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切奇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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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晰的记得2013年3月24日。在她拉着行李箱奔赴那个未知职业发展路途的时候，一切奇遇就这样开始了。
她从未到过这座城市。让她想起金庸小说里面那个大理王国，应该距离这里不远。
到达的第一周，她在无数次搬酒店中度过。看项目住项目附近的酒店，拜访政府领导住领导附近的酒店，租办公室住市中心商圈的酒店。折腾了许多天办公室终于租下来了。
秋水开始着手装修办公室事宜。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并没有请专门的装修公司，而是找了一个东拼西凑的包工队。从此，秋水女汉子的素质得到了空前的提升。她既是采购也是出纳，既是监工也是施工员。
这个办公室有1000多平米，需要考虑分配空间、计算工位，考虑太阳一天24小时的照射，考虑如何隔断可以节省2平米窗帘，考虑软装风格，考虑绿植选择......当然，最重要是：成本有限。过去很少上网购物的秋水，下载了几乎所有网购APP，办公家具、装饰小件能省就省。“时间紧任务重，就算前方炮火也要顶上去”此时此刻，秋水真的好怀念小学语文课本中这句鼓舞同志们的话。
“喂，莹莹”电话来自“圆润女”。
“大美女，最近怎么样，很忙吧，那边天气怎么样”莹莹一连串的问题，让秋水不知从何说起。
“天气好干燥，牙龈也开始出血。最近都在装修呐，每天吸灰，要去买个口罩戴了”秋水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恨不得把肚子中的苦水全部倒出来。
“哦，注意身体呀，你们公司没有公的吗？”
“我就是啊，哈哈哈，不说了，灰尘太大”秋水着急挂掉了电话。
虽然才5点钟，可是工人好像要下班了。她叫住工头询问情况，才得知这座城市的工人5点下班，从不加班。
“What？”秋水心中无数只羊驼奔腾而过。这个速度怎么能在1个月装修好。于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吵架就这样开始了。
“我们合同里面写的很清楚，要在一个月内完工，现在的改造才开始十分之一，已经过去了一周，你们怎么保证按时完工呢”秋水已经愤怒了，愤怒中有很多无奈。不要说一个人装修这么大的办公室，自己家装修都是翻来覆去，最后还不一定满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装修的结果多半是一千个哈姆雷特。
“李小姐，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不是公司，是临时组建的，工人有下班时间，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呀”工头操着地道的郊区口音，略显无奈的回答。
“不行，我搞不懂这里的下班时间，我只看装修结果，这个进度是万万不行的。有一些工种可以同时开工，互不干涉，为什么每天都是同一个工种2、3个人，东敲敲西敲敲，这个工期要拖到猴年马月去了”。秋水真的是逼急了，居然“猴年马月”这种成语都用上了。
“好吧好吧，明天多派5个人过来一起弄。”工头很无辜的看着秋水，被她柔弱的外表下那颗愤怒的心震惊了。
与工头再次敲定了未来几天的工作进度后，她终于放工头回去了。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面，心里好像更加空荡。她后悔了？没有，她告诉自己，这是多么难得的人生经历，她在不断挖掘自己的潜力，说不定那里真的有个小宇宙。
两周过去了，在无数次拆了装，装了拆过后，办公室的基本格局终于呈现了。可是收尾工作确是更加繁琐和复杂的。
吃过晚饭，秋水又来到办公室。在她强烈要求下，最近工人们开始加班了。今晚的任务是——铺地毯。
可是当她来到办公室，一股怒火再一次燃烧了。明明说好的4个工人只看到2个。工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看着要铺满的1000平米，再看看这两个工人。秋水已经无力去思考结果是什么。她决定加入这个铺地毯的队伍。其实铺地毯这个工作，没有什么难度，属于重复性上肢用力运动。只需要：一手拿喷胶，一手拿地毯，最后再用锤子砸实。GameOver。
忙活了2个小时才铺好1间会议室，一直低着头，正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下，眼前顿时无数小星星，秋水一屁股坐在地上。虽然穿了高跟鞋和裙子，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还没有安窗帘的会议室，透过窗子可以看见月亮，她有点想爸妈了。秋水从14岁离开家读书，一直漂在外面，距离爸妈几千公里，从没体验过下班回家蹭饭的快乐。她拿起手机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却又放下了，也许是太小就离开家，她已经不懂如何与父母撒娇。
今夜月亮很圆很亮，豪不吝惜的从窗口洒进来。“后悔了吗”，她问自己。脑中浮现了无数的假设，如果如莹莹、佳慧一样，选择一份学校的工作；如果每天的话题是香奈儿的包包哪个颜色好看。“不，这不是我想要的。”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心中告诉她。莹莹曾经说她是不折腾不能活。看来，她确实是的。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如果，这才是属于秋水的生活。
工作一直持续到12点半。
办公室终于装修好了，之后的每天BOSS都会在办公室巡查，指出各种家具摆放的不合理，询问为什么这棵树会掉叶子，责备墙上的宣传画像素不高。有时候书架一下午要移动3次不同的地方。秋水已经精疲力尽，她只管低头记下来，然后奉命整改。1个多月，她突然发觉自己有做行政工作的潜力。
“嘟嘟嘟”桌上的电话响起，来电600.是设计部的经理。
“喂，秋水，有个事请求帮忙”电话那边是从外地调动过来工作的金总。
他刚来是秋水帮他租房子，现在他想搬到其他小区，可是和房东因为音响问题产生了一些小摩擦，房东拒绝退押金。希望秋水帮忙解决。
下班后，秋水和金总一起去见房东。路上金总详细描述了房东对音响存在问题所发表的每一句话，并对他的每一句话加上10句以上的各种分析。秋水也是一头雾水，一个大男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她能解决吗。
见到房东，本来打算撸开膀子大干一场的秋水，却发现房东很nice，非常讲道理，聊了10分钟音响问题就解决了。金总把秋水送回小区，一路上不停的感谢。让秋水感觉非常不自在，毕竟自己也没有冲锋陷阵、上前杀敌。是敌人提出了和解。
回到房间，秋水开始了下半场的工作——搜简历。毕竟队伍没有人的组成，那怎么打仗呢。现在要招聘的是几个设计师岗位，也是帮金总招兵买马。在这个人才匮乏之地，用成都的标准恐怕很难招聘到合适的人员，但是很难也要找，这就是工作呀。筛了几十份，最后剩下来寥寥无几，明天安排面试再说吧。
“熊猫阿宝请关灯。”
阿宝是一个声控台灯，秋水特意网上淘来的。因为她还不想寂寞养残生。有阿宝在，至少每天回家可以和它说两句话——“阿宝开灯”“阿宝关灯”。之前，秋水非常害怕一个人住，因为宇宙中的最年长者——“黑暗”远比任何生物都要早出现，这让秋水感到无限恐惧。但是现在，秋水已经开始喜欢关灯后躺在床上安静的感觉。
第二天，秋水起得很早。洗漱后她选了一双橘黄色的高跟鞋出门了。自从来了这里，秋水开始喜欢穿高跟鞋，也许和她的工作有关，高跟鞋确实会带给女人不一样的气质。路过早点铺，她依旧要了一个包子、一杯豆浆。虽然当地的特色早点是各种奇怪的食物，但是她还是喜欢吃包子。
今天的面试并不顺利，几个候选人都不符合公司要求。她有点气馁了，不知从何入手。午饭还是在顶楼的餐厅，这个餐厅容纳了整栋写字楼几百号人员就餐。当然也不乏一些同行公司。秋水找到位置坐下，被旁边的谈话吸引了，他们在聊一个室内设计项目。应该是13楼的Z公司。那个引导话题的人，微胖，戴了一副眼镜，大约40岁左右，讲话思路清晰，对问题的分析非常有逻辑。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秋水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回到办公室，她打听到了Z公司前台小妹的微信，加了微信，于是她了解到那个微胖男的情况：室内设计师，10年工作经验，本地人。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个“胖哥哥”。一定要挥锄头猛挖呀。于是未来几天，秋水故意吃饭坐在他旁边，先从饭友开始熟悉，再了解跳槽意向。一周过去了，貌似他们还是饭友。
“生日快乐呀，晚上是不是要请客吃饭哦”等电梯的时候，前台小妹对胖哥哥娇嗔的询问着。
原来今天是他生日。秋水等不及电梯，飞奔回办公室写了一张小卡片，又到楼下超市买了一块小蛋糕，送去了13楼前台。
下午上班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短信“你好，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有心，多谢啦。电话号码是问我们前台要的。方便加个微信吧”
就这样，他们互加了微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加了微信的朋友好像更容易了解对方，也更容易被对方信任。接下来的一周里，他们在微信上聊天的频率增加了，秋水也趁机给他介绍了公司的情况和未来的发展前景。
又过了一周，秋水收到一条微信“秋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一下你们设计部的负责人”来自“胖哥哥”。
“Yes”秋水好像看到了一只胖嘟嘟的手在向她挥动。她马上安排了面试，接下来，胖哥哥顺利的入职了。
秋水感到从未有过的成就感，这就是需求理论中最高级的需求吧。
胖哥哥入职的那天正好是周五，秋水决定给自己放个假，晚上约了几个同事去酒吧。忙碌的工作后，秋水还没有去过酒吧。在工作的强压下，真的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晚饭后，几个人慢慢从市中心往酒吧一条街逛荡去。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与其说是工作了几年的职场人，外人看来应该是一群没毕业的大学生吧。记得读书的每个周五晚上，学校商业街上总能看到一个宿舍的5、6个女生手拉手排成一排逛街，那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很多刚吃了饭的男生索性坐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打望美女。
夜色很美，月亮像一汪清水挂在天上，无风无云，树荫把整条马路封锁的严严实实。选来选去，来到了一家最热闹的酒吧。在一个距离舞池最近的桌子坐下。强烈的音乐节奏把工作的烦恼一股脑的敲碎了，酒精的作用也慢慢开始展现。读书时候，每次莹莹和老公吵架后都要拉秋水去酒吧。两个人要一打啤酒，在舞池一顿狂魔乱舞，再去街边吃个烧烤，然后翻墙进学校。等到早上5点半宿舍开门，溜进去睡到中午。年轻真好，因为未来有无数精彩的日子所以可以暂时肆无忌惮。
秋水向老徐要了一支烟，点燃。她平时不吸烟，应该是大学时候闹着玩学会的吧。现在，她竟然抽的那么自然优雅。不知道这是否是她期许已久的状态，拼命的工作，拼命的放松，没有恋人在身边、没有争吵，不去想拥有什么以及什么是未来，这是最自在的日子吧。舞池里面人头攒动，每个人都要把所有精力在这一夜释放干净。秋水看到了一个熟人，莹莹的老公。大家都叫他郝总。人如其名，他总是笑嘻嘻，与任何人都不红脸，没见过他与人争吵。郝总也看到了秋水，过来打招呼。原来郝总公司在这里也有项目，他是过来出差的，晚上和几个同事来娱乐一下。秋水这一次见到郝总感觉全身不自在，也许在上次见过莹莹和林老师之后就产生的条件反射作用吧。
喝了几轮后，郝总叫秋水他们一起出去烧烤。于是，一群人从酒吧转移到了路边的烧烤摊。
“最近我可能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陪莹莹逛街，她可能有点寂寞”郝总的这番话中有话，着实令秋水吃了一惊。
“啊，最近我也比较忙，没怎么和莹莹联系”秋水只能低头吃烧烤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第一次见郝总是在莹莹的生日派对上。蛋糕刚插好蜡烛，一个陌生男人推门进来。莹莹迎上去，给大家介绍她的新男朋友。郝总也是这所大学毕业的师兄，经过几年的努力，现在成为了这座城市的金领一族。三套房子，三部车子，把老家父母接来一起生活。这着实是一部励志史。他对每一位在座的师弟师妹们都非常友好，很绅士很优雅。但是后来，秋水对郝总的印象却总是矛盾的。记得一个夏天，秋水与同事去吃东西，吃完看见郝总站在一个水果摊前面买水果，好像正为了少给老板5块钱而争吵，他丢给老板20元钱强行带走了一袋水果，老板跑出来追他，两个人一直追到秋水看不见。想起郝总的豪车和颇为讲究的行头，多年后，秋水想起那件事，也始终无法理解。也是那个夏天，在一次同事聚会上听闻了郝总的一件“趣事”。一位男同事提到他最佩服的一个同门师兄，对于暧昧的女人从来不花钱，电视情节中的送包送车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的经典理论是，外面的女人不属于自己，所以只能吃饭、聊天、上床，钱是万万不可以的。老婆才是属于自己的，所以他在每个节日，包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Kiss、恋爱纪念日、结婚纪念日、老婆每个月大姨妈第一天、春节国庆端午节、情人节圣诞节元旦节等，都要送老婆一件礼物，包括包包、手表、国外游、车子、房子等。有人八卦问，那上床也要开房怎么办？男同事淫笑，车震啊，不花钱。让当场所有人捧腹大笑。
烧烤过后，大家各自散了。
国庆节，秋水与几个好友小聚了一次。大家都说，秋水变化很大。她自己没有怎么发现，不过酒量确实大了很多，而且连续作战的能力逐渐增强。见到莹莹，她没有提起郝总那晚的话。莹莹继续安排未来几天的购物计划，当然秋水都要作陪。
炎热的夏季过后，一年一度的校园招聘开始了。秋水有些兴奋，无论以任何理由回到校园中总是令人开心的。不过，校招的过程是苦逼的。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周一周六，都埋在无数的简历中和面试中。第一站招聘在山城。下午开动员会，晚上聚餐，然后开始加班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第二天宣讲后开始收简历、面试，每一位来交简历的同学，秋水好像都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对未来的工作、生活、感情都有太多的憧憬，那远方的田野和诗歌正召唤着每个还在象牙塔里面的人。
秋水不算是毕业找工作顺利的人，这与她的期望相距甚远。在一个HR看来，学历、专业、社会实践、实习经历、个人态度，还有长相，每一个要素秋水都是挑不出任何瑕疵的，但是在毕业找工作浪潮中，她被命运无情的耍了一次。看着班级里同学们差不多把自己“卖出去”，秋水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努力付出，如果并不努力，那么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也许就不会有失落。
一天面试下来，腰酸背痛的她没有去吃晚饭，回到酒店继续整理简历。看着满桌子的简历，她拿出手机“咔嚓”发了一条朋友圈“第一站山城已经开始吃不消了”。
不知什么时候秋水竟然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记不起来，只是这个梦让她醒来。她看了一下时间：6点30分。真是个尴尬的时间，继续睡只能睡1个小时就要起床准备面试。有几条朋友圈留言，都是一群损友的安慰或嘲讽。直到一个奇怪的名字出现。这个名字在过去几年几乎没有出现过秋水的朋友圈中。
“你在？同在”虽然只有几个字，但秋水读了2分钟。她怀疑自己还在梦里。这种狗血的剧情怎么可能。自从分开已经9年了，在同一个大学毕业，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在同一个行业工作，有一群共同的好朋友，却从未联系过、没有见过面。点开他的主页，恩，她没有看错，就是付宏学，老付。
她与老付、适之的第一次相遇是圣诞节。依照惯例，每年圣诞节学校商业街上都会举行大型活动，同学们拿着各种造型的气球、充气棒，追逐互打。那天晚上无论哪个学院，无论认不认识，如果你看他顺眼或者不顺眼都可以打他。有点类似泼水节，友善没有恶意的打闹。秋水和莹莹虽然不想参与到这场战斗中，但是忍不住出来看个热闹。她们在一家冰淇淋店门口，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热闹。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充气棒，把她的冰淇淋打落在地，还没等回过神，5、6只充气棒已经向她飞来，却被两个男生挡住。就这样，她们认识了。年少的时候，大家总是很腼腆的。只是介绍了学院专业就各自走开了，甚至没有说出名字。
正式认识应该是在学校的一次活动上。一个晴朗的冬日上午，正在开班会的秋水被辅导员叫去帮忙学校活动，在活动现场她又遇见了老付和适之。老付作为学生干部参与整个活动的组织工作，在一个大一女生眼里，比自己大一级的老付，更自信更张扬更积极向上。也是在这次活动中，她有机会和适之聊天发现原来是老乡。“老乡”在这个五湖四海之人聚集的大学中，有着很特别且重要的意义。凡是被冠上老乡的头衔，能立刻使双方熟识并应该发展为好友。活动结束时，老付把会议用的一只花送秋水，原因是反正一会收拾会场要丢掉，不如拿回寝室插在花瓶里面。秋水婉言拒绝了，并开玩笑的说，花是不能乱送的，拿回去送女朋友吧。老付笑着说，他没有女朋友。就这样，大家互相告别回宿舍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回复，该回复什么呢。
同在？
其实内容并不重要，大家只是碰巧在同一个城市出差，城市这么大，也许她在城北，他在城南。就像这所大学，从一个校区走到另一个校区都要1个多小时。
“哦，好巧啊，我在招聘”秋水回复之后又睡着了。
今天的面试依旧很紧凑，可能因为昨晚没有睡好，秋水拜托同事帮忙顶一下，她走到教室外面透透气。
这是一个招聘的高峰季节，走廊里摆满了各种公司的X展架和各种招聘海报，有一些新兴的网络公司居然也在招聘。秋水走过教室，朝一家公司的招聘海报走去。这张海报确实做得不错：很简单，却非常有创意。
她准备回去，刚转身，走廊的另一头有个身影向她走来。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走来的这个人，她好像认识，但是8、9年过去，现在走向她的这个人，却好似另外一个人。
付宏学被秋水的满脸茫然弄得有点手足无措，也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
秋天的风干干净净的徘徊在长长的走廊，走廊很安静，甚至可以听见阳光穿过门缝时留下的声音。他们好像站在一个时光机里面，从9年前穿越到9年后的今天。浮云一时别，流水又十年。
“你好”秋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两个字，像傻瓜一样伸出了手。难道是职业习惯。
老付“噗嗤”笑了，向前走了一步，也伸出了一只手，握了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并友好的拥抱了一下秋水。
“好久不见。”
秋水一边心里懊恼刚才失态的表现，一边打量这个多年不见的朋友。这一刻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虽然相貌没什么变化，只是憔悴了一些，可陌生的是他散发出的完全不同的气质，一丝也看不到过去那个张扬的老付。
“你怎么在这里”秋水还是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也在这里招聘，就在楼下”
“你不是HR，怎么会？”
“我们公司今年让每个版块都要派个人协助进行校园之行”老付终于把这次邂逅解释清楚了。“你怎么没什么变化啊，除了...高跟鞋”老付指了指秋水那8厘米的高跟鞋。
“哦，工作需要嘛”秋水穿了高跟鞋貌似比老付还要高了，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也许太多年没有联系，竟然不知怎么聊天。
“我还要进去面试，再联系吧”秋水要告辞继续去工作了。
“好的，那什么时候回成都见吧”老付招手告别。
秋水站在教室门口目送老付转身，他突然又转了过来，“你真的一点都没变，88”
一直到多年后，老付告诉秋水，那次第一眼看见她，让他想到一句诗“那人正在水中央”。
这段奇遇也许是学校这个神奇的地方带给秋水的魔力吧，让她在窒息的工作中，偶尔想起来觉得一丝清凉。校招结束了，一切恢复如常。周四上午，BOSS回家探亲，这周末秋水又可以回家了。她翻看着机票网站，准备订一张深夜的特价票，虽然到家将会是第二天，但是有什么比省钱更令人开心的呢。
“叮叮叮”一条微信来自胡适之。“我回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在我电脑上安了监视器吧，怎么知道我在看机票？”
“回来找我，我有重大消息。”
“不想知道，给我200块我才听”秋水又开始与适之贫嘴。
“不给，回来约”适之回复了一条后消失了。
快到中饭时间，大家无心工作，又围在一起开始八卦和网购。背后隔了几排办公桌传来大笑声，秋水转身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们招手示意秋水过去。秋水起身走过去发现大家在看楼盘新闻。这是一个近期比较火的盘。因为绿化问题遭到众多客户拉横幅，他们正在看新闻。仔细看，居然看到了办公室两个同事的身影。原来大家在笑这件事。其中一个同事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啊，刚毕业居然买得起房，应该是爸妈出钱。”秋水心里想着，随同事们一起出去吃饭了。
房子，已经成为子女毕业后，父母又一项重要任务。在一个城市有了房子才算真正扎根，有了房子才有了底气找女朋友、恋爱结婚。当然，也有因为房子最后一对情侣各自东南飞的。秋水的一个大学同学小池，与相恋7年的女朋友因为房子写谁的名字，最后闹僵导致分手。他们分手的时候无数朋友感叹可惜，大学里面成长的情侣最后还是输给了物质的现实。还有情侣因为买房而推迟结婚的现象更是比比皆是。
周五就这样来了，下班后秋水直奔机场，虽然距离起飞还早，可是她觉得到机场就只剩一半回家的距离了。看看自己的行李箱上面贴满了各种航班号，轮子也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她真希望年轻时候所有的辛苦都能换来未来的安定和幸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她好像已经沉浸在未来美好的生活里面。飞机晚点，落地时候已经凌晨3点多。
第二天起床，看到适之3个未接来电，想到中午吃饭的事情。匆忙洗漱后直奔餐厅。
餐厅在一条热闹的商业街上，临街的落地窗把每个行走匆匆的人映在上面，却看不见大家的表情。还没有走进餐厅就看到坐在里面的适之向她招手。进去坐下，菜已经点好了。昨天一夜的奔波加之没有吃早饭，她已经饿得开始狂喝水并把适之的餐前水果也一并吃下。
“我工作调动去你那里了”适之在一个事业单位工作，每天的工作就是画图纸。
“啊，你们有项目？”秋水对此很吃惊。
“为爱走天涯呀”适之很深情的说。
“什么情况呀，你女朋友调去了？”
“不是，那个分了。新的女朋友。等去了带你见见”适之很神秘的笑容，让秋水更加好奇她的新女朋友是怎样一个人，他们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适之的前女朋友在秋水眼里已经是未婚妻了，两个人见过父母，为何突然分手了呢。在秋水看来，两个人恋爱超过一定年限就好像被锁在了一起，即使有很多不满意但是结局也一定是结婚。关于这个观点，适之无数次嗤之以鼻。他总是对秋水说，她要为自己的幸福负责，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应该”负责，那只能是难过的自我麻痹。秋水不能苟同这一观点，不过她确实觉得两个人不应该谈太久的恋爱，慢慢的在结婚前就已经失去了激情。按照这个逻辑，大学里面的爱情不应该走向婚姻，因为那时的我们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子的爱情，也许是道练习题，不应该作为决定结果的高考题。
“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看”适之打开手机，点了一个APP，是交友APP，很多人称它为约泡神器。不过看适之这个样子，虽是通过不认真的渠道，但是段很认真的恋情。
很快上菜了，服务员问几位要撤掉多余的餐具。适之回答3位。“还有谁？”秋水心里好奇怪，平时基本都是她和适之单独聚会，很少有其他朋友一起。
“来了”秋水转身，看见一个人走过来。
是老付。
这个场景应该还是在多年前，她和适之、老付一起坐在校园餐厅里面吃饭。这么多年中，他们一直是直线上的三个点。她和适之一直是亲密朋友，适之和老付也是铁打不动的好哥们，她和老付却没有任何交集。
校园餐厅在学校里面绝对不只是填饱肚子的场所，还是社团开会、班级聚会、朋友聊天的地方。在校园餐厅，他们三个一起聊过理想，她和老付一起聊过爱情，老付和适之一起聊过被女朋友甩了之后如何疗伤。当时，适之给老付的建议是，马上找个女朋友。在第二个学期到来的时候，老付认识了一个老乡，于是他走进了另一段爱情，并最后走进了婚姻。她和莹莹、小池的初次见面也是那里。在第一个学期，他们不约而同的参加了文学社团。社团第一次开会，他们因为共同喜欢一本书而热烈的讨论，最后变成了交心的朋友。当初的三个文艺青年，现在只有小池从事了与文学有关的工作，在一家报社做编辑，过着朝九晚五收入微薄的工作生活。每次朋友聚会的时候，小池总是抱怨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的苟且。
“坐哪边？”适之问老付。
“这边”他很礼貌的坐在老付旁边。
“似曾相识”老付说。
“是啊，恍如隔世”适之应道。
整个饭局，他们从第一次校园中搞笑的相遇，讲述到现在工作的情况。三个人有说有笑，在工作后，能和大学同学一起追忆过去讨伐现实，真是一件乐事呢。
不知不觉，已经吃了3个小时。今天不是适之买单，老付抢着买了单。他问秋水是否要送，秋水找理由拒绝了。
秋水一个人沿着商业街逛到一家书店，反正闲着无事，决定进去看看最近有什么新书。工作后无暇看书，觉得自己快要变成文盲了。在书店呆了一会，选了2本书，一本讲哲学的，一本讲历史的。比起经济学、成功学，她更喜欢读一些没有负担的书。多年前，她总是幻想某一天可以写一本自己的书。有次聚餐，她的这个想法遭到了小池的一盆冷水。小池告诉秋水，现在是一个膨胀的社会。如果你不是大师、不是网红，那么没有出版社会给你出书。每天全国的新作品好像这PM2.5节节攀升，读者可以关注到的只能是有争议的热门人物或者是传世经典。听多了小池的类似言论，秋水更坚定了以后要写一本书的想法，不会出版，只写给自己，等到老了可以回味青春。
周末就这么过去了，秋水坐周日晚上最晚的航班回去。其实算一算，除去睡觉的时间，打个飞的回来真是不划算。但是每次回来后，秋水就像被灌了很多鸡汤，工作又可以打鸡血了。
她清晰的记得2013年3月24日。在她拉着行李箱奔赴那个未知职业发展路途的时候，一切奇遇就这样开始了。
她从未到过这座城市。让她想起金庸小说里面那个大理王国，应该距离这里不远。
到达的第一周，她在无数次搬酒店中度过。看项目住项目附近的酒店，拜访政府领导住领导附近的酒店，租办公室住市中心商圈的酒店。折腾了许多天办公室终于租下来了。
秋水开始着手装修办公室事宜。为了节省开支，他们并没有请专门的装修公司，而是找了一个东拼西凑的包工队。从此，秋水女汉子的素质得到了空前的提升。她既是采购也是出纳，既是监工也是施工员。
这个办公室有1000多平米，需要考虑分配空间、计算工位，考虑太阳一天24小时的照射，考虑如何隔断可以节省2平米窗帘，考虑软装风格，考虑绿植选择......当然，最重要是：成本有限。过去很少上网购物的秋水，下载了几乎所有网购APP，办公家具、装饰小件能省就省。“时间紧任务重，就算前方炮火也要顶上去”此时此刻，秋水真的好怀念小学语文课本中这句鼓舞同志们的话。
“喂，莹莹”电话来自“圆润女”。
“大美女，最近怎么样，很忙吧，那边天气怎么样”莹莹一连串的问题，让秋水不知从何说起。
“天气好干燥，牙龈也开始出血。最近都在装修呐，每天吸灰，要去买个口罩戴了”秋水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恨不得把肚子中的苦水全部倒出来。
“哦，注意身体呀，你们公司没有公的吗？”
“我就是啊，哈哈哈，不说了，灰尘太大”秋水着急挂掉了电话。
虽然才5点钟，可是工人好像要下班了。她叫住工头询问情况，才得知这座城市的工人5点下班，从不加班。
“What？”秋水心中无数只羊驼奔腾而过。这个速度怎么能在1个月装修好。于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吵架就这样开始了。
“我们合同里面写的很清楚，要在一个月内完工，现在的改造才开始十分之一，已经过去了一周，你们怎么保证按时完工呢”秋水已经愤怒了，愤怒中有很多无奈。不要说一个人装修这么大的办公室，自己家装修都是翻来覆去，最后还不一定满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装修的结果多半是一千个哈姆雷特。
“李小姐，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不是公司，是临时组建的，工人有下班时间，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呀”工头操着地道的郊区口音，略显无奈的回答。
“不行，我搞不懂这里的下班时间，我只看装修结果，这个进度是万万不行的。有一些工种可以同时开工，互不干涉，为什么每天都是同一个工种2、3个人，东敲敲西敲敲，这个工期要拖到猴年马月去了”。秋水真的是逼急了，居然“猴年马月”这种成语都用上了。
“好吧好吧，明天多派5个人过来一起弄。”工头很无辜的看着秋水，被她柔弱的外表下那颗愤怒的心震惊了。
与工头再次敲定了未来几天的工作进度后，她终于放工头回去了。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面，心里好像更加空荡。她后悔了？没有，她告诉自己，这是多么难得的人生经历，她在不断挖掘自己的潜力，说不定那里真的有个小宇宙。
两周过去了，在无数次拆了装，装了拆过后，办公室的基本格局终于呈现了。可是收尾工作确是更加繁琐和复杂的。
吃过晚饭，秋水又来到办公室。在她强烈要求下，最近工人们开始加班了。今晚的任务是——铺地毯。
可是当她来到办公室，一股怒火再一次燃烧了。明明说好的4个工人只看到2个。工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看着要铺满的1000平米，再看看这两个工人。秋水已经无力去思考结果是什么。她决定加入这个铺地毯的队伍。其实铺地毯这个工作，没有什么难度，属于重复性上肢用力运动。只需要：一手拿喷胶，一手拿地毯，最后再用锤子砸实。GameOver。
忙活了2个小时才铺好1间会议室，一直低着头，正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下，眼前顿时无数小星星，秋水一屁股坐在地上。虽然穿了高跟鞋和裙子，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还没有安窗帘的会议室，透过窗子可以看见月亮，她有点想爸妈了。秋水从14岁离开家读书，一直漂在外面，距离爸妈几千公里，从没体验过下班回家蹭饭的快乐。她拿起手机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却又放下了，也许是太小就离开家，她已经不懂如何与父母撒娇。
今夜月亮很圆很亮，豪不吝惜的从窗口洒进来。“后悔了吗”，她问自己。脑中浮现了无数的假设，如果如莹莹、佳慧一样，选择一份学校的工作；如果每天的话题是香奈儿的包包哪个颜色好看。“不，这不是我想要的。”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心中告诉她。莹莹曾经说她是不折腾不能活。看来，她确实是的。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如果，这才是属于秋水的生活。
工作一直持续到12点半。
办公室终于装修好了，之后的每天BOSS都会在办公室巡查，指出各种家具摆放的不合理，询问为什么这棵树会掉叶子，责备墙上的宣传画像素不高。有时候书架一下午要移动3次不同的地方。秋水已经精疲力尽，她只管低头记下来，然后奉命整改。1个多月，她突然发觉自己有做行政工作的潜力。
“嘟嘟嘟”桌上的电话响起，来电600.是设计部的经理。
“喂，秋水，有个事请求帮忙”电话那边是从外地调动过来工作的金总。
他刚来是秋水帮他租房子，现在他想搬到其他小区，可是和房东因为音响问题产生了一些小摩擦，房东拒绝退押金。希望秋水帮忙解决。
下班后，秋水和金总一起去见房东。路上金总详细描述了房东对音响存在问题所发表的每一句话，并对他的每一句话加上10句以上的各种分析。秋水也是一头雾水，一个大男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她能解决吗。
见到房东，本来打算撸开膀子大干一场的秋水，却发现房东很nice，非常讲道理，聊了10分钟音响问题就解决了。金总把秋水送回小区，一路上不停的感谢。让秋水感觉非常不自在，毕竟自己也没有冲锋陷阵、上前杀敌。是敌人提出了和解。
回到房间，秋水开始了下半场的工作——搜简历。毕竟队伍没有人的组成，那怎么打仗呢。现在要招聘的是几个设计师岗位，也是帮金总招兵买马。在这个人才匮乏之地，用成都的标准恐怕很难招聘到合适的人员，但是很难也要找，这就是工作呀。筛了几十份，最后剩下来寥寥无几，明天安排面试再说吧。
“熊猫阿宝请关灯。”
阿宝是一个声控台灯，秋水特意网上淘来的。因为她还不想寂寞养残生。有阿宝在，至少每天回家可以和它说两句话——“阿宝开灯”“阿宝关灯”。之前，秋水非常害怕一个人住，因为宇宙中的最年长者——“黑暗”远比任何生物都要早出现，这让秋水感到无限恐惧。但是现在，秋水已经开始喜欢关灯后躺在床上安静的感觉。
第二天，秋水起得很早。洗漱后她选了一双橘黄色的高跟鞋出门了。自从来了这里，秋水开始喜欢穿高跟鞋，也许和她的工作有关，高跟鞋确实会带给女人不一样的气质。路过早点铺，她依旧要了一个包子、一杯豆浆。虽然当地的特色早点是各种奇怪的食物，但是她还是喜欢吃包子。
今天的面试并不顺利，几个候选人都不符合公司要求。她有点气馁了，不知从何入手。午饭还是在顶楼的餐厅，这个餐厅容纳了整栋写字楼几百号人员就餐。当然也不乏一些同行公司。秋水找到位置坐下，被旁边的谈话吸引了，他们在聊一个室内设计项目。应该是13楼的Z公司。那个引导话题的人，微胖，戴了一副眼镜，大约40岁左右，讲话思路清晰，对问题的分析非常有逻辑。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秋水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回到办公室，她打听到了Z公司前台小妹的微信，加了微信，于是她了解到那个微胖男的情况：室内设计师，10年工作经验，本地人。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个“胖哥哥”。一定要挥锄头猛挖呀。于是未来几天，秋水故意吃饭坐在他旁边，先从饭友开始熟悉，再了解跳槽意向。一周过去了，貌似他们还是饭友。
“生日快乐呀，晚上是不是要请客吃饭哦”等电梯的时候，前台小妹对胖哥哥娇嗔的询问着。
原来今天是他生日。秋水等不及电梯，飞奔回办公室写了一张小卡片，又到楼下超市买了一块小蛋糕，送去了13楼前台。
下午上班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短信“你好，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有心，多谢啦。电话号码是问我们前台要的。方便加个微信吧”
就这样，他们互加了微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加了微信的朋友好像更容易了解对方，也更容易被对方信任。接下来的一周里，他们在微信上聊天的频率增加了，秋水也趁机给他介绍了公司的情况和未来的发展前景。
又过了一周，秋水收到一条微信“秋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一下你们设计部的负责人”来自“胖哥哥”。
“Yes”秋水好像看到了一只胖嘟嘟的手在向她挥动。她马上安排了面试，接下来，胖哥哥顺利的入职了。
秋水感到从未有过的成就感，这就是需求理论中最高级的需求吧。
胖哥哥入职的那天正好是周五，秋水决定给自己放个假，晚上约了几个同事去酒吧。忙碌的工作后，秋水还没有去过酒吧。在工作的强压下，真的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晚饭后，几个人慢慢从市中心往酒吧一条街逛荡去。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与其说是工作了几年的职场人，外人看来应该是一群没毕业的大学生吧。记得读书的每个周五晚上，学校商业街上总能看到一个宿舍的5、6个女生手拉手排成一排逛街，那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很多刚吃了饭的男生索性坐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打望美女。
夜色很美，月亮像一汪清水挂在天上，无风无云，树荫把整条马路封锁的严严实实。选来选去，来到了一家最热闹的酒吧。在一个距离舞池最近的桌子坐下。强烈的音乐节奏把工作的烦恼一股脑的敲碎了，酒精的作用也慢慢开始展现。读书时候，每次莹莹和老公吵架后都要拉秋水去酒吧。两个人要一打啤酒，在舞池一顿狂魔乱舞，再去街边吃个烧烤，然后翻墙进学校。等到早上5点半宿舍开门，溜进去睡到中午。年轻真好，因为未来有无数精彩的日子所以可以暂时肆无忌惮。
秋水向老徐要了一支烟，点燃。她平时不吸烟，应该是大学时候闹着玩学会的吧。现在，她竟然抽的那么自然优雅。不知道这是否是她期许已久的状态，拼命的工作，拼命的放松，没有恋人在身边、没有争吵，不去想拥有什么以及什么是未来，这是最自在的日子吧。舞池里面人头攒动，每个人都要把所有精力在这一夜释放干净。秋水看到了一个熟人，莹莹的老公。大家都叫他郝总。人如其名，他总是笑嘻嘻，与任何人都不红脸，没见过他与人争吵。郝总也看到了秋水，过来打招呼。原来郝总公司在这里也有项目，他是过来出差的，晚上和几个同事来娱乐一下。秋水这一次见到郝总感觉全身不自在，也许在上次见过莹莹和林老师之后就产生的条件反射作用吧。
喝了几轮后，郝总叫秋水他们一起出去烧烤。于是，一群人从酒吧转移到了路边的烧烤摊。
“最近我可能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陪莹莹逛街，她可能有点寂寞”郝总的这番话中有话，着实令秋水吃了一惊。
“啊，最近我也比较忙，没怎么和莹莹联系”秋水只能低头吃烧烤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第一次见郝总是在莹莹的生日派对上。蛋糕刚插好蜡烛，一个陌生男人推门进来。莹莹迎上去，给大家介绍她的新男朋友。郝总也是这所大学毕业的师兄，经过几年的努力，现在成为了这座城市的金领一族。三套房子，三部车子，把老家父母接来一起生活。这着实是一部励志史。他对每一位在座的师弟师妹们都非常友好，很绅士很优雅。但是后来，秋水对郝总的印象却总是矛盾的。记得一个夏天，秋水与同事去吃东西，吃完看见郝总站在一个水果摊前面买水果，好像正为了少给老板5块钱而争吵，他丢给老板20元钱强行带走了一袋水果，老板跑出来追他，两个人一直追到秋水看不见。想起郝总的豪车和颇为讲究的行头，多年后，秋水想起那件事，也始终无法理解。也是那个夏天，在一次同事聚会上听闻了郝总的一件“趣事”。一位男同事提到他最佩服的一个同门师兄，对于暧昧的女人从来不花钱，电视情节中的送包送车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的经典理论是，外面的女人不属于自己，所以只能吃饭、聊天、上床，钱是万万不可以的。老婆才是属于自己的，所以他在每个节日，包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Kiss、恋爱纪念日、结婚纪念日、老婆每个月大姨妈第一天、春节国庆端午节、情人节圣诞节元旦节等，都要送老婆一件礼物，包括包包、手表、国外游、车子、房子等。有人八卦问，那上床也要开房怎么办？男同事淫笑，车震啊，不花钱。让当场所有人捧腹大笑。
烧烤过后，大家各自散了。
国庆节，秋水与几个好友小聚了一次。大家都说，秋水变化很大。她自己没有怎么发现，不过酒量确实大了很多，而且连续作战的能力逐渐增强。见到莹莹，她没有提起郝总那晚的话。莹莹继续安排未来几天的购物计划，当然秋水都要作陪。
炎热的夏季过后，一年一度的校园招聘开始了。秋水有些兴奋，无论以任何理由回到校园中总是令人开心的。不过，校招的过程是苦逼的。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周一周六，都埋在无数的简历中和面试中。第一站招聘在山城。下午开动员会，晚上聚餐，然后开始加班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第二天宣讲后开始收简历、面试，每一位来交简历的同学，秋水好像都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对未来的工作、生活、感情都有太多的憧憬，那远方的田野和诗歌正召唤着每个还在象牙塔里面的人。
秋水不算是毕业找工作顺利的人，这与她的期望相距甚远。在一个HR看来，学历、专业、社会实践、实习经历、个人态度，还有长相，每一个要素秋水都是挑不出任何瑕疵的，但是在毕业找工作浪潮中，她被命运无情的耍了一次。看着班级里同学们差不多把自己“卖出去”，秋水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努力付出，如果并不努力，那么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也许就不会有失落。
一天面试下来，腰酸背痛的她没有去吃晚饭，回到酒店继续整理简历。看着满桌子的简历，她拿出手机“咔嚓”发了一条朋友圈“第一站山城已经开始吃不消了”。
不知什么时候秋水竟然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记不起来，只是这个梦让她醒来。她看了一下时间：6点30分。真是个尴尬的时间，继续睡只能睡1个小时就要起床准备面试。有几条朋友圈留言，都是一群损友的安慰或嘲讽。直到一个奇怪的名字出现。这个名字在过去几年几乎没有出现过秋水的朋友圈中。
“你在？同在”虽然只有几个字，但秋水读了2分钟。她怀疑自己还在梦里。这种狗血的剧情怎么可能。自从分开已经9年了，在同一个大学毕业，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在同一个行业工作，有一群共同的好朋友，却从未联系过、没有见过面。点开他的主页，恩，她没有看错，就是付宏学，老付。
她与老付、适之的第一次相遇是圣诞节。依照惯例，每年圣诞节学校商业街上都会举行大型活动，同学们拿着各种造型的气球、充气棒，追逐互打。那天晚上无论哪个学院，无论认不认识，如果你看他顺眼或者不顺眼都可以打他。有点类似泼水节，友善没有恶意的打闹。秋水和莹莹虽然不想参与到这场战斗中，但是忍不住出来看个热闹。她们在一家冰淇淋店门口，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热闹。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充气棒，把她的冰淇淋打落在地，还没等回过神，5、6只充气棒已经向她飞来，却被两个男生挡住。就这样，她们认识了。年少的时候，大家总是很腼腆的。只是介绍了学院专业就各自走开了，甚至没有说出名字。
正式认识应该是在学校的一次活动上。一个晴朗的冬日上午，正在开班会的秋水被辅导员叫去帮忙学校活动，在活动现场她又遇见了老付和适之。老付作为学生干部参与整个活动的组织工作，在一个大一女生眼里，比自己大一级的老付，更自信更张扬更积极向上。也是在这次活动中，她有机会和适之聊天发现原来是老乡。“老乡”在这个五湖四海之人聚集的大学中，有着很特别且重要的意义。凡是被冠上老乡的头衔，能立刻使双方熟识并应该发展为好友。活动结束时，老付把会议用的一只花送秋水，原因是反正一会收拾会场要丢掉，不如拿回寝室插在花瓶里面。秋水婉言拒绝了，并开玩笑的说，花是不能乱送的，拿回去送女朋友吧。老付笑着说，他没有女朋友。就这样，大家互相告别回宿舍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回复，该回复什么呢。
同在？
其实内容并不重要，大家只是碰巧在同一个城市出差，城市这么大，也许她在城北，他在城南。就像这所大学，从一个校区走到另一个校区都要1个多小时。
“哦，好巧啊，我在招聘”秋水回复之后又睡着了。
今天的面试依旧很紧凑，可能因为昨晚没有睡好，秋水拜托同事帮忙顶一下，她走到教室外面透透气。
这是一个招聘的高峰季节，走廊里摆满了各种公司的X展架和各种招聘海报，有一些新兴的网络公司居然也在招聘。秋水走过教室，朝一家公司的招聘海报走去。这张海报确实做得不错：很简单，却非常有创意。
她准备回去，刚转身，走廊的另一头有个身影向她走来。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走来的这个人，她好像认识，但是8、9年过去，现在走向她的这个人，却好似另外一个人。
付宏学被秋水的满脸茫然弄得有点手足无措，也停下了脚步。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
秋天的风干干净净的徘徊在长长的走廊，走廊很安静，甚至可以听见阳光穿过门缝时留下的声音。他们好像站在一个时光机里面，从9年前穿越到9年后的今天。浮云一时别，流水又十年。
“你好”秋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两个字，像傻瓜一样伸出了手。难道是职业习惯。
老付“噗嗤”笑了，向前走了一步，也伸出了一只手，握了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并友好的拥抱了一下秋水。
“好久不见。”
秋水一边心里懊恼刚才失态的表现，一边打量这个多年不见的朋友。这一刻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虽然相貌没什么变化，只是憔悴了一些，可陌生的是他散发出的完全不同的气质，一丝也看不到过去那个张扬的老付。
“你怎么在这里”秋水还是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也在这里招聘，就在楼下”
“你不是HR，怎么会？”
“我们公司今年让每个版块都要派个人协助进行校园之行”老付终于把这次邂逅解释清楚了。“你怎么没什么变化啊，除了...高跟鞋”老付指了指秋水那8厘米的高跟鞋。
“哦，工作需要嘛”秋水穿了高跟鞋貌似比老付还要高了，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也许太多年没有联系，竟然不知怎么聊天。
“我还要进去面试，再联系吧”秋水要告辞继续去工作了。
“好的，那什么时候回成都见吧”老付招手告别。
秋水站在教室门口目送老付转身，他突然又转了过来，“你真的一点都没变，88”
一直到多年后，老付告诉秋水，那次第一眼看见她，让他想到一句诗“那人正在水中央”。
这段奇遇也许是学校这个神奇的地方带给秋水的魔力吧，让她在窒息的工作中，偶尔想起来觉得一丝清凉。校招结束了，一切恢复如常。周四上午，BOSS回家探亲，这周末秋水又可以回家了。她翻看着机票网站，准备订一张深夜的特价票，虽然到家将会是第二天，但是有什么比省钱更令人开心的呢。
“叮叮叮”一条微信来自胡适之。“我回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在我电脑上安了监视器吧，怎么知道我在看机票？”
“回来找我，我有重大消息。”
“不想知道，给我200块我才听”秋水又开始与适之贫嘴。
“不给，回来约”适之回复了一条后消失了。
快到中饭时间，大家无心工作，又围在一起开始八卦和网购。背后隔了几排办公桌传来大笑声，秋水转身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们招手示意秋水过去。秋水起身走过去发现大家在看楼盘新闻。这是一个近期比较火的盘。因为绿化问题遭到众多客户拉横幅，他们正在看新闻。仔细看，居然看到了办公室两个同事的身影。原来大家在笑这件事。其中一个同事是刚毕业的小姑娘。“啊，刚毕业居然买得起房，应该是爸妈出钱。”秋水心里想着，随同事们一起出去吃饭了。
房子，已经成为子女毕业后，父母又一项重要任务。在一个城市有了房子才算真正扎根，有了房子才有了底气找女朋友、恋爱结婚。当然，也有因为房子最后一对情侣各自东南飞的。秋水的一个大学同学小池，与相恋7年的女朋友因为房子写谁的名字，最后闹僵导致分手。他们分手的时候无数朋友感叹可惜，大学里面成长的情侣最后还是输给了物质的现实。还有情侣因为买房而推迟结婚的现象更是比比皆是。
周五就这样来了，下班后秋水直奔机场，虽然距离起飞还早，可是她觉得到机场就只剩一半回家的距离了。看看自己的行李箱上面贴满了各种航班号，轮子也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她真希望年轻时候所有的辛苦都能换来未来的安定和幸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她好像已经沉浸在未来美好的生活里面。飞机晚点，落地时候已经凌晨3点多。
第二天起床，看到适之3个未接来电，想到中午吃饭的事情。匆忙洗漱后直奔餐厅。
餐厅在一条热闹的商业街上，临街的落地窗把每个行走匆匆的人映在上面，却看不见大家的表情。还没有走进餐厅就看到坐在里面的适之向她招手。进去坐下，菜已经点好了。昨天一夜的奔波加之没有吃早饭，她已经饿得开始狂喝水并把适之的餐前水果也一并吃下。
“我工作调动去你那里了”适之在一个事业单位工作，每天的工作就是画图纸。
“啊，你们有项目？”秋水对此很吃惊。
“为爱走天涯呀”适之很深情的说。
“什么情况呀，你女朋友调去了？”
“不是，那个分了。新的女朋友。等去了带你见见”适之很神秘的笑容，让秋水更加好奇她的新女朋友是怎样一个人，他们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适之的前女朋友在秋水眼里已经是未婚妻了，两个人见过父母，为何突然分手了呢。在秋水看来，两个人恋爱超过一定年限就好像被锁在了一起，即使有很多不满意但是结局也一定是结婚。关于这个观点，适之无数次嗤之以鼻。他总是对秋水说，她要为自己的幸福负责，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应该”负责，那只能是难过的自我麻痹。秋水不能苟同这一观点，不过她确实觉得两个人不应该谈太久的恋爱，慢慢的在结婚前就已经失去了激情。按照这个逻辑，大学里面的爱情不应该走向婚姻，因为那时的我们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样子的爱情，也许是道练习题，不应该作为决定结果的高考题。
“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看”适之打开手机，点了一个APP，是交友APP，很多人称它为约泡神器。不过看适之这个样子，虽是通过不认真的渠道，但是段很认真的恋情。
很快上菜了，服务员问几位要撤掉多余的餐具。适之回答3位。“还有谁？”秋水心里好奇怪，平时基本都是她和适之单独聚会，很少有其他朋友一起。
“来了”秋水转身，看见一个人走过来。
是老付。
这个场景应该还是在多年前，她和适之、老付一起坐在校园餐厅里面吃饭。这么多年中，他们一直是直线上的三个点。她和适之一直是亲密朋友，适之和老付也是铁打不动的好哥们，她和老付却没有任何交集。
校园餐厅在学校里面绝对不只是填饱肚子的场所，还是社团开会、班级聚会、朋友聊天的地方。在校园餐厅，他们三个一起聊过理想，她和老付一起聊过爱情，老付和适之一起聊过被女朋友甩了之后如何疗伤。当时，适之给老付的建议是，马上找个女朋友。在第二个学期到来的时候，老付认识了一个老乡，于是他走进了另一段爱情，并最后走进了婚姻。她和莹莹、小池的初次见面也是那里。在第一个学期，他们不约而同的参加了文学社团。社团第一次开会，他们因为共同喜欢一本书而热烈的讨论，最后变成了交心的朋友。当初的三个文艺青年，现在只有小池从事了与文学有关的工作，在一家报社做编辑，过着朝九晚五收入微薄的工作生活。每次朋友聚会的时候，小池总是抱怨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的苟且。
“坐哪边？”适之问老付。
“这边”他很礼貌的坐在老付旁边。
“似曾相识”老付说。
“是啊，恍如隔世”适之应道。
整个饭局，他们从第一次校园中搞笑的相遇，讲述到现在工作的情况。三个人有说有笑，在工作后，能和大学同学一起追忆过去讨伐现实，真是一件乐事呢。
不知不觉，已经吃了3个小时。今天不是适之买单，老付抢着买了单。他问秋水是否要送，秋水找理由拒绝了。
秋水一个人沿着商业街逛到一家书店，反正闲着无事，决定进去看看最近有什么新书。工作后无暇看书，觉得自己快要变成文盲了。在书店呆了一会，选了2本书，一本讲哲学的，一本讲历史的。比起经济学、成功学，她更喜欢读一些没有负担的书。多年前，她总是幻想某一天可以写一本自己的书。有次聚餐，她的这个想法遭到了小池的一盆冷水。小池告诉秋水，现在是一个膨胀的社会。如果你不是大师、不是网红，那么没有出版社会给你出书。每天全国的新作品好像这PM2.5节节攀升，读者可以关注到的只能是有争议的热门人物或者是传世经典。听多了小池的类似言论，秋水更坚定了以后要写一本书的想法，不会出版，只写给自己，等到老了可以回味青春。
周末就这么过去了，秋水坐周日晚上最晚的航班回去。其实算一算，除去睡觉的时间，打个飞的回来真是不划算。但是每次回来后，秋水就像被灌了很多鸡汤，工作又可以打鸡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