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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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叔叔，不但没表现出一丝的紧张，还任由驾辇悠悠的行往行馆。不像是去商议边境战事，倒像是普通的游行。
“参见王爷！”几位重臣作揖，叔叔不予理会，只看着下了辇轿走过来的我，“议事不会太久，你去换身衣服，一会儿我带你出去逛逛。”
我一连点了好几下头，嘴角含笑的跑远。回身看叔叔，叔叔的眼眸仿佛染上了银色的流光，眉目之间的温柔如彼时阳辉流泻，唇边蔓延的弧度好像五月欲开的花朵，意犹未尽。
叔叔说了要带我出去逛，我自然是高兴的。这些年来虽然朝夕和叔叔相处，却因为叔叔的身份显赫国务繁忙，鲜少有时间专程陪我。
换下了身上的宫装，我只穿了平常女子的素裙，一根丝带束腰，一根簪子绾了发，便等在了议事大厅的门外。
少时听到大厅里臣相大人请罪的声音，片刻，有叔叔冷硬的回应。然后，因为隔得远，我又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滚！”
正当我走神的时候，叔叔冷戾的声音传进耳中，紧接着，议事大厅的门被叔叔推开。叔叔阴沉的脸上尽是寒霜，臣相忙着哆嗦着什么，叔叔极为不耐。
“即日起，臣相禁足！”
扔下话，叔叔拂袖而去。见我在不远处站着，叔叔脸上的郁愤稍平。
“宇文大人！”叔叔的怒气显然已经收敛了不少。
宇文坼低首，“下官在。”
“送臣相大人回府，代大人向皇上告假一月，就言‘臣相身体有恙，需要静养’，身体没‘痊愈’之前，臣相不必去上朝了！”
“是。”宇文坼的回应依旧恭敬。
叔叔已经换下了亲王的朝服，正由侍女更衣，我这时才问道：“边关不是有战事么，叔叔还有闲暇陪我溜达？”
叔叔知道我是在问他适才大厅里的事，便也不隐讳，说道：“边关有尉迟将军驻守，我最是放心不过。南宋穷寇毕竟是亡师杂烩，本不足为虑。臣相大人捕风捉影、草木皆兵，实乃蛊惑军心。今日留他，是他福厚了！”
我点头，“宇文坼这么紧急的来报军情，看来是臣相大人有意要将南宋穷寇全军一举歼灭了？”
叔叔怔愣的看着我，忽而又疲倦的道：“连汐儿都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那臣相怎地如此糊涂！”
我了然的道：“原来臣相不是叔叔的人啊。”
“用人唯贤，我怎么会用这么笨的人。”叔叔幽深的眸光一暗，“看来，是该换人的时候了。”
我问道：“叔叔想要扶的臣相，可是——宇文坼？”
叔叔挑眉，颇有意趣的问我，“汐儿怎知是他？”
“呵。”我信心满满的分析着，“宇文坼以前是新科状元，如今又官居翰林，算是高官。拜他为相，大臣们也没有异议。况且宇文坼满腹经纶，这些年一直潜心于舞文弄墨，这样单纯的才子做臣相，叔叔便于控制。”
“单纯？”叔叔阴阴的笑着，“汐儿，看人怎能只看一面？宇文坼的奸猾，你是没有看到啊。宇文坼不是我的人，不仅没在我掌控着的朝堂之上覆亡，还风生水起，官至翰林。就凭这点，他的心机就非常人能比。这些年，不论祸及谁人，他都能避祸自保，这样的人，怎堪‘单纯’二字！”
我呐呐道：“那……叔叔还要扶他为相？”
叔叔讳莫如深的笑着，“我观察他很久了，此人不失为一个聪明的人。这样的人，自然得为我所用。”
我知道叔叔向来爱才惜才，便没再多说什么，拉了作寻常贵族男子装扮的叔叔就出了府去。
“叔叔可不准再想你的军国大事了，你既说了要陪我逛，就得一心一意的陪我。”融进了寻常百姓中，我开始散露自己的本性，忍不住的聒噪起来。
叔叔的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冷酷的面容上隐隐带了几分罕见的柔色。
正午已过，此时的阳光并不强烈，懒懒散散的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人来人往的街道熙熙攘攘，如同一轴天然描就的水墨画。
桥头一树桃花开得正热烈，粉红的色泽娇艳欲滴，成为画中一处惹眼的风景。城内大小院落，河岸码头，到处飘散着春日独有的恹恹气息，沾一丝，人便也困倦起来。杨花柳絮漫天飞舞，大街小巷，阡陌人家，皆如雪般铺了厚厚一地。
叔叔虽然清冷了些，却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寻常的衣着装扮，也难以掩盖他的绝代风华。京城太过繁荣，我又怕在街上遇上认得叔叔的人，难免又要敷衍寒暄几句，便专拣人烟稀少的巷子走。
我是天生的路痴，在巷子里东转西转，竟然连出去的路也找不到，感觉像走进了死胡同，不由郁闷万分。叔叔捉了我的手，指向太阳，笑谑道：“日落西山，我们的家在东方，往相反的方向走。”
我暗怨自己笨拙，又不用识别星宿找北斗七星辨别方向，大白天的，好好的日头挂在天上，我竟然还迷路了！
还没走出巷子，我的肚子又饿得呱呱叫，可怜兮兮的看着叔叔。叔叔无奈，只得恭敬的敲开了一寻常屋舍，一个粗布衣衫的大姐开了门，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和叔叔虽然换下了宫装华服，此时身上的衣服却依旧不落俗套，在大姐看来，我们显然是富贵闲人。我憋笑的看着指点江山、笑傲朝堂的叔叔和气又谦恭的和大姐说着话，只为给我煮一碗阳春面。
叔叔只要了一碗面，显然，他是难以下筷的。不为食物的寒酸，只是……叔叔放不下身份。
最终，端上桌子的，仍然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我拿了筷子就吃了一口，叔叔坐在那里，一时坐如针毡，在妇人花痴又殷切的看着他的眼神下，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大姐的手艺真好！”我由衷的赞叹着，一为缓解叔叔不吃面的尴尬，二为缓解叔叔不吃面，给大姐带来的尴尬。
“呵呵，拿得出手的东西，家里只有这些。今天才去市集割的肉，新鲜着呢。刚剁了臊子，你们来的也合适。要不是看姑娘你饿了，我就给你们包了混沌吃。”大姐的笑里融的是寻常百姓朴实的温暖。
叔叔见我吃的尽兴，最终也拾了竹筷，挑起了几根面条。
面条正要入叔叔的口，大姐的那个刚满七岁的女儿冲着叔叔忽然冒出了一句，“就是嘛，哥哥也吃啊，我娘做的阳春面可是远近闻名的。看，你娘子吃的多喜欢！”
“咳、咳……”叔叔一连咳了几声，窘迫错乱的看着那小女孩，“娘子……什么娘子？”
“姐姐，你不是这位哥哥的娘子吗？”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问我。
叔叔这下被吓得不轻，错乱的看了看我，又语无伦次地对小女孩解释道：“什么娘子？不……不是，我们不是……我是她的叔叔！是叔叔！！！”
小女孩疑惑的眨眨眼，“你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姐姐的叔叔呢？我都是因为你那么年轻，所以才叫你‘哥哥’的。姐姐比我年长，怎么可能叫你‘叔叔’呢？”
小孩子的推理，是不能按常理来推断的，叔叔一时谔然，找不到一句适当的措辞。
那位大姐慌忙让小女孩住嘴，连连对叔叔赔了不是，“对不住，这位公子，妮儿她口没遮拦，胡说八道，请您千万不要见怪。”
叔叔的面色尴尬到极至，“夫君——”我抬眼柔柔一唤，眼底尽是缠绵的柔情，“夫君，再不吃，面就冷了。”
那一句‘夫君’唤出，叔叔的身形明显一怔。
一直到最后，那碗阳春面，叔叔还是没有动一口。
而我，却吃了有史以来，最愉快的一碗面。
回到钥亲王府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
夕阳如画，泼墨般的洒在金灿的大地上。这些年来一直过着富贵与权势粉饰着的贵族生活，世界里一片的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却没想出行一遭，感受到的却是这些年来从不曾碰触过的幸福与快乐。
而叔叔，不但没表现出一丝的紧张，还任由驾辇悠悠的行往行馆。不像是去商议边境战事，倒像是普通的游行。
“参见王爷！”几位重臣作揖，叔叔不予理会，只看着下了辇轿走过来的我，“议事不会太久，你去换身衣服，一会儿我带你出去逛逛。”
我一连点了好几下头，嘴角含笑的跑远。回身看叔叔，叔叔的眼眸仿佛染上了银色的流光，眉目之间的温柔如彼时阳辉流泻，唇边蔓延的弧度好像五月欲开的花朵，意犹未尽。
叔叔说了要带我出去逛，我自然是高兴的。这些年来虽然朝夕和叔叔相处，却因为叔叔的身份显赫国务繁忙，鲜少有时间专程陪我。
换下了身上的宫装，我只穿了平常女子的素裙，一根丝带束腰，一根簪子绾了发，便等在了议事大厅的门外。
少时听到大厅里臣相大人请罪的声音，片刻，有叔叔冷硬的回应。然后，因为隔得远，我又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滚！”
正当我走神的时候，叔叔冷戾的声音传进耳中，紧接着，议事大厅的门被叔叔推开。叔叔阴沉的脸上尽是寒霜，臣相忙着哆嗦着什么，叔叔极为不耐。
“即日起，臣相禁足！”
扔下话，叔叔拂袖而去。见我在不远处站着，叔叔脸上的郁愤稍平。
“宇文大人！”叔叔的怒气显然已经收敛了不少。
宇文坼低首，“下官在。”
“送臣相大人回府，代大人向皇上告假一月，就言‘臣相身体有恙，需要静养’，身体没‘痊愈’之前，臣相不必去上朝了！”
“是。”宇文坼的回应依旧恭敬。
叔叔已经换下了亲王的朝服，正由侍女更衣，我这时才问道：“边关不是有战事么，叔叔还有闲暇陪我溜达？”
叔叔知道我是在问他适才大厅里的事，便也不隐讳，说道：“边关有尉迟将军驻守，我最是放心不过。南宋穷寇毕竟是亡师杂烩，本不足为虑。臣相大人捕风捉影、草木皆兵，实乃蛊惑军心。今日留他，是他福厚了！”
我点头，“宇文坼这么紧急的来报军情，看来是臣相大人有意要将南宋穷寇全军一举歼灭了？”
叔叔怔愣的看着我，忽而又疲倦的道：“连汐儿都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那臣相怎地如此糊涂！”
我了然的道：“原来臣相不是叔叔的人啊。”
“用人唯贤，我怎么会用这么笨的人。”叔叔幽深的眸光一暗，“看来，是该换人的时候了。”
我问道：“叔叔想要扶的臣相，可是——宇文坼？”
叔叔挑眉，颇有意趣的问我，“汐儿怎知是他？”
“呵。”我信心满满的分析着，“宇文坼以前是新科状元，如今又官居翰林，算是高官。拜他为相，大臣们也没有异议。况且宇文坼满腹经纶，这些年一直潜心于舞文弄墨，这样单纯的才子做臣相，叔叔便于控制。”
“单纯？”叔叔阴阴的笑着，“汐儿，看人怎能只看一面？宇文坼的奸猾，你是没有看到啊。宇文坼不是我的人，不仅没在我掌控着的朝堂之上覆亡，还风生水起，官至翰林。就凭这点，他的心机就非常人能比。这些年，不论祸及谁人，他都能避祸自保，这样的人，怎堪‘单纯’二字！”
我呐呐道：“那……叔叔还要扶他为相？”
叔叔讳莫如深的笑着，“我观察他很久了，此人不失为一个聪明的人。这样的人，自然得为我所用。”
我知道叔叔向来爱才惜才，便没再多说什么，拉了作寻常贵族男子装扮的叔叔就出了府去。
“叔叔可不准再想你的军国大事了，你既说了要陪我逛，就得一心一意的陪我。”融进了寻常百姓中，我开始散露自己的本性，忍不住的聒噪起来。
叔叔的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冷酷的面容上隐隐带了几分罕见的柔色。
正午已过，此时的阳光并不强烈，懒懒散散的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人来人往的街道熙熙攘攘，如同一轴天然描就的水墨画。
桥头一树桃花开得正热烈，粉红的色泽娇艳欲滴，成为画中一处惹眼的风景。城内大小院落，河岸码头，到处飘散着春日独有的恹恹气息，沾一丝，人便也困倦起来。杨花柳絮漫天飞舞，大街小巷，阡陌人家，皆如雪般铺了厚厚一地。
叔叔虽然清冷了些，却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寻常的衣着装扮，也难以掩盖他的绝代风华。京城太过繁荣，我又怕在街上遇上认得叔叔的人，难免又要敷衍寒暄几句，便专拣人烟稀少的巷子走。
我是天生的路痴，在巷子里东转西转，竟然连出去的路也找不到，感觉像走进了死胡同，不由郁闷万分。叔叔捉了我的手，指向太阳，笑谑道：“日落西山，我们的家在东方，往相反的方向走。”
我暗怨自己笨拙，又不用识别星宿找北斗七星辨别方向，大白天的，好好的日头挂在天上，我竟然还迷路了！
还没走出巷子，我的肚子又饿得呱呱叫，可怜兮兮的看着叔叔。叔叔无奈，只得恭敬的敲开了一寻常屋舍，一个粗布衣衫的大姐开了门，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和叔叔虽然换下了宫装华服，此时身上的衣服却依旧不落俗套，在大姐看来，我们显然是富贵闲人。我憋笑的看着指点江山、笑傲朝堂的叔叔和气又谦恭的和大姐说着话，只为给我煮一碗阳春面。
叔叔只要了一碗面，显然，他是难以下筷的。不为食物的寒酸，只是……叔叔放不下身份。
最终，端上桌子的，仍然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我拿了筷子就吃了一口，叔叔坐在那里，一时坐如针毡，在妇人花痴又殷切的看着他的眼神下，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大姐的手艺真好！”我由衷的赞叹着，一为缓解叔叔不吃面的尴尬，二为缓解叔叔不吃面，给大姐带来的尴尬。
“呵呵，拿得出手的东西，家里只有这些。今天才去市集割的肉，新鲜着呢。刚剁了臊子，你们来的也合适。要不是看姑娘你饿了，我就给你们包了混沌吃。”大姐的笑里融的是寻常百姓朴实的温暖。
叔叔见我吃的尽兴，最终也拾了竹筷，挑起了几根面条。
面条正要入叔叔的口，大姐的那个刚满七岁的女儿冲着叔叔忽然冒出了一句，“就是嘛，哥哥也吃啊，我娘做的阳春面可是远近闻名的。看，你娘子吃的多喜欢！”
“咳、咳……”叔叔一连咳了几声，窘迫错乱的看着那小女孩，“娘子……什么娘子？”
“姐姐，你不是这位哥哥的娘子吗？”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问我。
叔叔这下被吓得不轻，错乱的看了看我，又语无伦次地对小女孩解释道：“什么娘子？不……不是，我们不是……我是她的叔叔！是叔叔！！！”
小女孩疑惑的眨眨眼，“你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姐姐的叔叔呢？我都是因为你那么年轻，所以才叫你‘哥哥’的。姐姐比我年长，怎么可能叫你‘叔叔’呢？”
小孩子的推理，是不能按常理来推断的，叔叔一时谔然，找不到一句适当的措辞。
那位大姐慌忙让小女孩住嘴，连连对叔叔赔了不是，“对不住，这位公子，妮儿她口没遮拦，胡说八道，请您千万不要见怪。”
叔叔的面色尴尬到极至，“夫君——”我抬眼柔柔一唤，眼底尽是缠绵的柔情，“夫君，再不吃，面就冷了。”
那一句‘夫君’唤出，叔叔的身形明显一怔。
一直到最后，那碗阳春面，叔叔还是没有动一口。
而我，却吃了有史以来，最愉快的一碗面。
回到钥亲王府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
夕阳如画，泼墨般的洒在金灿的大地上。这些年来一直过着富贵与权势粉饰着的贵族生活，世界里一片的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却没想出行一遭，感受到的却是这些年来从不曾碰触过的幸福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