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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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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吴立霁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之前的忐忑都不见了,小河像所有等待丈夫晚归的妻子,乖巧,克制着激动与慌乱,吴立霁像所有在外闯荡的男人回家一样,疲倦,又觉得安宁幸福。

    原来王婶娘去邻居家里串门,大白天里院门一向不锁,除非家里真没人在家,这是胡同里的风俗,门牌上分明写着“听风居”——这三个字也是他的家,他自己不用打招呼,登堂入室。

    吴立霁深嗅一口小河身上的气味,闭上眼,淡极而雅,被胡须掩藏住的嘴角翘起,完全撇开她使用一把小水果刀的防身术。

    良久,不舍地松开她娇俏的腰身,环顾四周,一切都没变,包括美貌依然的女人。她是这屋里最华丽的装饰,长发乌黑如云,被他用手揉乱了,他在她耳边说:“我宁愿把真正的亲吻留在晚上。”

    小河听他说“亲吻”,又说“晚上”,脸羞红了,后来想到被他看见水果刀,心怦怦地跳,一下子又拉回到他出国的那一夜,各种尴尬与羞涩。

    “我现在又脏又臭,真怕你嫌弃不肯认我。火车上的条件太差,还慢腾腾的,我真坐得焦急,憋得好难受。要是能弄到飞机票就好了,我本想要先去泡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回来,看你刚才的表现,我是猜对了,我就知道确实应该先洗一下,吓到了吧?这副样子连我自己也恐怕认不出来。”吴立霁将她从尴尬与羞涩中解放出来,立马动身,去了花明所在的那家浴池,很少人能认出他。

    再回听风居时,吴立霁已经变清爽许多,他剃了板寸,留下长而齐的鬓角,瘦硬的轮廓更加突显,俊朗分明,阅历写在脸上,显得粗糙而有力,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三十岁前出去,而立之后始归来。

    王婶娘喜气洋洋,就差将过年时的大红灯笼挂出来,特意将饭菜摆在听风居的楼上,好让他们夫妻二人团圆,小河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脸殷殷地红了,像涂了胭脂,眉目如画。

    吴立霁的表情耐人寻味,露出很美味的赞许,不知是针对她,还是桌上的饭菜。

    吴立霁依然瘦高,全身硬邦邦,透着一股严肃,刮干净的脸颊,却有一种威慑。听风居里显得狭小,容不下他一个人似的。

    他不习惯动用感情的脸部,也有了生动的线条,他是饿坏了,一边喝酒,同时吃下两碗米饭,然后对小河说:“在欧洲,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食物,放进嘴里的东西仅是为了保命,他们的人生乐趣因为没有美食,所以完全依赖于美酒与香烟,这两样在法国还是不错的,最后两年我几乎全是在瑞士度过,冬天和北平一样冷。每天早上我都想念北平热乎乎的早点,炸的外焦里嫩的油条,配上热气腾腾的稀饭和小菜,人生足矣。”

    吴立霁黑黝黝的眼睛,细长地眯缝着,坐在小河对面,对她说——人生足矣。

    小河无法适应,脸颊在他的注视下放射着异彩,心疼地说:“明天早上我去给你买早点。”

    他盯着小河,直到她不好意思,回瞪他,他若有所思地问:“我喜欢你留着长头发,自我走后每次想到你一直留着长头发等我回来,我就有力量,拼命学习加紧实行,早日回来见你。这像不像是蓄发明志?”

    小河恢复常态,调皮地逗他,瞟一眼他的寸板头,说:“既然你回来了,我也不必再蓄发明志啦!那我明天去将头发剪短了,洗头发倒可以不费劲了。”

    却见吴立霁不赞同地直摇头,自言自语一般说:“为我等待了四年,看见你的头发我才知道,原来四年是这么长。”

    小河原本没存这个心思,只是不知不觉中,四年不曾剪短过头发。自他走后,她的头发和寂寞一同生长,像荒草,更似丰富的森林,她喜欢这寂寞,享受着独立的快乐。此时梳理整齐地盘在脑后,居家时随手用一支镶玉的金钗绾在头上,那般随意,感觉不到头发,一切都是天然而自然的存在。“此刻,被你一提,倒觉这长而粗的头发,重重的,坠得脑袋痛,难怪一直脖子疼,原来是头发太长,真是一种负担。”

    “要剪也得征得我的同意,我同意剪了,你才能剪。”

    “我的头发,凭什么还要你同意?”小河俏皮地问。

    “连你都是你的,更何况你的头发。”

    “真是暴君——”没说完,全被吴立霁用吻堵住了,他狠狠地吻她,像将彼此熔入对方的身体里。

    他们好像要这样拥吻,度过这一夜。吴立霁却并不满足,放开小河。

    小河此时大脑一片糊涂,头重脚轻地将餐盘送下楼去,看见王婶娘笑得暧昧,才意识到自己的头发衣服恐怕刚才被弄乱了,完全没有整理就下来了,窘得无地自容,向王婶娘撒娇说:“婶娘,他回来了,今晚我就跟你睡。”

    王婶娘根本不信地将她推出门,还塞给她手里两根红烛,不知王婶娘何时准备的。

    小河无奈地走回楼上,吴立霁的手提箱已经拿进来,打开摊在地上,把这里全然当作是他自己的家,除了这里能赶他去哪里呢?他早就理直气壮地换上了睡衣,小河脸都羞红了,转头不看他。

    吴立霁却像与她做了许多年的夫妻,瞧她墨迹的样儿,他正儿八经地说,“我现在就给你写婚书,可好?写了婚书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接受我回家吧?要不,干脆,我咬破手指直接写血书吧!”小河被逗笑了,气氛一下又回到之前的打情骂俏。

    吴立霁索性当真地坐回书桌前,拿起钢笔,郑重地在一张洒金笺上写下《婚姻契约》:

    男方,吴立霁,生于光绪三十年六月十七,

    女方,何凝脂,生日,父母,(皆是陌生的文字)。

    此二人自愿结为合法夫妻,永不离弃,在此立字为据。

    甲方(签字)

    乙方(签字)

    签字日期:民国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

    他先将名字签上,然后四下里找了找,拿出一枚印泥,将左手大拇指在印泥里按了,随后压在自己的名字旁。

    从书桌上的印章夹子里取出她的印章,问:“我帮你盖上?”

    印了之后,再将纸递给小河。

    小河被动地看他一系列的举动,愣住,她突然被感动了,真的感动到想要哭。几乎没有迟疑地接过笔,这一切发生的太过顺理成章,容不得思索与拒绝。

    从来就是吴立霁决定一切,天经地义。

    他在一边歪着头,斜睨她落笔,一边说:“在西方,婚姻是神圣的有关系,与商务上的法律合约一般无二,一旦签订双方合作的关系,意味着平等,如果想要反悔就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我国只当男女结婚是一种生存方式,是女人谋生的方法,男人传宗接代的家族方式,撕毁了也不必付出代价,在这种意义上讲,似乎欧洲的这种思想更慎重,我是不会毁约,用相框裱起来挂墙上,足以证明我们是合法夫妻。”

    吴立霁的注视下,等着小河签下“何凝脂”的大名,他没有问她是否会毁约,他一向有笃定的把握。看到“生年,父母”,她有些太用力,心神恍忽之间,感到鼻子酸楚,竟然收笔时不利落,将纸划破了,她委屈地望向他,吸了一个鼻子。

    吴立霁却并不受影响,说:“你没料到我会如此信守承诺,万里迢迢赶回来娶你,特别感动吧?我就是一言九鼎的人,吴博士太太,嫁给我,你是不是特别幸福?”

    小河破涕为笑,白晳的脸庞已然粉嘟嘟,双唇如玉盘里的樱桃一般红艳。

    小河以前写回信,告诉他关于向沈北星借钱买下“听风居”小院的事,她仅有的两封回信就像汇报,只字未提写小说这件让她得意的事情。现在想来,北平和吴立霁就注定是她一辈子。

    吴立霁意志满满地说:“我是多么赶路呀!匆忙地结束学业,本该再呆上半年将博士的课题论文完成再回来,可惜我等不及,归心似箭,怕你在国内等我等到人老珠黄,白白浪费美好青春,更怕你等得着急,会有闪失,旁门左道。”

    小河听不懂他说的“旁门左道”是何用意,却见他挤眉弄眼,她一下子明白过来,首先想到殷有容的二哥,然后是让她提心吊胆的鲁主任,现在这些根本不是事儿,吴立霁回来了。

    她坦然承认:“倒是有几个男人对我有意思,大半年没来信我也怕你另外找人了,眼瞅着我也人老珠黄,突然又有你回来的消息,再等了一个月也没见人回来,尤其王婶娘,每天念叨你好几次,她刚才还让我问你,耳朵有没有发烧?”

    “耳朵发烧也不关老女人的事,幸好你还这么漂亮,不然我可就不会遵守婚约,你是知道的,我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他就是那么刻薄而现实,一点儿也不避讳,直言不讳。

    “不许对王婶娘不尊重。”小河心里有点儿辛酸,又一直将王婶娘当家里的长辈。

    吴立霁怕弄假成真,甜言蜜语地哄她:“我只喜欢你。将别的女人全不放在心上。”

    小河娇嗔假装生气,拒绝他的拉扯,吴立霁顺手拆了她的发髻,将盘叠起的发丝全部放下来。很快她的头发就像黑色瀑布一样,倾泻至腰下,极像一件华丽的衣服,衬托着她的脸更娇俏白晳,亭亭玉立。

    红云一片烧到了耳朵,耳朵小巧精致,若隐若现,眼睛流光溢彩,烟霞一般笼着水气,擅长握笔的手也是修长细滑,手臂纤柔,无一处不美,好似整个江南的烟雨。

    他眯着细长的眼,情不自禁地说:“其实你不需要穿上衣服,只这一头的长发就足以成为一件最为华丽的衣服。”

    小河听出他过于情色意味,被他热诚的眼光,羞臊得无地自容,想到他的“亲吻”与“晚上”。吴立霁的本性永远改不了,兴趣始终专一——爱好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