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阳离彼去阴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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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南州,曲县。

    清晨的红日照过高低不平的房屋瓦舍前,城门尚未打开,就有收粪车路过家家户户门口花上了那么一两文钱买走了放在门口的金汁,扫除了城中的污秽之气开始新的一天。

    当红日徐徐升起时,送水车一辆接着一辆路过各坊家家户户门口,看到门口挂有取水牌的人家就停下车敲响了门给家中无井的百姓卖水。

    当然,临着城中河的人家就不需要了,他们吃河水。传闻曲县大河可是有过龙王飞天的灵河,河中之水自然是灵水了。

    而河旁,有着一座高大的龙王庙。

    当晨起的太阳照在龙王庙的庙牌上时,就会听到“咯吱~”一声,那扇红漆大门就会被推开,走出一个三十多许仍未盘发的女子。

    有顽皮的孩童见到女子,就会笑嘻嘻的跑上来,冲她道:“月姑姑,要糖吃!要糖吃。”

    女子就会笑眯眯的从门后拿出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的是些小糖丸,她会分给这些小童。

    糖丸吃到嘴里,甜丝丝的感觉顺到心里,孩子们都会在谢过她后,一哄而散。

    每到初一,十五,思月都会送些糖丸给这群穷苦孩子们解解馋。

    她看着跑在阳光下穿梭屋舍间的孩童,就会觉得满心纯真。

    “思月姑娘,早啊。”

    一道声音唤醒了她,却是一河之隔的庙祝,赵半仙在叫她。

    思月淡笑道:“早,赵庙祝,你那今个也得闲了?”

    “哈哈,那是肯定的了。”赵半仙年不过四十,容貌倒是显得很年轻,两鬓长发,身着神袍,颇有那么些脱俗的自然,不少女子香客常对他暗送芳心。“每到初一十五,这些人啊都去拜城隍土地了,而且咱们家的神也不让来拜啊。”

    思月笑了笑,“那赵庙祝怎么不去凑热闹,看看城隍庙会?”

    “哎,城隍庙会哪有咱们龙柳庙会热闹啊?这坊间小童们都知道:龙柳不分家,龙柳本一家。下个月又是六月六了,有得忙了。到时候思月姑娘你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可需要帮忙?”

    思月婉言拒绝了,又道:“该做起功课了!”

    这话一推辞,她便趁机回了龙王庙里。

    河对岸的柳仙庙庙祝,赵半仙总是想着跟她靠近乎,他的想法思月也明白。

    只是,赵半仙身为柳仙的出马弟子,若要成婚就必须要同为仙家,可这样子就会发生供奉的两个仙家谁主谁次的问题了。

    况且,思月从未想过再与凡人结缘成亲,她下定决心此生不嫁,终身侍奉龙王!

    庙门每日一开不到天黑日落必不关门,至于小偷窃贼也不敢来这两座庙里下手,若要下手,点子扎手。

    思月走回庙里,盘坐在神像前默诵经文,名曰“龙王经”。

    “吾今稽首朝上苍,宝鼎焚起清净香。上通三境至九天,下达五湖并四海。五岳名山共水府,十洲三岛及仙山。愿凭恩光施法雨,普降甘露济世昌。香供养-虚空过往一切诸神等众。尔时,道君昔于三天之上,以观世……”

    字字经文随着她的念诵伴着龙王神像前那袅袅直上的青烟,漂浮到山外山。

    青苍对山河大海有种愈来愈强的渴望,他想要投入江河湖海里翻江倒水,想要入海戏水。

    神庙中那个人类女子的祷告经文让他听着十分悦耳,如龙入梦,开阔他脑海里的群龙世界。

    终于,在一个晨日里,青苍决定动身了。

    蛟出黑山白云起,蛇盘古潭青瘴落。

    青苍来到蛇王谷里,相白沚辞别。

    白沚盘坐巨石上,静看着一本道经,阳光洒在身上柔和淡雅中带着一股宁静。

    青苍落地化身,是一个少年人模样,少年青袍如墨,面如冠玉,他放轻了脚步站在白沚身后不敢说话。

    良久,石上的白沚才翻动了一页书籍,缓缓念了一句书中诗词:“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的小蛇。

    伱是有朝一日的神龙,盘踞苍穹之上,兴云布雨,龙行天下。

    但也要始终记得,你生来非龙,而是天地造龙,有了天地意志才能有你的化龙之路。故而,时刻谨记本心,龙乃天地所生,为天地灵,为众生神。”

    青苍点头道:“兄长教诲,青苍牢记在心!”

    白沚放下了手中的书,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望着英姿勃发的少年郎,轻笑道:“龙啸神州震百川,行遍万水共千山。天降大任负肩上,下得凡尘历人间。你可能受得住将来重重险阻?”

    “我定不忘初心,不负兄长所托。”青苍郑重道。

    “呵~”白沚笑了笑:“做不到,也没关系。

    只管走,向前看路上皆是光。回头看,身后就是我。”

    青苍眼底有了触动,他双膝落地跪向白沚,“长兄如父,青苍远游,望兄珍重!”

    白沚笑道:“去吧,山河万里,都在等你。”

    青苍由人化蛟,直入潭中,惊起一池潭水荡漾。

    白沚站在阳光里,笑着自语道:“孩子长大了,终有远行的时候。”

    青苍从深山小潭游向大河,一路北上逆行来到了曲县,他的化龙起点。

    这一日,正兴人间六月六。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河畔的龙王庙和柳仙庙门前香客络绎不绝,庙外各行小贩摆摊走巷,香客百姓兴高采烈的逛庙会,拜龙柳。

    有老人们做了些龙、柳糖人,皮影小戏,引得孩子们欢乐不已。还有各式吊坠首饰,一串串,一条条就是他们亲手编制,红线针眼里都是勤劳。

    还有河里,有龙柳船戏,有龙舟有柳坊,龙舟戏水,柳坊长歌,女子歌妓也站得神明前。

    小孩子们提着各种纸糊的龙鱼灯,长柳巾,跑在大街小巷,欢唱着熟悉的歌谣:“曲河旁,拜龙柳。柳在前,龙在后。仙平安,王长兴。柳仙富,龙王贵,龙柳不分家,龙柳是一家。”

    这一天,龙柳庙里都香火鼎盛,东头的曲城隍望眼欲穿也没来几个香客。

    这一天,思月忙到了日暮时分,香客已经渐渐散去,夕阳从龙王庙门户穿过,照在了高大的龙王神像上。

    思月揉了揉腰身,哪怕龙王庙里没有求签算命的活,她也忙的不可开交,想收几个弟子可女孩子家本就难养活,若真有了什么神异多半都被当作妖孽扔了、埋了、淹了……

    她刚准备关上庙门,却见一只修长的手拦住了门,晴朗的声音传来:“香客临门,庙怎不迎?”

    思月心中一愣,对方既然说这话,却也只好打开门再让他上柱香了。

    “既然这样,香客便快些进来吧,龙王神可是不喜夜晚上香呢。”

    一个青袍少年走入了庙里,看着高大的龙王庙一只龙头长角蛇身的青蛟,有些发愣。

    “给,上香吧。你来的晚,便不收你香火钱了,咱龙王庙穷人也能拜得起。”思月递给了他一柱香。

    少年看着递到眼前的香一愣,有些诧异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香,“要我上香?”

    “这位小公子,你不上香进龙王庙干什么?”思月一脸怪异的看着他。

    “不必了,我只是好奇龙王庙,进来瞧瞧罢了。”

    少年摆摆手,转身离去。

    思月叹道:“这是哪家的少爷这般不懂事?点香已燃,便没有不拜的道理。”

    说着,她举起香跪了下去,插在了香檀里。正要起身时,却忽然发现跪着的蒲团里有什么东西。

    思月疑惑的伸手打开蒲团,却是一枚青色鳞片。

    她心中大吃一惊,这是哪里来的?

    对了,刚才那个少年!

    思月忙跑出庙门,四处张望着却发现早已不见那个少年,只有门外灯火初上的通明,还有河边男女点燃一盏盏龙柳河灯照亮曲河。

    她死死的握住手中青鳞,自语喃喃道:“一定是龙王!一定是龙王神亲自来了!”

    ……

    川流的不息的灯火,如图从未停止的岁月。

    人生短短几十载,恍若大梦一场。

    当晨间的太阳升起照在有些老旧的庙门前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打开了庙门,门前的孩子等候着再次嚷嚷道:“月婆婆,月婆婆,要糖吃!要糖吃!”

    月婆婆满是皱纹的面容上浮现了笑容,“别急,别急。小月,快出来给孩子们拿糖吃。”

    “哎,好嘞。”一个十五六岁的灵动少女挎着小篮,走向孩子们抓起一把把糖丸。

    河旁对侧,老垂暮暮的赵半仙吆喝道:“月婆子,今儿个你怎么偷懒了。”

    月婆婆笑道:“老了,老了。以后啊,我就让小月出来主香了。”

    “是啊,那我也该让弟子们出师了。”

    曲河旁,龙柳庙一年又一年的传承下去,月婆婆享寿九十九载,刚好缺一凑百,这样的人啊据说是有福报的,因为那缺的最后一岁会算上来世投胎的那十月。

    百世换新天,阎王也不留人啊。

    ……

    风都国,一条大江中,水浪滔天,风雨如注,河底,一只鲶鱼精在和一条半蛟半蛇的青蟒生死相搏……

    蛇王谷,沉淀在岁月中的白沚已经快四百岁了。

    他的妖力道行也已经达到了六百年,却没有引来化形天劫。

    白沚也并不着急,他仍旧百年如一日的继续着平凡的修炼生活。

    直到,某一日晨间,白沚取下了挂在洞中的葫芦和真阳镜走出山外,浓浓山雾自发的退让在他两旁,开出一条清晰可见的山道来。

    外山,有两个采药人背着竹篓攀登山岩陡坡寻觅草药。

    “大恒哥!”其中一个年轻些的采药人靠近年长些的采药人,小声道:“大恒哥,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咱们看。”

    大恒正在挖一颗白须草,听到这话瞬间背后一寒,正午的林间阳影交错,阳气最盛的时刻也是最易有邪气之时。

    农家孩子一到正午想要出去玩耍时,就会被爹娘长辈严令喝止,特别是在夏季。农人流传着“晌午头,鬼露头。”的说法,这个时候阳气最重也是某些地方阴气最重之时。

    大恒因为鱼生的一句话,身上竟然冒起来虚汗,“鱼生,你可别乱说话啊。”

    “不是啊,大恒哥,我是真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后背。”年轻的鱼生带着颤音道。

    大恒听了努力鼓起胆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有哥在。”

    说着他努力大喝道:“哪里来的没良心的肮脏货,叫你爷爷我抓到了非把你塞屎盆里……”

    一声声粗辱的叫骂传响在山林里,回荡着人声,仿佛有了些人气。

    大恒感觉到肩膀被人给拍了一下,回头道:“怎么了鱼生?”

    他回头一看,却发现背后的鱼生不见了踪影。

    大恒心中猛然一抽,只觉得呼吸都要凝滞了,鱼生不见了那刚才是谁在拍他的肩膀?

    一股子的凉气从他脚底窜到了脑子里,想也不想他便继续大声喝骂不止,一刻都不停的把这辈子知道的骂人脏话都说了一遍,直到累的不行了嗓子冒烟了才停下来歇息。

    农人传言: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就大声辱骂,便能让那些东西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人从而退走。

    四周回荡着他的那些辱骂回音,还有恒生的呼吸声。

    “咯咯咯~”

    一道童音笑起,夹杂在恒生辱骂的回音里,隐隐约约。

    恒生瞬间浑身汗毛立起,他鼓起来的胆气终于泄掉了。

    他惊恐的喊叫着:“鱼生!鱼生!你在哪?有没有人啊?救命!救命啊!”

    哪怕什么东西都没有见到,可恒生已经恐惧到疯狂的在林间逃窜。

    “呼哧~呼~呼~”

    恒生跑了许久,累的满头大汗身上的寒气也驱散了不少,他想着这下子该跑走了吧?

    可当他抬头一看时,猛然发现四周竟然还是刚才鱼生消失的地方。

    “呼~”

    一阵风吹来,枝叶间碰撞发出道道“沙沙沙”的轻音,仿若是有什么东西在林叶间窜来窜去。

    “咯咯咯~”

    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为清晰真切,大恒惊恐地四处回头张望着,感觉到那笑声越来越近,仿若在未知的视角处有什么东西飞快的在向他扑来。

    人的感知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没有看到却总能预知到一些事情,这种可怕更让人崩溃。

    “呜呜呜~”

    婴儿的笑声化为了哭声,林间四周的太阳不知何时竟然被层层阴暗的雾气遮掩住了,正午变成了午夜!

    “啊~!”

    一声尖锐刺耳的怪音乍然间响起,由远及近,一只苍白而十指修长的手掌从他脑后伸出,捂向他的眼睛。

    就在这时,大恒只觉得胸前忽然热了起来,他忙拿了出来,是一张护身符,他娘前些日子从柳仙庙里求来的!

    四周的阴气瞬间退走了不少,那双从他脑后伸出的手掌也消失不见。

    大恒吓得几乎崩溃,他死死握住了这最后的一道保命符,惊恐的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呼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大恒哥,等等我!等等我!”

    他回头看去,却见是鱼生瘸着腿走了过来,“大恒哥,我刚刚没站稳,滚下去晕过去了。大恒哥,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大恒浑身发抖,他见是鱼生,仿若有了依靠,毕竟一个人和两个人还是不同的。

    “大恒哥,快过来扶我一把吧,我腿伤了,走不动了。”

    大恒忙道:“好!好!”

    他走了两步,猛然间顿住了,心再次揪了起来。

    “怎么了?大恒哥?”鱼生疑惑道:“快过来啊?”

    “鱼生。”大恒声音颤抖着道:“你…你说话怎么没回响?”

    “啊?竟然是这样吗?”鱼生忽然间笑了起来。

    大恒惊恐的退后,眼里已经有了红血色。

    鱼生低笑道:“毕竟,人家第一次做人,也记不全啊。”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变得稚嫩起来,犹如婴儿的声音。

    山中,白沚腰间带着葫芦,真阳镜放在胸口,双手负手持着长箫步履从容的走在山中。

    只是,不知何时走着走着,云雾变暗,天光消失,一会间竟然仿若走入了深夜。

    白沚不为所动,继续缓缓前行。

    “咯咯咯~”

    稚嫩的童笑声传出,伴随着如同夜猫发春的哭泣声,哭笑相合令人心中发瘆。

    陡然间怪声提高许多,刺耳无比,昏暗的雾气中裹挟着什么急速扑来。

    白沚停下脚步,回过神斜看了一眼雾气。

    瞬间怪叫停止,雾气退散,只是天光仍旧昏沉如同幽冥世界。

    万蛇山外西侧,百里外,有一棵老槐树,树根下埋葬着一个女子尸骨,还有一个个小土包,每一个小土包中都是一个小小的女婴。

    槐树下的女人尸骨中还怀着三个孩子,被一只钻入她体内吞吃心脏血肉的蛊虫折磨九日九夜方死。

    一个浑身被污血摆布包裹着的男子发出一声瘆人的怪笑,“鬼母蛊,先拿你去探探路,可不要让我失望,要不然你的三个孩子少不了苦头吃!”

    老槐树枝叶轻摇,一只乌鸦飞落在枝头。

    抱歉,昨天一天都在弄实习入职的事情,实在没有时间码字,夜里码字太困了,睡了一会今天早上三点起床现码的,错字什么的可能会有些,大家可以指正我过后会修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