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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新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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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别说,邵雍的运气挺好,刚开始翻书没翻几页就看到了一个「困」之「讼」,只不过不是问读书应试,所问之事是问外出的人几时能返乡。

    【申年丑月午日亥时,妇人问其夫能否在当日返回家,得「困」之「讼」卦。】

    【曰:行人占,以体为主,用为行人。体用比和,即日归。

    得:亥时初妇人来问,告知本日必归,不久其夫亥时末即归。】

    邵雍:“……”

    如果不看温老先生的解答,他只根据卦名和动爻的爻辞,会以为是妇人的丈夫在外惹上了官司,从而困在外地不能返回。

    所以,体用比和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没有被困在外?为什么那么笃定的认为本日必归?毕竟一个妇人在亥时初来问卜就是件很蹊跷的事,大半夜的不睡觉就算了,还跑去把别人喊醒了来问卦?还是说温老先生早就算出来会有妇人来问事所以就一直在等着?

    邵雍相信这段话所说之事的真实性,更相信“体用比和”是温老先生密不传人的代用字!

    他听说过江湖之人有暗语暗号传递消息的事,某些门派的秘籍甚至发明了只有师父和亲传弟子才看得懂的专用密语。

    “体用比和”这新鲜出炉的四个字,完全扭转了「困」卦所问之事的答案,引发了邵雍极大的兴趣,再度兴起了对占筮之法的探究之意。

    在这之前,邵雍的卜筮之法是自学的。

    邵古有两卷《孔氏家语》,里面就提到过孔子常常为自己占筮,邵古邵雍父子两人就是根据《家语》里提到过的孔子自占为他人占等记载,深入研究不断探讨而学到的占筮解卦之法。

    由于邵古在大部分情况下坚持认为自己见多识广,又深谙训诂学问,总是对邵雍的灵感或者直觉不予置评,或者干脆对他吹毛求疵,反正就是不夸邵雍说的对,以至于邵雍在跟李之才拜师之后,就很少跟父亲一起讨论《孔氏家语》——说是讨论其实就是邵古说他听着,跟挨批评受训斥差不多。

    现在看来,他因而读书读少了,至少他想不起来《孔氏家语》里有过占卜的结果不符合卦名或者爻辞的。

    在搞清楚温老先生所写的「困」之「讼」之前,他不打算去找父亲借书来看了。

    “以体为主,用为行人”,泽水困,天水讼,谁是主?谁是行人?比是什么?和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说比和是连起来的单独用语?

    邵雍迫不及待的直接往后翻,想看看有没有解释什么是体用什么是比和什么是主次。

    “咣咣咣,”拍门声伴着清亮的叫喊声:“睦哥儿,睦哥儿!”

    是邵睦的小伙伴,不用说,一定是来喊他玩儿的。

    邵雍被打断的时候还愣怔了片刻,抬眼看到院子里的桌椅板凳针线扁箩,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是在城里,连忙起身走到院子里,边走边压低了嗓子应道:“睦哥儿不舒服,今天不玩了!”

    唯恐声音大了吵醒犹自睡在屋子里的几个人。

    老的有起床气,被打扰了睡眠会一整天都不高兴。

    小的么,脚趾头受了伤,这会儿睡着了还不觉得疼,一旦醒了就该难受了,十指连心啊,走不了路,他在家难免要帮着抱来背去的跟着侍候,就别想看书了。

    照顾家人倒没什么,辛苦也是应该的,但是被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影响了看书带来的气氛就不好了。

    “睦哥儿咋了?昨儿个还好好的呢。”门外的孩子似乎是不信:“睦哥儿在不?我跟他说句话。”

    邵雍微愠,再说下去就把邵睦给吵醒了,他眉头一皱:“睦哥儿还有二十篇大字要写,还有两篇文章要背诵。”

    门外顿时安静了:“……”

    要背书,要写字,换了哪个小伙伴都会立即生病啊!

    “那……我走了。”门外的脚步声噔噔噔跑远了。

    邵雍侧耳听听声音,里屋静悄悄的,并没有吵到谁。

    他轻手轻脚的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还没走两步,院门又被拍响了:“秀才娘子,秀才娘子在家吗?大白天的怎么还关着门呢?”

    这回是来找方氏的,听声音是个老妇人,嗓音粗,嗓门儿还大。

    邵雍赶紧打转朝院门走几步,急急答道:“小声点,她还卧床未起。”

    门外的老妇大惊:“你是谁!”

    惊喝声如重锤敲破锣。

    邵雍的耳朵嗡嗡的,脑子也嗡嗡的,心知自己一急之下说的话容易让人误会,急忙打开门:“是我!”

    再隔着门说话,整条巷子的邻居都会跑过来看热闹了。

    门外的老妇瞪大了抓贼的双眼:“我知道你是谁啊?……啊!你就是邵夫子吧?在衙门里做事的那个?”看清了邵雍的模样,老妇人立即换了一副自己人的熟络语气:“夫子昨天回来的吧?我听秀才娘子提起了,一时没想起来,怪我,不认得你的声音。”

    邵雍淡淡的:“有事?”

    左邻右舍的谁家有个动静就能当做新鲜事传出去,这个老妇听方氏说起过他不奇怪,奇怪的是这老妇人并不像住在附近的人,是怎么这么快就听说他的?他又不是名人!

    老妇人脸上堆笑:“邵夫子,我来找秀才娘子拿花样的,”两只眼睛咕噜噜打转,一边上下打量邵雍,一边往院子里睃:“都这个时辰了还没起呢?秀才娘子每天可是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了。”

    邵雍只能耐着性子答:“父亲没睡好,折腾了一宿,天亮才睡。”

    他刻意放低了声音,把事情简单完整的讲出来,就是想提醒老妇人屋子里的人真的是在睡觉,他想尽快打发老妇人离开。

    谁知老妇人不接茬,继续拉呱:“这会儿还不起,到了晚上更睡不了了,还不如赶紧起来,撑到晚上,困极了就睡着了。唉,年纪大了,都睡不好,我也这样。”

    说着毫不遮掩的打了个哈欠。

    邵雍从未见过如此没遮没拦的妇人,忍着厌恶退后半步,抓着门栓的手微微用力,门扇微晃:“等下我会告诉她去找你。”

    他这是要谢客的意思了。

    老妇人裂开掉了两颗牙的嘴笑:“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家的吧?呵呵,等会儿秀才娘子醒了你跟她说是铁铺后面巷子里的万婆来找过她……”

    邵雍开始掩门:“唔。”

    “唉唉,我还没说完呢,”万婆奋力用手顶住门,嗓门儿更大了:“我是来问问秀才娘子昨天跟她说的那个字啊写好了没有?可千万别再写错了,省得又多跑一趟……”

    方氏已经被吵醒了,肿着眼泡走了出来,在门廊下就打招呼:“是万婆来了啊?”

    万婆喜笑颜开,推开门就往里走,一脚跨过门槛:“哎呀,我就说你不可能大白天的睡觉嘛!秀才娘子,我刚还和邵夫子说呢,再困也不能大白天的睡。”

    邵雍沉着脸,手一甩,低垂着眼皮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咔嗒把窗扇给关上了。

    男女有别,长幼有序。

    他不知道方氏竟然还认识这么胆大的老妇人,见到陌生男子不知避让竟然还自来熟的聊大天。

    他更想不到方氏明知父亲觉轻还把别人让到家里来说话,是不吵醒所有人就不罢休么?

    算了算了,眼不见为净。

    邵雍将不快按下,重新拿起书。

    奈何院小声大,万婆的声音清晰传来:“秀才娘子啊,我昨晚就想过来了,知道你们家回来人了就没来打扰,可我又怕你家老爷还是写个人家认不得的字,拿过去了又做不得用,让你白跑一趟,还白白浪费了一张纸,哎呦喂,洒金纸那么老贵,你不心疼我还肉疼呢。”

    就听方氏轻声答道:“我家老爷说了,字就是那么写的,以前在太守家里做教书先生就是那么教的。”

    万婆啧啧有声,只听声音也知道她在撇嘴:“刘家娘子说了,那是要带去书院的名帖,写错了字会给人看笑话的。”

    邵雍不是有意要听,听到这里也知道要坏事,父亲治学严谨,从来就容不得他人置喙,若是听到万婆如此无礼,只怕要拿戒尺打人,并且不许家人再与此等人来往,当然万婆也不可能再踏入邵家大门半步。

    谁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大吃一惊。

    方氏好言好语相待:“我家老爷说了,等刘家俊哥儿回来了,他亲自跟俊哥儿讲讲那个字的意思,我家老爷还说了,现在能写出那个字的人就只有他了,到时俊哥儿带着名帖去书院,夫子会对俊哥儿高看的。”

    万婆显然不吃这套说辞:“哎哟喂,我可说不过你们家老爷,人家刘家娘子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你们可别坏了人家的大事。”

    方氏软语温声:“知道了,我会跟我家老爷说的。万婆,我家老爷头疼,今天不一定写得了,晚点写不写得好我都去跟你说一声。”

    在邵雍听来,这已经是低声下气的在跟人说好话了。

    这万婆是什么人?刘家的俊哥儿又是什么人?去书院写拜帖为什么要求到父亲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