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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严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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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日,林家就约了太夫人去白鹤道院打醮。

    当时平南伯夫人来探望女儿,太夫人少有的与平南伯夫人多寒暄了几句,道,“别说媳妇了,就是我们也没想到她还能再怀上,毕竟轶哥儿和辑哥儿都这么大了,过年事忙,出了这样的事,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平南伯夫人面上发热,她是从小照着妇德养大的,太夫人的话让她尴尬不已,和太夫人定下了去白鹤道院打醮的日子,便借故去了女儿林夫人的敦本堂。

    方姨娘进来给太夫人端茶,见着平南伯夫人匆忙离开的身影,微微一笑,“她和我们夫人可真不像是母女。”

    可不么?林夫人这个做女儿的雷厉风行,事事妥帖,她母亲倒像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动不动就脸红。

    太夫人也笑了,点点方姨娘,“调皮,当着别人的面可不能这么说人家。”

    “我又不傻。”方姨娘将茶盏放到太夫人手里,蹲下身子温温柔柔的给太夫人捶腿,“我有您疼我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太夫人动了动膝盖,方姨娘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您要不要躺下歇息歇息?”

    太夫人却道,“我那天和你们侯爷说,瑛姐儿家的濬哥儿五岁了,瑛姐儿该再要个孩子,我后来一想,砗哥儿和濬哥儿是一年生的,你也该停了药再要一个了。”

    方姨娘低下头,再抬起头来,眼眶却红红的,她摇摇头,“砗哥儿是我的命,您却是我的天,再要一个,我就没法儿服侍您了。”

    太夫人面上露出了笑意,“傻话,你也不是服侍得多好,赶紧再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才算对得起我疼你一场,砗哥儿身子骨弱,有个弟弟扶持着,将来才好在这府里立足,懂不懂?”

    “……是,您说的我明白,”方姨娘擦了擦眼睛,“只是如今我们夫人正怀着,我还是避一避吧,省得招了别人的眼。”

    太夫人哼了一声,面上露出几分讥屑,“她算什么,我要立起她来,她就得立着,我要她躺着,她就只能闷在屋里养孩子。”

    方姨娘破涕为笑,她擦擦眼泪,“看您说的多吓人,等孩子生下来,您给起个名字吧?”

    这二人喁喁私语,真是好一幅婆媳和睦的天伦享乐图。

    时近二月,京城文坛却传来了消息,当世大儒严舸严大儒从南方讲学归回,人们这才知道年前病逝的国子监祭酒大人向圣上举荐了严舸,圣上连下了三道诏书宣他回京入国子监担任祭酒。

    不少年轻学子蠢蠢欲动,四处打听着这位当世大儒的消息,希望能够前去拜会。

    就连新贵安丰伯府上也得了消息,听说唐松曾在严舸严大儒开办的鹿涧书院读书,鄂云丰还特地央求了姐姐鄂云溪带她去拜望王氏,好打听些严舸严大儒的消息。

    按说他和唐松是表兄弟,两人之间应该更好说话些,不过唐松为人板正,和鄂云丰完全是两样性子,有看不过去的地方,唐松便一一为鄂云丰指出,鄂云丰觉得和表哥玩不到一块儿去,便悄悄疏远了。

    唐松那样的性子,鄂云丰既然不求上进,他也不勉强,只是回回见到,便要说上几句,直说到将鄂云丰吓跑,免得听他东聊西扯说一堆废话,还没什么实质内容。

    因此如今鄂云丰也算是怕了他这位表兄,有什么事,宁愿多绕几圈儿,也不愿意听唐松念紧箍咒。

    王氏见到这姐弟两个还是很高兴的,一番寒暄之后,得知了他们的来意,很爽快的应下了,不过,想到儿子对严舸的评价,还是道,“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也并非绝对,这严舸到底是个名声有碍的,虽不好说真假,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于上心,咱们又不是那等一辈子难见天颜的庶民,云丰好好读书,回头叫你爹给你弄个国子监的名额来,进去读书自然就能见着了。”

    鄂云溪和鄂云丰原先跟着父母在大同,对京城人物能有几分了解?听闻此话,鄂云溪有些不解,“难不成这位严先生有什么不妥?”

    王氏笑笑,“不妥是肯定不妥的,不过却不是你们小孩子该听的。”

    鄂云丰还要再问,被姐姐扯了一把,才悻悻然住了口。

    王氏却是越看鄂云溪越喜欢,问了她些诸如“这些日子忙什么呢?可曾读了什么书?”一类的话,鄂云溪都干干脆脆的答了,眼看到了中午,王氏留了两人吃饭,道,“今儿你们表哥兴许能回来的早些,你们陪舅母说说话,平时家里也没什么人,小的都还不懂事,我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等唐松回来,得知鄂云丰欲要拜见严舸,想请他代为引荐,便道,“表弟若是求我别的事,十件八件我都能应,只这一件事,恕我无能为力。”

    鄂云丰不免有些失望,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姐姐正和舅母说话,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表哥总该给我个理由吧?严大儒究竟哪里不好?”

    唐松见他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和母亲打了声招呼,“我和表弟出去聊聊,晚饭就不在家里吃了。”

    两人出了家门,在外头找了处专作私家菜的清净馆子,等上了菜,唐松打发了服侍的人,这才对鄂云丰说道,“你要见严舸是要做什么呢?求名?求利?求学问?”

    鄂云丰挠挠头,嘿嘿一笑,“就是听说他挺有名气,就想见见,我们学里的不少同窗都四处打听呢。”

    见他不过是少年轻狂为了几分意气,唐松点点头,“实话告诉你,此人——决不可深交。”

    鄂云丰愣了一下,见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低头吃起菜来,急道,“表哥你说的也太含糊了!”

    唐松道,“要说话,总该先让我填饱肚子吧?怎么?表弟没带钱?”

    鄂云丰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愤愤道,“小爷有得是钱!”说着,将装钱的荷包往桌子上一拍。

    唐松拿过荷包掂了掂,“行。”转身就叫店家再上几个好菜。

    鄂云丰没想到这个“古板”表哥竟然这么心黑,一副不把钱花干净不罢休的样子,不过他到底是少年心性,生就的不服输,便道,“有好菜怎能无好酒?”便叫人上酒。

    唐松却拦住了他,不许他要酒,“喝醉了酒,你还怎么去严家?”

    两人吃饱喝足,歇了会儿,鄂云丰道,“表哥,严先生到底哪里不好?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我——”

    唐松却站起身,“此处不是道人长短的地方,跟我走。”

    鄂云丰气得要吐血,无奈有求于人,只得咬牙忍耐道,“不知表哥还想去哪里?”

    唐松出了饭馆,叫人牵过马来,回头对鄂云丰道,“你尽管跟来就是,保证是好地方。——怎么,怕跑不过我的马?”

    鄂云丰自问没什么场面是他没见过的,又被唐松一激,便翻身上马,“笑话,我的宝马还未曾逢过敌手呢。”

    话是这样说,可京城大街上谁敢跑马?所以,直到两人出城,马缰绳始终是在马夫手里牵着的。

    眼看前方大路宽阔,鄂云丰豪情万丈,“表哥,刚才在城里跑不得马,此处一片宽阔……哎哎——表哥你干嘛去?”

    唐松背着他挥挥手,“前头有个熟人。”

    “你、你!”鄂云丰气得一挥马鞭,太赖皮了吧?还没开始呢!

    这回唐松倒真没哄他,城外的茶寮里的确坐了个他意想不到的熟人。

    马蹄轻快前行,他在茶寮前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家仆,进了茶寮一拱手,“二哥!”

    孙承嗣转过脸来,一见是他,笑了,“你怎么在这儿?”

    唐松回头朝鄂云丰招了招手,对孙承嗣道,“这是我姑母家的表弟,带他出来溜溜。”

    我去!溜溜?你当遛狗呢?鄂云丰心里暗骂。

    唐松按了一下他的脑袋,“这是亲戚,还不快叫二哥?”

    鄂云丰势不如人,老老实实的叫了声二哥,郁闷地看了唐松一眼,低头不说话了。

    唐松问,“二哥下榻哪里?”

    孙承嗣道,“我在万和坊东南角有处宅子,表弟有空了去玩。”

    唐松见他一行人身上都带着尘土,知道多半是从山东疾行而来,想了想,道,“可是为着考评之事而来?”

    孙承嗣点了点头,道,“等忙过这两三日便去探望舅舅舅母,还请表弟帮我道声不是,并非有意怠慢,实在是公务催得紧。”

    唐松一听,忙吩咐手下人去订席面,道,“我跟二哥去认认路。”也不管鄂云丰,叫了声跟上,就和孙承嗣一起进了城。

    鄂云丰从小习文练武,人又聪明,才十四就考上了秀才,又好使些枪棒,见孙承嗣一行人个个气势不凡,身上还带着刀剑弓箭,□□的马儿亦是神骏,他从小就常在营团中厮混,一看就知道这几个都是练家子,是好手,也不和唐松计较了,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后头,跃跃欲试的想着找机会和那为首的小白脸儿较量较量。

    两人聊了一路,等到了万和坊,唐松见鄂云丰仍旧在他们后头跟着,便道,“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鄂云丰梗着脖子,“表哥你都溜了我一天了,怎么不管我饭?”

    周围一阵低笑,孙承嗣哈哈一笑,“都到了门口了,怎么能让小兄弟自己回家?走,我从山东带了好酒来,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鄂云丰顿时觉得眼前的这位孙二哥顺眼无比,忙赶上两步,对孙承嗣道,“那就多谢哥哥了!”

    唐松哭笑不得,等下了马,便打发人回家报信,免得家里人着急。

    鄂云丰见万和坊的这座宅子又新又宽敞,里头的摆设也都不俗,便悄悄问唐松,“寻常军汉哪有这样的手笔,表哥,他究竟是谁?”

    唐松瞪了他一眼,“管好你的嘴,今天只管吃喝,不许多话。”

    且不说这三人如何寒暄,唐辎得了消息,微微惊讶过后,便笑道,“看来他干得不错。”

    王氏不愉道,“松哥儿也真是的,还带着云丰呢,怎么就乱跑?”

    唐辎微微一笑,不予置评,对王氏道,“这些日子接了谁家的帖子你留意些,要是有严祭酒家的,就拿给我。”

    “怎么了?这个严舸当真发达了?连老爷你也这样?”就把今天鄂云丰来找唐松,想请他代为引荐去见严祭酒的事说了。

    唐辎苦笑一声,“如今我可得罪不起他,你道他今儿上朝觐见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唐辎叹道,“此人不过是一沽名钓誉之辈,又无德行,偏他掩饰得好,又有人肯为他鼓吹,如今倒成了蒙冤的不屈斗士,实在可笑!——他今儿上朝受了印信,便上了一道折子,要参我行事不谨,畏惧权贵,呵,你是没瞧见,当时圣人那脸色——”

    王氏讶然,“他疯了吧?圣上的家事,他也敢随意置喙?”

    安庆公主是圣上的爱女,他家的事,能是随便抨击的么?尤其这人才被圣上委任为国子监祭酒,要邀名也不是这个弄法儿。

    说起来,这严舸是个功名心极重的人,他在朝堂上被人排挤,为了保住名誉不得已辞官,却没有回乡,而是去了远离朝堂却商业发达的泉州办学,以此作为自己重入官场的跳板。

    当初令他黯然离开官场的缘由也并不是无人知晓,说起来,王氏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这严舸家里有个生了儿子的美妾,原是他弟弟的妾室,这便是乱了伦理,又有他儿媳守寡后怀孕产子,其中的事也是说不清,至少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是落定了的。

    王氏问丈夫,“安义公主的事打算怎么判?”

    唐辎犹豫了一下,道,“依照律例,公主为君,驸马为臣,驸马无故不许纳妾,然驸马朱诚在外私养妾室,且已生下二子,既是欺君罔上,又失夫妇之义,安义公主毒杀驸马,手段亦不可取,判安义公主赔偿朱家白银万两,用以朱诚父母养老。”

    王氏琢磨了一会儿,“朱家恐怕不会愿意吧?”

    唐辎苦笑,“这就要看圣上打算怎么补偿朱家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没过几日,严舸又上了一道折子,建议皇帝“永不立太子”,称皇帝为“至道大圣大德者”,“命授予天既寿永昌”,“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忠臣辅之小人畏之”。

    皇帝将奏折留中,之后却派人赏赐了严舸,奖励他“以孝养家”,在朝堂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物议沸腾。

    他这样做,虽然讨好了皇帝,却得罪了很多人,宗室,勋戚,官员,甚至一些读书人都对他有非议,许多人上书弹劾于他。

    “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