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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姑娘的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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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三天,文和县上空的月亮都饱满圆亮,像极了某僧的脑袋瓜。

    此事在文和县中,已成奇谈。

    不仅一些妇人们睹物思僧,夜夜观月。

    就连许多官吏仕绅,也都提前呼朋唤友,在自家院中赏起月来。

    不到十五,弦月已满,虽违背天时规律,可自古以来,赏月都是风雅之事,又有几人会好端端的胡思乱想来找膈应。

    石桥流水,柳荫小楼。

    夕阳西下,淡烟暮霭。

    来自京城的贵公子孔东流带着墨色幞头,换上一身轻袍便装,独自坐在庆春楼二楼的雅间,看着楼下桥上的摊贩行人,男女老少,红女白婆,一脸轻松写意。

    “这文和县,不愧是诞生天下文宗的福地,虽地处剑南,可也算是人杰地灵了。难怪那位徐太守,被罢黜这么多年,还能坐得住。”

    他身后那名微微弓腰的年迈老仆淡淡一笑:“小郎君实在太抬举了。再人杰地灵,哪能比得上长安城。至少在京城中,哪怕是黄口小儿,瞽目老妪,都不会相信,这世间还有真正的得道高僧。”

    孔东流也是一乐:“妙手银僧……也不知谁想出的,这名号听着就怪怪的。偏那掌柜以为我是那等喜好乡野奇谈的书生,拉着我讲了半天。此番回京,又有笑话与那帮纨绔们讲了。罢了罢了,东宫殿下最不乐意听到‘和尚’二字,千万别传到他耳中。”

    老仆突然压低声:“等主子此行圆满回京,东宫‘殿下’怕是已成‘陛下’。单凭主子潜邸时的交情,再加上此番宣旨之功,一个三品是跑不掉了。说不定还能压那薛远山一头。”

    “难说,那阴险的薛胖子与我父亲不同,没有家世,出身平民,却是殿下潜邸时最倚重之人。只要他不犯大错,日后也将是殿下最信任的股肱。当然,我父亲也是一样。”

    孔东流狭长的面庞置于窗棂阴影后,看不出所思所想。

    半晌,他轻笑道:“今晚只赏月,不论这些事。再过几日,可就看不到这文和县奇景了。“

    不多时,月上枝头。

    热菜随之呈上,酒也一杯杯下肚。

    待到微醺时,孔东流忍不住诗兴大发。

    自家府上的老仆,也早已向店家借来了笔墨,分散菜肴,于圆桌上压好。

    孔东流在月下负手踱步,稍许便已打完腹稿,随后提笔,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老仆探头望去,没等说什么。

    从雅间的帘幕外,传来一阵娇柔若莺啼的声音。

    “好字,好诗……好文采。”

    孔东流只见一道隐隐绰绰的曼妙身姿,隔着帘幕窥完桌上的纸墨后,弯腰道了一声“唐突”,便轻摇莲步转身下楼。

    他怔了怔,转身朝窗外望去。

    就见那小娘子年方二八,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若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她在桥上停下脚步,缦立远视,掩口而笑。

    孔东流只觉心头咚咚直跳。

    他在京城之中,什么样的名媛花魁没见过。

    可不知为何,眼前这小娘子却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

    “黄翁……快去请那位小娘子。”

    老仆面露迟疑,低声劝道:“主子身负皇命,不日即将返程,小郎君还是切莫沾惹是非为好。以免回去挨骂。”

    闻言,孔东流的眸子顿时清明了许多。

    “也是。哎……”

    翌日,同样也是人约黄昏后。

    孔东流身着便装,瞒着老仆黄翁,再次来到了庆春楼前的石桥流水旁。

    他满怀期待地向石桥望去,等候许久,都没能见着那道让自己想了一宿彻夜难眠的倩影。

    “哎……”

    他轻叹口气,面露失望,失魂落魄地转身,便要打道回府。

    晚霞里,一叶扁舸,由远而近,缓缓驶来,隐约还能听到女子的嬉笑。

    他猛然回头,只见几名年轻女子,正在舱内嬉笑打闹。

    唯有一女,娴静姽婳,身着粉裙,在旁边煎茶。

    ‘是她!’

    孔东流怔怔看着,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他这番痴相,自被舱中众女一览无遗。

    “看,那有个呆子,在看姐姐呢。”

    “姐姐的秋茶可是细乳珍品,不是人间俗士能喝上的。”

    “咯咯咯,呆子,要不要上来喝茶?”

    孔东流正了正衣冠,躬身行礼:“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抬起头时,就见那粉裙女子也正巧朝自己望来。

    四目相对,先是一愕,随后同时笑了。

    “才子,是你啊。喜欢喝茶吗?”

    “既是姑娘的秋茶,小生愿意一品。”

    接下来几日,孔东流与阿紫泛舟而游。

    或是在楼外闲听秋雨,或是夜宿粉舸,读书煎茶,红袖添香,好不自在。

    渐渐的,倒也忘却了回京之事。

    ……

    庆春楼上,雅间中,孔东流趴在圆桌笔墨旁,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老仆则躺倒在地,面色酡红,生死不明。

    “李掌柜,你不要声张,暂时就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啊!这怎么行……”

    “聒噪!什么行不行的!你知那个年轻人是谁吗?长安城来的皇亲国戚!要是让人发现他在庆春楼里出了事,你个鳖孙倾家荡产上吊自杀也赔不起!”

    “啊!吕捕头!你可千万别吓唬某……你可是知道的,某胆小如鼠,从来不卖假酒啊!吕捕头,吕神捕!你可千万行行好,帮我把人救醒啊!”

    庆春楼中,掌柜的苦苦哀求。

    吕无咎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沉吟不语。

    自打媳妇儿生产后,他就很少再呼朋唤友饮酒作乐,虽请了姑婆照顾那娘俩,可男人不着家,女人永远不安心。

    今日难得来庆春楼,遇上这一出,也非偶然。

    而是奉县尉之命,换成普通百姓装束,暗中保护这些来头大得吓人的京城贵人。

    按理说,这位国公的外孙,正牌的皇亲国戚,哪怕白龙鱼服,低调游玩,也该有护卫暗中保护才对。

    难道说……

    吕捕头目光落向老仆。

    ‘他便是负责保卫的高手?那么,至少也该是气感武人,却也着了道,偏偏这两人财物没失,也无伤痕,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嘶……’

    凭借多年经验,吕捕头已然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难不成,自己遇到了一桩幽卷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