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京风云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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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皇后的手紧紧地抠在肉里,双眼惊讶地看着那对看似欢乐的祖孙,朝自己的心腹宫娥道:“停辇,本宫要过去给太后问安。”

    “母后,我不信,那真的是皇祖母?”一名年约十八岁的少女低声惊呼,身上穿的桔黄宫装在春风中飘荡,头上戴着的凤凰宝冠在并不强烈的太阳光照射下显得灼灼生辉。

    欧阳皇后看了她阴沉的面容一眼,“不是你皇祖母还能是谁?别惊呼了,她与你一样都是太后的亲孙女,明福,不是只有你一人才是太后的孙女。”

    明福公主李瑗熙的脸色一绷,母后这话深深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是宫里惟一的公主,向来自视甚高,在她的意识里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不是皇祖母的孙女,迈开步子紧紧地跟在欧阳皇后的身边,低声道:“就是那个在湖州的什么三王叔的女儿?”

    欧阳皇后微点头,没再说任何一句话,明福公主的眼睛冒火地看着李凰熙,凰熙这名字只有她才配拥有,先皇偏心,特给她赐了那么一个尊贵的名字,不过,名字再尊贵也得有那个命,她是帝女,她李凰熙不过是一个郡主而已。

    杨柳依依随风而飘,隆禧太后看着那春景,感慨地道:“一转眼,哀家进宫都几十年了,什么光景都看够了,也不再觉得有什么,这心啊竟是再也不起一丝波澜。”

    “皇祖母忧心天下,自然难以观赏风景。”李凰熙小心地扶着她漫步在假山点缀的小径上,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很是灼热,她微转头只看到春风中的明黄衣装,心中已知来者是何人,看到隆禧太后没有发现,她遂也不点明。

    “现在天下太平,凰熙以为皇祖母忧心什么?”隆禧太后转头紧盯着她的眼睛看,这双漂亮的大眼睛看来蛮清澈,继而又道:“凰熙,你是聪明的女孩,只是你不知道出风头是兵家大忌吗?你父所谓的名声都是你帮他筹谋的吧?”

    终于来了,与隆禧太后游花园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话,李凰熙早有准备,毕竟她就是靠这点才能靠近隆禧太后的,不是吗?只见春风中少女微微一笑,“皇祖母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哦?这两者有何区别?”隆禧太后同样微笑道。

    “真话让人沮丧,假话可以让人愉悦。”

    隆禧太后看着她仍是以那样微笑的姿态与她说话,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手上也沾了不少前朝后宫的鲜血,但却只有一个人明目张胆地问她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她不禁大笑出声。

    李凰熙没有做出谄媚之状,而是仍用那样的面容看着她,一副要她赐教的样子,与梁兰鸢在她面前或聪明或装蠢的作法天壤之别,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更喜欢这样直接的对话方式,大笑一止,威严道:“哀家若要听假话何必还要问你,凰熙,哀家是汝父的生母,焉能不知儿是什么性情?”

    李凰熙知道自己赌对了这皇祖母的性情,反其道而行未必不能让她对她上心,看到她示意她相扶,她欣然伸手扶着她再度穿出小径,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那臣孙就斗胆了,皇祖母的几个儿子里头,只怕除了已故的大伯父之外,没有一个人是有大担当的……”

    隆禧太后的步子一停,两眼盯在她身上,“继续讲。”

    李凰熙也没有故意做出惶恐的样子来,“臣孙的父亲虽然性情急躁,但本性还是极好的,他也只是想要回到您膝下给您尽孝,臣孙不过是圆他心愿而已……”

    “那你自己呢?凰熙,你皇祖母是老了,但也不是好糊弄的。”隆禧太后冷冷道。

    “正正因为皇祖母不好糊弄,臣孙才会将心底话全盘托出,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汹涌暗流了,建京的一片繁华下面隐藏着看不见的激流,要不然今儿个皇祖母也不会当着众臣敲打户部尚书,却没对真正触怒您的林大学士加以处罚,朝中党争有好有坏,只要驾驭得当,何尝不能稳坐钓鱼台……”

    隆禧太后的眼睛不由得瞪大,在这一刻钟之前她只是认为这个孙女还有几分慧根,现在听她谈及政事,不,是对她今天的行为居然能看得如此透彻,实非慧根二字可以涵括,她的表情变得严厉起来,语气阴深警告道:“你倒是对哀家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昔日有位曹公名操者,因解释了一句一口酥即要了一个才俊的性命,这是当权者所忌的……”

    李凰熙屈膝下跪,“皇祖母息怒,虽说孙女儿所言正中祖母的意图,但是独自一人在高处,没人能分享心事喜悦,难道就不孤单吗?臣孙不过是有一些小聪明而已,但也是出于一片孝心想要为祖母分担一二,政途一事,臣孙不过略通皮毛,祖母问及,不敢不直言以告……”

    “大胆。”一声娇喝打断了李凰熙的话。

    时间掐得刚刚好,李凰熙的眼角已瞄到明黄衣装的边角,那一双绣有金凤的绣花鞋于她可没有半分陌生,正是当今天子惟一的独生女儿明福公主,也是前世记忆中最是高傲的堂姐,初回建京的她受到最多的奚落与嘲讽都来自她。

    处于沉思中的隆禧太后最先回魂,看到急急冲到自己面前的明福公主,她的瞳孔略缩了缩,真的是老了连人靠近都没有发现,只是看起来平静的面容遮住了她此时略微的不悦,那如刀的目光从孙女儿的侧面射向欧阳皇后。

    欧阳皇后心一惊,本来想要拉住女儿准备让人通传行礼的,哪知道女儿却冲动地上前出声喝止李凰熙,不着痕迹地拉了拉女儿的衣袖。

    明福公主却没有领会母亲的深意,反而以为逮住了李凰熙的小尾巴,兼之看到她半跪在地,更是将母亲暗拉着她衣袖的手甩开,冷冷笑道:“这位一定是凰熙堂妹吧?本宫听闻湖州乃穷山恶水之地,怎么就出了堂妹如此精灵之人?女儿之家不在闺中吟诗作画,反而学人畅谈政事,也不怕怡笑大方?莫非三王叔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那真的令本宫大开眼界,凰熙堂妹,不妨说来给本宫解解闷?”

    一番连削带打的话明福公主李瑷熙说得极顺溜,脸上的嘲讽嘲笑恰到好处,与她的张扬一比,李凰熙倒是显得沉稳许多。

    隆禧太后这会儿倒不说话了,没有她发话,她倒要看看李凰熙如何回应?

    李凰熙却是故作惊讶地看着明福公主,“原来是公主殿下,凰熙失礼了。”头歪了歪,“湖州确实是穷山恶水,但焉知不能出人杰?昔日我大齐的开国太祖皇帝是在被誉为山城的地方出生的,若论穷山恶水那儿更甚,可有谁人敢说我大齐开国太祖皇帝不是人杰?还是公主殿下有别的见解?还请赐教于堂妹。”此时她状似略有疑惑地看着明福公主。

    明福公主的呼息一窒,这个死丫头居然抬出太祖皇帝来压她,天下人皆知太祖皇帝的童年过得极贫困,若不是抓着时机起兵,绝对不能建立这样一份千秋伟业,心惊之余,脚一跺撒着娇抓着隆禧太后的衣袖,“皇祖母,臣孙不是这样的意思,你看她啦……”

    李凰熙看着这一味撒娇的堂姐,再悄然打量一声不吭,脸色虽平静,双眼却有着凌厉之色的皇祖母,再度打断这堂姐撒娇的声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莫非只许男儿谈论政事,女儿家就必须在闺中绣花,哦,不是,吟诗作画?那堂妹也斗胆问一问皇祖母,垂帘听政是否也是不守妇道,牝鸡司晨……”

    “放肆!”隆禧太后怒道,她一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批评她牝鸡司晨,意指天下大乱,为此她兢兢业业为政事,力求青史留名,虽然抬举了娘家人,但也没有夺大齐的江山取而代之的意图。

    “皇祖母息怒。”明福公主不敢再撒娇,急忙一头冷汗地跪下,然后一手指向后面的李凰熙,“是她,皇祖母,口不择言的人是她,臣孙没有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太后娘娘,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话,还请您息怒。”欧阳皇后看到隆禧太后不悦地看着自家女儿,也忙跪下道。

    李凰熙这时候才从容地道:“皇祖母息怒,这样一番话臣孙也是跟着公主殿下的思路在走……”

    “你别想给本宫泼脏水……”明福公主大吼大叫道,一脸恶狠狠地看着李凰熙。

    “皇后,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这就是皇家公主的威仪?”隆禧太后第一个朝欧阳皇后发作,“你一天到晚就只懂在皇上的耳边吹枕头风吗?别镇日只想着给你娘家捞官职,好好地教导你的女儿,还有莱儿,你当得他的母后,就要教出一个好皇子来,这才不负哀家的厚望。”

    “太后娘娘息怒,是臣媳教女无方,让她口不择言,臣媳自当领罪。”欧阳皇后急忙一磕头道,这时候不是顾得上皇后尊严的时候,女儿这次莽撞了,她身为母亲,难辞其咎。

    “皇祖母,这不关我母后的事情……”明福公主急忙道,她的本意只是想要李凰熙出丑,这样就不能取悦皇祖母,也不能将她的光芒与宠爱夺走,皇祖母眼中的第一得意孙女仍是非自己莫属。

    “瑷熙,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相比凰熙,你自幼已是众星拱月,拿话挤兑她,就能让你更有威仪吗?你挑了事还想要推卸责任,哀家是这样教你的吗?”隆禧太后极其严厉地道,这个孙女仗着是公主,过于高傲,看来以后是要教教她什么是低调。

    明福公主低垂着头,眼里有着不甘心,她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但在皇祖母这样严厉的目光之下,强咬着嘴唇道:“皇祖母,臣孙知错。”

    隆禧太后知道她的性子不是那种轻易认错的人,到底是自己身边惟一长大的孙女,还是有几分怜爱在,没让她平身,目光转向李凰熙,“凰熙,皇祖母不得不赞你有几分聪明才气,不过别老是想要冒尖,枪打出头鸟的话不用你皇祖母教你,你自也明白,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

    李凰熙轻声道:“臣孙知道,只是臣孙不认为自己有错,没说错任何话……”

    伺候了隆禧太后大半辈子的容公公一听到这个郡主还梗着脖子说自己没错,心下就惋惜,太后娘娘多年没对一个孙女这样的另眼相看,这个忠王府的大郡主到底年轻,将这一飞冲天的机会白白浪费掉,本还想着她若能爬得上来,自己少不得要与她交好,罢了,看来无须多费尽思。

    果然,隆禧太后的神色更为难看,看向李凰熙的身上也似刀般,剜得人心直疼,冷哼一声,“哀家还当你是可塑之材,居然也只是一个恃才傲物之辈,罢了,这慈宁宫你也不要去了,容公公,送忠王府的大郡主出宫家去……”不再看向这几个令她失望的人,她已是抬脚离去。

    欧阳皇后与明福公主的脸上都暗露喜色,尤其是欧阳皇后,本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这李凰熙失去隆禧太后关注,现在不用她出手,李凰熙已自掘坟墓,痛打落水狗不是她的作风,故而一脸婉惜道:“太后娘娘……”

    李凰熙在宫娥上前要扶她起来离去之前,看着隆禧太后的背影,“皇祖母就是如此看待凰熙的吗?只因凰熙直言祖母牝鸡司晨……”

    “你给哀家闭嘴。”隆禧太后转头怒道,那脸上的怒火是收也收不住。

    李凰熙毫不畏惧地看着这个皇祖母,“这不是独臣孙一人这样说,天下也有人这么传,只是在臣孙的眼里,祖母之雄才不下于太祖太宗皇帝,即使世人说祖母牝鸡司晨,那丝毫掩盖不了祖母的光芒,以祖母之威能与雄才伟略,怎能不誉满天下?”顿了顿,唇角一勾,“谤满天下?”

    隆禧太后的脸上一窒,低声呢喃玩味着这句话,“誉满天下……谤满天下……”这句话真真对了她的脾胃,很久没有人敢这样与她说话了。

    李凰熙今日说了再多的话也不及这一句深入她的内心世界,让强势了几十年的她豁然开朗,她,大齐注定青史留名的隆禧太后,何须在意世间那些人嘴里的一句牝鸡司晨?

    “哈哈……”这回隆禧太后的笑声中有着惬意。

    欧阳皇后与明福公主愣在当地,这样一句话竟能取悦隆禧太后?这笑声不同于往日刻意发出让人畏惧,多了几分舒心与畅意。

    李凰熙见状嘴角微微一笑。

    隆禧太后这回看向李凰熙的目光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疼爱,“好,不愧是哀家的孙女,倒有几分似哀家年轻那会儿的样子,怎么?还没跪够吗?还不过来扶着哀家到慈宁宫?只怕你父王母妃要久候你不至,还以为哀家将你怎么着了呢?”

    “是,臣孙遵旨。”李凰熙起身往隆禧太后而去,脸上的表情恬淡适宜,并没有轻狂之色,搏得隆禧太后眼中那一抹少有的赞赏。

    在明福公主嫉妒的目光中,李凰熙上前一弯腰就扶着了隆禧太后的手肘,看到隆禧太后要走,眼角扫了一眼还跪着的欧阳皇后及明福公主,遂道:“皇祖母,大家都是一家人,臣孙与父母归京,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还请皇祖母给个恩典。”

    含蓄至极的话倒是让隆禧太后将目光转向那一对母女,半晌后,淡然道:“都起来吧,皇后,回头好好地教教瑷熙。”

    欧阳皇后急忙起身,压下心中的怒火,“那是当然,以后臣媳定当从严管教,绝不会让她再说错话,凰熙,可别往心里去,不然皇婶要心不安了。”

    “皇后娘娘过谦了,凰熙当不得。”李凰熙道。

    “你当然当不得,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郡主……”由侍女扶着起身的明福公主嘴角一撇低声不可闻地道。

    李凰熙一看她的表情就是在嘀咕自己,遂一扶隆禧太后的手道:“皇祖母,地滑,您小心前路,公主殿下可别记恨凰熙哦。”

    本来正嘀咕的明福公主的表情立时就落在众人的眼里,尤其是隆禧太后,眼里是相当的不悦。

    欧阳皇后怕这厉害的婆母要再度发作,遂赶紧一把拽住女儿的手,努力地表现自然道:“瑷熙,还不赶紧向你堂妹致谢。”

    “母后,你要我向她……”明福公主睁大眼睛道,她堂堂公主,向一个品级不如她的堂妹道谢,若传出去,她的面子往哪搁?

    李凰熙适时摆手道:“皇婶,臣侄怎能受得起公主殿下的致谢呢?没得还……”

    “你怎么就受不起了?”隆禧太后一看到明福公主的样子就来气,更是存了心要敲打她,“你是哀家的孙女,明福也是哀家的孙女,在哀家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

    欧阳皇后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顾不上其他,暗暗给女儿施压,挤出一抹不自然的微笑,“瑷熙,道谢。”

    明福公主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威压,银牙一咬,脸色不自然地看着李凰熙,话像从牙齿缝里面挤出来一般,“凰熙堂妹,多谢了。”

    “公主殿下客气了。”李凰熙嘴角一勾道,这公主堂姐过于高傲,她就是要杀杀她的威风。

    隆禧太后这才转身,“哀家乏了,没兴致再漫步,回慈宁宫。”

    李凰熙忙扶着她往前走。

    欧阳皇后深呼息一口气,朝女儿道:“走吧。”

    “母后,你看她拽成那样?”明福公主不依地跺了跺脚。

    “沉稳一点,母后老是教你的话你能听进去一半就好了,这会儿也没有李凰熙那牙尖嘴利的丫头什么事?若不是你刚才冲动挑事,哪还会当众折辱于人?瑷熙,你是公主,非她区区一个郡主能比的,往后机灵点,记住自己的身份。”欧阳皇后训道。

    明福公主嫉恨地看着前面那一老一小的背影,握紧拳头,不敢再强出头,重重踩着步伐往前走。

    慈宁宫里此时却是一片哀哭之声,隆禧太后携着李凰熙进来的时候,看到威严的殿门前的汉白玉地砖上跪着一大群宫人,他们一看到隆禧太后即哭道:“太后娘娘开恩啊,奴婢没敢乱传话……”

    李凰熙眯眼看了看这阵仗,再看了看坐在廊下的父母,他们的眼里既有愤怒又有解恨,总之林林总总不可道明,再看了看同样着素衣跪在地上的梁兰鸢,还有她身边两个体态颇圆的嬷嬷,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两人一个姓金一个姓仇,都是隆禧太后身边的旧人,平日甚得隆禧太后的宠爱。

    隆禧太后的目光不善地落在梁兰鸢的身上,“这是做什么?哀家还没殡天,不用光天化日之下在此嚎丧。”

    立时,哭声停止了。

    李盛基拉着孙抚芳急忙奔过来,看到梁兰鸢求情地看着他,随即想到之前这个表妹梨花带雨地低声泣道:“表哥,表妹也不知道为何有这样的流言传出,应是慈宁宫里有人不听吩咐,表妹难辞其咎,惟有与金嬷嬷还有仇嬷嬷一道在此跪地请罪……”

    “此事不关表妹的事情……”李盛基忙道。

    妻子却一把拉着他站一边,看着梁兰鸢道:“此事表妹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王爷,这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慈宁宫,哪到你这个王爷强出头?”然后在他耳边道:“你还想回湖州?”

    就这一句话让他对表妹哀求的目光爱莫能助,他是怕极了要回湖州,所以一直不忍看表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

    此时面对盛怒的母亲,他下意识地就垂手而立,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梁兰鸢不由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窝囊废,看到姑母冷冷的目光对准她,立时就知道她已明了她在这儿的意图,没错,她故意挑动金、仇两位慈宁宫的领事嬷嬷在此请罪,不等姑母先发难,她就先把事情摆开来说,赌的就是姑母对她还有怜爱的那份心,必定舍不得处罚她。

    “姑母,兰鸢不中用,连为表侄女守秘也做不到……”梁兰鸢故作哀凄道。

    “哦,你要为凰熙堂妹守什么秘啊?”后头跟进来的明福公主好奇地道,素日里也看不惯梁兰鸢这等装腔作势的人,不就是相府千金,真当自己是李家凤凰?

    “公主殿下,凰熙不记得有何秘密要表姑去守?凰熙到京未有三日,来不及制造那么多秘密。”李凰熙笑道。“表姑,凰熙的声誉好不容易挽回一点,你可别害凰熙再背上坏名声,那时候凰熙真要到相府去哭个三天三夜。”状似俏皮地道,不过话中却是暗藏锋利。

    梁兰鸢没想到她会装傻充愣,没错,流言一事没有任何一条不利证据指向她,李凰熙也不可能猜得到是她,遂也没将这个表侄女计算在内,现在倒是为此要吐血,忙道:“表侄女明鉴,表姑哪有要害你?可别听信了他人的胡言乱语中伤……”

    隆禧太后自然知道梁兰鸢指的是哪件事,只是梁兰鸢的所作所为让她此刻极度不喜,遂也装作一脸不知地道:“兰鸢,你这是要陷你表侄女于不利当中吗?她一个闺阁少女,哪来那么多秘密?还有你们两个,素日里是怎么当差的,没看到忠王一家子都在宫里,不去伺候就算了,还带着宫人都跪在这儿,看来你们的安乐日子过够了,从今儿个起你们两人到辛者库去待上一个月再回来吧。”最后更是先发落金、仇两位嬷嬷。

    金、仇两位嬷嬷没想到太后居然舍得罚她们到辛者库去待上一个月?顿时眼睛都傻了,回过神来忙求饶,“娘娘,开恩啊,奴婢也是自感有罪……”

    “你们当然有罪,连主子都认错。”隆禧太后冷哼道。

    李凰熙颇为痛快地看着梁兰鸢挫败的表情,目光溜过那两个老女人,隆禧太后身边的这两个老宫女其实颇有份量,只是她们与梁兰鸢相处日久,早已是她那一方阵营的人,不然也不会陪她在此将罪责摊大,好让隆禧太后尽快发作此事,尽快就此揭过。

    梁兰鸢忙跪地道:“姑母,是兰鸢的错,兰鸢尽到提醒之责,但却没有尽力协助两位嬷嬷行事,从而坏了表侄女的名声,还请姑母从轻发落两位嬷嬷。”最后磕下头。

    隆禧太后冷哼道:“你这会儿倒知道揽责了?兰鸢,哀家喜什么不喜什么你会不知道?她们二人犯了错就要罚。”态度甚是强硬。

    梁兰鸢没想到这回姑母的态度是这样强硬,她会这样行事吃定的是姑母舍不得罚她以及她身边的人,此时脸色苍白起来,身子看似摇摇欲坠,两眼暗扫李盛基。

    李盛基的脚步有些虚浮,这个梁兰鸢长得虽不是极美艳,但不知道为何却是极对他的胃口,不过更是心知这表妹是相府千金,而他已有正妻,是万万不可能娶到她的,但饶是这样,他也心疼美人啊。“母后……”

    孙抚芳狠狠地暗中掐了他腰间的一块软肉,他吃痛下回头瞪了一眼妻子,孙抚芳的手一抚肚子,李盛基立时就蔫了,避开了梁兰鸢的目光。

    梁兰鸢不由得暗恨孙抚芳,不知道她怎么将忠王吃得死死的,若能得他这个李凰熙的生父帮助,姑母息怒就会快得多,此刻她竟觉得处处碰壁。

    李凰熙与母亲对视一眼,母女俩均有默契,只是在扫向父亲时,眼里有着失望之情,原来前世真的是自己蠢,父亲对这梁兰鸢是早就上心了,难怪只凭梁家的支持,父王就问鼎了帝位。

    此时她忙扶着隆禧太后,好人谁不会做?遂也道:“皇祖母,凰熙虽不知道她们跪在这儿请罪是为了何事?可皇祖母的身边都少不了这两位嬷嬷伺候,若是罚了她们去辛者库一个月,最后苦的只怕是皇祖母,凰熙于心不忍,不若从轻发落可好?”

    金、仇两位嬷嬷立时将目光看向李凰熙,她们对于李凰熙这个少女是不屑多看一眼的,这样的孙女隆禧太后就有不少,没一个及得上明福公主的尊贵,这小郡主现在替她们求情未免可笑,她哪来那么大的面子?故两人都有几分嗤笑地看着李凰熙。

    欧阳皇后一看李凰熙开口,想到刚才在游园之时,隆禧太后就极抬举这个孙女,遂也道:“太后娘娘,臣媳觉得侄女儿说得倒也没错,您身边哪缺得了人?”

    孙抚芳立时将目光看向欧阳皇后,这位弟媳妇当年其实还不如她,只是李季基后来当上了皇帝,她也就能母仪天下,看了眼她身上的华丽凤服,以及有些老态的面容,看起来这后位也不是那么好坐,现在还要在她女儿处分一杯羹,她自然不会同意,“太后娘娘,凰熙这孩子例来心善又软,臣媳也以为这样甚妥。”

    明福公主想要怒骂,她母后说话何时轮到她一个命妇在此插嘴,想要出声相呛,哪知李凰熙却暗地里目光深冷地看着她,她也微一昂头,正要不服输之际,听到她那位至高无上的皇祖母道:“依凰熙看该如何处罚?”

    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凰熙的身上,隆禧太后居然给了她这么大的恩典,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金、仇两位嬷嬷,还有那个宫廷总管太监容公公,这忠王府的大郡主搞不好会是太后身边的新红人。

    这就是李凰熙要的结果,故作思忖一会儿,“皇祖母,凰熙以为五日为期即可,五日已够两位嬷嬷反省,而皇祖母身边缺了这么几日已是极限,不知祖母意下如何?”

    隆禧太后刻意扫了眼梁兰鸢苍白的面容,更为亲热地一拍李凰熙的手,“你倒是为哀家考虑周全,此事准奏。”

    正在此时,突然有几个女人从偏殿里面冲出来,朝隆禧太后哭哭啼啼地道:“太后娘娘可要为婢妾们作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