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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节 三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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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红玉带着几个人上了那艘破损的花船,船很大,船舱大约有两层高,虽然里面的一切都已经不成样子,但仍可以看得出曾经在四周是挂满了彩绢,灯烛高台样样俱全。

    被遗弃江边的花船早已没有了富丽堂皇之感,像是一个褪去浮华渐入残年的老人,里面曾经的酒器、杯盘都狼藉不堪,瓜果之物跌落满地都是,而且腐烂之后生出了别样的味道。

    洛北和赵瑗、虞晗一起走进船舱里面查看,因为里面的味道刺鼻,所以阮红玉并没有走进去,而是带着小来站在船头,望着不远处的起起伏伏的江面。

    叶知秋对案件的真相本来也不甚关心,他握着剑,就在阮红玉身后,没有走上去,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好像无数次站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她的时候那样。

    小来一会儿抬头看看阮红玉,一会儿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叶知秋,小小的脑袋里似乎在想着什么,皱皱眉,好像对大人们的心思感到无比的费解。

    船轻轻的摇晃,水波荡漾。

    这世上又有什么比人的心思更深沉,更难猜的呢?

    沉默了许久,阮红玉才缓缓转过身,正面对着叶知秋,眼睛里仍是那般晶莹又慵懒的目光。

    “小来很好,我很喜欢她!”

    叶知秋微微低着头,不敢抬起头去看阮红玉的目光。

    “老叶……美女姐姐在跟你说话哪!”小来自然看得出叶知秋此刻内心的纠结和紧张,忍不住开口提醒他说道。

    叶知秋猛然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那张美丽无瑕的面容,看到了那双晶莹又璀璨如星辰般的眼眸。

    一瞬间,他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当中,他从未想象过,自己能跟阮红玉站的这么近,所以,他此刻更像是从一个父亲变成了毛头少年,居然完全无法表达出任何事情。

    阮红玉不知道叶知秋的心思,只当他在想着什么事,一时出了神,轻轻的笑了笑。

    “人生若有风波又该如何,是不是也如这平静的江面上一样,内心如澜却又总要看起来波澜不惊?”

    船下的浪花涌起,拍打着江岸和水中的船,好像在柔软的水波背后正暗藏着世上最坚韧也最强大的力量。

    女子从来如水,柔软而坚韧,她们柔弱表面的背后往往都是藏在心底的惊涛骇浪。

    阮红玉深深的叹了口气,甚至连她自己都快不记得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走出天香楼的范围了,要不是答应了虞晗要帮他们这个忙,恐怕也不会来到南城这个地方,这里跟她平时所见所闻有着极大的反差,可不知道为什么,对这样的地方她反而感到一种奇特的亲切感。

    也许,在被反复拐骗最终送到天香楼之前,她就生长在如同南城这样的地方,只是那时候她年纪还很小,现在的印象也已经模糊不堪了。

    ……

    船舱里狼藉一片,椅子和桌子也破碎成了一块块木板,到处都洒着已经腐烂的瓜果,味道可谓浓郁至极。

    洛北不禁有些皱眉,眼前的这条花船里的模样又如何才能让人联想起花魁之夜那天,犹如鲜花盛放于水中的光景?

    稍稍适应了那股味道之后,他们几人就开始在“破烂”的世界里寻找线索,大雨之夜,花船飘飘荡荡的来到南城前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何况又怎么会如此凑巧的就遇到了南城惨案?而且包下花船的人还是隐藏在临安黑夜当中的

    杀手组织。

    他们详细的商议过,那日夜里在船上的人很可能就与惨案有关,甚至有可能就是惨案的组织和策划之人。

    现在,杀手组织遁去,即便韩世忠亦或是其他人能够通过什么方式找到那个组织,但没有任何证据,这样一个组织自然不会轻易就范,他们更没有办法在没有关键证据的情况下就对这样一个秘密组织采取任何行动,毕竟能在临安城里存在了这么久,这个组织必定也非同小可,哪怕他们只是在黑夜中才会出没。

    把船里面仔细的查看了一番之后,洛北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说道:“想必那天夜里风浪极大,现在船里面的情形又已经破坏严重,很难看得出到底发生过什么,也没有留下使用过兵器的痕迹,所以根本看不出是不是有人在这里动过手!”

    看到赵瑗一言不发,虞晗知道,现在已经是第四天,距离圣旨给的期限不过六天的时间,而现在他们根本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说起破案可谓是难如登天。

    那天他们从现场回去,仔细梳理过从南城得到的线索,其一雨夜潜入杀人的马队纪律严明,很难相信会是贼匪之类所为;其二,那晚上村子前面的庙宇当中曾有过人在里面过夜,庙宇里火堆还在,应该还吃过一块烧红薯,看样子那人应该没有跟马队相遇;其三,就是江岸上停泊的这支与其他渔船都明显不同的船只,还是洛北发现正是天香楼的花船。

    一切都似乎是巧合,但前面两个线索很难追查,只有天香楼花船最易调查,所以他们才决定前往天香楼打探消息,虽然被红姨言语敷衍过去,可好歹还是得到了阮红玉的帮忙,知道那天夜里曾有一支临安地下的神秘组织包下了花船,而且阮红玉还从相府借来了宰相腰牌,才让他们能顺利上船。

    哪知道竟是这般光景。

    赵瑗看到虞晗和洛北的表情,知道跟自己看到的差不多,于是淡淡的笑了笑,先走出了船舱,站到了船尾的甲板上。

    虞晗望着赵瑗,知道他心事重,然后与洛北相视一眼,苦笑的摇摇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洛北见杀生正在破烂的杂物当中翻来翻去,一会儿拿起一个碎了角的酒盏遗憾叹息不已,一会儿又捡起断了线的琵琶,手指胡乱的拨几下断了的弦,哀叹一声。

    洛北知道杀生叹息的原因跟他们并不一样,他只是纯粹的为那些已经破坏了的酒器和琵琶感到遗憾,甚至他可能完全没有把案件的事情放在心上。

    没有再去管“自娱自乐”的杀生,洛北也走出了船舱。

    三个少年站住船尾的甲板上,任江风吹拂,发丝飞舞。

    眺望遥远的天际,在视线所见的最远处是水天相接后形成的一片苍茫,幽暗的浮云好像是一条巨大的鱼,江面上的风骤起,鱼也顺着风的方向缓缓游去。

    命运在每个人一生当中都算是一个极为神奇的东西,好像有一支无形的笔,起伏、辗转间勾勒出一条条看起来本是杂乱无章的轨迹。

    也许,有一天当你蓦然回首时,就会突然发现,缥缈不可见的命运实际上正沿着一条似乎早已注定了的轨迹正在缓缓前行。

    命运是大道,平常人自然说不清楚,只有极少数人屹立于凡俗之外,他们不但清楚的看着世间的沧海变迁,更在某种程度上主宰着平凡人的命运。

    三个少年一起望着苍天,一起迎着江风,随风吹来的细细水滴打在脸上,那感觉又清

    新又凛冽。

    “你们说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到底是好还是坏?”一直沉默着的赵瑗突然问起。

    虞晗笑着闭上了眼睛,细细的品味着风中的味道,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倒觉得一个时代的好坏其实并不是我们能说得清的,等以后再过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总会有人来评说我们今天的功与过……”

    “而今天的我们,如果觉得好那么就努力的让它保持下去,如果不好,那就该想尽办法去改变眼前的一切,你们说对吗?”

    洛北轻笑了两声,把手扶在了船尾的桅杆上面,长长的吐了口气。

    “我本来住在很僻远的小村子里,那里的人们都很淳朴、热情,本以为我也会跟他们一样,平凡的来到这个世上,然后再以最平凡的方式离开……”

    “可是没想到在后来的几年里,我却亲身经历了曾经怎样都不可能想象得到的事,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才知道,在这个世上,不管是人还是事都不能简单的用眼睛去看待,因为你可能会大错特错,甚至丢掉别人还有自己的性命……”

    洛北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人生数十载,对于一个少年来说是如此的漫长,几年的光阴对于洛北来说,更是漫长的好像度过了几生。

    虞晗把一只手搭在了洛北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

    “不过我想,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人世间总会有苦难,但我们不能因为经历苦难就对一切都失去了希望,希望说起来很缥缈……也很重要……”

    洛北点了点头,心中的沧桑和悲苦虽然并不会因此而减少,但他能感觉到虞晗内心的真诚,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真诚本就来之不易。

    “我想很多人一定无法想象,像临安这样被誉为人间天堂的地方,更是地处天子脚下,竟然会有一个隐藏了多年的黑店,不知道这些年来毁掉了多少家庭,甚至还会发生南城割头惨案这样放在任何地方都是骇人听闻的大事……”

    虞晗望着远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失望,但是很快这种情绪就被他收敛起来,他从来不想把这样的情绪传递给别人。

    “既然眼前的世界满是阴霾和波涛,那么我们就该努力的去改变它……”

    他缓缓的伸出一只手来,就停在了洛北和赵瑗面前,然后微笑的看着他们二人,笑容里充满了坚定和不移。

    赵瑗明白他的意思,芸娘也曾问过自己相似的话,但对于那些本身缥缈虚妄的事,自己的确从未想过。

    从前,他只是看到了太多的苦难,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所以,他想尽自己的力量为这天下和百姓做点什么,也会觉得一个人的力量总是微薄的。

    虞晗的话虽然并没有完全挑明,但那炯炯的目光告诉赵瑗,他所指的赫然就是整个天下,而距离影响天下最近的那个位置与他既是天涯之远,也有咫尺之近。

    洛北也缓缓的伸出手来,就放在了虞晗那只手上面,然后他们二人一起看向赵瑗。

    赵瑗笑了,他这些年小心翼翼的过活,凝炼出了冷静而坚韧的性情,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心中何尝不是有一腔的热血?

    三个少年,站在船边,在风浪中把手紧紧相握。

    也许他们不知道,这一刻,也注定要改写属于三个人的命运。

    还有未来百年天下与苍生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