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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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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昭这么一走,都没来得及和曲春昼说上一句话。

    江善音目送她走远,回过头来就见师尊神色恍惚地望着远方。

    他的性子是他最大的牵绊,以前他并未对此很苦恼,因为苦恼也改不掉。

    今日眼见着昭昭远走,却因踯躅和迟疑错失了交谈的机会,眼睁睁看着她和剑君消失在天际边,曲春昼心中寥落,干净俊秀的脸上露出几分酸涩的自我厌弃。

    这样的师尊很陌生,但江善音知道他为何如此。

    她没说话,只是有些担忧地皱起了眉。

    -

    被昭昭带走的荆沉玉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他倒是还没忘记跟着昭昭,就是跟得太紧了,两人之间连一步的距离都没有。

    御剑而行的时候甚至恨不得紧紧贴着她的后背。

    昭昭站在他前面,感觉到身后越来越近的异性身体,耳根发痒,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她启唇想说什么,但下一秒,腰被人用手扣住,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荆沉玉的手修长有力,形状漂亮,骨节分明,也很大。

    他的手擅长握剑杀人,结印施法,做这些时都很漂亮流畅,十分养眼。

    现在这双总是做着神圣之事的手,正非常暧昧地掐着她的腰。

    她腰很细,哪怕有层层叠叠的衣裳也依然轻松被他握住。

    昭昭呼吸都屏住了,眼前景色模糊,眼底失焦,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身后人拉走。

    他很快靠了过来,胸膛贴上她的后背,低沉动听的声音就在头顶:“能再说一次吗。”

    昭昭抬头想看他,却被他捂住了眼睛。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昭昭,能不能再说一次。”

    昭昭紧紧抿唇。

    “我很想听。”他声音极为轻缓,“总觉得好像陷入了什么幻境,一切都很不真实,是我中了什么魔族法术吗。”

    他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昭昭拿开他捂眼睛的手时他已经开始尝试破解之法了。

    “荆沉玉,你被害妄想症犯了。”她头疼地扶额,“是真的,不是什么幻境。”

    少顷,她脸有些热,盯着腰间广袖下修长如玉的手说:“你要是想听,说几次都没关系。”

    她转了个身,身法敏捷,穿书这样久,死去活来好几次,她已经今非昔比。

    荆沉玉的手因她的动作不得不松开。

    他立在后面望着她扬起的脸,微蹙眉头重复着:“说几次都没关系?”

    昭昭点头:“我心疼你啊——这样的话说几遍都可以,如果你想听的话。”

    “……更像个幻境了。”荆沉玉冷下了脸,认真判断周围情势,“般若没反应,看来这幻境的主人修为很高,与我无甚差别。”

    昭昭:“……”

    “你是假的。”荆沉玉一字一顿,“幻境会将我心底最期盼的事情展现出来,从而迷惑我,让我永远不想醒来,应是如此。”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幻境,那可能还真会这样困住他。

    昭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有些为难地注视他。

    荆沉玉站在剑刃上找了半天阵眼,一无所获,很快,他好像突然放弃了。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昭昭身上,手抚上她的脸,感觉到温热,有些意外地愣了愣。

    “……这幻境实在逼真。”他睫羽扇动,声音艰涩,“连你的温度都和她那么像。”

    微凉的手指慢慢落在她酒窝的位置,珍重而小心摩挲了一下。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昭昭忽然不急着解释自己不是幻觉了。

    她顺着他的认知说:“对,厉害吧?是一比一定制的,哪哪都一样,你有什么不敢对她本人说的话或者做的事,都可以对我说,对我做哦。”

    昭昭笑起来,梨涡清浅,当真与真正的她没有任何区别。

    荆沉玉重复着她的话:“都可以对你说,对你做。”

    昭昭用力点头,她真的很好奇他心里还藏着掖着什么。

    荆沉玉凝视她片刻,慢慢说:“虽不想让你们得逞,但不得不说,这幻境当真让我有些不舍得离开了。”

    昭昭歪了歪头:“那你就别离开,一辈子留在这里呀。”

    她主动上前紧紧搂住他,在他怀里亲昵地蹭了蹭:“这里的我会对你好,会心疼你,外面那个可不会。你就留在这里别去找她了,反正陪你的时间久了,我这个假的也就和真的没区别了,不是吗?”

    若虚假可以持续一辈子,谁还管它内里是否真实呢?

    荆沉玉只觉胸口一片滚烫,他眼睛酸涩地凝视前方,般若一直在前行,要去的方向是昭昭设定的,他没探究,如今觉得一切是幻境,更不会在意这些了。

    “不。”

    他突然开口,说了这样一个字。

    昭昭一怔,讶异地仰头:“不?”

    “不能留下。”荆沉玉的声音理智冷淡,手落在她肩头,坚定地将她推开。

    “假便是假,永远成不了真,无论它会持续多久。贪图幻境中一时片刻的温柔,始终只是沉迷虚幻,无能且失败。”

    昭昭眨眨眼,清澈明丽的眼底倒映着他白发飘逸的模样。

    “我要去找她。”

    他望着别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说着再理所应当轻描淡写不过的事,却让昭昭心底一片躁动。

    “不论真实的她如何对我不屑一顾,也是真正的她。”

    “我只要真正的她。”

    昭昭:“……哪怕她一次又一次拒绝你,永远不会接受你?”

    “是。”

    “哪怕你出去之后她就离开你,你再也见不到她?”昭昭认真地说,“留在这里,哪怕我是假的却可以陪你到死,但那个真的可不会,你要一辈子无望地守着孤独等她吗?”

    她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

    “你真的要寻个她知道的地方,一辈子孤孤单单地等她回头?”

    荆沉玉毫不迟疑地点头。

    他似乎没什么话对冒牌货多说,矜持地拉开距离,冷淡地寻找破开幻境的方法。

    昭昭看了他一会,幽幽地舒了口气,对脚下仙剑说:“般若,告诉他怎么破开幻境。”

    般若嗡鸣一声,那种人剑合一的共鸣,荆沉玉不会认错。

    剑是他的剑,如假包换,般若是剑,不会被幻境迷惑,这么听一个“冒牌货”的话是不可能的,所以……

    荆沉玉震惊地望向昭昭,风吹起他长而顺滑的霜发,绯色渐渐爬上他的脸,他忽然想御风而走,却被昭昭紧紧抓住了手腕。

    “跑什么,去找真的我呀?”昭昭甚至还拿刚才的事开玩笑。

    荆沉玉浑身僵硬,站在剑尾一动不动。

    昭昭慢慢挪过去,扫了扫剑下山川风光,趴在他背上踮起脚尖幽幽地说:“怎么,般若没告诉你怎么破开幻境吗?那我来告诉你好了,你只要……”

    她故意拖长音调,尾音七转八转了一下才继续说:“你只要这样做,就会知道真正的我在哪里了。”

    昭昭整个人攀上他,荆沉玉怕她摔下去,赶忙转过来抱住她。

    她趴在他怀里,全部的重量都交给他,手捧住他的下巴,视线凝着他苍白肤色下显得尤其嫣红的唇,重重地咬下去。

    血腥味很快充斥在两人之间,昭昭舔了舔他唇上的伤口,哪怕不做他的心魔了,可身为魔的本能,让她对这等修为高深的仙君血肉依然十分垂涎。

    “现在知道真正的我在哪儿了吗。”

    昭昭迎上他的眼睛,笑弯了眸子,不知何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魔界,修界正是夜里,月色笼罩着她的脸庞,为她镀上淡淡的银色,她像月上仙子,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荆沉玉没办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模样十分可笑,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她。

    他搂住她的腰,不顾唇上冒血的伤口,认真而热切地吻她。

    昭昭之前只是咬他,可他却是实实在在地亲吻。

    其实她是有点上头的,他们还在御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应该干这个。

    但他那种对一切感到不可思议宁可相信是幻境也不敢相信是真实的……那种谨慎和卑微的样子,与面对别人的冷漠强大反差太大,她真的上了头,所以咬了人。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般若哪怕在御剑时化作的剑刃很宽很大,也不是个……酱酱酿酿的地方啊。

    昭昭呼吸全被夺走,实在抢不回来,只能屏息承受。

    她眼睫颤抖,脑子里白光不断闪过,在快要窒息的前一秒,荆沉玉猛地松开她,顺着她的背让她缓冲。

    昭昭胸口有点疼,好半天顺不过气来。

    荆沉玉再次低下头,因厮磨而温热的唇轻轻贴上她,温柔地帮她……人工呼吸?

    昭昭想到他昏迷时自己做的事,他可真是学以致用,学习能力真强啊。

    “可以了。”昭昭面红耳赤地推开他,倚着他晕乎乎道,“你好像要吃了我一样,到底你是魔还是我是魔?”

    荆沉玉本来要说话的,但成功被昭昭这话被堵了回去。

    他僵在那,好像木头一样,昭昭余光瞥见他冷俊的脸上化不去的……无措??是无措吧?

    荆沉玉他竟然会有如此无措窘迫的时候吗?

    他现在的样子真的让昭昭食指大动,快要不分场合了啊!

    还好随着靠近正道仙宗的驻扎地,那熟悉的灵力漩涡让她恢复了一些理智。

    她低头望向下方,盘旋着深厚灵力的薄雾之下就是所有仙宗之人所在。

    要说这些人还真是忙碌啊,之前聚集镇魔渊,如今又跑到这里,这一年修炼的时间有一半都浪费在赶路和集结上了。

    般若忽然开始下降,昭昭一怔,抓住荆沉玉的手:“我没想下去,继续往前走。”

    荆沉玉并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但现在得下去。

    “明日再去。”他说,“今夜我要做一件事。”

    昭昭惊讶地看着他:“什么事?”

    “你很快就会知道。”

    这是不打算现在告诉她?

    昭昭总觉得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正要追问时,荆沉玉主动道:“是让你高兴的事。”

    她眨眨眼。

    “你会很高兴。”荆沉玉认真地看着她,“我想给你个惊喜。”

    惊喜……这俩字儿从他嘴里说出来,太新鲜了。

    昭昭抿抿唇,别别扭扭地说:“什么惊喜不惊喜的,我并没有很在意,要不还是继续走,时间紧迫,你的伤势……”

    “很快的。”荆沉玉声音很轻,他其实是个不懂温柔的人,但本能在教他这件事,他与昭昭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表情都极尽温柔,那种青涩的柔情,让人难以抗拒。

    “我想让你高兴。”

    他嘴角轻抿,弧度极小地上扬了一下,暴露了一丝隐秘的期盼。

    昭昭心脏砰砰跳,有些不自在地摸摸发间的木簪,轻咳了几声说:“那行吧,既然你这样诚心诚意地请求了,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好了。”

    荆沉玉嘴角的弧度因她这样的态度扩大了一些,俊美绝伦的脸上,总是一片清寒的桃花眼脉脉含情,风情缱绻。

    昭昭心跳得更快了,刚才那种上头的感觉再次袭来,要不是他很快就把她安顿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离开,她可能真的会干出点什么事情来。

    不行不行。

    蹲在清澈的河边,昭昭看着河水里倒映的自己认真地说:“冷静点昭昭,别跟个色中饿鬼似的,你们还没挑明的不是吗?找个好机会把一切说明白,然后……”

    或许是想象里的画面太刺眼了,昭昭使劲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又捂住了滚烫的脸颊。

    糟糕。

    这些晋江不允许描述的画面充斥着她的脑海,让她都忘记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只想着赶紧给他一个正宫的身份了。

    这不太行。

    她有做好接受一切挑战的准备吗?

    天道带来的无限巧合,阻止她与它亲儿子在一起的那种决心,她有准备好去迎接吗?

    昭昭稍稍冷静下来,用手指拨动了一下河水,画面被打乱,不见的除了她的脸,还有她背后的天。

    昭昭看着波动的河水里仿佛碎了的天空,忽然就升起了一股极大的气势。

    天道又怎么了?

    她站起身,仰头看着修界寂静的夜空。

    不就是一个天道吗?

    她都能让它亲儿子为她如此这般,难道还不能逆了这个天?

    一次次组合那些巧合要她死是吗?

    很好,她这牛脾气上来,还非要和它作对。

    它越是不允许什么,她就越是要做什么。

    她不但要睡它的儿子!还要活到世界毁灭!

    昭昭朝天上比了个中指,夜空中划过一道流星般的光,远在未来的漆黑房间里,电脑上的文档自动出现着无法更改的文字,而之前试图修改文字阻止昭昭的人早就气得不打算回来了。

    -

    修界驻扎地。

    天师宫的旗帜悬于夜空,深夜时分,张天师依然在入定修炼,不曾休息。

    忽然间,他感觉面前一阵凉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在脸上。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了染血的剑刃。

    落在他脸上的是血。

    张天师呆住了,下意识摸了摸脸,血染红了他的手。

    他倏然掠起,却很快又倒下。

    是他自己的血!

    剑的主人无声无息地冲破了他的结界,在他入定时伤了他,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可能已经死了!

    张天师瞪大眼睛看着再次逼近的剑刃,这次他看清了,是般若!

    他震惊地望向般若的主人,荆沉玉白发蓝眼,俊美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感情。

    他红唇开合,吐出梦魇般的一句话——

    “张观复,纳命来。”

    这一次,他再也别想逃。

    剑起,落下,干净利落,除了剑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再无其他杂音。

    砰的一声,是人重重倒下的声音。

    荆沉玉笔直地立在那,收剑而起,用雪白的衣袖擦去剑刃上的血迹。

    张天师死了。

    死得没有任何声响,死得那样轻易。

    曾经所有人都觉得,荆沉玉是秩序的维护者,是规则的守护神。

    人人都觉得规则与他相辅相成,规则是他掌管天下的武器。

    但当他不再停留在那个位置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其实规则的存在不成为他的武器,规则保护的其实是他们。

    当荆沉玉决定不遵守规则,放弃秩序的时候,他才会变成最可怕的样子。

    张观复做梦都不会想到,荆沉玉会在这样一个晚上,以这样一种方式,和这样一身他无可抗衡的修为夺走他的性命。

    他脑海中的对方还停留在过去——克己复礼,理智漠然的剑君。

    所以他哪怕重重防守,其实也没有真的想过,荆沉玉会这样不光明正大地无声潜入,甚至都不等他睁眼,就干脆利落地杀了他。

    剑刃上的血消失不见。

    张天师彻底没了呼吸。

    一代大能就此陨落。

    荆沉玉早就想这么干,若非想留给昭昭亲手报仇,那日诛魔台下张观复就得死。

    但夜月眠死的那天提醒了他。

    让昭昭亲自下杀手背上杀孽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身上杀孽深重,不怕再多一人,就让他来背。

    不止是张天师,还有秦家,所有间接或直接伤害过昭昭的人,她不想动手的话,就全都由他来解决。

    骂名也好,罪孽也罢,他什么都不怕,全都让他来背负。

    他如来时那般毫无声息地离开,很快,燕轻雀来寻师尊,发现了张天师已经冰冷的身体。

    他怔在原地,有点反应不过来,几次查看,确认师尊是真的陨落后,手按着那剑伤的位置,有些颤抖。

    荆沉玉。

    肯定是他。

    这里甚至没有打斗痕迹,如此压倒性的优势,除了荆沉玉不作他想。

    -

    昭昭等在河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等到他,有点兴奋地说:“这么快?惊喜呢?在哪呢?”

    “带你去看。”

    荆沉玉牵住昭昭就走,带着她回到仙宗驻扎地。

    于剑上往下看,怕她看不清找不到,还贴心地指了一个方向。

    昭昭顺着去看去听,很快就知道是什么惊喜了。

    张天师死了。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他,他一本正经道:“他死了,我杀的。”

    …………

    ……

    ……

    可以的,我知道了,所以收敛一下那副求夸奖的样子吧!

    你可真是不声不响地干了一件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