讲的萝卜雷,但火药威力一定比一般的火药要高数倍,否则,一大铜盆的炸药,要携带入署衙,难。”

    “最至关紧要的。”

    老曹挖了黄冲一眼,“吴茂林前日刚答应下,今日要前去到你营中,假装犒赏军卒,实则替咱家捉拿孙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