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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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中午,国府饭店外面警备森严,背枪卫戍严阵以待,卫兵更是自街道边延伸到街头,整条街全部戒严。苏徽意的汽车很快开了过来,他走下来,一路被簇拥着进了国府饭店,潘青延负责此次接待,他跟在后面,报告说:“七少,顾宣清已经到了。”

    二楼中式餐厅的包间内,顾宣清已经等待多时,见了苏徽意一行人进来,就笑了笑,“我还以为七哥不会来了。”

    苏徽意摘帽脱衣,客气的说:“二哥此次南来,我没有尽心招待,如果不过来相送,实在说不过去。”

    潘青延和着林宁全部退出去,顾宣清说:“这次南来关于和谈的事情也没有谈拢,我心中过意不去,还望七哥多多体谅。”

    苏徽意摆了摆手,“虽说南北不能联合,但这次借着二哥的妙计,我也算是收获颇多,还要谢谢二哥。”

    “不必客气,我又没做什么,还多亏了七哥除了我的心腹大患,家父那里,待回去后我再游说游说,毕竟是国难当头,他会晓以大义,请七哥静候佳音。”顾宣清说完,便拿起了酒盅。

    苏徽意也拿起酒盅,两个人喝了一杯。他说:“二哥这次装病,引起的轩然大波,还请帮忙安抚北地民心。”

    顾宣清轻声笑起来,“这是自然,这次你我设下这个局,连我的属下都被骗过了,七哥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

    “说起来实在惭愧,我不比二哥有亲兄弟彼此扶持,苏家是个是非之地,争与不争都会深陷其中,我也是没法子。”苏徽意无奈的笑了声,“现在时局如此,扶桑在边线多加了三个师的驻军,这个长久战一时半刻是打不完的。”

    顾宣清点点头,“家父在官场混迹多年,早就成了个无利不起早的军阀,边界线又多有小督军各扫门前雪,将来的时局,只怕不会明朗。”

    两个人又陆陆续续说了几句,林宁便进来报告,“七少,时间差不多了。”

    顾宣清闻言就起了身,与苏徽意话别,一行人下了楼,汽车早已等在了外面,苏徽意看着顾宣清上车,就见街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着花哨的女子,对着这边招手,正是阮红玉。

    苏徽意皱了皱眉,朝汽车走去,就见阮红玉已经跑了过来,说:“七少怎的这样无情?好歹你我也是共同患过难的,这么躲着老朋友不好吧?”

    苏徽意不想理会她,兀自开了车门,阮红玉却是拽住了他的衣袖,促狭的笑笑,“躲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是个大老虎不成?”她说话的时候媚眸一转,便握住了苏徽意的手,那一把春风化雨的嗓子好似能掐出水来,“七少难道还不懂我的心么?”

    苏徽意皱起眉头,甩开她的手,不耐的说:“阮小姐这一套怕是用错了对象,我没什么耐心跟你周旋,你马上离开。”

    卫戍已经将枪口齐刷刷的瞄准阮红玉,她眼见苏徽意面色不善,就说:“七少真是个无情的公子爷,上次如果不是我,七少怕是在陈州就遇到枪袭了,我这么一个大好人,就只能得到这样的回报?”

    苏徽意淡淡一笑,自腰间掏出配枪抵在她的额头上,“这个回报怎么样?”

    阮红玉也是笑意盈盈的,说:“七少怎么半分不知道怜香惜玉?我这次来也是有桩事要说给你听,可见好人没好报,七少只管打死我吧!”

    苏徽意轻轻摩挲着扳机,“阮小姐惯会猜度人心,不过同样的伎俩用一次就可以了,一直用的话只会让人觉得拙劣。”

    “怕什么,反正七少对我也没有好印象。这样想想还挺有意思的,七少每次见着我都要拿枪抵着我的头,就像电影桥段似的!就差一个情深义重的男主角了!”阮红玉俏皮的说着,见他又皱了皱眉,忙说:“我也不与七少兜圈子,这次顾二少回去,沿线方面怕不都是七少的人吧?”

    苏徽意收回枪,一言不发的看了她一眼,才上了车。阮小姐见车子已经开起来,就调皮的对着苏徽意比了几个飞吻,直至车子消失在拐角,她才瑟缩的拢了拢身上的皮毛大衣,往汽车那头走过去。就见汽车里头走出个男子,说:“阮小姐,照片都拍好了,只是离的太远了,恐怕洗出来不会很清晰。”

    阮红玉不介意的挥了挥手,自手袋里掏出一沓钞票给他,“谁要清晰的,就是这样朦朦胧胧半真半假的才好玩儿,认不出我没关系,只要那个人是七少就行。”

    那男子接过钱,露出讨好的笑容,“阮小姐放心。”

    临到了日暮时分,沈蔷薇因着没什么胃口,只勉强的喝了碗粥。刘妈看在眼里,一个劲的劝她再吃一些,只是胃里灼烧着,什么也不想吃。

    干脆唤来了小竹,陪着她出去散步。外面的天还没有黑,天光是深蓝色的,夹带着一丝落日余晖,如同一幅油画,如火的红在边缘勾勒整齐,透出斑驳的光影。

    沈蔷薇没有什么心思,带着小竹随意逛了逛,隐隐听着远处静谧中响起一两声突兀的声音,沈蔷薇看向小竹。这丫头聪明,当即说:“姨奶奶别怕,想来又是六太太发了病,最近常有的事儿,医生说六太太受了刺激,医好的几率非常低。”

    沈蔷薇闻言就沉默着不说话,小竹却叹了一声,“真是世事无常,从前六太太恨不得横着走,现在却落得个这样的境况!她现在又大着个肚子,大帅为了那个孩子,只能命人绑住她,哎,她都已经怀孕八个月了……”

    沈蔷薇想了想,就说:“咱们去瞧瞧吧。”

    两人一路往六姨太的院子去,才进了院子,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阵尖厉的哭喊声,听的人无端的头皮发麻。沈蔷薇一步一步朝院子里走,就见小丫鬟拿了一捆麻绳跑进去,她们跟在后面,卧室里头传来六姨太凄厉的吼叫,“我没疯,你们干什么要绑我?”

    沈蔷薇推门进去,见几个丫鬟正用力抓着六姨太,她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全然不似往日的风光娇俏。那身形极度瘦弱,像是一堆骨头堆出的人,肚子却突兀的鼓着,不免多了几分可怖。

    原本几个丫鬟已经抓住了她,她一眼扫到沈蔷薇,突然就发了狂,疾步奔到她面前,祈求的说:“蔷薇,蔷薇你救救我,我没有疯!你救救我!”

    沈蔷薇见她神色慌张,那双眼睛里满是希翼的祈求,分明就是一个正常人……她怔了怔,那几个丫鬟全部跑过来抓住了六姨太,其中一个讨好的对着沈蔷薇说:“姨奶奶,六太太现在正发着病,您还是快些离开吧,可别再误伤了你。”

    “放屁!老娘没疯,大帅呢!蔷薇,求求你去找大帅来救我!这是二房的奸计啊,她们是要害死我啊!蔷薇,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从前的事情我跟你道歉,求求你救救我。”丫鬟们不等她说完,已经强行将人拽着往里面拖,六姨太狠命的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沈蔷薇,“蔷薇,救救我啊!”

    沈蔷薇哪里会想到六姨太会有今天,她想着这其中的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一言不发的带着小竹离开了。

    苏徽意回来后,直接去了偏房,见刘妈担忧的站在门口,就问:“怎么了?”

    刘妈说:“小姐好端端的非去六太太的院子,回来了直嚷着头疼,问什么也不说,像是又吓到了。”

    苏徽意推门走了进去,就见沈蔷薇靠坐在床边,兀自发着怔,连他进来了都没有发觉。他走过去,坐在床边,说:“怎么还没有睡?”

    沈蔷薇一见到他,就慌得抱住了他,“我今天去看六姨娘了,她没病……是二姨娘害得,我好害怕,从前她是多么风光的一个人,竟然也会落到这副田地。他日若我失了势,恐怕还不如她……”

    苏徽意环抱住她,说:“又在说傻话了,有我在你身边,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蔷薇缩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心内安定了一些,就说:“六姨娘那里怎么办?她毕竟还怀着孩子啊。”

    苏徽意明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却不能与她细说,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些我会与父亲说。”

    沈蔷薇恩了一声,说:“听说这两天各个高校在组织学生活动,把扶桑的店铺全部烧砸掠夺一空,又在游行示威……前线战事听说也是僵持不下,你是不是又要去战场了?”

    苏徽意笑了笑,安慰她说:“这些事情有我在,你不要担心。父亲这次因着北地特使的事已经恼了我和老二,派了老三去战场了。”

    “顾二少的伤怎么样了?”沈蔷薇问。

    苏徽意并没有将做戏的讲给她听,就淡淡的说:“本来也没什么事儿,父亲派了专列,顾宣清已经回去了。”

    顿了顿又说:“两方合作事宜这次并没有谈拢,现在南地与扶桑僵持不下,国内对北地置身事外的态度早已是怨声载道,这件事上顾宣清做不得主,也是有心无力。他日总归战场上相见,这个对手我倒是很欣赏。”

    沈蔷薇先是一怔,挣脱开他的怀抱,看着他说:“这乱世之中浮浮沉沉,称王者居多,又有几个能笑到最后?如果将来与北地开战,不就是一方吞并一方?这是你父亲的意思还是你的?偏安一隅难道不可么?”

    苏徽意抬眼看她,她穿着身月白旗袍,显得娇小的身姿袅袅婷婷。那一对珍珠耳坠子在发间一荡一荡,更衬得姿容仿若明霜覆雪,此刻微微蹙着眉,脸颊愈发的绯红,虽是浅嗔薄怒,但却生出许多风情万种来。

    他不由就笑了笑,说:“瞧你,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现在时局这么乱,谁敢挑起国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