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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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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窗外的雨渐渐停歇。

    一阵风吹入屋内,屏风后的一盏油灯的烛火芯子,也随着摇曳起来,忽明忽暗。映在屏风上正在沐浴那人的剪影,也忽大忽小,很不真实。

    屋外,一位十六七岁的丫头,身着绿衫一手提两只纸糊灯笼,一手举着灯杆,将灯笼挂到门前的铜环上,挂完一只后又熟练的将另外一只挂了上去。

    纸糊灯笼的光并不亮,昏黄的烛光刚刚铺洒在门前,照亮数十步光景。

    少女挂完灯笼将手中的灯杆立在门后,就急忙朝着灶房跑了去。

    此时屋内男子正好沐浴完,身着一件新的青色素布长衫,光着脚走到堂屋中。

    堂屋的布置很简陋,一张榆木矮桌,四方的地板上摆着四张蒲团,矮几后摆着一张香案,案上铜炉中燃起袅袅青烟,一旁还陈列着几本古籍,香案两边各立着一盏灯。

    男子径直走到矮桌前盘腿坐下,抓起桌上红泥小火炉上温着酒的泥壶,将身前的酒盏斟满,一股清甜的酒香四溢开来。

    他端起酒盏,将酒盏送到嘴前,先是轻嗅,然后双唇衔住盏沿轻抬,一股温热的青梅酒就送入了喉中。

    “公子沐浴完,怎么没唤绿儿?”恰逢此时,绿儿端着榆木托盘走了进屋,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将托盘中的小碟放到桌上。

    男子也没回答,反手拉住绿儿的衣袖,往怀中扯了扯,道:“累了一天了,你丫头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绿儿也不推诿,双手拢了拢裙摆,跪坐在青衫男子身边的蒲团上,提起冒着热气的泥壶,高兴道:“来公子,绿儿给你斟上。”

    青衫男子笑着接过一盏酒,而后拿起手边一支空盏,立在空中晃了晃,看着眼前的绿衣少女问:“要不要陪我喝上两盏?”

    “既然公子缺人陪饮,那绿儿便陪公子饮上两盏。”少女也是爽快,接过青衫男子递来的酒盏,兀自斟满,双手抱盏,一拱手,“来,绿儿敬公子一个。”

    话音刚落,绿儿收回双手,轻轻张嘴,一口将建盏中的酒饮干。

    “哈哈,好!”青衫男子长笑一声。

    “来,公子。绿儿再敬你一盏!”绿儿重新将建盏中的酒斟满,说完抬手又饮一盏。

    青衫男子见状,也是一抬手,将盏中青梅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喜色,往日的忧郁今日一扫而空,就连那双眸子,也少见的有了神。

    “公子别忙着吃酒,尝尝绿儿今早摘的葫芦。”绿儿手持竹筷,在一个陶碟中夹起一片清炒葫芦送到公子嘴前。

    ……

    酒过三巡,门外忽然传来隆隆的鼓声,鼓声沉闷,鼓点并不密集,很有节拍的一顿一响,悠悠地好似飘了很远才入耳。

    “公子,这……这……哪来的鼓声。”绿儿疑惑的看着青衫男子问。

    “丫头,出去看看。”青衫男子吩咐到。

    “嗯!”绿儿灵巧的从蒲团上爬起身,趿拉着布鞋,就朝着门外跑。

    绿儿跑的很快,转身就出了门,顺手操起门口插着的一只纸糊瞪了。

    “哦!他们是谁?”青衫男子放下手中的酒盏,跟着转头朝门外望去,轻声疑问。

    只见门外的龙渊池上,隐约漂着一连串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惹眼。

    那串灯火似乎朝着草庐的方向漂来,隆隆的鼓声也越来越清晰,沉闷的飘荡在空旷的湖面上,余音良久,一声未消,一声又起。

    绿儿提着纸糊灯笼,站在湖边一块突起的花岗岩上,踮着脚朝着湖上张望。

    一刻后,鼓声停了,那串光亮定在离岸边数十丈外的水面上。

    这样一来,方才看清了!原来是一只宝船,船身长十丈、阔四丈、高三层有余,船头用金属包裹了起来,船身每侧有数十个舷窗,七八根数人粗的桅杆立在船身上,每只风帆上都用金漆书着一个大大的“帝”字,宝船上挂满了华灯,船身几里之内外都披上了一层白光,将周遭内的景致照的通明。

    只见甲板上站立着上百名身穿银甲,手操长槊,腰挂缳首刀,双肩披着朱红色披风的银甲侍,他们一个个怒目圆瞪,井然有序的警戒着。

    银甲侍拥簇着的地方,隐约看见一扇一人高的屏风,屏风上裱着一方上等镜州雪蚕丝,上面绣着一幅孔雀图。

    透过屏风,隐约可见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子,穿着大红长袍端立屏风后,旁边还服侍着几名贴身丫鬟。

    若不是青衫男子目力惊人,此情景换成旁人,定然雾里看花一般。

    届时,宝船头部被金属包裹的部位处,一个暗舱缓缓地开启,一艘快舟飞快的朝着岸边驶了过来。

    片刻快舟停在了岸边,从舟上下来一位体态臃肿,身着黑色丝绸长袍,领带朱红,头戴文冠的宦官,身后跟随走下来的还有两名银甲侍。

    这朱红领带可不一般,此人竟是帝临国三品高官。

    上岸后,那宦官向着绿衣少女招了招手,问:“小婢,来、来、过来,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姓酒的草民呀?”

    “你、你、你找我家……公、公子何事?”绿儿显然从没见过如此大阵仗,语气显得很慌乱。

    “那么,却有此人咯!”宦官也不在理会绿儿,招了招手,身后两名银甲侍跟着他,朝着草庐的方向走去。

    “你、你们不能进去,不能进去,我要先问过我家公子。”绿儿见来人直接朝着草庐内闯,急忙一把拉住宦官的胳膊阻止到。

    “大胆!”宦官尖声厉喝,“哪来的贱婢,活腻歪了?”

    银甲侍见状,上前揪住绿儿的衣领,一把将她甩到地上,“铮”的一声拔出缳首刀,刚准备砍下。

    电光火石之际,“嗖”的一声破空声射来,一只酒盏,流矢一般朝着那名拔刀的银甲侍面门飞去,“啪”的正中面门,还没来得及吆喝,那名银甲侍应声倒地,鼻梁骨断裂,脸上满是鲜血。

    与此同时,草庐内的青衫男子,一个纵身而起,双脚一用力。只见一袭青影瞬间就闪现到几人跟前,他抬起一脚,踹飞了另一名银甲侍,右手往下一探,一把抱起跌坐在地的少女。

    “丫头,没事吧?”青衫男子轻抚了两下少女的头,俯身检查少女的伤势。

    “公子公子,绿儿没事!这几个人要硬闯草庐。”绿儿慌忙摆着手,用手指了指体态臃肿的宦官。

    “你、你们……”宦官还没从眼前惊吓中缓过神,话都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肥硕的左脸传来一股火辣的刺疼。

    宦官惊愕的看着眼前的青衫男子,指着他愤然骂道:“你、你敢打……”

    “啪”的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青衫男子头也不说话,拾起摔落在地上的纸灯笼,领着绿儿就往草庐走去。

    陡然间,只觉后脖颈处冷风一凛,“嗖”的一声破空声传来,一束寒光带着千斤之势,朝着男子飞射过来。

    青衫男子一偏头,轻描淡写的避过。

    “叮”的一声金属撞击声,一支利箭擦着青衫男子的头皮飞了过去,硬生没入草庐前的一块千层石中,足足进了五寸深。

    青衫男子眼神一寒,寒凛的杀气弥漫周身,男子嘴中兀自轻念:“穿云箭!”

    《帝临赋》中书:帝临天军,擅使器。持神机弩者可发百石之威,百步之内可破牛皮百张,铁甲三副。

    弩身藏匣,匣中利箭十发,名曰:穿云箭。穿云箭长五尺三寸,通体银铁浇铸,鹤羽为翎,箭簇三翼,翼如阴钩。

    注:帝临天军,戍卫帝临城的部队。

    青衫男子一手护住绿儿,将其藏在身前。

    回头望向射箭的方向,这一望不由得心头一紧,只见宝船之上,上百名银甲侍端着神机弩,齐齐瞄向自己。

    一时间,青衫男子也不敢动弹,倘若今日只有他一人,些许还能脱身。

    就在此时,被击倒的两名银甲侍,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捡起地上的长槊,拔出腰间的缳首刀,左右成阵的围住了男女二人。

    一旁的宦官见状,捂着肥硕的脸,乖戾大喊,声音如同老鸦,尖锐却又嘶哑:“既然敢打本司,给我拿下,砍了他的头。”

    闻声,两名银甲侍满头大汗,紧了紧捏在手中缳首刀,原地踱了两步,却是谁也不敢上前一步,眼前的青衫男子那如同鬼魅一般的身手,让他们心生忌惮。

    就在几人对峙的时候,屏风后的大红长袍女子,轻启朱唇向着身边常侍吩咐两句。

    一名女常侍忽然恭敬地拱手躬身,道:“诺!”

    下一刻。

    “放肆,不得无礼!”宝船方向传来女常侍的喝斥声,声音很悦耳,犹如清晨林间的画眉鸟啼叫一般,很是好听。

    闻言,两名银甲侍立即将缳首刀插入刀鞘,后退两步,蹲身拾起地上的长槊,槊尾用力往地上一跺,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酒先生受惊了,我家主子闻得先生酿有美酒,名曰:醉红尘,想向先生要来一壶解解馋。”屏风后的常侍女子又开口了,声音隔着数十丈的湖面,传了过来。

    “既然来讨酒,为何还伤人?”青衫男子丝毫不惧,高声回应,“酒某的酒不白给,问过你家主子,我要她拿东西来换。”

    见青衫男子如此无礼,宦官开口骂道:“刁民,你胆敢放肆!”

    “我家主子问酒先生,想要何物?”

    青衫男子冷冷一笑,抬手指了指体态臃肿的宦官,眼中满是轻蔑,高声喊道:“我要这头肥子……”

    说着,青衫男子突然一顿,却看到那宦官早已满头大汗。

    “我要这头肥子,脱光衣服游回宝船去,只要我家丫头笑了,这酒我便送给你家主子了。”

    宝船上的女子丝毫没有犹豫,喊道:“我家主子允诺了!”

    “公子公子,这头死肥子真要游给咱们看呀!”绿儿拍着手叫好,轻声在男子耳边嘀咕。

    青衫男子故意低下头,俯身在绿儿耳边轻语:“你就看好戏吧!”

    接着,耳旁响起“扑通”一声落水声。

    在宝船灯光的照映下,一个白溜溜的人影,在龙渊池中快速的滑动着胳膊,憨态可掬的朝着宝船方向游去。

    ……

    “哈哈、哈、哈”

    “公子,他可真肥……”

    “公子、公子、他游的可真慢、哈哈……他光着屁股……哈哈、哈哈……”

    夜晚的湖边,响起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给本该寂静的夜平添了少许的欢快,让龙渊池中波澜不惊的湖水,仿佛有了生气!也许真的是平静了太久,让这放声大笑也成了一种奢望。

    ——也许,她真的自己都记不清,多久没有这样放声笑过吧!

    “丫头,回屋把那坛桃花酒取来。”青衫男子摩挲着绿儿的头,轻声耳语。

    “是。”绿儿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草庐跑去。

    片刻后,少女抱着一坛酒,又从屋内跑了出来。

    青衫男子接过绿儿手中的陶坛,用袖子擦了擦坛身上的泥,朝着两名银甲侍走了过去。

    近身,青衫男子一拱手,道:“这是你们主子要的酒。”

    见状,其中一名银甲侍将手中长槊往旁边一递,另一名银甲侍接过递来长槊。空手的那个受宠若惊的,从男子手中接过陶坛,端抱在怀中。

    “谢,酒先生赠酒!”二人齐声喊到,然后笔挺的转身,朝快舟走了回去。

    约半刻。

    宝船那边又驶来一艘快舟,快舟上下来两名银甲侍,将一口小箱子放到岸边就折返了回去。

    “此乃我家主子赏与你的。”临走前,一名银甲侍不忘留下一句话。

    “替酒某,谢过你家主子!”青衫男子高声回喊,然后吩咐绿儿将箱子搬回了草庐中。

    独自留在湖边的青衫男子,一路目送着宝船离开,当宝船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后,方才回过身,背着手,慢悠悠地向草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