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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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在镇上等候多时，见了孙儿，只一眼便认出他来。再没有比自家孙子更俊的人，即使他外公年轻时，也比孙子差上几分。
外婆的热情好客倒是让明远略有吃惊，无论他如何看，也看不出母亲与外公外婆之间是有着怎样的矛盾，使得母亲此生也少有归来。
他接过外婆背上的背篓，一路随外婆说笑着前行。
从镇上到黎丘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是个适合修生养性的好地方。一路走来，村舍还未见，鸡鸣狗吠却传了来，那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听来竟如音乐一般悠扬。鸡狗的声音停了下来，村子便静谧得只能听见风声。
昨夜下过雨，路上满是泥泞，他一脚踩下去，干净的鞋子变得全是泥，虽然早已做好准备穿的登山鞋，走路也颇费劲。再加上沉重的行李，他莫名感到几分懊恼。
从镇上到村里，得行走十多里地，道路没有整修，全是原生态的模样。野草想怎么长就怎么长，野花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泥土想怎样松软就怎样松软。
他怕外婆摔跤，便用一只手搀扶。外婆也受着，双手抱着明远的手拍了拍：“你可算是回来了！”
一会儿，外婆又说：“回来好啊！回来好！”说完，侧过头笑着看了下明远。
明远没走多远，有点累，想稍作休息，外婆看起来却毫无疲惫之感：“对对，你还没爬过这样的山，没走过这样的路，我们慢慢走，慢慢走。”
顿了顿，外婆又说：“把背篓给我！”说完，外婆便伸手来取明远背上的背篓。
“哎呀，外婆！这个不重！我来，我来。”明远把背篓转向另一侧，有他在，再怎么说都不该让老人背这个。
外婆拗不过，也只能随他。
“你呀！跟你母亲一样犟！”
明远笑着安慰：“我一个大男子汉，做这些没问题的。”
他担心外婆想太多，赶紧转移话题：“外公怎么样了啊？”
“他啊，时好时坏的。”她顿了顿，“就是这些天直嚷嚷着要见你，他要是看到你回来，指不定多高兴呢！”
明远且听着，待外婆说完，便问：“外婆近来身体如何？”
外婆答：“你看我，一把老骨头了，体质却好得很！不过啊，老了的人，过一天是一天哪！这余下来的日子啊，都是上天送的。”
说完，她乐呵起来，步履矫健，爬这山坡犹如走在平地上。
虽然明宇有空也偶尔上山徒步，十多二十公里山路，坚持着走下去，也是不难。许是提行李不如登山包方便，他感受到一丝吃力，后悔没换个大登山包出来。
到得村子里，最令他头疼的，不是漫长的山路，不是行李带给身体的酸痛，而是离开村镇后手机信号全无。不能处理工作事务，也不能与朋友说话。
他真是与世隔绝了。
在黎丘的前几日是艰难的，平日里忙碌惯了，这猛地闲下来，总有许多的不适。他习惯性拿出手机，却无法传达任何讯息。村里的人包括外公外婆与自己思想层次不同，自然也谈不到一起。只是作为晚辈，他谨记自己到来的缘由，一次次压下心里的躁乱和孤独。
躁乱是一头看不见的野兽，吞了人的理智，坏了人的兴致。但孤独却能抚慰那头野兽，它静静悄悄地来，带着无边无际的沉郁和宁静。
外公喜欢这位外孙，总双手拉着明远的手，似乎分分钟也不愿与他分开。
最初，明远想抽出自己的手来，但又觉得不妥，便任由外公拉着。
外公满手粗茧，他时不时抚摸明远手背，像抚摸孩子的手背一样轻，但明远仍被那些茧划得有些疼。有几次，外公拉着他的手抚摸着，眼睛却看向外面的田野，明远忽然觉得那手心充满了温暖。外公的手不似父母亲的手温润，却有着岁月沉淀下的沉稳和安心。
外公头发花白，脸上一层层的皱纹堆叠成浅丘河谷，他一说话，那河谷也似在说话。那眼袋肿得像要掉到地上，即便他日日早睡，那眼袋始终挂在那儿，不离不弃。
但是老了的人，谁还会去在意那些呢！
外公常用那眼袋上朦胧的双眼看明远，明远看不出外公的眼里有什么，只对外公笑笑。
不几日，他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习惯陪外公坐在屋檐下看雨，听雨落在树叶上、荷塘上的声音。仔细听，那雨声也是带着旋律的。他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下雨的夜晚，那一点一滴的雨声，治愈了他多年来的焦虑和失眠。
但公司的事不能全让孙宇、王智来做，像他那般责任心特别强的人，如何能忍下心把繁重的事全压在朋友肩上。没过两日，他便一步步行走到镇上，盼给朋友打个电话，了解公司近况，也望能分担些工作。再者，说说话，诉诉苦也能解近日孤寂之苦。
朋友那头倒是把什么事都揽了下来，他俩知道明远家里的情况，宁愿自己每天少睡些、辛苦些，也不给明远太大压力。
几番商量下来，朋友处理公司主要事务，明远在乡下做一些重要但不紧急的事。如此，他便有了能让自己内心充实的事可做，也有更加自由的时间陪外公。
“你是不知道啊，我外公家是毫无信号！毫无信号！连个电话都打不出来，我这跟你说个话还得跑一二十里地！我的天呐！我啊，这是诚心给自己找罪受！”明远对孙宇说完，想到自己去世的母亲，莫名的有点难过，他也不知自己现在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既然选择了，那就坚持下去吧。
朋友那头倒听不出来他此刻的心境，只一句：“你呀！平时忙得像只狗，现在回去山里当神仙多好啊！要学会享受啊！公司这边，你就不要操心啦！”
明远与这两位好友这些年打拼，风里雨里走过，兄弟间的情谊比以前上学时深厚许多。他们能力各不相同，正好互补。对明远来说，他感念这些年，有朋友们相伴前行。
明远叹了口气：“唉！你是不知道这山里边的苦啊！我觉得吧，再这样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变成野人啦！”
孙宇笑答：“野人也挺好的呀！总比在这城里天天吸尾气、吸雾霾好啊！况且，你看你吃的，可都是原生态！原生态啊！要学会知足。”
明远说：“这确实都是原生态，你可别说，我现在倒觉得下雨有那么点意思了。”
“下雨？”朋友很疑惑。
“是的，有禅意。”明远看着远方的山，想起前些日陪外公坐看下雨的场景，“没想到，我外公还喜欢看下雨。现在看来，能品雨的人，境界是比我等凡夫俗子要高几许。”
孙宇开玩笑道：“加油啊！等你哪天羽化成仙了，来度这尘世的我。”
明远答：“哈哈！距离成仙还早。不过，最近我算是长见识了！那好多菜我都不认识呢！枉我还当了那么多年你们口中的大厨，羞愧，羞愧呀！”
孙宇紧接着说：“认不认识那些蔬菜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得回去把这山珍野味都学会喽！我们等你呢！”
明远听出他的意思：“诶！别别别！我怕到时候你们都吃不下。”
“不不，我们，都吃得下，翘首期盼。”孙宇缓缓说来。
“翘你个头啊！你是没看到，我去买个酸奶，竟然全都蒙了一层灰，还是那种可以保存好几个月的……”
朋友打趣到：“你去找头牛养着呗！既有鲜奶喝，还有酸奶喝。”
“去去去！我要伺候老人！你给我寄酸奶！”
虽然是近三十岁的人了，明远依然喜欢喝酸奶，跟孩提时期一样喜欢。想必这是他坚持得最久远的一件事了。
……
明远和朋友一阵寒暄之后，明显发现自己心里要舒坦多了。
这才是他生活的世界。
想着一会儿还要回到大山里面，他这心里就会感到一丝沉重，一丝空落。
眼前这个若水镇在一座高山之巅，穿过一条街巷，绕过一个弯，就走到了头。他站在那镇子边上，往外眺望。一片山野青葱，风光无限，可他的家，他的世界，却那么远。
黎丘，还没成为他的家。
恍惚之间，他竟感慨不知是世界抛弃了他，还是他抛弃了这世界。又或者，是一个新世界选择了他，或者他选择了这个新世界。
山野之间的风景，日日不同，却似乎日日相同，一日看尽，再看一日，几日之后竟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了。
没看一会儿，他便决定往回走了，按照外婆的吩咐，买了几样东西，左右为难地还是选了件酸奶，一件纯牛奶放背篓里，他掂量了一下背篓的重量，本还想再买点什么吃食，终究还是忍痛割爱，顺着返回的路往村子方向走去了。
外婆在镇上等候多时，见了孙儿，只一眼便认出他来。再没有比自家孙子更俊的人，即使他外公年轻时，也比孙子差上几分。
外婆的热情好客倒是让明远略有吃惊，无论他如何看，也看不出母亲与外公外婆之间是有着怎样的矛盾，使得母亲此生也少有归来。
他接过外婆背上的背篓，一路随外婆说笑着前行。
从镇上到黎丘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是个适合修生养性的好地方。一路走来，村舍还未见，鸡鸣狗吠却传了来，那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听来竟如音乐一般悠扬。鸡狗的声音停了下来，村子便静谧得只能听见风声。
昨夜下过雨，路上满是泥泞，他一脚踩下去，干净的鞋子变得全是泥，虽然早已做好准备穿的登山鞋，走路也颇费劲。再加上沉重的行李，他莫名感到几分懊恼。
从镇上到村里，得行走十多里地，道路没有整修，全是原生态的模样。野草想怎么长就怎么长，野花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泥土想怎样松软就怎样松软。
他怕外婆摔跤，便用一只手搀扶。外婆也受着，双手抱着明远的手拍了拍：“你可算是回来了！”
一会儿，外婆又说：“回来好啊！回来好！”说完，侧过头笑着看了下明远。
明远没走多远，有点累，想稍作休息，外婆看起来却毫无疲惫之感：“对对，你还没爬过这样的山，没走过这样的路，我们慢慢走，慢慢走。”
顿了顿，外婆又说：“把背篓给我！”说完，外婆便伸手来取明远背上的背篓。
“哎呀，外婆！这个不重！我来，我来。”明远把背篓转向另一侧，有他在，再怎么说都不该让老人背这个。
外婆拗不过，也只能随他。
“你呀！跟你母亲一样犟！”
明远笑着安慰：“我一个大男子汉，做这些没问题的。”
他担心外婆想太多，赶紧转移话题：“外公怎么样了啊？”
“他啊，时好时坏的。”她顿了顿，“就是这些天直嚷嚷着要见你，他要是看到你回来，指不定多高兴呢！”
明远且听着，待外婆说完，便问：“外婆近来身体如何？”
外婆答：“你看我，一把老骨头了，体质却好得很！不过啊，老了的人，过一天是一天哪！这余下来的日子啊，都是上天送的。”
说完，她乐呵起来，步履矫健，爬这山坡犹如走在平地上。
虽然明宇有空也偶尔上山徒步，十多二十公里山路，坚持着走下去，也是不难。许是提行李不如登山包方便，他感受到一丝吃力，后悔没换个大登山包出来。
到得村子里，最令他头疼的，不是漫长的山路，不是行李带给身体的酸痛，而是离开村镇后手机信号全无。不能处理工作事务，也不能与朋友说话。
他真是与世隔绝了。
在黎丘的前几日是艰难的，平日里忙碌惯了，这猛地闲下来，总有许多的不适。他习惯性拿出手机，却无法传达任何讯息。村里的人包括外公外婆与自己思想层次不同，自然也谈不到一起。只是作为晚辈，他谨记自己到来的缘由，一次次压下心里的躁乱和孤独。
躁乱是一头看不见的野兽，吞了人的理智，坏了人的兴致。但孤独却能抚慰那头野兽，它静静悄悄地来，带着无边无际的沉郁和宁静。
外公喜欢这位外孙，总双手拉着明远的手，似乎分分钟也不愿与他分开。
最初，明远想抽出自己的手来，但又觉得不妥，便任由外公拉着。
外公满手粗茧，他时不时抚摸明远手背，像抚摸孩子的手背一样轻，但明远仍被那些茧划得有些疼。有几次，外公拉着他的手抚摸着，眼睛却看向外面的田野，明远忽然觉得那手心充满了温暖。外公的手不似父母亲的手温润，却有着岁月沉淀下的沉稳和安心。
外公头发花白，脸上一层层的皱纹堆叠成浅丘河谷，他一说话，那河谷也似在说话。那眼袋肿得像要掉到地上，即便他日日早睡，那眼袋始终挂在那儿，不离不弃。
但是老了的人，谁还会去在意那些呢！
外公常用那眼袋上朦胧的双眼看明远，明远看不出外公的眼里有什么，只对外公笑笑。
不几日，他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习惯陪外公坐在屋檐下看雨，听雨落在树叶上、荷塘上的声音。仔细听，那雨声也是带着旋律的。他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下雨的夜晚，那一点一滴的雨声，治愈了他多年来的焦虑和失眠。
但公司的事不能全让孙宇、王智来做，像他那般责任心特别强的人，如何能忍下心把繁重的事全压在朋友肩上。没过两日，他便一步步行走到镇上，盼给朋友打个电话，了解公司近况，也望能分担些工作。再者，说说话，诉诉苦也能解近日孤寂之苦。
朋友那头倒是把什么事都揽了下来，他俩知道明远家里的情况，宁愿自己每天少睡些、辛苦些，也不给明远太大压力。
几番商量下来，朋友处理公司主要事务，明远在乡下做一些重要但不紧急的事。如此，他便有了能让自己内心充实的事可做，也有更加自由的时间陪外公。
“你是不知道啊，我外公家是毫无信号！毫无信号！连个电话都打不出来，我这跟你说个话还得跑一二十里地！我的天呐！我啊，这是诚心给自己找罪受！”明远对孙宇说完，想到自己去世的母亲，莫名的有点难过，他也不知自己现在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既然选择了，那就坚持下去吧。
朋友那头倒听不出来他此刻的心境，只一句：“你呀！平时忙得像只狗，现在回去山里当神仙多好啊！要学会享受啊！公司这边，你就不要操心啦！”
明远与这两位好友这些年打拼，风里雨里走过，兄弟间的情谊比以前上学时深厚许多。他们能力各不相同，正好互补。对明远来说，他感念这些年，有朋友们相伴前行。
明远叹了口气：“唉！你是不知道这山里边的苦啊！我觉得吧，再这样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变成野人啦！”
孙宇笑答：“野人也挺好的呀！总比在这城里天天吸尾气、吸雾霾好啊！况且，你看你吃的，可都是原生态！原生态啊！要学会知足。”
明远说：“这确实都是原生态，你可别说，我现在倒觉得下雨有那么点意思了。”
“下雨？”朋友很疑惑。
“是的，有禅意。”明远看着远方的山，想起前些日陪外公坐看下雨的场景，“没想到，我外公还喜欢看下雨。现在看来，能品雨的人，境界是比我等凡夫俗子要高几许。”
孙宇开玩笑道：“加油啊！等你哪天羽化成仙了，来度这尘世的我。”
明远答：“哈哈！距离成仙还早。不过，最近我算是长见识了！那好多菜我都不认识呢！枉我还当了那么多年你们口中的大厨，羞愧，羞愧呀！”
孙宇紧接着说：“认不认识那些蔬菜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得回去把这山珍野味都学会喽！我们等你呢！”
明远听出他的意思：“诶！别别别！我怕到时候你们都吃不下。”
“不不，我们，都吃得下，翘首期盼。”孙宇缓缓说来。
“翘你个头啊！你是没看到，我去买个酸奶，竟然全都蒙了一层灰，还是那种可以保存好几个月的……”
朋友打趣到：“你去找头牛养着呗！既有鲜奶喝，还有酸奶喝。”
“去去去！我要伺候老人！你给我寄酸奶！”
虽然是近三十岁的人了，明远依然喜欢喝酸奶，跟孩提时期一样喜欢。想必这是他坚持得最久远的一件事了。
……
明远和朋友一阵寒暄之后，明显发现自己心里要舒坦多了。
这才是他生活的世界。
想着一会儿还要回到大山里面，他这心里就会感到一丝沉重，一丝空落。
眼前这个若水镇在一座高山之巅，穿过一条街巷，绕过一个弯，就走到了头。他站在那镇子边上，往外眺望。一片山野青葱，风光无限，可他的家，他的世界，却那么远。
黎丘，还没成为他的家。
恍惚之间，他竟感慨不知是世界抛弃了他，还是他抛弃了这世界。又或者，是一个新世界选择了他，或者他选择了这个新世界。
山野之间的风景，日日不同，却似乎日日相同，一日看尽，再看一日，几日之后竟觉得没什么可看的了。
没看一会儿，他便决定往回走了，按照外婆的吩咐，买了几样东西，左右为难地还是选了件酸奶，一件纯牛奶放背篓里，他掂量了一下背篓的重量，本还想再买点什么吃食，终究还是忍痛割爱，顺着返回的路往村子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