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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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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累的一夜的自家父子回到家中,稍作休息,给李如松包扎好伤口,吃了点东西便再度忙碌起来——顾货郎的尸体需要今天下葬。

    明代汉族丧葬习俗,南北基本一致:

    1)初终、招魂。(2)点随身灯。随身灯又叫长命灯,引魂灯,点在死者脚旁,直到下葬为止。迷信以为可助赴阴间照明,这是各地极普遍的旧俗。(3)请阴阳看批书。此俗南北皆同。(4)写殃榜。(5)搭彩棚。(6)念倒头经。(7)三日做斋诵经。(8)挑钱。《宛署杂记》云:初丧三日,出丧牌挂钱门外,计死者之寿,岁一张,曰‘挑钱‘.(9)放七星板。入殓时,垫尸于七星板上,此俗由来已久,各地略同。(10)题铭旌。铭旌是竖在柩以表死者姓名的旗幡,有的地方叫魂幡。(11)伴宿。南方也称此俗为伴夜、陪夜.(12)柩前摔盒。(13)仵作人敲响板,指拨抬材人上肩。(14)燎火而入。《宛署杂记》云:送葬归,以盂盛水,置刀其旁,积薪燃火于宅门之外,丧主执刀砺盂者三,即跃火而入,余从者如之,不知何义。(15)谢孝。丧家举办丧事毕,登门答谢亲友曰:谢孝.(16)暖墓。《万历顺天府志》云:京师丧礼,殡不逾时,殡三日具祭墓所,曰‘暖墓‘,亦《礼》虞祭之遗意

    可惜不论是自家还是顾家,都是贫穷之辈,哪里有钱按照古礼置办丧事,所以一切从简,除了顾秀儿需要为父守孝三年之外,别的都没张罗。在自家院子里搭了一个简陋的灵堂,顾秀儿、李如松披麻戴孝

    昨晚李成梁出钱从棺材铺买了一口中等的薄皮棺材,盛放着顾货郎的尸体停在自家院子里,冯氏带着顾秀儿守夜上香。一大早街坊邻居都自发的赶来送葬,李成梁带着徐丁、王小二以及猎户覃辉,四人负责扛棺材。

    李如松带着自己的弟弟,年方六岁的弟弟李如柏,帮助母亲冯氏在后厨帮忙,但是他一直心不在焉,总是朝前面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哥,你去前面帮忙吧,这里有我和娘就行”六岁的李如柏扬起小脸,脆生生的说道。

    “嗯如柏,哥先去前面看看,你乖乖的在这里帮母亲”充满歉意的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李如松跟母亲说了一声就朝前院走去。

    “李小哥”在前院转悠了一圈,没有找到何心隐,正在烦恼之际,李如松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一扭头发现何心隐正站在在自家院门的门口上对着自己招手。

    “李小哥恕罪,何某不请自来”何心隐今天身穿一身白色素服,头戴素色头巾,身后那个壮汉手里拿着火纸等丧葬之物。

    “何先生言重了,昨日若不是先生仗义疏财,如松恐怕早已成为黄泉之鬼已。先生请”李如松说着一伸手将何心隐请进来,后者满脸悲色走到灵堂前,一丝不苟的对着顾货郎的灵位跪拜上香。

    这一幕顿时把赶来为顾货郎出殡的人惊呆了,这年头文人可是很有社会地位的,而且一个个非富即贵。平时在他们眼里,老百姓不过是他们博取利益的工具,根本不放在眼里。昨天还有不少人见到这位先生仗义疏财,救了李如松一命,顿时所有看何心隐的目光充满的崇敬。

    百姓其实是最容易满足的群体,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种尊敬与平等。

    “何先生请屋内宽坐”礼毕之后,李如松一伸手将何心隐带进屋子里喝茶,他可是有求于何心隐的,所以绝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李小哥到底所谓何事?”何心隐倒也不矫情,进屋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微笑着问道。

    “何先生不愧是王艮先生的首徒,如松记得王艮先生曾经说过‘使仆父子安乐于治下,仍与二三子讲明此学,所谓师道立,则善人多,善人多,则朝廷正,而天下治矣’今日管先生所作所为,深的王艮先生真传。所以如松有一事请求,希望先生祝我一臂之力”李如松深深的对何心隐做了个揖,恭敬的说道。

    “嘶!你居然知道吾师当年遗训?敢问小兄弟师从哪位大贤?”表面上还是一副安如泰山的样子,但是李如松很清楚:何心隐此时心里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因为刚才李如松所说的几句话正是他的师傅王艮推辞朝廷招揽时,所说的话。

    王艮当年师从心学先哲王守仁,可以说是王守仁众多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一个,并且创建了泰州学派,桃李满天下不少朝廷高官和著名学者敬佩其学问和高尚的风格。

    当年朝廷两度邀请王艮入朝为官,王艮推辞不就,留下了这几句话言简意赅的表达了泰州心学的核心:做百姓需要的学术思想!被泰州心学学派所有弟子奉为遗训,坚定不移的执行。

    李如松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居然能随口说出王艮的遗训,何心隐惊讶之下以为李如松身后有泰州学派高人,甚至心学的前辈。

    对于何心隐的问话,李如松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从屋子角落里一个破烂的书箱子里拿出一个精巧的木盒子,打开盒子,恭敬的取出两样东西,一本书籍、一卷画卷,双手喷着放在桌子上。

    “居然是祖师门人!”小心的打开放在桌子上的画卷,何心隐只看了一眼,便目瞪口呆的说道。

    那副画卷正是心学的开创者,一代先哲王守仁的画像,而书籍则是王守仁倾尽一生心学《大学问》!

    “如松少年时候,偶然得到明阳先生的画像与著作,感觉其中说言乃是济世良言,其‘知行合一’如松深以为然,故冒然习之,还望先生见谅”李如松这时候以弟子礼对何心隐行礼,不紧不慢的编着瞎话。

    “哈哈哈哈,世间儒生皆以为我心学为谬论、歪风邪说,李师弟却奉为圣贤之语。无妨,无妨,你我师兄弟相称即可。说说何事需要师兄帮忙?”何心隐为人不拘小节,李如松如此对待先哲王阳明的著作与画像,又精通王艮的遗训,心里已经把李如松当成自己的师弟,言谈之间不由得亲切了不少。

    “如松想在辽东兴复心学,使明阳祖师与孔圣人并列,以受香火”李如松的话语如黄钟大吕,震荡着何心隐的内心。

    “你打算怎么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文人和士绅对王学的态度?这可不是信口开河的!”何心隐的话语虽然很严厉,但是其中透露出的却是深深的期待。

    祖师与孔圣人并列,成为一代先哲,让心学从旁门左道变成圣人之言,这是无数心学弟子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李如松微微一笑,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要实现自己的图谋和野心,王学门徒的鼎力相助是必不可少的。而想要得到天下王学门徒毫不保留的支持,就必须做一件事情——助王阳明成圣!

    “师兄有所不知,辽东乃虎狼之地,百姓多不识字不习程朱理学。在师弟看来,这才是我王学兴盛发达的乐土。师兄试想一下,若整个辽东我大明子民皆习心学,王学必将大兴,等到那时王学坚定的信徒足以与程朱理学相抗衡。呵呵,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清流士绅还能怎么做阻碍吾师位列圣贤之列!”何心隐的眼睛随着李如松的话语变得越来越亮,到最后几乎精芒四射,脸色变得潮红,整个人兴奋无比。

    王守仁位列圣人庙堂,享受天下读书人的供奉和祭拜,是天下所有王学门人毕生所求。在他们的心中,王守仁的影响与能力甚至在孔子之上,为困于程朱理学数千年的读书人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不是毫无理智的空谈大意,而是实实在在的济世治国之道。

    何心隐的老师王艮创建的泰州学派,核心思想就是读书人读书就是为了给老百姓做事,与传统的程朱理学完全相左的两种思想。可以说是所有王学学派中最为激进的学派,与程朱理学水火不相容。

    而想要王学成为正大光明的学术思想,最大的前提是有很多人去学习了解王学,同时将王学作为自己唯一认可的学说。前一个条件很容易,后一个条件很不容易。

    程朱理学,是统治了中国数千年的学术思想,其观念和核心思想经过数千年的改良和发展,已经深入人心,甚至成为统治者维护其统治和选拔人才的重要依据。与之相比,只有几十年的王学,可以说是一种“野路子”,大部分读书人只是有选择的对王学进行了解,而不是将其作为自己的主要研究方向——势单力薄。

    在何心隐看来,使王学成为与程朱理学相提并论的学术思想,几乎是不可能的地方,也许数千年后可以,但是李如松的办法却给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门!

    辽东,可以说是大明王朝最恶劣、苦寒的地方之一,这里的读书人基本上没有,更别提散播学术思想的人了。但是这恰恰是辽东最大的优势,宛若一张白纸,可以完全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渲染。如果有半数以上的辽东子民,皆学习王学,并将王学作为自己研究和学习的唯一思想,何愁王学不兴?明阳祖师必将与孔子并列,世受香火供奉。

    何心隐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一种类似于赌徒的性格,只要他认准的事情,即使希望不大,也会尽力一试。李如松虽然只是个十岁的稚童,但是在他身上何心隐看到了强烈的大兴王学的希望,而且昨天白天李如松为了保护百姓力战蒙古鞑子,毫不畏惧的性感,以及宁折不弯、有恩必报的品质,很对何心隐胃口。

    甚至何心隐还知道,昨晚李如松和李成梁出去击杀白日闹事的蒙古鞑子,之后被罗鑫诬陷。李如松临危不惧,机智巧妙的解决事情,反客为主逼迫罗鑫退让。种种一切,何心隐在惊叹之余,也佩服不已。这才是一心为民之辈,与之相比那些空谈大义,事到临头却畏缩不前的程朱理学文人,简直猪狗不如。

    而且李如松从小学习的是王学先师王阳明的思想,只日后其位列高位,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支持王学,其所求的是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我就知道,搬出这两样东西,不愁王学门人不心动”表面上依旧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李如松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只要何心隐心动了,接下来自己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呼!记得以后辽东只能有王学书院!”沉默了半响,何心隐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斩钉截铁的说道。

    “谨遵师兄教诲”李如松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恭恭敬敬的朝何心隐施了一礼,一副师弟接受师兄教导的样子。

    “哈哈哈哈,师弟不必多礼,为兄三日后打算去京城一趟。叔父若不嫌弃,便与我共赴京城吧”说完何心隐亲切的拍了拍李如松的肩膀,扭头离开了。

    何心隐不会想到,今日他几乎是赌博的举动,在未来不但救了自己一命,也使大明王朝的清流多了一个恐怖的“敌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