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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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村后的树林,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山洞隐蔽于巨大的山岩之后。

    光是站在洞口,就能感受到自洞内而来的阵阵阴风。

    姜彧忽然一言不发地抢身到华凌前面,那阴寒刺骨之风登时被挡去大半。华凌嘴角微翘,跟在姜彧身后进入山洞。

    洞内一片漆黑,唯一能够照明的就是华凌方才唤出的纸灯笼。

    方才在外面这纸灯笼还殷勤地飘在二人前面,一进洞竟躲在了华凌身后,以至于他们的能见范围下降成了姜彧身前半米向后辐射至华菱身后两丈有余。

    华凌哭笑不得,转身拍了拍纸灯笼:“若不是这次带你出来,我还不知道你竟如此胆小。”

    “咕——”纸灯笼仿佛有些委屈。

    华凌扶额:“别怕,到前面去。有小玉在,挨打也轮不到你。”

    话音刚落,姜彧登时炸毛:“你说谁挨打?!”

    华凌不鸟他,只戳了戳赖着不肯动的某灯笼:“快点,听话。”

    小灯笼呜咽着不情不愿地飘到了姜彧前方。

    视野一下宽敞起来。

    也让他们看清了,零散堆在各个角落的累累白骨。

    “小玉啊~”华凌刻意拖长了声调,“新发现哦!”

    姜彧不悦道:“老子有名有姓,别乱叫!”

    华凌叹了口气:“嘘——死者为大,别吵着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村民。”

    姜彧强忍住想削人的冲动:“闭嘴!”

    约莫走了小半小时,才走到洞的尽头。

    华凌探头看了看地上那坑,评价道:“深不见底。”

    过得片刻。

    姜彧莫名其妙:“……你看我干嘛?”

    华凌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你立功的机会来了。你不是会飞?驮我下去吧!”

    姜彧斜睨她一眼,径自跳了下去。装,我让你装。

    华凌摇了摇头:“脾气太坏,需时以教。”说毕,紧跟着便跳了下去。

    趴在华凌肩头的小灯笼被加速自由落体运动吓得眼泪横飞——跟了一个不靠谱的主人是件多么悲催的事情啊。

    同一句话,在姜彧差点被她撞断腰时浮现在他脑中。

    “你TM下来时不能先打声招呼?!”是可忍孰不可忍。

    华菱无辜道:“我早跟你说过了啊。”

    姜彧:“……”

    华凌安然从姜彧身上爬起来,拍了拍落地时沾上裤腿的灰:“对吧,我说过让你驮我。你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

    “吼——”

    一声震彻洞穴的兽吼打断了姜彧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他目光瞬变,一个飞扑将华凌扑向一边。与此同时,一条巨大的类蟒蛇尾巴拍到刚才二人所处位置,一时间尘土飞扬碎石四溅。

    姜彧将华凌护到身后,右手轻抬,一柄通体黝黑,剑身布满萤蓝符纹的重剑出现在他手中。

    那凶兽一击未成,反而停下了攻击,睁着一只阴鸷的眼打量着二人。没错,是一只眼,长在头顶正中央。

    这凶兽足有三四头犀牛一般大小,四蹄,形状似野牛,青黑色的身躯,白色的兽首。头上除了那只大眼睛还长着鹿状四角,然而身后却拖着长长数丈蟒蛇尾巴。

    姜彧忽然喝道:“屏息凝神!这灾兽一呼一吸间都是疫病剧毒。”

    华凌懒散答道:“早屏了,不然你以为我能活着站到现在。听你这说法……你好像认得这货?”

    早在入洞之初,她就对洞内疫气有所察觉,是以事先用了净衣符护身以断绝一切疫气瘴毒。

    姜彧面色不佳:“这货是上古魔兽,其名为‘蜚’,所到之处,水皆干涸,草木皆死,若人见之则天下大疫。”

    华凌点头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蜚’!久仰久仰。”说着还对那凶兽抱了抱拳。

    姜彧:“……”

    蜚:“……”

    姜彧道:“还久仰,说得你好像一早就知道似的……”

    华凌摇了摇手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嘛,古籍里有记载啊,以前看书时看到的。”

    “吼——呼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人识得本尊……”凶兽力刷存在感,话未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记,“吼——”

    姜彧手一挥,那柄一击即中的古剑就飞回他手中:“狂妄,小小一只野牛就敢自称本尊。”

    那凶兽痛的狂吼乱哮:“黄口小儿,找死!”

    只见那凶兽大口一张,一团深紫色的烟雾从它口中喷出,姜彧眼疾手快地将华凌推入旁边一人宽的岩缝。而那烟雾瞬间就将姜彧吞没。

    “姜……”

    “待在那儿别动!”

    “吼——”雾中再次传来那凶兽的咆哮。

    华凌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听着就像殴打小朋友……你说对吧?”

    在她身后数尺,女人的动作徒然一僵。

    那女人脸色惨白地看着华凌慢慢摘下那些连在自己身上的红色细线,有些扎得深了,扯出来的时候带出一小块血肉。

    华凌将那些红线扔在脚边,摇了摇头:“你这就不好了,我好心替你先生治病,你却以怨报德。你这种扎法,我该多疼啊!”

    女人退了一步:“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自认为藏得还算隐蔽。

    华凌微叹了口气,摊了摊手:“一开始。”

    女人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华凌,脸上青斑乍现,手上指甲也暴长了一尺,整个人歇斯底里:“你们到底想怎样?!”

    华凌啧啧摇头:“贼喊捉贼,这话应当是我问你,你到底想怎样。助纣为虐,滥杀无辜,你这一身血腥味,你先生难道从未嫌弃过?”

    提到她丈夫,女人瞬间呆了一呆,继而频频摇头:“我没有!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他怎么会嫌弃我!”

    “吼——”又是一声兽吼,华凌双脚在地上轻点,向后快速滑出数丈,而下一秒,巨兽的身体“嗙”地砸向地面,入地三分。

    “等等,剑下留人……呃,兽。”华凌赶紧阻止道。

    这句话是冲姜彧说的。他正准备一剑入脑,听到华凌叫他改成了横剑一送抵住了凶兽的脖子。

    那女人看姜彧单枪匹马就制住了怪兽,登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华凌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她渐渐回过神,看见华凌冲她翩然一笑。她顺着华凌的手落在自己的肩上——那里不知何时,已被贴了一张定身符。

    华凌拍了拍手,拣了块较平滑的大石头坐下,端好架势,准备好好审审这“一主一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华凌伸指,凌空点了点贺氏,“我们先来说说你的事。”

    女人未语先哭,两行泪刷地流下,都不带酝酿的:“仙人,我求你,救救我先生。”

    华凌差点儿想给她点赞了,这女人变起脸来还真是不得了,前一秒还喊打喊杀,后一秒都恨不能认祖归宗了。

    “你先生的病,并非药石罔效。”

    女人瞬间眼放异彩。

    “不过嘛,”华凌摸摸下巴,“你得保证接下来说的话,不能有半字不实。”

    若不是被施了定身咒,女人只怕要举手立誓了:“天地为证,若有半句谎言……”

    “就让你先生死于非命,且世世不得善终。”华凌帮她补完后半句。

    “他是无辜的!”女人不干了。

    华凌挑了挑眉:“哦?那些死去的村民也都是无辜的。你若从实招来,又何惧发个毒誓。”

    女人瞪了华凌半晌,咬牙切齿地照着华凌给的台词念了。

    华凌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摸出她那本牛皮本子,右手提笔:“先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死去又活来。”

    女人似在回忆:“大约一年之前。初醒时记忆模糊,不知是一年零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了。”

    华凌点头:“如此便是一年零四十五天。”

    姜彧:“……”

    女人继续道:“这里原本是个荒村。我生前住在临近的村里,然而因为是巫蛊之术的传人。族里的人怕我死后毒蛊会反噬,给村里引来灾祸……所以将我葬这后山洞里。哪知,下葬不到一日,竟莫名其妙醒了。然后听到似有人在呼唤我,循着呼声,我找到了这……魔兽。他说是他救了我。”

    姜彧忽然插言道:“我说呢,未曾听说疫病之气能够活死人,向来多半是疫气与你体内毒蛊相撞得以让你保全了不死之躯。不过,就算躯体不死,阳寿已尽当自被鬼差勾魂引入地府。除非,有人为你施以固魂之术。”

    华凌抬手一指,手指方向直对着被姜彧踩在脚下的某兽。

    姜彧如遭雷击:“你是说……这只牛会固魂之术?!”

    “本尊不是牛!”大牛气的鼻孔直冒粗气,“什么劳什子固魂之术,本尊只是分了些魔气与她。”

    姜彧一记铁拳砸在蜚的头上,直将它砸了个眼冒金星:“你闭嘴!”

    华凌招了招手:“嘿,差不多就行了,不能因为羡慕嫉妒恨把重要线索弄死了。”

    姜彧非常不爽:“谁羡慕嫉妒……恨了?!”

    华凌不鸟他,回头继续问贺氏:“然后你对尘世上有留恋,不甘寂寞,于是从这洞穴中……跑到外面去了?然后……我想想,你遇见了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