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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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盛基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女儿,说要拿地契给王祖业的是她,现在反对的又是她,她到底唱的是哪一出?脸上渐渐不悦,气息冷然看着女儿,王祖业瞧不起他,她身为他的亲女也要瞧不起他吗?这样跟戏耍他有何区别?

    孙抚芳正让侍女整理好厅堂,一旋身即看到丈夫脸色阴沉地看着女儿,那握着扶手的手青筋凸出,看得出正在极力地忍着怒气,上前道:“这是怎的?两父女哪有怨仇的?”

    “你问她!”李盛基怒道,眼看又要起一场风暴。

    李凰熙却是哭笑不得,父王的疑心越来越重,不过是说了一声阻止的话,他倒好竟朝她动怒,赶紧道:“父王息怒,女儿没有藐视父王的意思,这地契是要送到王祖业那儿,但是早送晚送的关系可就大了……”

    原本动怒的李盛基顿时瞠圆了眼睛,“有何区别?”

    “对呀,凰熙,总之不还是得给他换回茴儿?”孙抚芳也皱眉问出。

    李凰熙摇摇头,这回不再吊父母的胃口,“这当然有分别,若是现在就立刻送过去,王祖业必定要起疑我们是不是暗设陷阱,毕竟太快了,若是拖上个十天八天再送,王祖业早已是迫不及待了,那会儿他只会以为我们是痛定思痛才给他换回大哥的,这样他将没有半分疑心……”

    李盛基越听越点头,女儿说得在理,现在就送去确实操之过急。

    孙抚芳却想到李茴还在王祖业的手中,对于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现在因女儿的关系,她也另眼相看,对他也多了点母子亲情,“只是茴儿怎么办?他还被关在大牢里面……”

    “母妃不用担心,王祖业所说的人命官司必定是捏造的,他不敢将这事真正闹大,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压迫忠王府以夺回地契,大哥不会有性命之忧,他还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不敢动刑,若是一个不小心让大哥死在牢中,他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孙抚芳闻言,方才略略放下心事。

    李盛基却是一拍桌椅站起来,“本王还要找人营救茴儿,王妃,本王不回来用晚膳了,你且打理好家下……”一边吩咐一边挥身让人去备马车。

    孙抚芳对他突如其来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应了声。

    “父王总算是上道了一回,母妃,经父王这一闹,不但能迷惑住王祖业,还能令这件子虚乌有的事件闹大,王祖业用下作手段迫逼忠王府的事情也会传开来,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后知晓后不知道这面子要往哪搁?”李凰熙一拍手掌道,这对于回京后还是颇有好处的。

    孙抚芳点点头,携女儿的手往后院而去,“对了,此事只怕梁家的三公子也会知晓,若有他插手,王祖业的气焰不会这么高涨……”

    李凰熙唯唯喏喏地应了几句,她与梁晏那微妙的关系不能让母亲知晓,不然就要气着她了,不过她这么一提,倒是提醒了她要给他去信一封让他作壁上观,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的解决之途不能有梁家的影子在。

    夜里,她的香闺依然迎来了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一身的云纹锦缎在月光中闪着耀人的光辉,她每每见到,都深以为上天造人不公平,一介男儿身要那么漂亮有何用?

    “真不要我管?”梁晏这回严肃道,这段时间他都要疲于应付梁博森秘密传来的命令,还没到他公开与梁家决裂的时候,所以不得不违心地给梁博森办事,哪知一脚踏进湖州城就听到王祖业的胡作非为。

    李凰熙点了点头,“表叔就装作不知情好了,王祖业现在整副心思都在那座金山上,不会留心到你的异样,因而不会有戒心。”

    梁晏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她的表情中隐含着那一抹肃穆与杀气,叹息地轻搂她入怀,“别逞强,需要我帮你的时候就不要吝于开口,知道吗?”

    “你真当我是小孩子?”她笑着斜睨他一眼,“表叔,要对我有点信心嘛。”

    太守府,王祖业正搂着新收的几个小妾花天酒地,还大方地拨出一个去伺候那狗头郑师爷,两人的兴致都颇高。

    “大人,都已经到了子时,忠王府还没有动静?”郑师爷看了眼沙漏,有些担心地道,松开环住女人的手,“我看那忠王似乎不在乎这个儿子,会不会这个份量太轻了?只无奈找不到借口诬赖上忠王府那个伶牙俐齿的大郡主,不然份量会更足一些……”

    王祖业含了一口侍妾从嘴里哺过来的酒,大手在她的娇躯上揩油,弄得那名侍妾娇笑不已,当众扯开衣衫与他做那不堪入目之事,他喘着粗气道:“急什么?这主意还是你出的,若他今儿个送来我还要怀疑呢,你可知道……”眼一瞟向门外,“他为了这个李茴到处活动去了,哼,真是够蠢的,本官在湖州那是可以只手遮天的,只要那个三公子不跳出来坏事即可……”

    “那大人放心好了,属下听闻他还没有回来呢,就算想管也还得他人在……嘻嘻……”如鼠的笑声从郑师爷干瘪的嘴里冒出。

    王祖业更是大笑出声,肥脸上的一双小眼睛眨啊眨,那座金山到手后他除了敛财外还要用它去换得更大的前程,有舍才有得,世人只道他王祖业吝啬,殊不知道他知道什么钱当花,什么钱是要守的,不然哪会成为湖州的土皇帝,连三公子那等人物现在也奈何不了他。

    一连十天,忠王在外奔走的形象让一部分人都在背后叹息,堂堂皇子却落得如斯下场,对于王祖业这地头蛇更是心有畏惧,但不满者也渐增。

    太守府的书房里面,李凰熙亲自登门,寒着一张俏脸坐在那儿连茶也不喝,头也没抬道:“王太守,地契你也看到了,还请赶紧放了我大哥,不然就算拼了命,我忠王府也要将此事闹到皇祖母的面前。”

    王祖业看了不下十遍,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证明忠王府这回还给他的地契不是假的,这才露出一个笑容,“误会误会,本案已查清,那是有人要冤枉小王爷,那人已让本官发配到边疆去了,大郡主,本官可是禀公执法,哪到惊动太后娘娘的地步?太后娘娘将忠王放到湖州就是对本官的信任……”

    李凰熙一听他自夸自赞的话就想吐,“嚯”的一声站起来,“废话少说,王祖业,还不赶紧放了我的大哥。”

    “郡主稍安勿躁,郑师爷,带小王爷过来……”王祖业喊道。

    李凰熙不给面子的轻哼一声,不想看这王祖业装腔作势的样子,提裙就往牢房的方向走去,王祖业巴不得她赶紧走,朝郑师爷努努眼,郑师爷立即会意地上前带路。

    李茴被关在牢里面,虽说有吃有喝,但脸色却是阴沉得很,直到一个少女来探望他,他的脸上才有了笑意。

    “大哥,你受苦了,妹妹是来接你回家的。”李凰熙一看到锁打开了,立即钻了进去,一把握住李茴的手,眼中含泪道。

    李茴握紧她柔软的手,“凰熙,你真的拿地契来换我?你……”他感到口干舌躁,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言语来表达对妹妹这份深情的感激,深深的内疚交织在内心深处。

    李凰熙看了眼外头不住张望的郑师爷,拉着大哥的手往外走,“哥,我们回去再说。”

    待李凰熙将经过与打算说了个明白后,他这才减轻了不少内疚,待得回到府里后,李盛基与孙抚芳也少有的共同迎他回来,孙抚芳更是着人摆放火盆,让他跨过去,让人用柚子叶撒水却掉晦气,“好了,以后必定会否极泰来的,茴儿,我已让人备好了热水,你先去梳洗一番吧。”

    这样的孙抚芳让李茴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自从过继到了忠王府,他对母爱的渴望是极其强烈的,只是他过继时已懂事了,孙抚芳也赖得与他培养什么母子亲情,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他的心为此没少难过,但只能用一副听话的儿子的面具来掩饰内心的空白,直到李凰熙出生,他才感受到亲情的存在。

    沐浴过后,李茴方才坐下来与一家人吃饭,这一天填补了他近二十年来亲情的苍白,待得只有兄妹二人坐下来品茗之际,这才掏出了一大叠银票,看到李凰熙睁大眼睛,遂摸着头道:“反正我又没有什么大花销,妹妹帮我存起来吧,等我哪天有需要了再向你拿,省得我乱花销惹下祸事。”

    李凰熙知道他是不会要回这一笔金钱的,窝心之余又隐隐有着心疼,这一笔钱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要的,不过现在却不能拒绝掉,不然伤的就是大哥的心,遂将檀木盒子盖上递给姜嬷嬷,“嬷嬷,你收好,这可是大哥讨娘子的本钱,不能丢了,知道吗?不然我可是要动怒的。”

    李茴一听她说什么讨娘子,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脸红道:“凰熙……你在瞎说什么……”

    李凰熙掩嘴一笑,“哪有瞎说?大哥将至及冠之年,娶妻生子那可是正常的很。”

    一旁穿青衣的侍女赶紧上前抹桌子,还关心地问,“小王爷可有烫着?奴婢这就去差人到小王爷的院子里拿衣裳……”

    他尴尬地摇摇头,随便看了眼这个有着杏花眼的侍女,有点印象又想不起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你好像不是伺候凰熙的……”

    “奴婢叫冬青,原是侍候二郡主的……”冬青抓着这个机会赶紧自我介绍,难得小王爷肯正眼看她,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

    “云熙的侍女?”李茴疑道。

    李凰熙亲自给大哥再斟了一碗茶,瞄了眼喜上眉梢的冬青,简明扼要地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与大哥说了一遍,直听得李茴怒气横生,那对母女实在太过份了。

    李凰熙却是转头看了眼外头的北风,若不是有前世卧床半年回京的记忆,她不会疑心到自己这卧床是那么的可疑,及至后来与萧荇成婚三载都未有所出,给她看诊的御医不知凡几,都说是那一年落下的病根,还隐约说她似乎中过某些隐晦的毒药伤着了子宫,做母亲的希望很渺茫,当时听闻没少痛哭悲恸,疑心了很多人,惟独没有疑心李云熙。

    只是前一世她们未做绝,今生却是想要她死,人之一念即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这一年,忠王府却迎来了等候了多年的使者,当那个持着太后懿旨的使者到达时,忠王府那斑驳的中门才打开,李盛基领着一家上下沐浴点香接旨,下人都跪地相迎,场面极其的隆重。

    使者宣读太后懿旨,“哀家日夜思念忠王……先皇托梦于哀家……特宣忠王李盛基回建京……”

    等了又等,才等到母亲的赦免,李盛基痛哭流涕,大喊着“儿臣不孝”的话接过使者才中的懿旨,这才抹去泪水着妻子给使者留饭,又是让人备下雪花银当赏赐,“本王这儿穷山恶水,还请笑纳……”

    那使者推却了几次后欣然收到袖口,然后拱了拱手即去用膳。

    李凰熙起身时,美眸斜睨了一眼父王,只看到他的脸似哀伤,但嘴角却微微翘起,可见内心的狂喜已到达了极点,果然,待使者走远,一众侍妾遣散,只有父女二人在时,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笑声有着一扫郁闷后的狂喜,一手持懿旨一手拍女儿的肩膀,“凰熙啊,这次也是多得你,他日回京父王也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李凰熙随口谦虚了几句,当然少不得要叮嘱父王收敛一点。

    李盛基尴尬地咳了咳,“回京的日子就在这几天,你也回去收拾一番吧。”想了想,又道:“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回京后父王再给你添好的。”这里的一切他都不想带回京去。

    李凰熙有点受宠若惊,父王这样的父爱表现是极其少见的,摇了摇头,看他高兴也不泼他冷水,福了福才旋身走出去,在回廊处看到姜嬷嬷正在等着她,吩咐道:“回去收拾东西吧。”

    “王爷不是说回京后要置办新的吗?”姜嬷嬷是李凰熙的心腹,自然能留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一二。

    李凰熙皱了皱眉,“父王那是喜过了头了,一回京就骄奢淫逸,你让太后如何看我们忠王府?只怕下一回要被贬的地方就不是湖州了,回头你亲自去跟母妃说,最好在后院给个旨令,让那些个庶妹与姨娘们一定都要收拾细软,否则回京后自行负责,不怕她们连痰盂也不带上。”

    后头的夏荷“噗哧”一声笑出来,郡主说得太搞笑了,一想到一众姨娘们灰头土脸地携着不着调的家具回京,只怕京城的人要议论个三天天夜。

    “笑什么?”姜嬷嬷板着脸训道。

    夏荷忙掩嘴,看到连郡主都侧目,遂将自己刚刚的想法道出,“奴婢错了。”

    李凰熙若有所思地道:“让他们议个三天三夜也好,这样在太后娘娘的面前更有说服力。”看来还要让母妃故意弄出这样有多穷困缭倒就有多穷困缭倒的景象来,倒是不失为迷惑之策。

    这回轮到姜嬷嬷与夏荷面面相觑,郡主的心思真是弯弯绕绕。

    忠王府的上下前所未有的齐心协力整顿行李,务必争取早日回到盛京,那可是这几年来最大的盼想。

    王祖业得到忠王要回京的消息时迟了一步,小眼睛都瞪大了,“你说什么?太后真的召忠王回京?”

    “大人,没错。”郑师爷也是一脸的惊惧,“你说忠王会不会借机报复我们……”

    “怎么会这样?”王祖业气得将案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这段时日他都将心思花在金山上,私下更是狠狠地捞了一笔,正打算再多捞一点就上表给朝廷,哪曾想忠王府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不行,我要赶在忠王到京前就上书给太后,表明我的一片忠心,也让忠王将来告不成状。”王祖业想到就干,立即着人磨墨写折子。

    郑师爷却是若有所思地站着,两眼在折子及王祖业身上打转,若让忠王先到京告他们一状,他们就难辩了,思忖了有半个时辰,方才眼珠子来回一转,上前献策道:“大人,属下有一计。”

    王祖业边写折子边道:“讲。”

    李凰熙刚过了十四岁生辰的那天,即十一月初五,忠王府一家终于将一切打包完成,孙抚芳也来不及给女儿庆祝生辰,只是给她煮了红鸡蛋,亲自剥了给女儿吃,歉然道:“你父王赶得紧,母妃想给你庆祝也不成,等回京后,母妃一定给凰熙补办个热闹的生辰宴。”想到女儿的乖巧懂事,这一年更是为府里出谋划策立下了不少功劳,她就欣慰地一笑。

    李凰熙接过,看到李芫眨巴着眼睛看她,笑着将鸡蛋递给弟弟,摸了摸他的头,“这有什么,十四又不是什么及笄,无须补办破费了……”

    那忙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管家急忙进来,“王妃,都装好了,王爷急着要起程呢。”

    “知道了,催什么催,我都说给凰熙过完生辰再起程,你父王倒好,一听就跳脚,非要现在起程回去,再怎么样路途遥远也不可能一下就到了建京……”孙抚芳唠叨着起身,领着许嬷嬷去前方安排。

    李凰熙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也起身一拍衣裙,牵起弟弟的手,给他掖好厚衣裳,看了眼抱着大包袱的夏荷与冬青,朝收拾红鸡蛋的姜嬷嬷道:“走吧,我们也准备出发吧。”另一只手已是接过红鸡蛋抱在怀里。

    李芫乖巧地被长姐牵着走,自从那件事后他变得听话了许多。

    回廊在冬日的暖阳映照下看起来华丽了些许,那些掉漆的红柱斑影重重,绿瓦更是将阳光反射出去,更添几分迷人的色彩,李凰熙站在空地上回头看着这座住了几年的院落,这儿是不好,却是她的福地,是给了她重来一次人生的地方,她将那一砖一瓦都看在眼里,然后松开芫弟的手,上前打开帕子,捧起一坯湿润的泥土,泥土冰凉冰凉的,还带着芳香的气息,郑重地将它包好。

    “凰熙,你还舍不得这个地方?”李茴在前院忙完,赶紧到后院来找她,一看到她的行径,就知道她对湖州产生了感情。

    李凰熙将包好的泥土交给夏荷,拍了拍手,“湖州是个好地方。”

    李茴想要一把抱起李芫到前方去,哪知那小人儿瞪了一眼他,随即小手紧紧地抓住李凰熙的手,沉着一张小脸看他,弄得李茴极其的没趣,不过没发作出来,自然而然地拉起李凰熙的另一只手,“走吧。”

    李凰熙看着这对兄弟互不对盘的样子,“噗哧”一声笑出来,爽朗的笑声少了些许离愁别绪。

    忠王府的马车队还是颇为庞大,反正连破锅烂铁也不忘带上,忠王连回头一眼也没有就跳上了马车,大手一挥,车队起程,护送的官兵在前方开路。

    马车里,李茴跟着李凰熙吃红鸡蛋,“对了,梁晏呢?”似乎有段时日没看到他了。

    李凰熙不甚在意地道:“他已先一步起程返京了,估计就快到京了。”

    李茴皱眉看了她一眼,妹妹与梁晏的关系真是匪浅,竟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写信告诉你的?”

    李凰熙斜瞟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正要说几句剖心的话,马车却是一顿停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李茴更是急快地一转身就出去了解事情,李芫看着窗外,惊呼:“大姐,好多人。”

    李凰熙赶紧凑过去一看,果然有大量的人围着忠王府出行的马车,她的心头一跳,不会出了什么事吧?遂叮嘱下人看好李芫,自己也赶紧掀帘子带着姜嬷嬷跳下马车到前方查看,母亲与父亲同乘一辆马车,不知道会不会被冲撞了?竟焦急如焚。

    人声鼎沸,她急忙往前面穿梭,途中还要安抚好出来张望的姨娘与庶妹,皱着眉头终于拨开人群到了前头,还没挤进去,即听到有一老者朗声道:“忠王爷,您的仁义与大恩大德老朽终身难忘,现在您回京,我们湖州的老百姓们没什么好送,特制了一把感恩伞给忠王爷,祝王爷一路平安……”

    听到这里,她的步子一顿,没想到湖州的百姓居然会自发前来相送,附和着那句“祝王爷一路平安”的话,声震天际,她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溜过,只看到一片真诚,有一部分人她认得,那是无偿租用了她从王祖业那儿赢来土地的农民……

    人群中有人认得她,一看到即让开道来,她没有往前走,而是在原地听到父王义正辞严地道:“大家都回去吧,本王只是尽了绵薄之力,不值得大家如此称赞,今儿个本王在此许诺,本王名下的土地永远无偿给你们租用,本王若将来有能力也必定让湖州的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不舍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呼唤忠王的声音中夹杂着她的名号,毕竟求雨此事对他们的震憾不下于忠王所做的事情,她只是热泪盈眶地抬手示意众人不用放在心上,不上前去抢夺父王的光芒,转身往回走。

    “他们终还是记住了郡主的好。”姜嬷嬷喜滋滋的。

    李凰熙不置可否,回到自己的马车内坐了进去,看到芫弟还在张望,“这是民众为父王送行……”

    李芫墨黑的眼珠子停留在长姐的身上,乖巧地没说一句话,任由李凰熙抱住他软软小小的身子,很小声很小声嘀咕了一句,“那里面也有大姐的名字……”

    只是正在往窗外张望的李凰熙并没有听到弟弟这句嘀咕,没多一会儿,马车再度起程,大队人马都渐渐地依次出了城门,踏上黄尘古道,往那繁华的京城而去。

    在城门外的高山上,有一披着袈裟的和尚正在那儿眺望,他的手持着念珠,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忠王府的马车离开湖州……

    “怀恩,你真的不与我一道回京吗?”那会儿她满是希冀地看着他道。

    他却念了声“阿弥陀佛”,“贫僧在此惯了,京城的繁华不利于贫僧的苦修……”

    “怀恩,你别那么固执好不好?你知道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这儿?那一年,你说要与我一道来湖州,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怀恩,我们一起回京……”她锲而不舍地问着他。

    他还记得,她那张如春花初开,霁月初上的面容已有了绝美的痕迹,一双如葡萄般晶莹的眼珠子倒映出的是他狼狈的身影……

    没错,是狼狈的,梁晏那天对他所说的话仍在耳边回荡,他的心不纯,他要在佛祖面前忏悔,不能再接近她了,她会是他的魔障,遂狠下心肠拒绝她,“贫僧是出家人早已是四大皆空,凰熙何必强人所难呢?他日如若我大道得行,有机会到建京做水陆法会时,我们必定还能再相见……”

    “怀恩啊怀恩,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她最后呢喃的话语让他的心一疼,更是坚定地持着法杖,迈着前进的步子,离开她的视线,离开他的心魔,随后他向清凉寺的方丈请示要面壁清修,方丈却双手合十道:“去吧,只是怀恩,心不静,即使是佛门静地亦不静,你要去除心中的魔障,方才能成佛……”

    他只是双手合十拜别方丈,执紧手中的法杖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山上而去,从那天到今天,他没再去见她。

    坐在马车里的李凰熙却是如心有所感应那般迅速起身,差点惊醒一旁的李芫,她急忙冲出马车,站在车上朝那高山看去,似乎看到那个俊帅得很的和尚,她执着帕子的手挥了挥,忍不住双手如喇叭般地放在嘴边,大喊一声,“怀恩……再见……”

    青山回荡着她的大喊声,“怀恩……再见……”

    这声大喊让正枕着妻子的大腿入睡的李盛基惊醒了,不悦地翻了个身,“凰熙在干什么?这么大声,怕别人不知道她与一个和尚交好?你也不管管她?”

    孙抚芳美眸一斜,“这有什么?偏你大惊小怪,人家怀恩可是杜太傅的小儿子,我们凰熙与他交好,你又没损失……”噼啦吧啦一堆不满的话。

    听得某王爷赶紧闭嘴,这妻子的脾气日见增长,转念一想妻子说得也对,遂又闭上眼睛揽紧妻子的腰身再度睡去。

    李茴驾马走近妹妹,“凰熙,怀恩又不在这儿,你乱喊什么?”

    “他听得见。”她笑道,好像在那高山处看不到那个身影,这才转身进了马车。

    惟有李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妹妹这说的是哪一国的语言?“凰熙,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信心?怀恩那小子忒不讲义气了,我们离开他连送也不送,真伤我们的心……”

    李凰熙歪在软褥上,没有回答大哥的话。

    高山上背过身去的和尚,却是一脸的怅惘,没有回头执起法杖往前走,她说再见的声音在他的心上回荡,准备回去将凰熙硬要塞给他的金子处理掉,将之捐给需要的人也是为凰熙积累功德。

    马车的行程很慢,驶出湖州地界的时候已是十二月了,越往建京的方向越是寒冷,建京比湖州更靠北,这是大齐开国皇帝所定的都城,告诫后代子孙们不要忘了收复北方那一片广袤的土地,只可惜直到今天,南北对立的局面仍未改变,更有臣子上书应将建京迁往向南的方向,这样能更好的防御北贼。

    一下马车,李凰熙就伸了个懒腰,这一个月来坐马车坐得都腰酸背痛,遥望了一眼建京的方向,她的心既有期待又有着几分火热。

    李茴将一碗热茶塞到她的手中,“暖暖身子。”

    李凰熙举杯正要喝的时候,却见到父亲正与一个身材颀长,容颜看似有几分爽朗但实则是阴沉之色,一双浓眉下有双深邃的眼睛,鼻梁下方是一张极薄的唇,脸型上却又偏向了阳刚之色,总之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她竟怔怔地站在那儿,手中的热茶碗却是瞬间滑落,在泥土地面上却没有摔碎,而是骨碌碌地转着。

    “凰熙?”李茴唤道。

    在上一世看到他,她会满心欢喜。

    这一刻,她只想到一句话:份外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