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君执目送他的妻离去,随后淡定地起身,拍落了身上的雪,若无其事地重新拾起地上的扫帚继续扫着。

    不经意间,看了看孔雀黑鹰他们的藏身处,脸色有了些微的变化。

    倒不是因为被看到他在他家小心肝面前下跪而颜面尽失,而是因为想要知道他的妻去了哪儿,孔雀光是看她的面色,能查出几分病症?

    如同任何一代皇宫里的秘闻一般,有关皇子的身世等等,即便宫中有人知情,也一概牢牢地守住了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否则一不小心便惹来杀身之祸。

    大兴皇宫里的守卫的确较先前任何时候都要森严,禁卫军频繁的巡视阻碍了君执等人的行动。然而,百里婧是不怕的。

    即便在未央宫中受到那等待遇,可她到底还是一国公主,这后宫之中,她从来横行无忌,想去哪儿,有谁敢拦着?

    她哪儿都不愿去,她要把一切撕开,当着母后的面问个清楚!

    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她是父皇母后的女儿,从小盛宠万千的嫡公主,母后教育她,宫中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不需在她的眼里,即便她是女儿身,也无须有任何担忧。父皇告诉她,她是大兴国的骄傲,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

    一个墨誉!

    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墨誉!

    杀人恶徒墨誉!

    他为何能让父皇母后做出那等妥协姿态?

    难道说,墨誉,比她还要重要?因了他,连她也可以不在母后眼中?

    大约是谁也没料到百里婧会在闹完未央宫之后去而复返,未央宫中那些禁卫军遵从了景元帝的旨意不敢私自放行,只是为难地看着她。

    百里婧手握日月同辉盘龙宝剑,挡在了身前,冷笑道:“这是陛下所赐的宝剑,如圣上亲临,还不让开?!或者,你们是想抗旨不遵?”

    嫡公主的气魄逼得禁卫军无法言语,只得跪倒在地,慌忙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准你们跟来!违令者斩!”百里婧喝了一声,不再跟他们啰嗦,持剑闯入了墨誉所住的偏殿。

    一路无人敢拦,她刚走到殿门前,听见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是她从未听过的陌生的声音:“娘娘,既然陛下已经知晓墨……”

    那人顿了下,似乎在想如何称呼墨誉才算得当。

    “知晓墨……是您和他的亲骨肉,那么该如何昭告天下……”

    那人接下来的话,百里婧全部都听不到了,脑袋一片轰隆。

    她做了十足的准备来此,不过是想得到一个真相,即便她心里隐隐知晓这个真相可能会毁了她自己。

    她没想到,一切得来如此容易,她连像方才在这里大吵大闹的工夫都没费,就把一切疑惑全都解开了。

    为何母后会对墨誉如此偏袒,为何会对她放任自流,为何连母女之间最亲密的一切她得来都受宠若惊……

    原来竟不是因为母后生性冷漠不善言辞,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女将军理应不懂温柔为何意……母后都懂得,她只是不肯给她……

    百里婧不会蠢笨到去猜测,她是否与墨誉同胞而生。

    母后何等聪明的人,几次三番要将她“下嫁”墨誉,他们如何还会是血亲?

    藏了那么多年的真相,若不是因为墨誉犯了杀人之罪,母后是否还会继续隐瞒下去?因为墨誉是母后的骨肉,所以墨誉杀了她的夫君也可以免于罪责,几次三番得救?

    百里婧心里那个高高在上神像一般耸立的母后,轰然倒塌。

    为什么呢?

    母后这样做,为什么?

    将亲生骨肉藏于民间,让她顶替者他的位置横行无忌,在这步步为营的宫里放肆,为什么?

    “陛下已对娘娘恨之入骨,想来这孩子会有一段很辛苦的路要走,恰在这风口浪尖上戳中了陛下的痛处,岂非玉石俱焚不可?”

    那个老迈的声音渐渐地又钻入耳中,百里婧握紧了手中的剑鞘……父皇也已知晓一切……

    她蓦地记起那天母后脸上的巴掌印,是不是从一个多月以前,父皇已经知晓?因此今日的父皇在看到母后如此袒护墨誉时,才会平静如斯?

    “乳娘,你不必担心,本宫知晓该怎么做。”

    母后终于应答了一句。百里婧听着母后对那人的称呼,这才眯起眼睛费力地从窗缝中看进去,站在母后身边的,是母后的乳娘应嬷嬷——在百里婧的记忆里,这个嬷嬷是个哑巴,根本不会说话,见了她,只是慈爱地笑。

    又是假的。

    装出来的哑巴。

    再一想,母后身边除却应嬷嬷,又有多少心腹知晓这件事呢?

    福公公?

    大宫女?

    她那两个位高权重的舅舅?

    亦或者,还有赫?

    十几年来,他们日日夜夜都在她面前做戏……

    浑身的力气都已消失,雪还在下,而天如此地黑,百里婧忽然没了推门而入的勇气,就让她蒙在鼓里,一辈子都装作不知真相……

    雪地松软,她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又或许是她的母后太过心神不宁,竟也没有发现门外站着她。

    她来的时候没让人跟着,回去的路太长,又黑,她几次重心不稳摔倒在雪地里。倘若这一切不是梦,倘若她不是父皇母后的女儿,那么,她又是谁呢?

    她的确命中带煞,身边的人才会一个一个离她远去,活着的,死去的,她爱的,爱她的,都已不在她身旁。

    回到锦华宫,第一个发现百里婧失魂落魄的,仍旧是在园中扫雪的那个内侍。

    “婧公主,您回来了。”

    乍听得他的声音,百里婧才稍稍回神,她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君执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再跪一次,可他发现他的妻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实在软不下膝盖来,便拿起脚边的伞,为她撑了起来,挡住了漫天飘落的雪花,道:“公主身子才好些,不可再着凉了。”

    见百里婧拿眼睛盯着他,他忙解释,垂下的黑眸中满是纠结:“哦,奴才本没资格说这些,若是让大宫女们听见,该怪奴才多嘴了。”

    宫里的奴才们各有各的本分,为公主撑伞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一个扫雪的内侍?

    百里婧却没怪他逾矩,唇角浮起隐约的笑意,略略苦涩:“难为你还惦记着本宫的身子。”

    君执垂着脑袋,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他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只惦记她,别的,与他何干呢?这天寒地冻的。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他福至心灵,百里婧竟说道:“你陪本宫去长廊里走走吧。”

    君执一面意外,一面又见她穿得单薄,忙道:“让他们给公主添件衣裳吧?”

    百里婧根本不听他的话,连吭声都没有,就率先朝长廊走去。

    宫里查的严,君执哪儿敢暴露行踪,锦华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眼熟得很,就他一个生分的,他裹着衣裳扫扫雪就罢了,还能明目张胆地去跟他们碰面?

    见她离了他的伞,君执只得跟上去,暗骂“小疯子”,拉都拉不住,她要是有一刻听他的话就好了。

    长廊里倒不用再撑伞,可四周空空,风大,君执提着灯笼都有点儿冷,想把自个儿身上穿的衣裳脱下来给她,又碍于内侍低微的身份,不敢造次。短短的一小短路走下来,急得他都热了。

    百里婧没话找话说,问道:“你是几时入宫的?”

    将入夜时分。

    君执想这般作答,又不能,只得胡编乱造道:“有几个年头……景元十三年。”

    “哦,景元十三年……”百里婧沉吟:“那个时候,本宫十二岁……不在这宫里,难怪竟不认得你。”

    君执算了算,想起她那会儿是在鹿台山上学艺,应是与韩晔在一处的,暗骂自己糊涂,怎么不想个好点儿的年份,竟让她脑子里想着韩晔了。

    “正是。”他咬牙切齿地答。

    “因何入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答了一个问,又来一个。

    自然是因你而来!若非你在此处,我又何来如此狼狈与憋屈?君执心里起了千层浪,面上却只得隐忍,捏造道:“家里穷,兄弟多,入宫来图个温饱。”

    百里婧笑起来,笑容无法到达眼底,君执却看不见:“为图个温饱,断了子孙根,这种痛,一辈子都在吧?”

    君执浑身一僵,有些不可思议,他家小心肝虽说已为人妇,可总不至于在一个太监面前论这些,且是毫不客气地揭人家的伤疤。

    若不是她的气息他无比熟悉,他甚至要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他的妻。戴了太久的面具,总以为旁人也是如此。

    “痛……是有的。”他难为情地作答。

    说他断了子孙根,她的嘴这么毒,他的确常常痛着,却也是因为她,他总有一日会让她知晓。

    许是他的回答太无趣,百里婧走到了长廊的转角处,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在凝视她的目光,她的眉头随即皱起来,笑道:“今日好奇怪,你们这些奴才都那样看着我,我的脸上可是写了什么字没有?”

    她已没再用疏离的“本宫”二字。

    “没有,奴才不敢!”君执忙又低下头,他束手束脚的,完全不得自由,连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要思索半晌,还不能保证完全不出差错。身为一国之主,他此刻居然同情起那些每日诚惶诚恐的内侍来,岂非人人都有他这种担忧?

    “若有一日可离开这深宫,你可愿意?”

    君执又被她问住。

    百里婧站在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幕,怅然道:“我以为我喜欢江南的大雪,可原来并不。我以为我爱着这幽闭的深宫,原来也不是。若我爱的人已不在此地,便将我放逐千里之外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