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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回: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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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阳烈似火,

    临界三百六十度。

    已经万物枯。

    难识归途。

    却有山泉哭。

    哭却不见泪,

    泪干痕迹无。

    待得日暮西山时,

    月照千里归时路。

    任笔友牵着大黑马,顶着烈日在女孩们的簇拥下沿马道向西行去。左边坎下的永胜砖场,此时倒显得一片忙碌,窖上的人们三三两两分布在数辆小四轮车上,各自有序地往车上装着红砖。一窖相隔的砖坯晒场,一条条规整列队的巍巍泥龙在炙热的阳光中蓄势待飞。再看制坯机组,却寂静无声地倦缩在金黄的土山中间,懒懒地躺着,仿佛是饿得奄奄一息的巨兽可怜巴巴地望着往来行人,乞望着人们再次让它生龙活虎起来。土山后面,是一道成弧线凹陷下去的巨大的金黄色的坑,它原本是与马道持平的,上面也有百树千草,也曾虫鸣鸟叫。自打这吃土怪兽来了以后,这的千草百树被毁,虫鸟挪窝,地表肥沃的泥土被吃光迨尽,現在正准备吃这深层的泥土。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便会形成一个天坑,也许会有水汇聚成池成塘成堰成湖,但短期内终究难以草丰木盛,难留飞鸟走兽。因为这周围这样的坑太多了,久远的有十好几年了,如今仍然一幅秃败凄凉形象,除了杂草蚊虫挠乱视听,已没有别的迹象很久很久了。

    任笔友牵着马儿往右边的沟渠旁靠近,道:“过不了多久,这条马道便会溜下坎去,这条沟渠看来也是厄运难逃了。”

    林燕道:“这都拜你们外地人所赐,你们不但破坏了我们这的风水,还抢走了我们新疆人民的财富。”

    “呃,林燕,你别以小人之心渡我君子之腹。”任笔友瞅了女孩一眼,道,“我们是怀着开发大西北的崇高理想来帮你们搞活经济的,没有我们,你们现在还居住在低矮的泥坯房里哩!”

    “总之,你们最无耻了。”

    任笔友笑道:“我佛慈悲!林燕,我观你是一位恒今绝古的美玉,你怎么老看我象砣屎呢?难道你心中除了屎就没别的什么了?”

    林燕怒道:“你心中才满是屎。”

    “好了,你们俩个别屎磕了。”吕希燕似是而非的笑道,“笔友,你干嘛呢,老惹林燕生气?”

    “她明摆着跟我过不去嘛。”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怕人家说吗?”

    林燕惊谔地看看吕希燕,之后不再言语,任笔友一时间也哑口无言。阿古丽好奇地看着他们,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自己似懂非懂的话,觉得气氛有点紧张,于是说道:

    “哥,我教你骑马吧!”

    阿古丽抱着马首,吻吻马儿的大鼻子,柔声细语道:“黑金刚,笔友是我哥哥,待会他骑你,你可要好好的,可不能发脾气哦。”

    高头大马的黑金刚甩甩尾巴,马首在主人怀里磨娑着,眼中流露出温情。它伸出舌头舔舔女孩的鼻尖,从鼻腔发出柔而雅的一声鸣音,显然,它听懂了女孩的话,也乐意接受女孩的要求。

    阿古丽对任笔友道:“哥,骑一匹马之前,首先你得与马儿勾通,与马儿建立互信,培养出感情来,这样马儿才会配合你。”

    吕希燕笑道:“这不就是谈恋爱吗?”

    林燕道:“看来任笔友不仅是个多情种,还是个重口味的人哩!”

    任笔友没有理会她们,便也学着阿古丽的样子去搂马首,去吻马儿的大鼻子。也许是黑金刚听从了主人阿古丽的话,对眼前这个变异的家伙的亲蜜行为没有排斥,它甩甩尾巴,前蹄刨刨土,俯首接受着非主人的亲昵。任笔友抚摸着马儿长长的脸庞,刚要吻马儿的大鼻子,马儿突然晃头扇耳,冲变异人一个响亮的喷嚏打将过来。猝不及防的任笔友被惊吓得慌忙闪身躲开,很不幸,他的脸上仍然被喷上了难闻的马儿的唾沫星子,更糟糕的是惊慌中他的脚被土块绊了一下,然后毫无悬念地重重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马儿昂首晃头一声长鸣,任笔友就地十八滚哎哟呻吟起来。吕希燕心疼得要死,忙着去扶男人,为男人抹拭脸上的黏液。阿古丽生气了,冲马儿怒斥道:“黑金刚,我都跟你说了,笔友是我哥,也是你的哥,你怎么还对他不尊敬呢?你再这样,小心我罚你。”

    马儿昂首长鸣一声,然后垂下头,舔舔阿古丽的手背,将头埋在女孩的怀里,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发出低微的嗤嗤声。

    林燕却哈哈大笑起来,道:“阿古丽,你难道就不知道同性相互排斥的道理吗?你的黑金刚是匹公马,你的丑蛤蟆哥哥也是一公的,他们围绕着你怎么会和谐共处呢?”

    吕希燕不乐意了,道:“林燕,怎么拿笔友和蓄牲相比呢,好歹他也是我们砖厂的骄傲,一个正直的文化人。”

    阿古丽又不爽了,道:“雪芹姐,我这黑金刚可通人性了,不能骂他是蓄牲。”

    林燕更是乐了,道:“雪芹姐,你别被他丑陋憨厚的外表给骗了,要知道丑人多作怪,更何况他还以文人自居。而现在所谓的文化人,尽是满脑子的男盗女娼,阿谀奉承之辈,要不然就是颠倒黑白崇洋媚外的汉奸卖国贼。”

    林燕道:“可惜多么朴素纯洁的乡村被你这种人给污染了。”

    阿古丽说道:“阿里木就是他的学生,很好。”

    “农村海阔天空,广大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大有作为。”任笔友道,“那个时候村村有小学,乡乡有初中,镇上都有高中。现在撤乡并镇,全都快并没了,直接导至失学儿童猛增,广大知识青年无作为。”

    林燕突然“啪”的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任笔友的肩膀上,道:“我看你就是一流氓,一个有文化的流氓。”

    任笔友被打痛了,怒了,他扬掌朝林燕扇去,林燕吓得抱头妈呀一声惊叫。任笔友却半空停掌,道:“好男不跟女斗,我骑马去了。”

    说毕,他竟然提缰扶鞍跨镫上了马背,然后策马信步遛达而去。吕希燕看的呆了,阿古丽也略显惊异,象是自言自语,道:“我哥竟然会骑马。”

    望着信步遛走的男人,林燕也愣了片刻,忽又笑了,道:“我说什么来着,任笔友就是一骗子,一个有文化的骗子。”

    吕希燕白了林燕一眼,转身在一株白杨树下坐下,也象是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他会骑马。”

    姑娘们也都坐于树荫下。林燕道:“雪芹姐,你还不明白任笔友是啥用意吗?他装着不会骑马,要阿古丽教他,摆明了就是看阿古丽漂亮,想和阿古丽套近乎,想吃阿古丽的豆腐。”

    “什么套近乎想吃豆腐?我哥不是这样的人。”阿古丽很不满意林燕,对吕希燕道,“雪芹姐,你最了解我哥了,他是最爱你的。”

    “了解有什么用,男人都是色鬼,见了漂亮女人都想咬两口。”林燕看看阿古丽,突然又说道,“阿古丽,说真话,你真的喜欢任笔友吗?”

    吕希燕面部表情轻微的变化着,她注视着阿古丽,也很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阿古丽被吕希燕盯着有些尴尬,俊面泛起无限红晕,与阳光中树萌下的清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道:“其实我知道,我哥爱的是雪芹姐,他根本就不爱我。”

    “哪你还和他走这么近,你让雪芹姐会如何想?”

    “林燕,你别扯我。笔友爱谁谁也管不着,我也不会去想。”

    “心是口非了不是?”林燕正色道,“雪芹姐,说真的,任笔友虽然长得寒惨一点,不过还是有可爱之处,你可要好好珍惜与他的感情,爱就是爱,不要让他觉得你满不在乎他。就他那傻样,对你产生了误会可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发现了新大陆?!

    俗话说恋爱中的女人最敏感,吕希燕从林燕微微变化的语气中发现了她神情的兴奋,她也发现了笔友的可爱之处?吕希燕想起了曾经的梦中之诗:“飞燕迎雪迟,林中燕来晚。城廓金丝雀,空游月亮船。”莫非她们有共同的故事发生,但最终却了如空空?让她们终归空空的人应该是春萍姐吧,因为春萍姐是最终要他命的人啊!不对,应该是阿古丽吧,因为她也是要了他小命的人呀!想到这里,吕希燕忍不住细细地审视着阿古丽。

    阿古丽自然也发现了林燕话中的秘密,正怔怔地看着她。林燕笑了起来,道:“阿古丽,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谁最适合你。”

    阿古丽沉默良久,道:“阿里木要跟我哥为我决斗,我其实只想我哥能和他决斗一场,并且能赢了他,煞煞他的蛮气。”

    林燕道:“以此证明你的眼光不错,让阿里木服你?”

    吕希燕几分警惕几分担忧,道:“要是笔友赢了阿里木,阿里木又较真了可怎么办?”

    阿古丽幽叹一声,突然爽朗的笑道:“雪芹姐,你放心吧,因为你,我哥永远是我哥,我想最终还是会选择阿里木的。”

    这时,任笔友骑着马出现在女孩们面前,看他头戴青青的草环,闭着双目,神闲气定的坐在马背上,任由马儿自由溜达。女孩们怔怔地望着阳光中草冠下的男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臆想中。这个被太阳哂得黑不溜秋的男人,巍巍如大山般雄浑厚重博大精深。更象是一座大山雕琢而成的一尊巨佛,头罩日月,体著自然,手握乾坤,脚踏阴阳,普度人间真善。确是明明白白一个人,有点丑,但丑得自然,丑得自信,丑得让人想揍他一顿,然后累了,依偎着他丑陋的胸膛美美地睡去,进入美美地梦乡,和丑陋的他和和美美地嘻戏游玩。

    黑金刚驼着任笔友径直来到阿古丽面前,垂下头用鼻子碰碰女孩的膝盖,轻而柔的鸣叫一声,好象在对女孩说:“主啊,我佛来了。”

    任笔友睁开双眼,仿佛如梦中醒来,道:“噫,我怎么又回来了?原来真是老马识途。”

    阿古丽笑道:“我的黑金刚和我心灵相通,没有我的指令,谁都别想骑走他。”

    吕希燕望着马背上的男人,道:“笔友,你会骑马,为什么还要阿古丽教呢?”

    任笔友翻身下马,来到吕希燕身边,将草冠戴在女孩的头上,左右看看,恭恭敬敬地说道:“我的女王,其实骑马很简单的,走,我带你骑马兜风去。”

    林燕冷眼瞪着男人,骂道:“土匪,色鬼。”

    任笔友笑道:“林燕,怎么再美好的事物到了你嘴里就变味了呢?要知道女孩儿是山泉水做的骨肉,这大热的天谁不想在如此清潵柔润的泉水中泡泡澡啊?你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让你的世界变得只有灰色了啊?”

    林燕道:“我的世界很阳光,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你和雪芹姐秀恩爱也找个僻静的地方,你当我们是空气啊!流氓。”

    阿古丽竟然也附合道:“就是。”

    明显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酸味,吕希燕忙说道:“阿古丽,林燕,笔友天生就这德性,他不是故意的。”

    任笔友笑道:“我对我娘子好,天经地仪,这也惹着你们了?唉!还是孔夫子说的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林燕脸色微变,抓起一块土饼砸向男人,道:“任笔友,这就是你标榜的女孩是水做的骨肉啊,这会又难养了?我看你才是小人,一个道德败坏到极点的封建渣男。”

    吕希燕也擂了他一拳头,嗔怒道:“你说什么呢,你妈妈难道不是女人?林燕说的没错,你就是一封建渣男。”

    “就是。”阿古丽也忍不住抓住他狠狠地揪了一把,道,“他还说什么现代人也要讲究男女授受不亲!”

    任笔友被土块打中被女孩擂疼了揪痛了,心中不爽,不过看到漂亮女孩们可爱的怒容,却又一下子乐了,道:“莫看你们两个头发长,却是见识短,还有雪芹你,头发短见识更短。她们两个与我为敌情有可原,因为她俩不是我屋里人。嘿嘿,你应该明白嫁鸡随鸡,你应该帮我才对嘛,真是吃里扒外。”

    吕希燕彻底怒了,真没见过这么贱的男人,见人家漂亮就甘愿挨打,就因为自己没她们漂亮,他就加倍数落自己。这样的男人不是渣男是什么?她越想越气,见男人那副色迷迷猥琐的样子,就揪住他的嘴恨恨地说道:“我见识就是短,我就吃里扒外了怎么样?”

    任笔友被揪得脸儿变了型,他大声叫道:“老老老老老老老婆,当着这外人,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嘛,要打也等到没人的地方再打,就是打死我也不还手。”

    果真是渣男!

    林燕就看不惯这样的男人,她恨得牙痒痒,便抓住他的胳膊就是一阵揪,并咬牙切齿道:“我叫你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看是你这种难养的小人。阿古丽,快来教训教训这个渣男。”

    阿古丽“哦”了一声,便也捉住任笔友的另一胳膊,面若桃花般的笑道:“哥,你也真迂腐,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男女授受不亲。”

    吕希燕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心说我打我男人关你们什么事。见阿古丽抓住男人的胳膊却满心欢愉的笑,她心里就酸酸的不爽,这种小心计能瞒得了自己?她就是想和自己的男人好,才来趁机揩油的。更见林燕是卖力的揪着男人,揪的入骨三分,她就恨林燕,你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吗,这么恨我男人。也是我男人不跟你一般见识,让着你......突然她想到男人说过“打是亲骂是爱”,难怪他不反抗,原来他阴暗的心里有着龌龊的思想。一想到这,吕希燕芳心大怒,这个男人真的欠揍!她陡然运力揪着男人的嘴角,恨恨地说道:“任笔友,你真无耻。”

    可怜的任笔友就如羔羊般遭受着一群老虎的围攻,眼看着被撕扯得体无完肤,更是巨痛刺心,再不反抗就性命休亦。他深深的憋着一口气,然后骤然如洪荒之力爆发出来,如龙之引吭并着神龙摆尾施展开来。可怜的阿古丽被甩出两步之外跌落地上,凶悍的林燕也被逼退撒手,唯有吕希燕原地未动,不过却也骇得面如土灰,半天难以平静。

    任笔友揉揉胳膊揉揉嘴角,满脸愠怒,道:“你们简直是无理取闹野蛮霸道,我老虎不发威你们还真当我是病猫了。”

    他扶起阿古丽,威严并着关切道:“你没事吧!你这么好个女孩,怎么能跟她们瞎搅和呢?”

    阿古丽笑笑,没有吱声。任笔友瞪着林燕,满眼的愤恨。林燕突然就害怕了,慌恐中小退一步,语无伦次道:“任笔友,你...别,你干嘛?”

    任笔友板着脸道:“你说你这么漂亮个女孩,却心如蛇蝎,再不改邪归正的话,小心将来嫁不出去。”说到后来,他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禁固的空气瞬间便活跃起来了。原来这家伙是纸糊的老虎!林燕也跟着笑了,道:“谁叫你乱说话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没有我们女子,你们男人都哭去吧。”

    任笔友叹息一声,道:“我说你们女娃儿就是在用耳朵想问题,你们也多用用脑子吧!孔老夫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的正确意思是:跟无德的女人很难相处,你亲近她的话,她就会无理,疏远她的话,她就会怨恨。”

    他这一解释,还是惹怒了林燕,“好啊你这只丑蛤蟆,说了半天你还是在骂我们啊!”林燕招呼阿古丽道,“他这个贱男就是欠揍,阿古丽,给我狠狠地打。”说着就要去揪小伙子。

    任笔友见状拔腿就跑,林燕便也追了去。阿古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却瞧见吕希燕满脸愠怒的望着前面一逃一追的两人,便又强忍住笑,道:“雪芹姐,你没事吧?”

    吕希燕显得无奈地长叹一声,道:“中午了,我们也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