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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诉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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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天:

    朱世永送给小河各种礼物,她每样都欢喜异常,坦然接受,不在意那些宝石有多么贵重,还是一张价廉的信笺,所有的财富加一起都没有她这个人金贵。

    他带她去位于紫金山南麓的那栋别墅,他的别墅,那里幽静隐蔽,环绕着苍松翠柏,蝉鸣树间。她是第一个被带进来的女人,这是他们的秘密城堡,带着家的光圈和喜悦。

    朱世永喜欢看她脱掉皮鞋,光着脚,在木地板上跑来跑去,简直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他很早以前就把朱公馆书房里的书籍,全搬来别墅。因为地势在山坡中间,背后有一道小溪流过,他为别墅取名“茵绿苑”,以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一直想献宝给她的古籍、善本、孤本与手抄本,引得小河大声惊呼,她天真的像一个孩子,极大的满足他的虚荣心。其中还有两本,是他顺手牵羊,从龙山镇金家拿来——她的书,她感动的泪流满面。

    这是他一心想要的生活,有她的存在,如此简单,却足够华丽。

    朱世永趁小河欣赏名家书法之机,从背后抱她,用下巴蹭着她耳鬓的头发,蹭乱了,她索性拽下玳瑁发夹,任头发自然松散下来,他看着她那般稚气,便责问她:“谁允许你长那么高的?”

    她娇笑着逃开,将脚抬高,脚踝半裸,伸到他面前,说:“我穿了凉鞋。”

    那双细高腿凉鞋是他专门为她买的,他为她买了各式的鞋子放在门口的鞋柜里,这三天买了各种衣服,挂满大大的更衣间,各种深浅不一的黄色,原来黄色可以有这么多种类,绣着精致的花,他的衣柜就在对面,她却没去动,而他希望她将这里当作自己家。

    朱世永有趣地问:“女人为何喜欢穿让脚不舒服的高跟鞋呢?”

    看他诚心请教,小河也好为人师,调皮地说:“可以让腿看起来修长挺拔,更好看。”她旋转着在他面前展示:“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

    朱世永看着她长裙裾下的小腿,说:“你的腿已经够好看,足够高挑了。”

    小河淘气地转了个圈,回嘴道:“谁会嫌自己太好看呀!”

    她俏丽又妩媚,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何处不是金屋?终于理解“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心情。

    提到身高,满月不经意地想到有趣的事,说:“我哥哥金正听镇上街坊说,大年三十晚上爬门头,会长高,那几年里他都爬门头,两只手够着门框吊在那里,两脚悬空在那里蹬来蹬去,非常好笑,结果个子没长高,却将手拉长了,成了长臂猿,我想,可能是街坊有意骗他的,大好笑了。我有一次还开玩笑跟他们说,如果文秀生了儿子,文秀我现在要叫嫂子,就取名叫金吾子。金正说好,文秀却害羞。我后来故意读《雨霖郞》的古诗,给他们解释出处,文秀说我故意要骂他们生个纨绔子弟。”

    满月的话语突然停住,笑容凝滞,她的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似洪水猛兽,最瑰丽的和最触目惊心的,绞合在一起,泥沙俱下,不可回避地触到她爱恨交织的家——龙山镇,父母的金家,还有不能提的名字——金夕颜。

    这么多年小河已经习惯没有家人,她茫然无知地过日子,不知道自己有家人,如果她有家,父母为什么不要她了呢?

    朱世永想要陪满月回到龙山镇,将满月回来的好消息传回龙山镇,找回最初的好时光,时到如今,家乡对小河只是沉重不堪的负担,她一直有家不能回。

    朱世永不管不顾,拥着她深情地呼喊:“让我们重新来过,一切回到最初,重新开始,名正言顺,好不好?”

    小河热情地回应:“好。”

    朱世永说:“彼此再深爱一次,好不好?”

    小河干脆地回答:“好。”

    朱世永说:“你再嫁我一次,好不好?”

    小河不假思索答应:“好。”

    朱世永说:“我要再为你建一座金水桥,建在扬子江上,这样通往来安县的路就更近了,好不好?”

    满月眼睛很干净透亮,爱慕地看着他,她果决地同意:“好。”

    他像一个诱拐少女的骗子,她却心甘情愿上当受骗。幸福如同惊天动地的闪电,经历好似大雨倾盆之下的田野,她从来没有怀疑朱世永,她太信他了,只是,她不信能有那么完美的结局。

    第五天:

    朱世永悄悄地潜入茵绿苑里那间宽大的书房,小河正在写字。

    桌上铺着一条真丝围巾,那是最上等的蚕丝织成,她曾赞美说:“光滑的像婴儿的皮肤。”她毫不吝惜地垫在纸下写字,压着蓝田玉的镇纸,据她说手感超级好,写出的字特别潇洒自如,笔端行走飘逸,最适宜写草书,字里行间都透出香味,力透纸背。

    小河曾经斤斤计较,惜金如命,攥着钱包算着过日子。可是她又挥金如土,心无俗物,视钱财宝物如粪土。

    小河颦着眉头,凝神静气,英气逼人,有时放浪恣意,有时端庄严谨,有时绢秀灵巧,有时大家风范,才子傲气,朱世永含笑拿起宣纸,说要去裱起来,挂在墙上,日日瞻仰。然后盯着小河赞叹道:“粗服乱发,难掩国色!”

    小河乌黑的眼眸,斜睨着他,追问:“你这是赞美我?还是赞我的书法?”

    “草书我不懂,我只懂看人。”

    小河放下笔,左手托着下巴,歪头看他,眸露得意。

    朱世永突然改口,说:“前面‘粗服乱发’是指你,后面‘难掩国色’是说书法。”

    小河不依不饶,卷起袖子要打人,朱世永求饶,说:“当然啦!我说的是——字美,人更美!”

    和小河一起,他觉得自己一同变成了幼稚的顽童。

    朱世永一贯在生意上行走,是一个务实精明的人,不会咬文嚼字,也不会在言语奉承上大做文章,此时却不知不觉地说着情话,爱情不需要学习,只需要碰对人,便激发出人类本能的天赋。

    小河是一个暂时向命运撒娇耍赖的孩子,不去想以后,只愿醉生梦死,爱一天,算一日。

    小河写得倦了,一边在浴室里洗手,一边与朱世永聊天,他不愿意她有片刻离开他的视线,靠在一边瞅着她用肥皂擦手。小河说:“我外公说,以前的文人很穷,如果未能考取功名,被授予官职,就只能靠教书、卖字为生,代写家信、写对联,或是提个扇面,外公让我下苦功练字,还说万一有一天我沦落街头,或许能靠给人写扇面为生,我外婆说他是瞎说。”

    不幸被他说中了。

    小河透过镜子看到他的脸,他痛苦地皱起眉头,凝结成一个疙瘩,表情抽搐,让她想要伸手去抹平。小河话锋一转,说:“现在人都不时新用折扇了,洋货太新奇,各式各样的女式檀香扇子,又漂亮又轻巧。”

    朱世永靠在门旁不语,想象她沦落街头,心里无限酸楚,她最初离家的光景,只身一个女孩子,孤独,身上没有钱。

    小河看透他。反而安慰他:“都过去了,也许不是你不够好,是我不够好,不配那么轻易就得到珍贵的幸福,必须要发配边关,经历风霜历练。”

    朱世永赶忙说:“不,是我不够好。委屈了你。”

    他们相互谦让着。朱世永借机将她拥入怀中,与她耳鬓厮磨。他的脸摩擦着她的头发,却触动了她的心弦,有人赞美过她的头发,不希望朱世永也喜欢她这一头青丝,恐惧,她做不到。

    已过而立之年的朱世永,宽厚的肩膀足以依靠,小河抚摸他雍容的面膛,划过他日渐稀薄的头发,担心他会想父亲一样秃顶,怜惜地叮嘱他:“记着每天晚上,睡前要用木梳子梳一百下,头发会长得茂盛,经常用生姜汁擦洗头皮,会长出新头发。”

    这些方法,她不知从来里听来,就暗暗记下,因为父亲,现在因为他。

    朱世永故意撒娇说:“我不记得,只要你记得帮我做就好啦。”

    却说不出口,未来是一堆难以启齿的世俗,一旦涉足,将会把这单纯的美好撕碎弄脏,最不重要的事情反而成为关键,将一切最初最珍贵的情感埋没其中。

    他瞄着她光洁的脸颊,胎毛褪尽,湿润多情的眼眸,那一年她十八,正美好年华,如果把背景全部抹杀,此刻他们纯洁地相遇,纯粹被她打动,该有多好。

    她是沧海遗珠。她的父母都未曾用心呵护过她,她是人间至宝,他是上天派来奖赏她,守护她的人,要给她矜贵的身份。

    朱世永轻声问:“晚上留下来,以后就住在这里,这里什么也不缺,难道不比住在朋友家好吗?”

    小河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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