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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恶鬼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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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九郎与久保康贵谈话时,便留意到屋拓哉的神情变化。

    此时,新九郎有些关切地问道:

    “屋拓哉,你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久保,久保康贵刚才所说的婚礼是,”屋拓哉没有回答新九郎的问题,反倒奇怪地问了回去。“新九郎你与他家的吗?”

    屋拓哉想再确认一遍,脸上神情也有些古怪。

    新九郎闻言,心下不免一动,于是看着屋拓哉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嗯,是我与他家之女,久保白穗,今晚,便准备成婚。”

    新九郎用有些轻松的语气说完,但眼睛仍然专注看着屋拓哉。

    真是干净的眼神啊,毕竟才十五岁,与新九郎对视时,屋拓哉心中急掠过了这个念头。

    “那……便恭贺你了,”屋拓哉得到肯定答复后,目光不自觉下移一些,躲开了对方目光,继续说道,“请原谅我还有事务缠身,无法亲至婚礼,但明日必定奉上贺礼以作补偿。”

    “非常感谢,您有心了,改日我请您再饮一杯。”新九郎边说,余光也看向道路尽头,那里,久保康贵的身影恰好消失在拐角处。

    屋拓哉听出新九郎的送客之意,也无心继续留下,虽然心中颇为纠结,但只能开口:

    “那明日我再来叨唠了。”

    屋拓哉转身离去,迈步踩上回去的小道,可方才心中所思,却依旧萦绕不止。

    他旁听了久保康贵与新九郎的对话,将新九郎今日答应婚约一事,便把过程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屋拓哉与久保康贵并不熟络,但听闻过这人的一些事迹,他不知道对方有何目的,也无意多管闲事。

    他明白自己虽能被众人乞贷,经营高利贷数年,也看似风光,往往有落魄武士到酒屋抵押田产,求贷钱款,到了截止之期武士无力偿还时,他也敢上门粗暴收没对方家产。可这是因为酒屋的高利贷,大名和幕府都要抽取重税,亦同样是当地城主的重要财源,换句话说,日本此时全国的高利贷业务,是受幕府直接保护。

    往往查封欠贷者家产时,屋拓哉会申请当地专门的武士随同一齐上门,对方如果反抗不从,是会被当场格杀的。

    对上新九郎这事上,他便又区区不过是一介町人,士农工商的层级下,地位甚至不如新九郎这个孩子,更何况久保康贵这个名主。

    屋拓哉说到底,和新九郎只相识半日,他不愿牵涉,亦无力干涉。

    他有些羞愧,因为自己方才移开目光,连个少年都不敢面对。

    可毕竟是那般清澈的目光啊。

    屋拓哉走着,想到新九郎刚刚达到束发之年,又是丧父不久,孜然一身,越加不忿,越加认定久保康贵这次险恶得有些过分了。

    “新九郎,”他突然回身一句,脸上含着温煦的笑意,“成婚,乃人之大事,其实不必如此着急的。”

    新九郎张口欲言。

    屋拓哉立即又补了句:

    “是我失言了,男婚女嫁嘛,恭贺新九郎你了。”

    说罢他连忙转身继续离去。

    新九郎!倘若你的早慧并非伪装,先前的皱眉再加上方才的言语,如此显白的提示应该够了吧!自己也算做的仁至义尽!

    新九郎站在屋敷门外,也看着屋拓哉消失在路口,抬头入眼是青天白云。

    自己看出来,是自己的事,人家能出言提示,那便是份善意。

    这份微薄善意,我新九郎应下了。

    虽经年铜臭相伴,然而心犹存善,名叫屋拓哉吗,新九郎愈加判断,真是个有趣的男人啊。

    ……

    久保康贵一口浓痰狠狠吐出,菜田一株青翠欲滴的白菜上,叶面剧烈地颤动起来。

    “屋拓哉这个混蛋,说假话当我傻子吗?”久保康贵脸上满是不屑,“还有,我和那孩子说话时,一张脸苦得那般明显,是生怕那孩子看不出来呐。”

    久保康贵旁边,一个青年蹲在田地抬起头:

    “父亲,他不会坏事吧?”

    “不会,我故意说得那般清楚,他应该听出了我的威胁之意,不过是个卖酒放贷的胆小町人,没这个胆子。只是……”久保康贵微微摇头,又停了一下。

    “只是什么?”青年口中着急地接道,心中却在不禁腹诽,父亲总爱卖弄的习惯什么时候改掉!

    久保康贵没看出青年的不满,即便看出也不愿搭理:

    “只是新九郎那个孩子,那边的进展过于顺利,甚至我备好的话术都没祭出,简直有些,顺利地不对劲。”

    没待青年说话,久保康贵继续带着些疑惑继续道:

    “而且那孩子昨日还一副病重模样,害得我生怕他死早了,谋划落空,可今日他气色竟又不错起来。”

    青年听完久保康贵的话,只是一脸惊喜,似乎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

    “过于顺利?难道,那个叫新九郎的其实……其实早就暗中爱慕我妹妹,哇,我妹还大他两岁!少年的春心诶~”

    久保康贵淡淡瞥了青年一眼,也没像往日责骂对方的轻佻,因为他心中倒也觉得这个推测颇有些合乎情理,这样便能解释得通起来。

    他一番比较复盘下来,结果发现几日下来,女儿白穗那边的阻碍反而是最大的。

    本以为白穗性子柔弱,但前两日自己和她哥哥又是威逼利诱,又是哭诉乞怜,好说歹说,才最终劝服她答应婚约,乖乖服从安排。

    至于他先前对新九郎所说,自己与其父亲有过隐秘婚约一事,纯属捏造。

    一个孤儿,还不是任由自己揉捏,只要过了今夜,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久保康贵最后想起了新九郎逝世的父亲,自己当时也去对方家中探望过,对方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说着:

    “还望贵康兄,日后能多多关照些犬子,真是……非常感谢了”

    想到这,久保康贵重重一脚踩在那株白菜上。

    白色、绿色、棕色的液体混杂着,在木屐缝下淌了出来。

    ……

    时值室町幕府末期,文明二年,公元1470。

    应仁之乱持续已达三年之久,数十万军队依旧在京都对峙,京极骚乱也在这一年爆发。

    此时,大藏村中,第九世的新九郎,正准备举行婚礼。

    十五岁的他,尚未踏上恶鬼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