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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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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十七年(1928年)五月底,天气已经很热,吴立霁一直没再提租房子的事,小河心里揣测他那天只不过随口一说。

    突然一天,吴立霁对石主编说:“我帮小河看好了一间房,挺适合她租住的,顺便带她过去看一下。”这是替她做主,向长辈告假一样。

    两位主编大人以为是他与小河达成的默契,眼神暗暗交流,说不出的暧昧火花,老石推一推鼻梁上的框架说是好事,鼓动他们马上出去看房。

    小河在心里直喊冤,他们的交情仅限于在编辑室里见过几次面,上次吴立霁碰巧遇上她生病,关照了她一下,最多抵消他以前鄙视她之过失,这件事情本应该无人知晓。

    但是,小河还是跟着吴立霁去看房,有人热心帮忙,她若不领情,也太矫情,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处境,根本就没有高高在上,拿腔拿势的资本,反正贼名已经背上了,还不能出口解释,总比没人帮要强。

    小河也知道,有能力帮助她的多数是男人,女子背景离乡本身就是弱势,没有人抢着来帮助她,就算有,一定也是男人,帮她一样会引起猜疑,何不是吴立霁呢?

    以后再设法报答他。

    沿着东铁匠胡同往西,原来克王府的大花园北面,单独隔离出来的一个大挎院,如今名叫花家小院,是分住了几户人家的一处大杂院,其中一家独院有一排两层小楼,专门对女校的学生出租房子,十分安全。

    房东是一对花姓夫妻,平时主要是房东花太太在管理这几间房子,对女租客来说比较方便,花太太靠收租子补贴家用,女房东对于单身女子要安全许多。小河看见接待他们的是花太太本人,心里的紧张也稍许放下。

    花家男人另外有手艺,挣钱并不多,白天一般不在家,家里养了一男一女两个下人,负责看门打扫庭院和做粗活,还有一位亲戚同住,称作王婶娘。

    那天王婶娘和花太太一起领他们看房,花太太长相与衣著皆平淡无常,粗腿长手,中规中矩地梳着发髻。王婶娘穿着却鲜亮养眼,倒是个非常能说会道的妇人,不到四十的光景,收拾的利利苏苏,显然年轻时颇有些姿色,如今也风韵犹存,待人也热心。

    楼下正好空出一间,不到十平方,家具与窗帘都齐全,中间还有一个煤球炉子,可以生火做饭,冬天用来起暖,以前租住的人临时退租了,屋里摆设原样保留什么都没带走,拎着铺盖卷就能入住。

    小河十分满意,不过心里很忐忑不安,她小小年纪对租房的行情一概无知,完全不知深浅,既没有经验,又不敢开口和花太太商谈租金,求救似地看向吴立霁,房子是吴立霁找的,他应该知道怎么摆平吧?

    这时有一个男人站在身旁真好,小河暗自又将身上的现钱盘算来,盘算去,生怕缴过房租之后,买被褥会不够,这种情况下,又不好将自己的苦衷直接跟吴立霁明说,小河的小脸紧张地绷着,她装大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令吴立霁发笑。

    最后,王婶娘很会看眼色,拉上房东花太太退了出去,客气地说:“你们再看看,多考虑考虑。”顺手将门带上,让他俩单独在房间里,不过几尺见方的房间也没什么可看。

    “我怕——”小河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吴立霁直截了当地问她:“你有多少钱?”

    他问的太直接,小河一直在脑中盘算钱的事,一时被问住,却愣了一下,回答不上来。

    吴立霁细说了,她才知道,租房并不非简单的付房租,必须先付一大笔压金,这压金在退租时才会还给租客,除了压金,每个月的房租必须提前十天支付,这么一说,小河心里都凉了一大截。

    吴立霁鼓励的眼神之下,小河转过身将随身带的家当都翻出来,一只布制的钱袋,将里面的稀少的几个银元混和小额纸钞倒在桌面,确实底气不足。

    犹豫再三,又转过身,从衣服内里暗藏的口袋里掏出一只金手镯,她早就作好打算,要将这个变卖,红着脸问他:“这个应该还值些钱,你能帮我把这个卖了么?不然我直接将手镯作花太太作为压金,不知道她会不会收?反正这个我也用不着,我自己不知道到哪里能卖掉,或都找个当铺去当掉。”

    吴立霁接过来,没料到她这个穷丫头,会有成色不错的纯金手镯,阔边,掂一下,还挺沉。他的手很粗糙,但是极具敏锐的触觉,轻巧地翻过来,发现里面有字,用怀疑的眼光审视小河,念出:“金夕颜?”

    “你叫金夕颜吗?你不是姓何么?”他的表情生硬,像是在审问犯人。

    “这个是我的。真是我的。”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一心在为钱的事伤脑筋,没提防这个。慌乱地摇摆着手,生怕他不信,语无伦次地慌忙解释,说:“不,不,名字不是我的。手镯绝对是我的,真是我的,不是偷的,不是抢的。反正一直就带在我身边。”

    心往下沉,心想“糟糕”,先被他看当低贱轻薄的丫头,又被怀疑成低贱的姨太太,前面还没洗清,这次还被误会是手脚不干不净的小偷。

    小河心里如乱麻,心慌意乱,如此危急时刻,将刚才没注意到的细节,统统想起来。刚才房东花太太的也一定以为一同来的男女是一对儿,王婶娘还笑容明媚闪烁,没准以为是他俩人要同住。

    “金夕颜——姓金!你姓何,也不像是你的姐妹或家人。”

    他的脸本身就像一个黑黑的大问号,即使他不说话,那种表情就是一种刻薄。

    “我没有家人,才会孤身来北平,这个乱世——反正是我的东西。”她一口咬定。

    “徐太太叫什么名字?金颜夕?”他突然发问。

    尽管她不知道徐太太的闺名,猜过何管家是徐太太的亲戚或本家,徐太太八九不离十也姓何。很显然,他问这话的意思是——

    多说无益,小河面红耳赤,只想抢回手镯,做出被污蔑的表情,不屑于向他解释的伤自尊,除此这外,无法反击。

    吴立霁脸色并不变,也无指责,只是透着十分的玩味,将手轻轻让开,“徐太太给你的?不会是徐先生吧?”

    执着地等待她的回答。

    她只能实话实,以求解脱,说:“跟徐太太没有任何关系,我遇见徐太太时就已经有手镯。我实在想不起以前的事,真的全部想不起来。或许你不相信,我真不是骗你,别人也一定以为我疯了,或许我真是疯了所以想不起以前。你别管这么多。”

    他难以置信,充满挖苦,小河一时语无伦次:“我只是想不起过去,这种情况很难向你解释。金夕颜不像是我的名字,但是一定与我有某种关系,到北平之前手镯就在我手提箱里,它为什么在,我也想不起来。”

    他又以看奇怪的眼光审视她,也没有大惊小怪,怕吓着她。

    这种特异的境遇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他那么聪明的人当然也不会相信,却认真地问她:“什么时候开始想不起来?从何时的记忆开始?”

    “来北平之前的事情,我都想不起来。”小河支吾,十分后悔说真话,为证明自己的表白,已经来不及收回。倒吸一口冷气,不知如何收场。

    每个女孩都有出处:某人的女儿,将要成为某人的妻子,还会成为某些孩子的母亲,这就是定位,如果没有这些明确的身份,她现在的样子十分可疑。

    刚刚直接说“金颜夕就是她自己”该多好,就不必费神解释这么多,就说她改名更姓,隐姓埋名,他又要问她为什么改名更姓呢?撒谎真是太难了,要一环扣一环,一旦撒下就成一个体系,一张将自己捕住的网,走上不归路。

    可是此刻她真就没有脑筋能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