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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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集的人潮自她身边走过去,耳畔嗡嗡作响着,冰凉的雨丝淋在身上,仿若连身体都麻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浑浑噩噩的朝里走去,这会儿逆着风前行,只觉得力气都用尽了,雨夜苍茫,夜风呜咽,不远处依旧是连绵不断的炮火声,将头顶的天幕笼罩在一团黑雾中。

    啼哭呼喊的人声不绝于耳,仿佛有无数的人急于逃离,一路推推搡搡着走到了跳板上去。沈蔷薇回头去看,只能看见拥堵的人海。那一头的枪炮声越发的密集了,她想着乔云桦要面临的困境,不由得的就收紧了双手,她知道他心底对苏家深深的恨意,这种恨甚至已经消耗了他许多的时间。

    他明明可以选择只做那个乔家小少爷,以一种风光肆意的姿态活着,却为了恨,不惜投靠扶桑,背着无数的骂名,做了一个没有尊严且不计后果的选择,这无疑会毁了他。

    她知道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他明明可以不必管她的,他明明可以不必这样费心的,他明明已经很冷淡的说过,她是个麻烦……却还是为了救她,走了最危险的一条路。

    雨幕纷纷杂杂的,连眼前都变得朦胧了,直至走到了甲板上,她依旧觉得心在抽痛着,将手中的手绢打开,见里面放着的正是之前她丢在医院的,那对翡翠手镯。这原是与苏徽意成婚的时候,他送给自己的,那时候她心碎神伤,临走的时候也没有拿着它。

    却没想到被乔云桦给收了起来,她将手镯带到手上,转眸看着夜幕下的江面,波涛滚滚着,她只觉得眼眶一热,用手去拭,却也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终是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缓缓朝里,就见客舱门口站着两排卫兵,正支着长枪对进去的每一个人进行最后的排查,她知道这些人是在找自己,此时却也想不到办法,只能随着人流缓缓的朝前,虽然她如今怀着孕,但由于身材纤细,所以看上去只是腰身宽了一些,并没有明显的身体特征。

    她正想着要如何的不引起注意,却听见密集的枪声由远及近,甲板上的人群再一次躁动起来,抱头四窜着,原本在客舱门口的卫兵全部顺着枪声朝外走,将黑洞洞的枪口谨慎的对着前方,无数的人抱头蹲在地上,哭声混杂着慌乱声一阵一阵的袭过来。

    沈蔷薇原本没什么力气,便被人群推搡着到了甲板边缘,江面的风极大,和着冰冷的雨狠厉的砸过来,她竭力的睁开眼,身体已经冷到麻木,却还是伸手紧紧的抓着船边,站立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枪声越来越近了,她循着声音看过去,雨幕重重,遮挡着眼帘,前头亦是有许多的人在瑟瑟发抖着,她这个方向并不足以看到那一边发生了什么,只是忽而听见急促的几声枪响震耳欲聋着,她只觉得连牙齿都在颤抖,冰冷的雨丝夹着深秋的寒意兜头淋下来,连思绪都变得迟缓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见那一头不知何时涌上来一群人,雨水遮住了眼帘,她有些看不真切,这会儿已经听不到了枪声,只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夜色朦胧漆黑,借着点点洋油灯看去,才看清这些人身着苏军的军服,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蓦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些。

    就见已经有人奔着她走过来了,脚步有些急促,雨幕遮挡了眼帘,她只看到个模糊轮廓,直至走的近了,方才看清这人正是苏徽意,这一刻涌现了太多的情绪,怔怔的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亦是一言不发着,自侍从官手里接过雨伞,撑在她的头顶,甲板上的光线太暗,他隐隐的看见她眸中有泪光闪烁,垂了眸低声说:“没事了。”他说着,便将一件军服递给了她,声音平淡,“穿上吧,别着凉了。”

    沈蔷薇的眼泪夺眶而出,思绪在脑中纷纷杂杂着,想要将最近发生的事仔细的理一理,此时此刻,即便她心中什么都明白,却还是带着几分倔强的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徽意脸上的神情被雨幕遮的朦胧,顿了片刻,才回答道:“涪陵的督军章克明背叛了我,如果不是我及时收到消息,南地在这一战将会受到很大的损失。”

    他十分平静的阐述着,仿若他过来,真的只是因为战事紧急,稍缓了缓,又说:“恰好我来的时候,得知了章克明的人正打算抓住你,以此来威胁我,你也知道的,我一向不做亏本的生意,仔细想想,觉得用你去换南地的山河,实在太不划算,所以只能亲自过来救你了。”

    沈蔷薇静静的看着他,她因着受了凉,此时强撑着站在这里,已是强弩之末,这会儿听了他的说辞,只觉得积压了满腔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几乎是大吼着说:“既然我这样不重要,你又何必亲自来救我?放任章克明把我抓了就是,是死是活都与你不相干不是更简单?何必这么麻烦?!”

    她紧紧的握着双手,肩头止不住的颤抖,眼底泛起的泪光使得眼前的苏徽意愈发的模糊不清,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眸像是越过她去看翻滚的江流,声音透着冷意,“我早就说过了,如果我对你做的太绝情,国内的舆论会对我非常不利,即使是做戏,还是要有始有终的好。”

    沈蔷薇当即反驳道:“你说谎!”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的推了苏徽意一下,他没有防备,手中的雨伞猝不及防的掉在了地上,沈蔷薇声音颤抖着,“你说谎!如果不是打算与北地殊死一搏的话,你根本就不会送我走!现在战局打的这样,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离开南地去逃命!就连报纸上都在报道,说南地腹背受敌,一面是兄弟阋墙!瓜分领土!一面是北地和扶桑联合的炮火!苏家撑不住了!南地的根基就要散了!”

    冰冷的雨水砸在她的脸上,她冷的浑身都在发抖,声音却是坚定的,“你那时候说过,无论战事打成什么样,都不会抛下我的。”

    重重的雨帘阻隔在两人之间,苏徽意的身上也被雨水淋的湿透了,他微垂着头,神情有几分强撑的冷静,隔了半晌,才低声说:“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罢,便转头吩咐一旁的林宁,“送她进去。”

    沈蔷薇眼见着他转身就要离开,那一头的炮火声仍旧震耳欲聋着,仿若每一声都狠狠的砸在心上似的,这一刻她忽而害怕起来,生怕他这一个转身,两人此生都没有机会再见了。

    快步的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声音带着祈求,“带我一起走,我不要离开!”

    苏徽意皱眉看向她,雨丝如瀑,她的眼底犹带着泪光,娇小的身子在雨幕中瑟瑟发抖着,却用一种既无助又倔强的神情看着他,模样极是可怜。

    他瞥开了眸子,用力的甩开了她的手,“放开!”

    沈蔷薇见他这样的决绝,愈发的心慌意乱,又紧紧的抱住了他的手臂,说:“我不放,除非你带我一起走!”

    她的声音已经虚弱到微不可闻,却还是用力的抓着他不放开。船上的大副已经走了过来,见状有些抱歉的比了个十字礼,随即对着苏徽意用西语礼貌的催促着,大致就是轮船即将要开了,请他们离开。

    沈蔷薇不知道为什么心内很是不安,以至于她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跟你一起走。”

    苏徽意却忽而回过身来,甩手给了她一巴掌,虽然力道不大,却依旧打的她耳畔嗡嗡作响,她已经忘记了反应,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而出,倒辨不出心内是何滋味。

    苏徽意紧紧的抿着唇,终是在看了她一眼后,阔步离开了。

    她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原本甲板上的光线就极是黯淡,这会儿被重重雨帘遮挡着,更仿若是覆了层朦胧的网似的,他走的很快,挺直的脊背在雨幕中依旧坚毅,她想要看的再清楚一些,可不过一瞬的功夫,他的身影便彻底的消失在了暗沉沉的夜幕中。

    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

    耳畔是江面袭来的冷风,和深秋肆意的雨,就像是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她跪在床头,一遍遍的祈求着母亲不要离开,可尽管她用上了这一生都没有过的虔诚,母亲还是离开了。就像此时此刻,除了彻骨的寒冷和麻木,什么都没有了。

    这会儿轮船的鸣笛声已经响起来了,长长的一声,划破岑寂的夜,笼起交织的雨幕,狠狠地缠覆上来。林宁与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恍惚的转头看了一眼,就见雨丝纷纷,凌乱的在眼前跳跃着。

    这会儿只觉得天旋地转的,还不及开口说话,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