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媺之 > 84 怜花伤,云翳日

84 怜花伤,云翳日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丑时刚过,皇宫里一片夜阑人静。

    晋德殿首领大太监李丰忽然被人从睡梦中推醒。

    他子时过了才躺下,寅时就要爬起来跟着皇上去上朝,实在没几个时辰好睡,不免满心满身都是郁躁之气。

    李丰没好气地踹了小徒弟一脚,一边活动着酸胀的肩颈,一边禁不住想:果真岁月不饶人!当年跟着皇上南征北战,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哪怕一连几日不睡,依然精神头儿十足,如今日子好过了,反倒不中用起来。

    小徒弟手上捧着热茶,腆着脸凑过去,陪笑道:“不是要紧事,怎么敢搅了干爹的好梦?是宣颐宫的人来报,说曦华公主梦魇了,闹着要见皇上呢!”

    李丰一皱眉:曦华公主虽然受宠,可也不会大半夜地把皇上吵起来,就为了一个恶梦?他一边盘算这些日子后宫的情形,一边飞快转着心思。

    小徒弟觑着他的神色,小心道:“儿子看他急三火四地,想细问几句,他又不肯说,别是……真有什么事吧?”

    宣颐宫早已一片灯火通明。

    景元帝也不及等人通报,急匆匆走进正殿,一个年轻太医站在暖阁外,正说着什么,透过花梨木碧舸红蕖鲛绡屏风,隐约可以看到庆妃端坐在内。

    众人忙跪下行礼,景元帝一摆手,先进暖阁看过曦华。

    只见她昏昏沉沉的,睡得并不安稳,青白的小脸上冷汗涔涔,细软的额发粘湿成缕,花照和叶萦正一边拿帕子擦拭,一边将洇透的月牙儿金云头软枕重新换过。

    景元帝也不理会站在一旁的庆妃,打量了那太医两眼,语气沉沉地问:“朕似乎没见过你?”

    那年轻太医不慌不忙,重新跪下见礼:“太医院正七品御医李四季给皇上请安!回皇上的话,微臣是上个月刚入职太医院的,还不曾有幸得见天颜!”

    景元帝听得直皱眉,李丰忙上前解释。

    “启禀皇上,奴才问过了,可巧,今日茂昌公最小的孙子得了赤白痢,把几位当值太医都请了去。这位小李太医是左院判李百参的儿子,家学渊源,医术也是不错的……哦,奴才已经派人去佟医正家了,今日不该他当值,怕还得有一会子才能赶进宫来。”

    景元帝面色淡淡的,仿佛没有听到李丰的话,走到紫檀木雕南极仙翁的镂花大椅上坐下,才对李四季道:“公主的病症,你且说说看!”

    “回皇上,公主前几日中过暑气,略有些饮食不调,原也不妨事。只是,微臣方才为公主请脉,发现公主的肝胆之气有亢进、横厉之象,又伴有惊厥的征兆,却是不得不防!”

    殿中长烛高照,微曳的灯火打在李四季脸上,衬得他越发面容轻嫩、眉目正气,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言行举止却十分镇定、沉稳,景元帝看在眼里,面色倒和缓了些。

    他咀嚼着李四季的话,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声音变得沉郁:“你的意思,公主不是普通的梦魇,而是受了惊吓?”

    李四季面不改色,恭声道:“看脉象的确如此,臣不敢乱说!”

    一旁的庆妃哪里还耐得住,有些慌乱地道:“这可是没有的事!白日里那样多的人侍奉着,臣妾也恨不得不错眼地盯着,怎么会让孩子受了惊吓?”

    景元帝眉头紧皱,刚要说什么,忽听暖阁里曦华一声尖叫,哭着大喊:“爹爹救命!救命!”

    景元帝三两步迈进暖阁,只见曦华双目紧闭、小脸煞白如雪,一双小手朝半空里乱抓,浑身僵直着抽搐起来,他不由大骇,忙上前把曦华抱在怀里,一叠声地安慰着:“囡囡别怕,爹爹在这里!”

    庆妃泪落如滚珠,掩了帕子哭道:“皇上,这可怎么好?曦华……这是要摘了臣妾的心呐……”

    景元帝被她哭得心烦,眼神凌厉地睃过去,唬得贝锦忙偷偷扯了庆妃的衣袖,扶她到一旁坐下。

    一众宫女跪在地上,垂头不敢出声,只有花照咬着牙,冒着被景元帝迁怒的危险,膝行两步,上前把一床碧水色软烟罗的薄被裹在曦华身上。

    李四季忽然俯身跪在床前,恭声道:“微臣失礼了,请皇上恕罪”,然后飞快地抓过曦华的手,伸出拇指按在掌心下方的小天心上,用力揉按起来。

    众人眼巴巴瞧着,只见曦华的抽搐渐渐弱了,断断续续抽噎着、呓语着,半晌,终于软软卧在景元帝怀里,昏睡过去。

    景元帝吁了口气,接过花照手中的帕子,亲手给曦华擦汗,一边对李四季道:“下去熬药吧,治好了公主,朕重重有赏!”

    李四季脸上的神情反而凝重了些,他迟疑了一下,郑重道:“启禀皇上,微臣方才用的是医治小儿惊风的法子,有效与否,皇上已亲眼所见。但此病多发于八岁以下孩童,公主此症实不寻常,或有其他病因,也未可知。微臣毕竟资历尚浅,为稳妥起见,请皇上多召几位太医,再为公主诊脉!”

    他神色十分坦荡,景元帝却眸光微沉,看了他一会儿,不置可否,挥手命他退了下去。

    夜色阑珊,后宫里星星点点的灯火亮了又灭,如鬼魅磷火,幽冷而飘忽。

    景元帝守在曦华床前,看着太医院医正佟臻安重新为曦华请脉、施针,又亲手喂曦华吃药,直到东方泛起鱼肚般的微白,曦华才退了热,渐渐睡得安稳了。

    明亮的辰光穿过灯笼锦窗棂格,光影转合之间,竹青色柳浪啼莺葛帐像笼着一层薄薄的春雾,一层静又一层凉,叫人的心也安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曦华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帐顶的金蕾丝香囊看了半天,才失神地望望周遭,眸光十分迷茫懵懂。

    景元帝看得心里发紧,忙上前轻轻唤她的乳名,曦华怔怔看着他,半晌,忽然扑在景元帝怀里,大哭起来:“父皇,有血!有血!好怕!”

    景元帝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半天,她才抽噎着、含混不清地说,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乌鸦飞到坤煦宫的屋顶上,踩坏了四神纹瓦当,瓦当掉下来,砸到蒹葭池里一对鸳鸯身上,雌鸳鸯当场死掉了,雄鸳鸯跟乌鸦打起来,却没能打赢,也死掉了,流了好多血,那血染红了坤煦宫的匾额,流淌到坤煦宫的院子里,满目鲜红一片……

    曦华讲得颠来倒去、乱七八糟,一会儿是乌鸦,一会儿是鸳鸯,景元帝只觉十分好笑:“不过一场梦魇!你看,天亮了,日头出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曦华不依不饶地,硬要派人去看,景元帝无法,一边敷衍着,命李丰亲自去把大乌鸦抓来,一边看着她喝了药,似梦似醒间呓语几句,又沉沉睡了过去。

    仿佛不过片刻功夫,李丰便赶了回来,他脚步匆匆,神色十分难看。